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因为不愿意把攻击自己的人震伤,就情愿自己受伤。
傅汉卿见瑶光和莫离全象被人点中穴道一样发呆,有些不安得咳嗽一声,还是没得到反应。他想伸手在二人眼前晃一晃,奈何右臂骨受伤,左手要托着右臂,一时竟连这么个简单动作也不好作。他只好用力再咳嗽一声:“嗯,我说,你们还好吧。”
刚刚骂起人来,还涛涛不绝,如长江之水奔流不息的乾达婆王,现在已经完全结巴了:“你……你,你为什么……这个……这……那……”
傅汉卿脸有些红,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这个,我这人有点懒,内力虽然很好,但我根本懒得去练习掌控运用内力,结果就搞成这样了,每一次都不是用得太过头,就是收得太过头,完全不能掌握好分寸,上次把你弄得伤那么重,我实在是有些怕了。”
瑶光用看天下第一怪物,或者干脆说是看世上第一笨蛋的眼神望着傅汉卿,对于她这种顶尖高手来说,傅汉卿的话是很容易理解的。很多学艺不精的人都容易有这种毛病,对内力的掌控不够灵活自如,无法如臂使指那么心随意动。象刚才自己一掌击下,真正的高手有很多种方法来应付,用硬功实打实扛下来,以柔术化解,以四两拔千斤之术卸掉,或是以棉力吸纳,这每一种方法都可以即保护自己也不伤害到对方。
然而,傅汉卿一样都不会。他的内力,要么是充盈全身以做防护,不加分辨选择得把所有攻击者反震,要么就是完全收敛,毫无反应地任人伤害。
可是,这种事,又是完全不合情理的。学艺不精的人或许会有这种毛病,但内力练到傅汉卿这种鬼神般的程度,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内功运用都不能做好呢。这,这,这,这太不合情。
而这个笨蛋,居然只为了不震伤一个攻击自己的人,而把自己的内力强行收回,明明有力量反抗却不做,而身受重伤,这,这,这已经不是一个笨字可以形容了。
在那之后,居然还象没事人一样,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他的功夫不够好,内力使用不够精。
天啊天啊,老天啊,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重点。
瑶光觉得自己要晕倒,也许晕迷之后醒过来,就会发现,一切全是一场噩梦,根本不曾有过一个白痴到让人吐血的笨蛋跑到他们的总坛来说要当教主。
傅汉卿见瑶光的脸色阵红阵白,短短的时间内,竟变化了若干次,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小心地说:“你没事吧,我,我刚才真的没运内力,应该没伤到你啊,你的样子怎么这么古怪?”
瑶光气绝,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的臂骨很可能断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问这种问题,他到底知不知道痛啊。在确定再呆下去自己很可能要气至疯狂之后,她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傅汉卿在她身后喊:“你真的没事吗?你还没有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只当两天教主就下台,那还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呢?”
