睛张着嘴,不由恼了:“言语啊!”
七公子回过神来:“言语?”
“说话!”黄三爷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享福的还是个傻小子,真是,真是天不长眼。
七公子舔舔嘴唇:“我,我不是那甚麽七公子…”
粉桃上前就抱着他胳膊:“哪儿不是啊,这可不就是王七公子嘛!”
七公子忙的推开她:“错啦错啦,我叫王涵,真不是你那甚麽七公子。”
“王七公子是叫王涵没错儿啊。”翠莺接过口去。
“我是叫王涵,但不是你们说的那个王涵。”
“那你怎麽在这儿?”黄三爷瞅着听着也觉得怪。
“我哪儿知道啊。刚才和几个哥们儿在北海开party,我就说不下水,那该杀的老胡偏要啊秋——”一个喷嚏打在黄三
爷袍子上,亮晶晶几点星芒。王涵忙的拍拍他背,“对不起对不起。”
黄三爷一皱眉:“怕甚麽提?”
“party,就是玩儿。”王涵一撅嘴,“我怎麽到这儿来了?”
翠莺悄悄拉拉粉桃:“别是七公子落了水,脑子泡糊涂了吧?”
粉桃咬着巾子扭:“这可如何是好?”
“王家有钱有势,咱可得罪不起啊。”
“就是就是。”
一群女人鼓捣上了,吵得黄三爷脑袋上青筋直冒,大手一挥,立下决断:“那王家在哪儿呢?赶快把这瘟神…这傻子给
人家送回去!”
王涵在后头儿又打个喷嚏,紫陌忙领了他往后厢走:“爷,他是个哥儿,这衣裳…”
“穿你的。”
“可爷,奴才的都是粗货,这王公子看来失富贵人家,咱…”紫陌嘿嘿笑着。
“找爷的给他。”黄三爷正头疼这群女人,猛地想到甚麽,瞪他一眼,“甚麽意思,爷的奴才怎麽是穿粗货啦?”
那头儿紫陌小斋早领着王涵走了,黄三爷一脚踢在椅子上,也不知该冲谁撒火。
王府早翻了天,见儿子回来了,一屋子人都涌上来,老太太抱着王涵扯着嗓子心肝肉儿的喊,后头一群大夫人二姨妈三
姑婆四表姐的陪着哭得眼泪哗哗的。
黄三爷叫她们吵得连连皱眉,横竖人送到了,胡乱拱个手就想走,却听得堂上有人喊了一声:“公子留步。”
黄三爷回头一瞅,堂上端坐的老爷子正迎过来,额际花发,双目清朗:“公子留步。”
黄三爷也只得住了步子:“想是王老爷了。”
“公子客气。”王老爷叹口气,“犬子顽劣,幸得公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
黄三爷皱着眉头摆摆手:“老人家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天幸贵府公子福源广泽,如今平安就好。想来府上也有些
个要操劳的,在下就不叨扰了。”
“公子留步,公子留步。”那老太太也算回过神来,“公子救了我家这个宝贝,就是王家的大恩人,恳请恩公在寒舍稍
留几日,备下薄酒致意,望恩公万末推辞。”
黄三爷忙回了礼:“老寿星严重,在下后生小子,怎敢?”
“要的要的,定是要的。”那一群女子也涌上来,紫陌在后头低低咳嗽了一声。黄三爷心里一叹,罢了,不就是吃点儿
喝点儿再住一晚麽?看这王府也很是气派,将就一下也成。
席间无非觥俦交错,言谈相欢。黄三爷久不在家,此间倒是觉得和乐融融,不免多吃了几杯。罢了筵觉着有些上脸,回
房洁面罢了,却又睡不严实,索性起身到院里坐坐。
王府雅致,院里种了些兰麝馨素,倒还和着黄三爷的脾气秉性。
云月逐戏,风起含芳,花影交错,不免叫人情迷。
黄三爷坐着想着,这江南也待得差不多了。本想再住些时日,可救了人,就没多大意思了。何况芍药院那些妮子说的,
也叫黄三爷心里不痛快。
这王家在江南一带也算殷实富足,地方上颇有声名。祖上中过榜眼,外放过巡抚,后辞官办学,一门都是圣贤。后来得
罪了权贵,迁至江南也有三代了。王老爷是个举子,后屡试不第,也就淡了这份心思,置些田产,作些买卖,闲时陪着
老母与几位夫人过些逍遥日子。可惜子孙不旺,前头儿几个都是千金,好容易老来得子,自是娇惯些。这个七公子念书
不成器,偏会伙着其他纨绔遛马打雀。老子说他几句,老祖宗却当心头肉儿的疼着护着,越发宠得没上没下。大些了越
发闹腾,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隔三茬五上酒楼吃酒,三杯黄汤下肚就去赌场,输了千儿八百的也不心疼。这些年更是
舔了些公子习气,花钱买粉头乐呵,把老爷子气得不成。
黄三爷边想边摇头,今儿究竟救了个甚麽玩意儿嘛,唉。却又一想,自个儿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麽?也就自嘲一回子罢
了,
起身回房,寻思着这个王府是住不得了,明儿清早就走。礼数甚麽的,也就罢了。这麽想着,眼角却瞅见个黑影晃过对
院墙根。黄三爷心里一动,抬腿走了一步,就又住了。闲事莫管,闲事莫管。
刚回房要合上门,对院转角就听见个响动,甚麽物件摔了,叮当作响。黄三爷凝神一听,似是珠玉之类。莫非招贼了?
