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属,先去把费交一下。”
杜萧接过单子,立刻就被应以暄拿走,他看著单子,下意识开始思考,身上的钱不够,而且是差很多。
“要不然,等大人来了再说吧。”被单子上的数字吓到的左深皱起眉头。
杜萧见状凑过来:“给我,我来想办法。”随后抢过交费单匆匆离去。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哦。”看著男人离去时干脆挺直的背影,左深有点陶醉地道。
应以暄冷淡地撇撇嘴,没有发表看法。
“啊……是,我见到他了,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但是现在可能没办法回去,所以……是,我知道,我会照办的。”
在医院中庭水池边避开来往人员的杜萧通完话以后收起严肃的表情和手机,换上比较舒缓的面部表情以后再次踏进急救
科的走廊。
这个时候左深已经离开,应以暄独自一个人坐在急救科走廊的椅子上。
“费用已经交了,不用担心。”杜萧走过来安慰道,一面把交费清单拿给他。
“刚才你不在交费处。”应以暄没有接递过来的东西,只是一针见血指出奇怪的地方。
“交完费我去了趟厕所。”
“是么,那么谢谢你了,非常感谢。钱会尽快还你。”
用纯社交的辞令说完以后,应以暄拿过单据站起来走向急救科的观察室,那里的门口站著一个满面胡渣、脸型消瘦的中
年男人、一个身材矮胖穿著花哨的中年女人和一个样貌清秀美丽、穿著高雅、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最后者的模样和应
以暄有几分相似。
她就是应以暄的母亲,前二者是她的弟弟和弟媳,目前和老人同住在照顾老人的人。出事的时候她不在家,所以没有接
到弟弟的电话,但是弟弟却从保姆那里问到她所在的地方,不顾一切地找上门。虽然对自己亲弟弟在老母亲病危的时候
不是立刻把人送医院而是满世界找自己的荒唐行为感到愤怒,但是和应以暄一样,在清楚地了解这个人的行事为人和目
的的情况下,她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
“这位是帮忙送家婆到医院的人,他垫付的费用。”
干净利落地把问题丢给迟迟才出现的几个大人以后,应以暄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椅子,安静地坐著,等医生忙完出来。
这个时候家里面最小的妹妹,应以暄的小姨也匆匆从家里接讯赶来。十分清楚接下来会上演什么样老掉牙的戏码,他觉
得厌烦地站起来走出去。
以前有一段时间,只有他和家婆两个人住在那间老屋里面,虽然时不时有舅舅上门找麻烦,但基本还是过得很好。后来
母亲再婚,他就被赶了出来。
他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那个男人当著所有街坊邻居的面凶恶地对他叫嚣,要他滚蛋,随便滚去哪里,只要他还敢出现
在这里,就拿刀子砍死他。那时没有任何人上来劝阻这个对自己侄子施以暴行的人,反倒是一群人上来拉住一个因为受
到莫名其妙的攻击而想要反击自卫的孩子,好说歹说,要一个孩子去原谅包容一个成年的恶霸的为非作歹,因为他们认
为这个孩子要是反抗一定会被杀死。看起来荒唐,其实就是事实,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利。他小,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抗争
的能力。甚至可以说,因为是小孩子,所以在某些方面反而比较占便宜。
他从来没有对这个人做出过什么报复什么只是因为顾虑到外婆。因为这个男人虽然令人厌恶,却是他的家婆最疼爱宠溺
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现在这个男人的行为看起来已经有所收敛,但这背后的目的明眼人也再清楚不过。他所做出的一切也只是让人感到丑陋
和可悲而已。完全,已经不想对这个就他以前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做出任何报复和多余的评价,冷冷地在一旁看著他们如
同小丑般演戏,就只是觉得可悲,虽然其实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悲天悯人的伟大胸怀。
说到演戏的小丑,其实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呢,难道真的逃不脱吗?
觉得思维好像又要陷进让自己厌恶的境地,他立刻中止了大脑在这方面的运作。
“应以暄!”
前面有个人影在隐约的灯光里面跑过来,最后气喘吁吁地停下。
觉得古怪地偏过头,带出混杂著天真和困惑的表情,啊,真的摆不脱吗?很奇怪呢,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么下
完结论以后,他坚定地转过身准备再次走回急救科去。
被彻底无视的男人郁闷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那个……我听左深说你准备去投靠你外婆那里……”颜芮在他身后大声地道。
那个大嘴女人,什么叫投靠?他不过是想先把行李寄放在那里一下,那个人渣舅舅现在住在那里,他怎么可能……
“……但是其实不行,那个……所以我想问下你喜欢睡什么样的床!”
