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咔哒”一声,母亲手里的汤匙掉在了地上,碎了。
母亲轻轻弯下腰,慢慢捡起来,语气里满是无力“小原,前天你姑妈来了,说她们幼儿园有个老师不错,今年二十三岁,脾气心眼都很好。”
“妈。”苏原的声音不大,却被母亲慌乱的声音打断“小原,妈不急着抱孙子,你可以不用急着见面,别说,别说。”母亲的脸色苍白,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苏原心里弥漫起阵阵悲哀,原来自己不说,父母也是知道的,自己的儿子喜欢什么人,还能比父母更清楚么?
父亲的脸色阴郁,他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小丰“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不是说你跟着一个外地商人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伯父?”小丰的脸突然变的煞白,他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爸爸妈妈,原来你们都知道。”苏原苦笑着说“看来,我终于不用戴着面具演戏了,是的,妈,你们想的没错。”他毅然的看向父亲阴郁的眼神,坦然的说“你们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所以,我是不会和女人结婚的,我和小丰真心相爱,我要和他在一起。”
母亲低低的叫了一声,“天。”离开桌子,坐在客厅里低低的抽泣起来。
父亲“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神色惊疑的看向苏原“你,刚刚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结婚,什么叫和小丰在一起。”
苏原看了一眼爱人,神色歉然的说“对不起,爸妈,我不想伤害你们。”
“小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父亲惊怒交加,“你是个男人,你怎么能喜欢小丰呢?什么叫同性恋,我告诉你,那是不正常的,是变态的,是不健康,不道德的,你知道吗?”
苏原坚定的看向父亲“爸爸,你说的不对,我们并不是变态,只是性取向不同,你太狭隘了,现在很多国家同性恋结婚都合法了,电视上都有过很多事例的报道。”
“什么狗屁报道,我告诉你,你给老子丢人就不行。”父亲腾的站起身,怒吼道“孽障,我说你出去几年都学了什么,原来就是学的这些无耻变态的事,你还敢回来跟我和你妈说,看我不打死你。”只见他怒极,顺手抓过放在旁边的陶瓷汤勺就丢了过去,正打中苏原的鬓角,汤勺当场就碎了,血顺着苏原的额头流了下来。
“伯父,您别生气,都怪我,您要打就打我吧。”小丰惊叫着扑到苏原身上,脸色苍白。
“我不打你,打你我怕脏了手,我真后悔啊,为什么当初收留了你,我好好的儿子就让你给带坏了,你给我滚,滚。”苏原的父亲一怒掀翻了桌子,“叮叮当当”瓷盘子瓷碗摔碎了一地,汤汤水水的溅了苏原和小丰一身。
“爸爸。”苏原心里痛苦的难以明状,事情到底还是向着最糟的一面发展了,只见他“扑通”一身跪在地上,悲伤的说“我知道你和妈妈会生气,可是还是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我和小丰从小一起长大,从小我就喜欢他,现在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了,我不想放弃这段感情,妈妈,爸爸同性恋不是罪,不是罪啊。”
父亲气的发晕“还要我理解,我理解个屁,你见过哪家男人娶的是男人?怪不得当初你姑妈不让我收留小丰,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们,就是因为他爸爸当年对男人耍流氓,被判了刑,这就叫种什么瓜结什么果,流氓的儿子也是流氓。”
“爸爸。”苏原惊恐的大叫一声,他抬眼去看小丰,只见小丰早就面如土色“你说什么?我爸爸,他,他因为什么被判了刑?”
“汉文?”母亲从客厅里冲过来,惊惧的看着父亲“你都说些什么啊?”
父亲怒极反笑“我说什么?哈哈,我说的是真相,就在他住到我们家的第一年,大姐来找我,让我不要收留他,就是她告诉我的,小丰不是没有爸爸,他的爸爸当年对班组里的一个男孩耍流氓被判了三年刑,因为丢人,在狱中自杀了,哈哈,冤孽啊,真是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仿佛雷电击中了小丰,他惨然的站在那里,神情呆滞的看着苏原的父亲喃喃道“你骗人,我不信。”
父亲冷冷的说“你不信,不信,你就去机械厂去问问,看老人们谁不知道这回事。”
小丰悲伤至极,大叫着“我不信,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奔了出去。
父亲向来是他心里最美的向往,他总是幻想着或许有一天,还能和他重逢,却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居然如此不堪,父亲不仅死了,还是死在这件事上,那么母亲呢,她这一生其不是更加的不幸?