就又一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夜不早了,且睡且睡!这一响动,外头家丁护院的早嚷着“有贼”,隐隐的火光往
这儿来了,自个儿又何必惹事上身。
刚躺下一阵,外头火光起了,想是护院先往对院查验,虽是压低了声音,可脚步声,交谈声,还是有些恼人的。
黄三爷翻个身,心里有些不悦,正欲起身推窗叫他们往远处走些,却听见窗户轻轻开了,有甚麽先扔进来,随后有人的
呼吸传入耳中。
借着床侧一支小烛,黄三爷看清了来人,不由愣了。这人却一压嘴唇,连连摇手。外头护院已查过此处,少时上前扣门
。
黄三爷定定神:“何事?”
“叨扰了黄公子小的们惶恐,只情非得以,望公子见谅。”
“也没甚麽。只入夜了,贵府这是…”
“似是进了宵小之徒…”
黄三爷看看地上那一堆:“贵府各位可有不妥?财物事小,平安要紧。”
“谢公子关心,鄙府人等安好,财物也无过大损失,只是…只是…”
“怎麽?”
“只是七公子不见了。”
“是麽?在下饮宴时没见着贵府公子,还当是受凉身子不妥。”黄三爷溜眼面前之人,忍笑道,“只是在下饮宴之后即
回房睡下,没听见甚麽响动,更不曾见着贵府公子。”
“…如此叨扰了,还请公子安寝。”
“诸位亦辛苦。”
外头稍时自又寻到别处去了。黄三爷听着人都散了,也就穿衣下床。
那人贴着窗侧,直到确认外头再无旁人才转过身来,呼口气,擦擦汗,面上竟是一笑:“谢了啊兄弟。”
黄三爷弯起眼睛来笑:“客气客气,只是在下不懂,七公子这是何意?”
蹲在地上忙着捡珠宝赛银票的,可不就是王家的七公子王涵麽?!
第三章
【鹧鸪天】小楼望月三更起,点点红烛珠泪滴。倚栏远眺夜沉沉,寂寂无声裹琉璃。
潇湘雨,两依依。纵使风流不关情。晨曦斜笼万山红,翠萍涌出一水碧。
王涵正蹲在地上,七手八脚捡那珠子,听到黄三爷问话才抬头看他一眼:“也没甚麽,就是谢谢你。”却有一颗滚向黄
三爷脚边儿,就跟着又扑过来。
黄三爷稳稳站着没动,王涵眼看就要抓住那珠子了,却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瞅,是把宝剑。顿时吓得瞪大眼睛:“兄弟
,刀剑无眼,你小心点儿。”
紫陌用剑身拍拍他肩膀:“爷问你话呢,好生回话。”
王涵左右瞅瞅他:“你跟他是一家的?侍卫?随从?高手?!这是打哪儿窜出来的?”
紫陌一阵头痛,黄三爷倒是笑了:“偏你小子精神,先起来吧。”
紫陌一皱眉,王涵得意的推开脖子上的剑:“就是嘛,有话好好说。”
黄三爷看着他把东西收拾好了才道:“现下公子可以告知实情了吧。”
王涵抓抓鼻子,叹口气道:“不是我不想说啊,就怕我说了你听不懂啊。”
紫陌瞪他一眼,王涵身子一缩:“不是不懂啊,就是…就是太难理解了。”
黄三爷皱皱眉:“那你先说说,不然这就请王老爷和老太太去。”
“别别别!”王涵慌起来,连连摆手,“我不是坏人。”
“咱爷也不是坏人。”紫陌哼了一声。
王涵瞅瞅他:“坏人又不在脸上写字的。”
“那你不也是?”紫陌瞪他一眼。
王涵指着他的剑:“我可不会随便带着凶器到处晃悠。”
紫陌有些薄怒,正要分辩,黄三爷抬手止了:“王公子,有话直说无妨。”
王涵叹口气:“这麽说吧,我不是甚麽王家七公子,我叫王涵。”
黄三爷想了片刻:“可贵府众人都…”
“这张脸是王七公子没错,名字也一样,可里头不是啊。”王涵叹口气,“我猜那个甚麽王七公子在落水的时候就死了
,我这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紫陌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身挡在黄三爷面前,提剑指着他道,“何妨妖孽,竟敢惊扰三爷?!”
王涵噗哧一声笑出来:“我现在就一普通人,真是甚麽妖孽,早作法偷天换日了。”
黄三爷点点头:“你究竟是甚麽人,从何处来?”