…………
沈默,连医院大门口的四周都沈默了……
迟钝到对此毫无觉察的男人只是看见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觉得对方有听进自己的话,所以倍受鼓舞地继续说服:
“还有枕头、床单什么的……我觉得最好还是明天一起去选比较好。”
……………………
这一次,应以暄连发作都没有,直接在一个停顿听完后面的句子以后,立刻加快脚步走进医院。
……
啊?走掉了!为什么?
“……老师说了很不得了的事情。”跟在后面的左深终于从路边的阴影里面现身,冷不丁地叹道。
“可是因为是说过的……”颜芮疑惑地回过头想要求解,“如果不想的话他可以拒绝,为什么要跑?……嗯?你的脸怎
么这么红?”
啊啊,还不是被你的话害的,让人家想到不该想的东西!特地征求意见、一起去选床和床上用品……你们是甜蜜的新婚
夫妇吗?!讨厌,果然啊啊啊~~~
“左深,你没事吧,脸红得更厉害了,要不要去看医生?”神志还有点恍惚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古怪的女生
脑海里在想什么,颜芮很诚恳地如此建议。
“我没事,老师还是先去把人带走吧,他那些亲戚真的很麻烦。”
在街上遇见左深的时候已经听她讲了大致经过,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有家人的,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应该不是
什么很好的关系吧。
踏进急救科走廊的时候,迎面而来的男人和他擦肩而过,然后快步离开了。颜芮回头看穿著西装的男人的背影,总觉得
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什么,于是回过头,放弃了。
本来因为杜萧离去,这边的气氛稍稍有点改变,但是应以暄一抬眼,立刻看见了这个和离开的杜萧擦著肩膀若无其事出
现在走廊口的超级迟钝男。想起医院门口那丢脸到让人抓狂的一幕,一股恶气又在心里悄然而生。但是跟这种迟钝的人
在这方面认真计较的话,只会显得像傻瓜。所以,他只是看著男人走近,而没有采取任何攻击行动。而且,这里是医院
,这点基本常识他还是具备的。
而在这段时间,除了有时候因为认死理而显得有点迟钝其实智商也不算低的男人已经迅速找回自己的立场,组织好了合
适的语言来应付这种场面。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呢?”严肃的表情,轻声细语的发言,却有另一种说服力。
“你想我说什么?对不起,房钱和伙食费会在改天奉上,今天没心情。”
本来想反驳什么,颜芮却终于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于是面色立刻缓和下来:“对不起,我没顾虑到你的
心情……”亲人在里面抢救,只能守在外面的人的心情,当然不可能轻松。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
只要你消失就算是帮了很大忙了。应以暄翻翻白眼回过头,正好看见白姝站在自己后面,对颜芮微笑著:“你好。”
“你好。”颜芮礼貌地点头回道。
“这位是……”也许觉得直接开口问对方的身份有点欠缺礼貌,白姝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
“学校的实习老师。”
“老师?”有点惊讶的白姝还是马上回过神来,点点头,“我是应以暄的母亲,这孩子麻烦老师多照顾了。请问老师贵
姓?”
来不及惊讶,颜芮也客气地谦虚道:“哪里哪里,免贵姓颜,还只是实习而已,要是有帮得上忙的我会尽力的。”
“那……颜老师到这里来是……”
“因为有些事情忘了交代,所以特地过来的。”
“那真是给颜老师添麻烦了……”
“这个是应该的……”
“哪里,现在这么勤恳负责的老师已经很少了。”
“其实我资历还很浅……”
“就是年轻才难得啊……”
……
不行了……在一边旁听的应以暄觉得自己要被这种客套来客套去永远无限恶性循环的虚伪对话搞得疯掉,而且,完全习
惯没有亲人的生活的情况下,突然跳出这么段好像跟自己有关系其实又很遥远的奇异的异次元对话,有一种完全脱节的
违和感。总之就是不对劲。
“你跟我过来。”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苍白的感觉让他终于忍不住粗暴地伸手抓住颜芮的后领,用大得让人惊讶的力气把
这个高自己十几公分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超过自己的男人一把揪住就往走廊外拖去。
留在原地的白姝好像完全不为自己孩子对老师公然施与的暴行感到惊讶,只是有些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因为,完全不知
道应该怎么面对。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掺和进来了?”直接把人拽到医院大门口,应以暄大有赶人的意思。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颜芮也没有脸皮厚到到死缠烂打的地步,只是点点头:“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指的是你的