“小丰,小丰哦。”苏原大叫着要去追急跑出去的小丰,却被母亲一把拉住了手“小原,你不能糊涂啊,你和小丰根本就不可能,你们是没有结果的。”
“让他去,我就当没生这个儿子。”父亲铁青着脸大喝道“只要他今天踏出这个门,我们父子之间就恩断意绝,我只当他死了。”
“爸爸。”苏原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满心都是挣扎痛苦的心绪,就象巨石压在心里,憋的喘不过气来。
苏原狠狠的冲父亲和母亲磕了三个头后,毅然冲出了家门。
“小原,小原。”母亲哭叫着,眼见儿子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老天,我都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样的事?”父亲无力的垂下手,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
32
除夕的夜晚,鞭炮声不绝于耳,寒冷的护城河边上,两个年轻人紧紧抱着互相取暖。
这是他们预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了,眼泪流在脸上,濡湿了两颗年轻的心。
“原哥,我们回家吧。”小丰低低的说。
“好,我们回家。”苏原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哽咽。
回X城的路上,小丰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看着车窗外黑夜中的田野,不发一言。
苏原忍不住心疼,抽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只觉得那手冰冷刺骨。
“对不起。”苏原为自己的父母出言伤害了小丰而道歉。
小丰惨然一笑“他们没有说错。”他轻轻的看向窗外,声音里都是无力和脆弱“怪不得,舅舅他们那时那样对我,原来,我的出生代表了罪孽和耻辱。”
苏原心疼的说“这不是你的错。”
小丰转眼看来,满目水光。
苏原的心大大的疼了起来,停住了车子,抱住了他。
“原哥,我们做吧。”怀里的小丰此时象个瓷娃娃般易碎,他低低的说。
苏原闭上眼睛,狠狠的吻上他的唇,小丰热烈的回应着,两个人熄了车灯,翻滚到车的后座上。
寂寞的旷野,黑色的夜,密闭的车厢里,两个紧紧纠结在一起的身体。
苏原一次又一次索要着小丰,任两个人急促的喘息,低低的呻吟,滚落的汗水,一次次的高潮将他们带离俗世的种种烦恼。
看着小丰因为极度的疲劳而昏睡过去的脸,苏原再度吻了吻他,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人为你取暖,那么就让我们互相取暖吧。
发动车子,方向却不再是X城,小丰迷迷呼呼的睁开眼,疑惑的问“我们不是回家吗?”
苏原轻轻一笑“不,我们不回家,我们现在开始的正是,我们的蜜月之旅。”
离X城最近的J市,在宾馆前台小姐的惊讶中,苏原抱着小丰上了电梯,两个人一直蒙头大睡到次日中午,苏原才在手机的震动中惊醒。
“喂,你怎么不接电话?”是刘凯,他打了一上午了,都没人接,声音满是焦急。
“啊,睡过头了。”苏原的声音透出疲倦。
“没事吧?”刘凯以为他还没说呢,仿佛松了口气。
“砸了。”苏原平静的说。
“什么砸了?啊?你说了?”刘凯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两倍。“那,”他迟疑道“你现在在哪儿?”
“J市。”苏原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叹了口气。
“你他妈的带着小丰跑那儿干吗去?”他烦,刘凯也烦,苏原出柜这事,他比苏原都紧张。
“度蜜月啊,反正说也说了,闹也闹了,总不能回去发愁吧?带小丰出去转转散散心。”
“你,还真有心。”刘凯心里满不是味儿的,他还替人家担心呢,人家到好,带着情人散心去了。“得了,我也不操你这份心了,玩好啊。”
放下电话,刘凯自己生闷气,这时,父亲来敲门“刘凯,干什么呢?都等你呢。”
“来了。”他闷闷的应了一声,看看表,十一点半,每年的初一,他们都是一大家子人在饭店里一起聚餐,今年也不例外,只不过因为他定了婚,今年的宴席上便多了个阮西西。
坐在圆桌前,刘凯的神情有些走神,父亲皱起了眉头,知道儿子早上肯定是给那个人打了电话。
“刘凯,你姑妈问你话呢,你想什么呢。”父亲不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惊,茫然的看过来。
“姑妈问我们婚纱照在哪照。”阮西西小声的提醒着。
刘凯淡淡的说“听西西的,在哪里都行。”
西西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本来想去‘绝色’,后来一个朋友介绍说‘爱葛儿’的摄影师不错。”
父亲不满的看了刘凯一眼,刘凯神情茫然的摸了支烟点上,仿佛大家讨论的事与他无关。
当苏原开车将小丰带到J市郊外的‘金江斜塔’时,夕阳正要落山,只见金色的阳光淡淡的洒在距今已经一千三百多年的塔身上,仿佛为整个塔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显得那么静谧祥和。
“真美啊。”看着用青砖砌成,雕有各种精美的花纹的塔身,小丰由衷的赞叹,苏原笑着将他圈在自己怀里,“喜欢这里吗?”
小丰闭上了眼睛,“喜欢。”
大年初一的下午,除了他们,谁也不会跑到郊外看斜塔,苏原轻轻吻着小丰的指尖,两个人站在寒风里,一点都不觉得冷,继而这吻渐渐爬上小丰的脸,苏原低低的说“就这样就好,我们两个,一辈子,就这样就好。”
小丰闭着眼睛,他的心底弥漫上来浓浓的悲哀,他紧紧靠着苏原,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不确定,自己的懦弱与胆怯,他真是一个不勇敢的人,他不会告诉苏原,自己昨天,从他家里跑出来的那刻,羞愤的想要去死,他没有苏原那么勇敢。
“就这样吗?”他低低的说。“一辈子?”
