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水至清而无鱼,有容乃大,真要计较得多了,只怕在这个人世间,就很难有今天的局面,
今天的霸业。
他不介意这些小事,这些小动作,只要不太过份,由他去便是了。他所要防的只是一个度。人有私心无所谓,人想为自
己争取利益无所谓,但若为此私心而极大地伤害了庄子的利益,就绝不允许。
不给人好处,又怎能使望别人忠心,做为主人,对于手下近人得些好处,大多都是默许的,然而手下若为了好处而胆大
到欺瞒主人,才是上位者的大忌。
他不怕手下人私德有缺,他只恨有人胆大包天。他不怕手下人私下勾连,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有足够的精明看破
骗局,他有足够的冷酷施以处罚。
所以,该迷糊的时候,迷糊些无妨,但偶尔发作一番,宰几个打几个激几个,杀几只鸡给所有的猴子看,让人知道,他
是不可欺之主,现在大家能明明暗暗得多少好处,都是主子宽容,若真敢欺瞒哄骗,以为他是可以被操纵影响的,那么
,下场就极为可悲。
这一次,与其说是因为阿汉的事件,让他看到下边的不正风气,有心大力矫正,倒不如说是自从他击败五大帮后,手下
众人日益骄横,行事乖张,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力整顿一番。至于那一百多个人,自然不会全杀。那些人里,虽有仆
役下人,倒也确实有下属中,颇有能力之人。还有一些与庄子有生意来往的人,只是合作伙伴,而非下属,虽说都惧于
他的威势而卑躬屈膝,虽说,他不是不敢杀,但杀得多了,让人心都寒了,怕了,让天下人闻狄飞二字而生疑忌惊惧,
对他未来的霸业,并没有好处。
他原本的打算不过是找个机会让阿汉来求求情,他借机为难阿汉一番,然后,再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以及几个行
事过于不妥,又不太听教训的人物给宰了,以为警示,其他的人,各加相应的责罚,放了便是。
相比这一百多人的下场,他更好奇的是,阿汉会不会被王管事说服,会不会出面来管这件事,会不会来求自己?
想起那个总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狄飞眼中心中都不觉升起不平之意,如果他来求自己,自己该怎么玩弄他,才
能发恨呢。
整整大半天,狄飞依旧照常理事,神色不见半点变化,情绪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在内心深处,无比地期盼着阿汉
的到来,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人及时把阿汉处的一切变化通报过来。
而在得知阿汉见过王总管之后,就破天荒离了园子,来找自己时,他眼中终于流露出快意来,淡淡吩咐身旁下人:“你
们知道怎么做了?”
于是,阿汉就开始不停得在庄里转圈子,问张三,张三说,主上在南边,到了南边不见人,问李四,李四说,主上在北
边,赶到北边找不到人,问王二,王二说,主上明明在东边啊,跑到了东边再问麻子,赵五答,主上刚才是是在这,不
过,现在已经往西边去了。
就这样阿汉在一堆人的支使下,绕着整个有小半个城大小的庄子,转了足足三四圈。就算是白痴也该发觉有古怪了,可
是阿汉居然还真是不断笑咪咪地走,笑嘻嘻地问人,找不到就再往下一站去,没有一丝不耐烦。
所有人对他的定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人真是好修养啊。哪里知道阿汉是个能不动脑就绝不多思考的人。人家指东,他
就走东,人家指西,他就走西,反正又不费脑子,最多就两腿累一点罢了。至于有人在设计他,为难他,整他,这种念
头,根本是懒得浮上来。
多走走,也不会太累,时间长一点怕什么,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于是,走走问问,问问走走,他从头到尾笑咪咪,而奉命戏弄他的一干人等,从一开始的冷漠好笑,等着看好戏,变成
惊奇,不解,非常不明白,接着是暗中打赌,他能撑到什么时候才发作,才着急,才有大的情绪反应,而等到所有人下
的注都赔光之后,大家的耐性已经反过来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好在狄飞的耐力足够强,淡淡吩付一声:“说我有事,让他在怡园等我,我办完了事去见他。”
已经对捉迷藏游戏厌倦的一众下属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去传话卸包袱。
怡园是整个庄子的一角,说是园子,其实是个完全荒废的地方,多年没有人打扫过,小小的园子里,树木未有修整,长
得乱七八糟,破旧的亭子,发臭的池水,满园枯黄甚至有些焦干的落叶和泥尘,很少有人能待在那里超过半柱香时间。
然而,阿汉却在那儿等了狄飞足足四个时辰。而等待的方法是……
