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爷也就乐了:“看来亮兄算是找到克星了。”
“这种事儿,一讲缘法儿,二讲耐心,三讲手段。”刘氓低头轻笑,“能遇到,就是缘法儿;不长不短五年了,怎麽也
该水滴石穿;至于第三…论心思,我刘氓不输人。”
黄三爷感叹一笑:“亮兄好福气,肯有人这般心心念念。”
“这也是莫奈何之事,谁叫我眼睛叫他勾住了?”刘氓哼了一声,心里又是甜又是涩,“这事儿,明晓得是错了,也就
只能一劲儿错下去,等错到底了,就能转成对了。”
“倒有几分道理。”
“理儿是简单些,可有几个能一气儿到底的?多的是半途而废。”刘氓摆摆手,“三爷,听我一句劝,真看上了,就别
撒手,你也晓得那猴儿上窜下跳不着四六,后悔就晚了。”
“这事儿,单我一个也不成。”
刘氓昂头一笑:“三爷,这就是为甚麽我看上了百里亮看不上你的缘故。”
“怎麽讲?”
“论身家,你强于百里亮百倍;论品貌,你和他不是一路儿;论气度,你雍容大方;论才学,你旷达肆意。可你也就这
样儿了。”
“甚麽叫‘也就这样儿’?”黄三爷听得好笑。
“你心野,这是人都看得出。看起来潇洒啊,可怎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刘氓眯眯眼睛,“你看王涵,究竟是动了
真心,或是一时情萌?情动是一生一世,还是图个新鲜?你自个儿能答麽?”
黄三爷心里一动,垂目不答。
“是不是?”刘氓冷笑一声,“虽说我与王涵没甚麽特别的交情,可你这样儿也忒叫人火大,耍人玩儿呢?”
黄三爷嘴里一动:“我…”
“我甚麽?”刘氓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黄三爷,你若不要那皇室贵胄的身价儿,就把你心眼儿放低点儿,没谁该
给谁逗着玩儿。”
“我没有。”
“那你能说对他是真心的?你能说一生一世细水长流?”
黄三爷愣在那里,刘氓哼了一声:“王涵就是一愣头青傻冒儿,你精明,就别玩儿他显智慧。”
“那你…”
刘氓突地一笑:“若没你们两个傻冒儿,我又怎能显出我的手段?”
黄三爷哭笑不得:“受教受教。”
刘氓笑罢了才道:“三爷,听我一句劝。”
黄三爷瞪大眼睛,看他行过来握了自个儿的手,一字一顿道:“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啊?”
刘氓暗自一吐舌头抓抓头:“那个啥…有花堪折直需折。”
“哦。”黄三爷略一颔首,“刚想问他呢,他却说…”
“说甚麽?”
“说…风太大…”
刘氓翻个白眼,真不知该骂谁,嘟囔一句TLLD:“都是漫画惹的错…”
黄三爷倒也没在意:“多谢刘公子,一语醍醐灌顶。”
“少来。”刘氓挥挥手,“我就一妖孽,你少把我往神坛上推。”
“哪儿有这麽说自个儿的。”黄三爷哑然一笑。
刘氓不以为意:“姿态低点儿,以退为进。”
黄三爷眉头一挑:“这…”
刘氓拍拍肩膀:“说实话,像你这种混合攻我是真不喜欢,不然,嘿嘿。”
“混合…攻?”黄三爷觉得有点儿耳熟。
“外表腹黑本质木头看似女王实则别扭,你的成分太复杂,我懒得分析,你自个儿想想吧。”刘氓打个哈欠,折身走了
,远远儿挥挥手,“每天睡前一念,别想太久,免得失眠来赖我。”
黄三爷看他走远了,这才笑了一声,就又住了,却又笑了第二声儿。
王涵歪在床上扭来扭去,叹了一回又一回,自个儿觉得挺文艺,又觉得挺傻X。这就甚麽事儿啊?王涵自个儿都糊涂了
,黄三爷那话问的…真想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却又舍不得,倒是抽了自个儿两个,面颊上火辣辣的疼起来。
捂着脸拉了枕头盖住头,心里跳上跳下不知该怎麽放了。说真的,不就一句话,又不是去死。人死不过头点地,头掉下
来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涵就又叹口气,TNND,想些甚麽乱七八糟。不过说真的,一句话的事儿,怎麽就是说不出来呢?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想了又想…还是明儿再想吧。
黄三爷进屋的时候儿就见王涵睡在榻上,枕头捂着脑袋看不见脸。身子一动不动,猜着他是睡着了,也就叹口气轻轻走
过去,拉了枕头下来。
王涵拧着眉头皱了鼻子,咬着下嘴唇,整个儿一面目扭曲。全身圈儿成个团,缩在被子旁边儿。黄三爷不觉又叹口气,
替他除了外袍鞋袜,拉了被子给他盖上。折身拧了盆里帕子给他擦脸擦手。
王涵迷迷糊糊踢踢脚,黄三爷给他抹了脸,就盯着这张脸发愣…那张嘴最是叫人生气,隔三茬五蹦出个词儿来,气得死
人。黄三爷这麽想着,不由伸出手来按在他唇上。
王涵略动了动,口里嘟囔出一句来:“大佬…”
黄三爷眨眨眼睛,收了手道:“嗯?”