瑶光咬牙如磨,她再次确定,啊啊啊,这个人如果不是天下第一伪君子,就是个白痴中的白痴,不,他肯定就是个白痴,伪君子?呸,这世上要有这么笨的伪君子啊,还是不要侮辱伪君子这个群体了。
瑶光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莫离还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看到傅汉卿的目光望过来,这才回神,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龙王也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根本不合理的变化,他只得手忙脚乱道:“傅公子稍待,我这就去给你叫大夫。”然后几乎是逃一样地转身跑了。
傅汉卿还在那儿怔怔发呆,我真的没弄伤她吗,他们两的表情怎么那么怪啊。对了,刚才忘记说了,其实我真的不痛,只是很困,这么晚叫大夫还不如先让我好好睡一觉,万事等明天醒了再说啊。
瑶光出得傅汉卿的房没行得几步,就见犹九含笑站在道上,知道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只怕刚才的动静全已被他耳目查知,不觉冷哼一声,目中无人地横行直过。
狄九竟也不拦不说话,向旁让开一步,等瑶光过去,后面的莫离赶上来,双方才交换了一个奇特的眼神,然后并肩漫步。
待走到距离远得足够逃离傅汉卿的内力侦听范围,狄九才摇头道:“不对劲,瑶光非常不对劲,身为乾达婆王,为什么竟会如此怒形于色,令人查知喜怒,掌控心境,甚至不分轻重,不顾伤势地攻击那个人。”
莫离轻轻叹息一声:“傅汉卿有一种象孩子一样出奇纯净的气质,刚刚开始相见,不知情的时候或许可以敌视戒备,然而只要时间稍稍一长,就让人很难对他有敌意,甚至很难不相信他。所以,傅汉卿的话,再不合情理,再不可能,瑶光竟是有一种信以为真的愤怒。他是那种也许可以让人很容易生他的气,却难以真正怀疑他,不相信他,敌视他,仇恨他的人。”
狄九冷冷道:“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出来,为什么龙王你似乎也没有受影响。”
莫离有些无奈地摇头:“我老了,年纪大的人,经得多,看得多,心重了,思虑多了,就算是小孩子那样明净的眼神,也不容易打动我了。可是瑶光不同,她到底还年青,很容易被感染被触动。我看她现在,竟是连傅汉卿重伤她的仇也不记了。而你……”
他望望狄九,这才道:“影卫的铁血训练,早就让你的心变得比毒蛇还毒,血变得比冰雪还冷。傅汉卿是大奸还是大善,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其实就算是我,现在也觉得很难用敌视的眼光去看傅汉卿,也许那个人,在我教待得时间长了,本教之中,或者只有你,才能完全不动心地去杀死他吧。”
小楼传说 第三部 碧血汉卿(魔主上卷) 第十章 金翅大鹏王
傅汉卿在魔教的生活很好,有吃有住有玩有乐。
当然身边服侍的人总是用监视的眼光看他,当然为了防止他窥探教中的秘密,走进一些断不可轻入的禁地,莫离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盘算。到底怎么样才能即显得很热情,一点也不猜疑地接待他,随他到处游玩,一方面又可以不着痕迹得避免他走进教内最不可为外人踏足之处。
然而,这番心思,根本是白费,象傅汉卿这种懒人,能在吃饱喝足之余,走出房门在最近的花园散散步,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别的地方,他根本连瞄都懒得瞄一眼。
长时间下来,就连身负重任专门服侍傅汉卿的魔教精英们都非常之郁闷,唉,整天跟着这么一头懒猪,就看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阴谋诡计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可被人发现的小偷小摸都没有,这份工作太无聊了。他们可是神教最杰出的精英,他们人人身上都背着一堆出生入死,险而又险的重大任务呢,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天天在这里陪着这头猪。
唉唉唉,不知道上头那些当王的是怎么想的。
不过,再怎么样,也只能无声地腹诽,还没有谁胆大包天到,跑去找三王提出异议。