王涵叹口气:“我是中国人,从2007年来。”
“中国?甚麽地方又有个中国了?莫非是西北新起的国家?还有,2007年?这是个甚麽年号?”紫陌皱皱眉,“现下是
龙佑十七年。”
“我知道我知道。”王涵摆摆手,“反正我初中高中学的历史里没听过这个年号。看这服饰像宋朝,说话礼节像明朝,
家具器物像清朝,就真不明白这里到底是哪个时空。”却又笑了,“不过地盘绕不出中国去,我也不怕。”
“宋,明,清…”黄三爷想了想道,“这些都不是前朝的国号,你也不像在说谎。”
“干嘛骗你啊,唉。”王涵低下头来,“我一次就考过CET六级,本来和一群朋友去北海玩玩儿的,结果划船一不小心
掉下水,就…唉,唉,唉,我可是祖国的人才啊,怎麽能蹩死在这个哪儿都不是的鬼地方啊!”王涵捶胸顿足道,“早
知道就不去甚麽北海了,去肯德基撮一顿不就行了麽!”
紫陌一脸茫然,黄三爷咳嗽一声:“甚麽六级?还有,甚麽鸡?”
“甚麽鸡?肯德基!肯德基是…饭馆啦。”王涵看他一眼,“至于CET六级,就是国家外语考试,唉。”
“考试?这麽说,你是个举子?”黄三爷看他一眼。
“举子?不是不是,我已经考过大学了,就是…已经考过大比,中了一榜。因为不是第一名,所以不能算状元了。”王
涵抓抓头。
“既然已经高中,怎麽朝廷没有派个官职给你,还要继续考试?”紫陌不明白。
王涵咳嗽一声:“我们那儿上了榜的,就会上大学,然后才工作。现在大学生都不包分配,自主择业。”
“这倒挺有意思的。”黄三爷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也算有些学识了。”
“岂止‘有些’,简直就是很有才华。”王涵得意的一抬头,“我可是年年拿专业奖学金的人才。”
“奖学金?”紫陌又一愣。
“就是因为成绩好、学问好给的奖励。”王涵脸上得意的神情散了些,“可惜来了这儿,我也只能猜着墙上那些字画写
些甚麽,有点儿像大篆…早知道就读历史系了,唉。”
黄三爷摇摇头:“既然如此,你这又是要干甚麽呢?”
王涵翻个白眼:“跑路啊大佬,看不出来麽?”
黄三爷看看地上那一堆:“就算你不是那个甚麽七公子,也不至于要逃跑吧?”
王涵叹口气:“本来我也想随便混混得了,这个王家看起来也挺有钱的,又是做生意的,我还想一显身手呢。可是…唉
。”
“怎麽?”黄三爷刚要伸手,紫陌已将茶倒了呈上。
“这个七公子定过亲,因为最近实在太放浪,今儿又掉下水去了,王家两个大boss…就是高层领导一商量,想赶快把人
家小姐娶进门,免得王家绝后。”王涵说一句,叹一声,“你说我能不跑麽?”
“娶妻罢了,有甚麽打紧?”黄三爷喝口茶。
“那你娶一个试试?”王涵瞪他一眼,“又不认识,还要睡在一起,我可不能接受。我为了活下来已经占了这个身体,
如果把他老婆也接收了,岂不比谋财害命严重?”
“你既然活在这个身体里,自然就该把他的所有承担起来,随便就跑了,岂不是没有担当?”黄三爷立起身来。
“说得容易。”王涵瘪瘪嘴,“本来我也想,既来之则安之,我好好帮他们做生意也算还了这个人情,可是,可是把我
当种马使,这个我可不干。”
“所以一不作二不休,卷点儿银子跑路,可是?”黄三爷大笑起来,“王涵,你很有趣啊。”
“多谢多谢。”王涵摆摆手,“我说完了,信不信由你。我谢谢你们救了我,所以这一次就当再救一回吧。”
“这你放心,横竖这是你的家事。”黄三爷伸个懒腰,“我不会和你家老爷老太太说的。不过你听我一句劝,还是安安
份份当个大少爷,好好活着吧。”
王涵瞪他一眼:“我可不想再死一次,我现在就想回去。”
“回去?”
“回我来的地方。”
“你回得去麽?”
“不知道。”王涵低下头来,“不试试怎麽知道?”
“要回去,干嘛还偷人家东西?”紫陌嗤之以鼻。
“好歹来了一趟,总要有点儿收获不是?”王涵嘿嘿一笑,“就当是我以后开公司的资本吧。”
“开公司?”黄三爷听着新鲜。
“我大学是读人力资源管理的,我以后想自己开个公司。哦,就是开店。”王涵抓住头。
“在这儿也能开啊。”紫陌看他一眼,“何况王家也有些根基了。”
“不劳而获怎麽比得上自己白手起家?”王涵意气风发道,“那种自己赚钱的感觉才是最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