“大佬…鸡…桶…”
黄三爷脸儿黑了一半,起身将帕子扔回盆里。
王涵尤自嘀咕:“大佬…大佬…”
黄三爷四下想找个甚麽堵了他嘴。
“大佬…老狐狸坏人…NO,坏狐狸…”
黄三爷回过身来,看着王涵又踢了被子,也就叹口气过去给他盖好。手一动,就听王涵呢喃道:“风…太大,听不见…
”
黄三爷用最后一丝耐心道:“听不见甚麽?”
“听不见…听不见…”
“嗯?”
“我…跟着你…好…”
黄三爷心里突地一暖,俯身轻道:“跟着我怎麽好?”
王涵咂咂嘴,一脸满足的笑:“好…好…”
黄三爷叹口气,伸手抚着他脸颊:“好甚麽呢,傻猴儿。”
王涵梦里五光十色,黄三爷全身金光灿灿捧着肯德鸡外带全家桶进来,掏出只肯德鸡的烤翅送到他嘴边儿。想一口咬上
的时候儿,鸡翅却又叫百里亮抢跑了,不由一皱眉:“别跑!”
黄三爷却是一愣:“嗯?”
“别跑,慢点儿…”
黄三爷瞅着他龇牙咧嘴,似要拼命的架势一把抓了自个儿的手,不由愣了,竟忘了挣开:“说实话…苏溱喜欢的,当真
不是我…”
这声儿小的,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第四十一章
【早梅芳】清流细,远山翠。千娇百媚汇一湖。字艰画苦,勾枝端连,遍寻小径不入。柴扉草庐,四面白壁,矫影翩翩
,蓄势待发,龙吟宝剑,啸聚弹轻露。
万户侯,不过人情达炼,登天一步贵。筹帷厌久,轻装行简,脚踏归乡路。白驹过隙,遥记他年,芙蓉面,半分着恼,
五分笑颜,已在心头驻。
王涵梦里与百里亮纠缠一夜,终是痛失鸡翅,起来心气儿不好,气呼呼洗了脸下楼来用饭。
黄三爷刚巧撕开个包子:“你倒早。”
王涵胡乱摆摆手:“你不也早?”
“今儿是风流会头一日,自然要早。”
王涵猛地瞪大眼睛:“对啊!老子也报名啦!”说着抢了黄三爷面前的粥一口喝完,“还坐着呢?走啊——”
黄三爷哭笑不得,刘氓偷着掩口而笑,百里亮看了一眼没言语。
王涵左右看看:“傻啦?”
黄三爷摇摇头叹气:“所谓后知后觉,大约如此。”
王涵看看刘氓:“你准备得如何?”
刘氓挑着眉头笑:“在你也明白且亲身经历过的选拔制度下,在每周小考单元考月考季度考期中考期末考会考中考高考
模拟考随堂考等级考口试面试等大考小考之后,你还以为‘准备如何’这四个字有意义?”
“靠!”王涵翻个白眼,“少跟这儿说绕口令。”
刘氓抬手帮黄三爷再添了碗粥:“别急啊,你报名了麽?”
王涵一愣,抓抓头想了一回子:“貌似是…没有。”
百里亮含着一口粥呛在喉咙里,咳嗽起来。刘氓一笑拍着他脊背:“说他呢,你又急甚麽?”
百里亮俊脸涨的通红,瞪他一眼自袖里掏了巾子擦嘴。
刘氓只管看着他笑:“左边儿再擦擦。”
王涵在桌下踢踢黄三爷:“可以补报麽?”
黄三爷纹丝不动,左手捏着右手袖口,慢条斯理弄着勺子。
王涵又踢踢他:“我多交点儿钱行麽?”
黄三爷捏着勺子慢慢散着热气儿。
王涵急了,又踢了一下正要发火。百里亮阴着一张脸开了口:“王公子,若是嫌这桌小了,亮叫小二再给你另开一席。
”
王涵一愣,低头一看,百里亮白乎乎的裤腿上赫然映着几个脚丫子,不由陪笑道:“误伤,误伤,纯属误伤。”
“这能误的?”百里亮咬牙切齿。
王涵登时想起昨儿夜里抢鸡翅的梦来,也就恼了:“TNND,米国炸了咱们大使馆都能说是误中,你…”
“一句sorry又不是死,少找借口。”刘氓一捏他嘴,“好的不学,那一套霸权主义强权政治你倒精明。”
“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王涵吃疼,皱起眉来。
“非也,非也。吾性爱党爱国,爱和平耳!”刘氓挑着眉头笑,“再说了,往外拐?你是我‘内’麽?少找错组织啊。
”说着拉了他看黄三爷,“下回迷路了记得找警察叔叔。”
王涵又气又羞:“你少跟这儿胡搅蛮缠。”
刘氓哼了一声:“我乐意。”
“感情你欺负我好玩儿啊?”王涵瞪起眼睛来。
刘氓瞪了回去:“难道叫你欺负我玩儿麽?”