是扯了几块大树叶住地上一垫,自己躺下去,拿块大树叶子遮上眼,安安稳稳睡去了。
这个时候,几乎整个庄子都为狄飞和阿汉之间的事惊动了。所有人都在暗中注意事件的发展。
毕竟是上百条人命啊,阿汉的镇定功夫再好,也强撑不了多久吧,已经耽误了快一整天了,他应该也会想到,时间一长
,万一他还没见到庄人,人已经被杀光了又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一直耐住性子到最后吧。
就连狄飞也怀着异样的心情,期待着将来的发展。并在心中为阿汉可能的求情反应,求情方式做出种种猜测,却不知道
阿汉早已一梦酣然,睡得无比香甜,至于那一百多个等他救的人……这个,他很有同情心地想出点力,很有公德心地到
处找人。现在人家都说有事要办,让他等着,他当然乖乖等了。至于什么先拖延时间,把人杀掉,你再来求情也来不及
的这种多余的顾虑,以他的懒惰,根本是不可能把念头转过去的。
所以,他毫不多心,更没有丝毫心事,即然要等主人,即然要等很久,即然没有别的事可做,那么他自然就可以没有半
点心虚地自去睡他个天昏地暗了。
第十二章 代价
“你给我起来。”雷鸣般的咆哮声和猛然被抛上九重天的晕眩感,让阿汉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下一瞬,就重重从半空中
跌到地上,阿汉揉揉眼睛,对着头顶那张铁青的脸笑了一笑:“主人,早上好。”
狄飞的定力一向很好。他曾经耐心地用了足足三年的等待,换来一举成功天下惊。他曾经为了狙杀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把自己埋在沙粒当中足足九天。他曾经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冷眼旁观杀伐,等到无数敌方和己方的人死伤殆尽,
才在最好的时机出手。
然而这一次,他没想到,仅仅一天一夜,他的耐性就被这个小小男宠给磨光了。
他怀着那样隐密的期待,等待着,却迟迟没有任何让他愉阅的回应。手里押了一百多个人,有不少都是庄里颇有才能本
领的青壮骨干,有很多人身后都在牵丝绊藤的关系背景。有很多只是服从于他却还没被他完全并入势力的合作者。现在
杀不得,放不得,倒反而是他自己僵在那里了。
仅仅一天一夜,不利的流言,浮动的人心,已令事态向恶劣的方向发展,而无数暂时退避他的锋芒,伺服暗处的敌人已
经开始行动,或以利诱,或以势逼,以动摇其他臣服于他势力之下,或想要与他合作的众人的心意。有这番被捉的一堆
人做活见证,让人知道与他狄飞合作不会有好下场,也足以让很多人生出二心了。
本来的打算,不过是借机杀几个无关紧要之人,立立威,敬敬猴也就罢了。本来只不过是想要让那个似乎永远对任何事
都无所谓的懒猪动动容罢了。
本以为,阿汉若稍有良心,必不忍一百余人因他而死,就算他没有良心,想到一百多人因他而死他所必须承受的怨恨冤
仇,也一定会前来相求,他只不过是想要为难这家伙,看看他痛苦的样子,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只不过是在郁闷了很久
之后,想想稍稍痛快一点点而已,这个要求,很过份吗?
为什么他等等等,等到的只是尽职的密探们暗中送来的一道道消息,那些浮动的人心,那些诡异的流言,那些暗中频繁
奔走的人。
有时候敌人也让人不得不佩服,虽然坐在这个位置就知道有无数人觊觎,就知道时刻要面对敌意和暗算,但世人的行动
力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仅仅一天一夜,已有了这么大的成就。
坐等敌人行动,不是他的风格,然而,是他自己亲口说,除非阿汉亲自来求他,否则绝不饶一人性命的话,这台阶却又
叫他如何去下。最终不得不忍了胸中一口闷气,亲自来见阿汉,却万万没想到,他以为的,那个一直在苦等他,应该已
经等得焦燥不安的家伙,其实竟睡得如此香甜。
因为这个人,他不得不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僵局中,因为这个人,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因此人没有前来痛哭流涕拼命
哀求而泛起的失望和沮丧,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曾有的期待和盼望。
这一天一夜,他在焦灼得等待,而这个人,却睡得这么舒服自在。
这一瞬间的杀意,自是理所当然,因这暴涨的杀机,而发出的怒吼,以及猛然把一个正打酣的人抓起来往天上扔,当然
更加合情合理。
可惜,阿汉对于眼前的杀身之祸,完全没有一丝体认,笑嘻嘻打完招呼,就直接话入主题:“主人,我听说,你因为我
的原因,要杀一百多个人,他们都犯了罪吗?”
狄飞铁青着脸,慢慢把拳头握得咯咯直响,一字一顿地说:“他们为谋私利而实施贿赂手段,便是有罪。”
阿汉点点头,有点不解地问:“我知道贿赂是有罪,但我不知道是死罪?”