这一天,傅汉卿吃饱喝足,高高兴兴吊着他那受伤的手臂,在园子里闲逛呢,忽听一声极沉极冷的斥喝:“傅汉卿。”
“啊。!”他本能地应一声,抬起头,却只见人影一晃,胸前已受一击。
自他内力大成以来,耳力目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比之当世绝顶高手也并不输多少。普通人的动作在他眼里,已经很慢了,就算普通江湖人,用尽全力一剑刺来,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并加以回避。
然而这一声喝之后掠来的这道影子,迅疾得超乎想象,傅汉卿只来得及看到空中一道残影,还没回过神,就受了重重一击。
只不过挨打的傅汉卿脸不红气不喘,没事人一样,打人的人反而低低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虽却不惊不乱,在空中以无比美妙的姿式翻腾几下,卸掉反震之力,竟也能勉强落地。
傅汉卿回过神来,见一个身量修长,脸色略带苍白,眼神似带着无比战意激情的少年站在自己的的正对面十几步处。
他叫了一声:“你没事吧?”一边叫一边飞奔过来“你的轻功真厉害,明明先打了招呼,我还看不清你的身法,不过,你动作这么快,害我都来不及控制内力,你没受重伤吧。”
他很小心也很关切地问。
那少年只是微微抿着唇,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倔强,眼神里几乎带着激烈到可以把人燃烧起来的斗志,狠狠瞪着傅汉卿。
傅汉卿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想想不妥,再退个三步,倒吞四五口口水:“这个,你没事吧,咱们先说明白,你就算受了伤,也不能怪我啊,你出手太快了,我还没回神呢。你不能让我赔偿你医药费,我赔不起。”
少年眼中的战意变成啼笑皆非的神色,刚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傅公子请放心,这位是我教金翅大鹏王萧伤,生来好武,闻公子之神技,心向往之,刚才突施袭击,不过是想与公子切磋罢了,只是他不懂礼术,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
傅汉卿抬眼望去,见萧伤身后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盈然而立,遥遥俏立的身影,站在一片花草丛中,却映得红花绿草,也染上了莫名的清寒之意。
那女子的容颜如冰雪,神色似玄霜,遥遥施礼,声音都清冷得出奇:“圣教紧那罗王碧落,拜见傅公子。”
傅汉卿连忙还礼,转头又对萧伤说:“原来你就是魔教这一代的大鹏王啊,你好有名气啊,想不到你这么年少,就这么厉害了。我在民间都听人常常提起你,人们说你是天下轻功最好的几个人之一,怪不得你一掌过来,我看都没看清就挨了打。不过,你还是别和我切磋了,我不会武功的。”
不会武功,这话说出来,自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萧伤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我打不过你,你内力太强,我就算轻功厉害,动作快到你来不及闪,来不及格,可是在打伤你之前,自己的就被震伤了,等我再苦练个几年,再来找你。”
傅汉卿打个寒战,苦着脸说:“这个,不必了吧。”
萧伤转过头,理也不理他,径自离去。
倒是碧落还是很懂礼貌的,淡淡道:“我二人因公子之事日夜兼程赶回圣教。久闻公子之名,急于一见,一回教便往公子处来了,还没有见过其他同伴,待我们去与龙王天王还有乾达婆王相见之后,再来正式拜见公子吧。”
傅汉卿当然没什么别的意见,只能点头说好了。
碧落礼数周全但却又冷若冰霜地再施一礼,方才转身,正好和已走到她身边的萧伤一起,并肩离去。
二人走出老远,确定身后傅汉卿已经看不到了,旁边也不见别的什么闲人,碧落才冷冷道:“别强撑了。”
萧伤苍白的脸上倏然浮起一缕病态的红晕,伸手掩住唇,低低咳嗽几声,移开手时,掌心已有了殷红的血色。
“你呀,真是太年轻气盛了,我早说了那人武功深不可测,我与瑶光狄九联手偷袭,尚且吃了大苦头,你偏不服气,硬要自己的试一试。”魔教年龄最长的龙王,在前方现出身形。
“你们说的事太诡异了,我必得亲自试过才能信。”萧伤挺直了腰,少年的眼中,满是锐气“我事先有了防备,出手并不重,所以受的反震之伤也较轻,不至于象瑶光那么惨。”