……亲人,但是如果有困难记得来找我。”
不会来找你……不想欠个笨蛋一堆人情。但是嘴巴上却敷衍地道:“知道了。”反正知道又不等于要照办。
“我知道你不会主动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解决的。”好像脑袋突然灵光起来,颜芮早就猜到对方会怎么想
怎么做。应该说,以应以暄这样的个性,会在有困难的时候主动去寻求别人帮助本来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吧。经过一
段时间相处和一个星期的共同生活,颜芮基本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这点。
20、
因为知道接下去是别人家庭内部的事情,不是他可以随便过问的。虽然奇怪地有点不甘心、放不下的感觉,但是终究是
自己这个外人不便干涉的事情,想起来应以暄也并未说过自己没有家人这种话,应该是完全没有提到过有关自己家人的
事情。
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一厢情愿地妄下定论,想起来真是愚蠢呢,完全不像自己啊!而且,居然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一个多星期。
关于自己的习惯,其实自己再清楚不过,不喜欢被人打扰自己的私人空间,也不喜欢和人太过亲密,就连交往一年的陈
兰也是一样,加上这次,只是来过他个人住的房子三次。应以暄是除却陈兰和他母亲以外唯一进入过这里的人。
想起来其实很不可思议,应以暄从来不过问关于他私人的事情,也不会表现出对其他事情过多的关心,意外地让颜芮看
见相当简单、和17岁青少年十分不符的淡泊寡欲的生活。与在舞台和酒吧里面看见的那个人判若两人。只要不和他说话
时候独自呆著的应以暄,窝在角落十分文静地看著书或者听音乐,有时候甚至安静到让人觉察不到或者忘记他的存在。
刚开始不习惯屋里有别人的时候他还被吓到过几次,但是一旦习惯以后,那种与世无争悠然自得的安详姿态反而成为一
种可以让人安心的存在。
如果他有事晚归,应以暄就会自己听著音乐看著书,坐在客厅一直等到他回来确认洗漱收拾完毕以后才会面无表情地不
露痕迹地去睡。第一次注意到的时候,有点惊讶,后来确定他不回来应以暄就不会睡这个事实以后,心里有种莫名其妙
的感觉。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却是从没有过的很宝贵的感觉,就那样突然溢满心头,参杂著小小的喜悦和感动……没有特意去问
应以暄原因或是什么,只是想要珍惜这种感觉而已。
但是现在独自一个人坐在原本就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客厅,却感到不习惯了。少了什么,缺了什么,不只是在这房子里
,还蔓延到心里,什么地方豁了个口子,补不起来了,一个洞呼呼地窜著风,有点难受。虽然有点不明原因,但是也不
是严重到难以忍受,所以他习惯性地选择了无视。
换了个放松的姿态,把双手交叉到后脑勺把自己沈重的躯体丢到狭窄的沙发上,下意识揣摩起那个在这个沙发上睡了整
整一星期的人的感受……果然还是不行,睡这里太不舒服了,连腿都没办法伸直,即使身高不及自己,但是困境也是一
样的吧,而且完全没有办法翻身,但是那个小孩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完全已经习惯吃苦的样子。想到这里不禁感
到难受起来,心底那个洞好像又被人戳了一刀似的,不只荒凉地灌风,而且有点隐隐作痛。
明天就去买床,反正书房也处于半荒废状态,改作卧室也没有什么问题。
对,早就应该这么办了。在心底下定决心的颜芮闭起眼睛,想像著明天的事情,嘴角忍不住微微愉快地上翘。多个室友
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呢……
但是这个美丽的想法第二天就惨遭无情的打击。
“不要,就算你弄总统套房我也不要。你最好不要发神经!”
“……”不自觉地,颜芮额头冒出青筋。发神经!这死小孩居然把别人的好心说成发神经!
明明很想生气,但是看见对方顶著双熊猫眼还在强打精神的样子,想要更生气,但是就是像漏气的气球,想爆发都没力
气。侧眼看看病房里面另一张明显有人躺过的空床,还是忍不住语气恶劣地问道:
“为什么晚上是你在看护?”
“因为他们没空。”
“吃早饭了吗?”
“……”眼神漂移了……
果然没吃,现在已经上午10点了。
“去吃点东西。”
“不行,”应以暄的眼睛停留在面前的病床上,“我要等她醒过来。”
“她不会因为你不吃饭就马上醒过来的。”
“他们说会送饭过来。”
“……”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却相信起别人来了?因为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么?但是,送饭的人在哪里呢?老人输著氧气和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