狄飞冷笑:“我说是死罪,就是死罪。”
阿汉怔了一下,他完全没有听出狄飞这话里指的是我即是法,乃是人治的极端表现。他的世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去违
法,法律也就成了摆设。但常识性的知识中,他还是了解法制世界的原则的。而来到这个古代之后。分别被封闭在男娼
馆和这座庄子里生活直到现在,根本没认真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法律他仅有的了解,只是很不人道,有时
候偷个馒头也要坐几年牢,以此类推,贿赂要处死也是很正常的。
狄飞即这样说,那就肯定是死罪。这让他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犯了法当然要接受法律制裁,不过,只是贿赂就要杀死,
这法是不是太严了。但恶法也是法,理论上,对法律不满意,应该去要求合理更改法律,而不是让现有法律的审判无效
。再说,古代的法律虽然过于严格而不人道,但在当时,这种法律可以出现,并能实施下去,自有他的社会基础在。一
个超时代的人到原始时代去讨论人权问题,根本就是个笑话,也是对古人生活方式的不尊重。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口求情,但一百多条性命,即使是他这么懒的人,也不敢太过漠视。为难了一下,决定充其量的尽
尽力说说,要是狄飞实在秉公处理,大公无私,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回去接着吃吃喝喝晒晒太阳睡睡觉好了。
“这个……”阿汉抓抓头,为措词苦恼了一下子“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从轻处罚,我是指,在不影响公正的情况下,在
允许的范围内从轻处罚。”
狄飞脸上慢慢绽开狰狞的微笑,原本出奇俊朗的面孔忽得有些诡异了起来:“你想就凭这一句话,什么代价也不必付,
就换走一百多条人命吗?”
“代价?”阿汉愣了愣,看着狄飞忽然间似乎有些肌肉扭曲的脸,再看看他额头不停往外迸的青筋。这个,主人的表情
似乎很不对啊,好象都快要发疯了似的,为什么?
他皱起眉头,开始苦苦思索。以他那可怜得紧的见识,唯一能用来思考的借鉴,自然就只有当初昏昏沉沉倦极欲眠,却
被张敏欣硬逼着看的一堆耽美了。
他的记忆力绝对天下第一,但前题是他真的用心去记了。而当时他完全是迷迷糊糊,只为应付张敏欣,一目十行,颠三
倒四,看得非常混乱,记得也不是特别清楚。
印象里,所有故事中小攻发狂的理由,都只能是为了小受。
那么,主人就是因为我而发狂了。我为别人求情,他为我而发狂,这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阿汉不得不开始层层推理。
嗯,对了,一百个故事中的小攻,有九十五个是有权有势而且动不动不把人命当回事,别说一百多条人命,一下子杀几
万人,屠几座城,好象都是很平常的。而基本上,这个时候,善良的小受都会据理力争,歇力阻止。而小攻放弃原来残
忍念头的条件有不少,但最多的一种就是小攻要求清高的倔强的小受做出妥协。让小受和小攻上床啊,亲热啊,恋爱啊
……甚至是做出许多献媚的动作……
阿汉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张开手臂,抱住狄飞,很重很重地在狄飞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问:“主人,现在可以从轻处
置吗?”
第十三章 情敌
狄飞一口真气走岔,胸口即时一阵剧痛,脸色刹那间苍白中透出铁青,再无一丝人色。他不得不闭上眼,拼尽所有的意
志力克制自己杀人的冲动,拼力把忽然间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收纳归位。
小小一个男宠,却做到了他所有强敌都做不到的事,把他激怒到几乎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停得在心中大声呐喊,镇定,镇定,不用理他。他是什么小人物,不必为了他而失了方寸。
于其说他是不想恩将仇报,杀死阿汉,倒不如说,他是害怕过于高涨的杀意和愤怒让他再也无法控制沸腾四散的真气。
然而,纵然如此,那心中极度的愤怒,依旧让他有一种想要发狂的冲动。
这个人,他,他,他,他竟敢……
他是什么东西,就这种一见无奇的长相,就那样不堪的身体,居然还敢如此不知羞耻没有自知之明地跑来色诱他。
他以为狄飞是什么人,他以为他自己又是什么人?
狄飞气得想要愤声长叫,可不知为什么,在愤怒至极之时,竟仍有一种想要纵声长笑的感觉。
阿汉见到狄飞全身颤个不停,满意得点点头,唉,原来那一堆耽美小说都是真的,小攻在感情上的执着,真的是很不可
思议啊,只是小小亲一下,他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再亲密一点……
狄飞勉力把散乱的真气归入经脉,徐徐睁眸,看进阿汉那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中。眼前的少年眼中脸上都是笑意
,欢欣鼓舞地再问一次:“现在可以从轻发落了吗?”
那样纯粹的欢喜和快乐,让狄飞忽然愣了一下。他始终不能确定,这个少年,到底是故意戏弄他,还是真的蠢到什么不
可能的事都当真,可是,这样一双的眼,这种仿若婴儿的纯净,却让他那忽然间扬起的手迟疑了一下,没有落下去。
强大的内力早已凝聚,落掌间可开金石,何况这只是血肉之躯。然而,为什么竟顿在空中,要说他血修罗狄飞竟会有不
忍之心,那是连他自己都不信的。然而,这一掌终究没有击下,只是若不报复,这一腔郁恨,又如何得平,便是他自己
也是不甘心的。
他睁眸,挥掌,手顿,不过是转瞬间事,心中的那没来由的迟疑犹豫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若让他思考决定,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因为在这个念头转完之前,园门外已传来一声
恭谨的呼唤:“庄主!”
狄飞扬眉,怒气和杀意悄悄溢满天地之间,他进来之前已经说过,若无他的招呼,任何人不得打扰。莫非自从有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