莫离摇头,为什么年轻人永远都这么任性,瑶光也好,萧伤也罢,骨子里全一样,不过,这种任性有时候,真是让自己的这样的老人眼红啊。他叹息一声才说“夜叉王还是那么偏激任性,最近他杀性发作,根本不管总坛发生了什么事,让人传话,谁当教主他都不管,只要不影响到他的职权就行。至于明王,也已经传信说不会过来了。看来,这次的大事,要由我们五个开会决议了。”
对于夜叉王的任性妄为,以及到这个地步,居然还不动如山的明王,碧落和萧伤都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二人互望一眼。萧伤冷冷说“果然是他们一惯的作事方法。”
碧落淡淡道:“我们就是一直这么各自为政,彼此防备,人人只想保护自己的利益,所以才一直无法摆脱那些所谓正道的打压。”
莫离叹息摇头:“这些事不必再提,倒是眼前这件大事不能再迟延了,我们需要商议个对策出来。”
萧伤点点头:“我已经查出那个傅汉卿的底细了。”
碧落也淡淡道:“我也已经找到了前教主的尸体,并亲自验过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他的死因,并能推断出傅汉卿和这件事的关系了。”
天王,龙王,乾达婆王,大鹏王,紧那罗王,当今修罗教地位最高的五王难得得聚首一处,商议关系修罗教未来教主的大事。
密室中,除了他们五个之外,再无半个闲人,桌案上,已放好了萧伤准备的大量资料。
这个刚才还显得很好战很冲动的少年,此时神色沉稳得不可思议。
他慢慢拿出一叠又一叠厚厚的文册,分发到每一个人手上。
“我接到龙王的急讯之后,就把所有人手都派出追查有关傅汉卿的一切资料。我们先假设傅汉卿这个名字是真的,由此名字开始追查。我们查出天下各国,年纪相当,名叫傅汉卿的人,共一百二十三人,又根据龙王派人传来的图象容貌和性情特征等一一排查。剩二十一人比较相符,再调查每个人的行踪,加以印证,最后确定,唯一可能的身份,就是前不久离开家乡的,晋国山阳郡大富户傅家的长公子傅汉卿。而后来,我们给傅家很多下人,看过他的图象,这才能够肯定,他报的的确是真名,这人就是傅汉卿。”萧伤神色平淡,程式化地加以解释。
“我们手上有关于他的一切资料,他的父母祖辈的名字,各层姻亲关系和发家史。他自出生之后,人们记忆所及的一切与他有关的事件,上面全部有记载。就连他身上有几块胎记,长在什么部位,我们的人也都查出来了。另外,我们还仔细问过很多人。其中二十三个是他的亲戚,三十八个是认识他的人,四十五个是没有见过但听说过他这个人的人,还有六十几个,是不认识,不知道他是谁,但曾偶尔见过他的人。我们记录所有的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学识不同,见识不同,与他的关系也不同的人,对他的了解和看法,详细记录,每个人关于他的见闻,整理并分析所有人对他的看法感觉。”
小楼传说 第三部 碧血汉卿(魔主上卷) 第十一章 真相暴露
萧伤的声音冷淡而无起伏地做简要述说:“他虽生于富户之家,但幼年丧母,未几年,父亲也因病去世。他的家产被几个叔叔以替他管家的名义霸占了。而他得到的只有一个小院子,一个老仆人,和仅够温饱的衣食。为了防他夺家产,他的叔叔们从不让他读书,也不让他出来和别的人接触。不过,他倒是个怪人,处此境地,居然泰然自若,有吃便吃,能睡则睡,毫无忧愁之容,据说那个服侍他的老仆人是忠仆,曾经劝过他好好努力,将来夺回家业。他居然回答,那么多家业要管理是多累的事啊,现在有吃有住,不用做事,不用费心思,有什么不好。没过几年之后,他的老仆也因病去世了。他的几个叔叔长年一起管理财产,不免就会有纠纷磨擦,彼此争闹起来,有的人就想把傅汉卿抬出来,当做自己的傀儡,借用他正统继承人的名义来控制家产。于是那些冷落他多年的叔叔们,开始整天在他的小院子出入,纷纷向他示好,拼命拉拢他,百般手段,层出不穷,最后他嫌烦,受不了,就拜托人请来了族长,并宗族众人,在全族人面前宣布,他对于家产没兴趣,因为他根本懒得去打理那么大的家业。所以,对于叔叔们怎么处理财产,他不想干涉,他只希望能给他一匹马,一点可以让他不愁衣食的钱,让他出去散散心。因他公开表示了不想要财产,而这么多年,他一直是闭居在小园中,家族中也没有什么人与他有情义,自是没有人为他说话,他的庞大家业就这么轻易地被叔叔们正当地瓜分了,而他自己的则带着一匹马和一小笔钱离开了家。可能他的本意是想避开这片混乱,出去轻松一下。按时间计算,他是离开家不到十天,就遇上我们那位失踪二十年的前教主的。然后就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