王涵正要说话,就见黄三爷立起身来走了,也就拉了他袖子:“你走甚麽?”
黄三爷低头看他一眼:“我嫌丢人。”
百里亮闷笑一声,叫刘氓一脚踢在膝盖上,疼的叫了一声。
王涵一皱眉,黄三爷道:“那粥,凉了,喝完走人。”
刘氓也笑:“快喝吧——”
王涵喝了一口就又抬头:“老狐狸,你今儿怎麽话少?”
百里亮装着没听见不理他,王涵就又问了一遍,百里亮恨不得撕了他嘴:“野猴儿,少废话,小心把你一人扔这儿!”
王涵喝了一口:“要走你走啊。”
百里亮也不罗嗦,起身走了。刘氓也就跟着去了。黄三爷叹口气:“我说…你怎麽就不长点儿记性呢?”
王涵哼了一声:“刘氓这家伙,明明是山鸡偏要装凤凰,我非拔了他的毛不可!”
黄三爷摇头一叹:“朽木啊,朽木。”
“是美玉!”王涵抬头挺胸。
黄三爷看他良久,终是一叹:“是,美玉…美玉,你能不能先擦擦嘴?”
吵吵嚷嚷用罢早饭,紫陌为架,一行人摇晃到尚京城中心,整好儿交巳时。马车缓了下来,王涵想起紫陌说是在湖心园
,也就拉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外头儿车马香影,人流如织,不由吐吐舌头:“TNND,我算见识了啥叫海选。”
“那些是群众演员、疯狂fans以及托儿。”刘氓那边儿歪着闭目养神,“你记着,少说话多做事儿。”
黄三爷挑挑眉毛:“初时少说也有千儿八百的,预先选过一回子,算着,也就七八个。”
百里亮咳嗽一声:“可不是。”
“横竖就这麽回事儿。”刘氓声儿缓缓的,像条丝线懒懒滑过心上。
王涵打个抖:“大哥,啥意思?”
刘氓笑了一声:“自个儿慢慢儿想。”
王涵看看黄三爷,对方垂目若有所思,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窗棂,也就往袖口里掏了半晌,囫囵出个扇子来,大模大
样扇了扇。
刘氓瞅他一眼,与百里亮低低说了甚麽,也就一齐笑了。
王涵一皱眉正要言语,车却也停了,紫陌说是到了。刘氓一挑眉毛,冲王涵笑道:“咱们先下了,免得麻烦。”不由分
说拖了王涵就下车。
百里亮望着车帘子掀开又垂下来,不免摇头叹笑:“真不愧是一个地界的。”
黄三爷随手拉开帘子看得一眼,见有童子引了二人另上车行远,才叫紫陌往前:“亮兄也信了?”
“都这样儿了还不信,我也枉称百里亮了。”
黄三爷微微一笑:“原也是。”
一行就又前行,径至尚五爷别院湖心园才停了。紫陌打了帘子请下二位爷来,小斋跟着扶了。
黄三爷立稳了一看,不由笑道:“我这五叔,当真舍得花银子。”
湖心园早先真是个湖,现下虽也还是个湖,可此湖非彼湖。原先尚湖一汪碧水,浩荡百里。尚五爷瞅着喜欢,遂买了,
可在上头儿荡了三天三夜也就腻了。有个师爷理理胡子,说是添点儿就大大不同。将那尚湖分了三份儿,当中取土填出
个小岛来,上面起个二层秀搂,外头儿依样儿填了一圈儿土,成个圆环合围之势,窄窄不过五人阔,巧着建个绕湖游廊
。只在西头儿开了三船阔的口儿通行。这麽远远看来,倒似书上写那海上仙山的模样儿。尚五爷自是欢喜,这湖心园也
就定下名儿来。
黄三爷正叹着,早有小童引了一行登船离岸。碧水浩浩,划开竟是清明朗朗。里头儿锦鱼往复,透着几分喜气儿。行到
游廊处,黄三爷抬头看得一眼。五彩雕梁,飞檐腾廊,就连拐角处的牡丹都是娇艳欲滴,仿佛迎风。可惜舟行得快,一
晃眼过去了,看不足实,不免叹息。却也瞅见廊里安插了椅榻小桌,想是给旁的客人。
再看那当中小岛,满枝杏黄桃粉,虽已春暮,然杨柳依依,芍药相于阶,艳光四射,不可方物。下了小舟,另有童子引
路。一色儿的白衫白袜,言辞谦恭。
百里亮轻声道:“不愧是王家气派。”
“不过个湖心亭子,叫状元爷笑话了。”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黄三爷转过脸去:“五叔可大好了?”
“怎地,我有不好麽?”尚五爷正自二楼下来,脸上虽是笑呵呵的,话里话外却透着几丝不悦。
百里亮见了礼,尚五爷回了半礼:“状元爷肯来,蓬荜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