苏原的吻代替了回答。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小丰就已经决定退出了苏原的世界,他做过努力想要争取自己的幸福,他不怕任何人来和他抢苏原,可是他独独怕他的家人,那也是对他有恩的一家人。
他苦笑着想,原来自己对苏原的爱也不过如此,经不起一点世俗的风波。
33
年假七天,在J市玩了一天后,苏原又开着车带小丰到了海滨城市白湾,两个人全心全意的将心思放在这次蜜月之旅上,谁也没有提年三十发生的那件事,尤其是小丰,在这七天里,说不上来的妩媚缠人,每次和苏原做爱,都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投入的那么疯狂,这引得苏原心底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当苏原有些担心的停住时,小丰到笑了“怎么,不喜欢我这样吗?还是?”他坏笑着打量了一下赤裸着的他,“你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苏原被他说红了脸,恨的不行,不由咬着牙,狠狠的撞击着他,引得他不由的大声呻吟起来,然后坏坏的在他耳边说“你说谁不行了?”
小丰微微眯起水样的眼睛,紧紧抱住苏原,不让他看到自己在高潮时,落下的眼泪。
春节假后,苏原带着小丰回到了X市,每天苏原去上班,小丰就在家里玩玩电脑,打打游戏。期间,母亲来过一个电话,是打到苏原的手机上的,母亲语气哀恳,说父亲因为此事生病了,希望苏原能回去看看他,苏原轻轻的说“您知道,我肯定不会一个人回去。”母亲低低叹息着,挂了电话。
其实苏原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未尝不想去看父亲,可是,父亲能原谅他,理解他吗?如果就此妥协了,那么他之前的一切努力就等于白废,回去不难,难的是在于去了就等于向父亲低头认错。
就在苏原这两天颇为父亲的事烦忧的时候,他的公司突然接到了工商局发来的处罚通知单,同时还附有一封律师函,坐在办公室里,苏原皱紧了眉头,事发于他住院期间,公司里接拍的一则保健品广告,那家保健品厂的XXX口服液不知道怎么居然吃死了人,做为承接和制作这则广告的新域印象公司连带着被受害者家属一起告上了法庭,称他们公司制作虚假广告,诱导消费者购买不实的产品,致使一位年高八十五岁的老人因此而丧命,要求赔偿损失及公开在媒体上道歉等等。
同时摆在苏原面前的还有一份《X城早报》,头版头条就贴了这么醒目的一个标题“保健品=毒药?!是谁在为虚假广告保驾护航?”
然后就是本报讯:某某地区,一位八旬老人,因为相信电视广告中关于“XXX”牌保健品的药用疗效,于月前购买若干产品,用以治疗XXX病,结果延误了治疗,导致XXX病突然发作,从而去世。中间还有一句话说的是“为什么此虚假广告能得已在电视台播出?不能不说XXX厂所托的这家广告公司关系到位。
此话显然是影射苏原的公司,苏原接通了内线“黄助理,让陈思奇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五分钟后,陈思奇敲了敲门,苏原沉声说道“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苏原指着报纸和律师公函,问道。
陈思奇也正为这事儿感到奇怪,新域公司有规定,接拍食品类广告的时候一定慎重,一定要仔细核对对方相关的各种批文,看是否符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的规定,一般要手续齐全的才接活,为的就是避免以后出现类似的纠纷问题。
“苏总,当时接的时候,我们看过他们的质量检验合格证书和国家药监部门出具的批文,按理说应该是没问题的。”陈思奇想了想,又道“而且我们当时为它拍摄的广告主题并没有过分的夸大其词,主要是宣传它的滋补效用,而不是治疗效用,并没有存在误导消费。”
苏原沉声道“把那则广告找来,让我看看。”
陈思奇应声而去,一会儿就找来了,当时他们为这家保健品厂拍摄的广告留底,坐在放映厅里,苏原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要说没有夸大其词也是不尽然的,谁拍广告不是尽往好了说,厂家就是为了提高销售量才拍广告的,要不,他们也不废这个事,可是,你硬要给这则广告定个性吧,还真不好定,它并没有说吃了这保健品一定可以治好XXX病。
苏原看完了广告片,心里稍微有了底,要说这事到也可大可小,工商局的处罚通知到不着急,关键是这场官司,是不是能厅外和解,打官司他们不怕,却怕有人借这件事损害公司的名誉。
就在苏原为官司的事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绝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当天下午居然开了车来了X城,并且约出了小丰,在“绿岛咖啡”见面。
短短十几天没见,苏原的母亲憔悴了好多,只见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皮草大衣从转门里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