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以暄勉强配合医生量完体温,拔了输液针头,又开始不安分。想偷溜时运气不好正好被颜芮抓个正著,沈著脸把他拖
回床上一把按下去,然后拿了个苹果漫不经心削著,却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我们谈谈。”
“谈什么。”他不舒服地甩甩因为输液而有些僵硬的左手,道。
“为什么又打架,非要把你关起来才好么。”颜芮抬头,脸上有些困惑的神色一闪即逝。
“你关不住我。”应以暄盯著他。
“我知道。”颜芮苦笑,“谁关得住你,我又做什么关你?只是少跟人动手,少受点伤,不行么。”他想起那次在浴室
看到的少年身体上的伤,虽然说不上多么触目惊心,但新新旧旧的时不时让他给发现那么一条破坏美感的痕迹,心里面
多少有点抽抽的,可惜了那么副漂亮的身骨。
见少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好像要说什么,他目光一闪,立刻抢过来:“不要又说什么伤疤是男人的勋章那种屁话,我
不认可。”
……天下红雨了,颜少爷说粗话!
忘了被抢白的恼怒,应以暄瞪大眼看著眼前的男人:“你不是盐肉。”
“我是!……不要企图岔开话题!”
少年很惊讶地看看难得拿出威势和魄力的男人,然后认输地垂下眼帘:“好吧,肉肉……我没有要故意跟人打架。”
这次这个架自己都打得有点稀里糊涂,唯一明确的他不是先动手的,会动手完全是自卫和本能作怪。
“我知道,但是你遇见麻烦不会快点躲开?”颜芮照例挂著黑线避开不宜接听的部分,直奔重点。
听杜萧大致说了,整个事件是一个卖春少年引起的。当时那个少年被几个人纠缠追打,后来另一个在附近买可乐的少年
因为看不下去所以出了手,然后几人一路追打到应以暄所在的那个地方,当时那个卖春少年撞上了应以暄,就不顾一切
向他求救,随后追来的流氓在抢夺少年的途中又对被卖春少年死拽著不放的应以暄动手动脚,然后自然惹恼了早就满心
不爽的小魔王,于是哥斯拉破坏模式全开加入混战。只是对方终究人多,还有刀子,所以差点吃了大亏,先前那个路见
不平的少年见势不妙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推开他,替他挨了一刀,然后杜萧路过看见,赶紧跑来阻止,那帮人也终于因为
害怕所以全部跑掉。
“躲?你到说得简便。”应以暄冷哼。要不是那个死娘娘腔使吃奶的劲狠抓著他碍手碍脚,他能让对方讨了便宜去?!
想起当时的情景,顿觉手臂有点隐隐作痛。疑惑之下伸出手来,挽起袖子一看,旧伤刚愈的手臂上生生添了几道红惨惨
的爪痕,翻出些皮肉来,火辣辣地痛。真是耻辱。
死娘娘腔,最好不要再出现!
刚在心里狠狠诅咒过,这厢医院病房的门就被飞快推开,一个约170公分左右瘦瘦的身影挟著阵风窜进来,冷不丁扑到
病床上,细细的声音里带著丝丝颤音:“恩人英雄,你总算醒了!”
“盐肉!把他丢出去!”满身鸡皮疙瘩的应以暄的本能当机立断不要形象地大喊。
“呜……恩人~我叫叶梓……你不要嫌弃我~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我对你一见钟情此恩无以为报我唯有以身相许啊啊
啊啊……痛痛!!!”
]声音越来越远,走廊外面砰地一声巨响以后,一切安静下来。颜芮镇定地捋捋自己额前落下的头发,转身走进病房,
对皱著眉头的少年温柔地微笑:“他走了。”
“你身上有杀气。”
“吃苹果么?削好了。”依旧温和地微笑。
“我不喜欢苹果。”应以暄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挂念珠的老虎。
“是么,梨呢?”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好不好?”笑得这么假连奶娃儿都骗不了。
颜芮闻收起笑容叹口气:“你要我说什么?只是小心点杜萧,他不简单。”这几次的事,未免太巧了,每次出事他都恰
好在旁边,想不疑心他都难。
“我知道。”应以暄难得老老实实点点头。
“有事没事都不要找他。”找我就可以了。
“不要一个人见他。”
“不要单独跟他去任何地方。”
“不要吃他给的东西。”
“不要…………”
“等等,有完没完!”见他不吱声就上瘾了还。
“我怕他目的不单纯。他……”颜芮拧起眉头,欲言又止。
“那他想干什么?”应以暄反问。
颜芮想想,倒口的话也没说出来,却变了询问:“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本来想说关你什么事,但是看对方那模样只怕不但不会甘休,反而会变本加厉唠叨没完。
“你当时不是也在场?”他没好气地摸摸脑袋,觉得有点发胀。随即不耐烦地挥挥手:“烦死了,你逼供啊!”
“我……”颜芮干脆牙一咬,心一横,道,“杜萧是我父亲的私人助理秘书,一直为我们家办事,我怕是我妈要他来的
。”
“啊,那又关我什么事,我不欠她钱。”觉得有果然还是有点累,他伸伸懒腰,放个舒服的姿势拉起被子准备梦周公。
虽然有讨厌的消毒水味,但是床铺软绵绵的居然很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颜芮看见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很不舒服。愣了很久,才没什么胁迫力地冷笑一声道:“跟你没关系?她
要是误会你跟我有什么奇怪的关系,第一个就拿你开刀。在她面前开那种玩笑,你真是不知死活。”
“哈,你不会跟她说明?反正只是个玩笑!”
玩笑?只是玩笑?
颜芮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收了一下,玩笑这两个字听起来异常刺耳。有种强烈的不甘心感紧紧抓住他,但是他又不知道
自己放不下的是什么。
“就算是玩笑她也不会罢休。”他静静说著,是的,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如果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大概结果比发
现自己的儿子变成gay更惨重。
“OK,那就随便她咯。”反正已经有个老头恨不得拿刀追砍他了,再多个老太婆也无所谓。
“你……”颜芮正想再说什么,却见眼前的少年把脑袋靠在枕头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冲他微笑:“喂,你困不困?我困
,要睡咯。”全是那个胖子医生说要留院观察2天,盐肉又守得紧,他只能先老实呆著。
颜芮看看表,这才发现已经11点。因为在急救科,所以走廊外面一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是以他都没发觉已经深夜了
。
“睡吧。”难得对方露出乖巧的样子,颜芮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然后转向额头,还好没一开始那么烫了。很少见
这么精神的病人,害他差点忘了这小子还在发烧,竟不知不觉又跟他罗嗦这么多有的没的。
“你不回去?”应以暄奇怪地盯著眼前的一双熊猫眼。据他所知,这家伙应该是很久没好好睡过,自从自己霸占了他的
床开始。本来说看他能装多久,结果现在居然……呸!他不是心软,只是现在如果这家伙回去睡觉,自己会比较耳根清
静。
“医院说最好有人陪护。”颜芮一句话击碎他的希望。
“我不是重症患者。”这个人的脑子绝对有问题。
“但是你已经烧了很久,怕出问题。”颜芮抬眼看看另一边的病床上秀气苍白的瓜子脸,仍旧是温言软语,“而且那个
人还没醒,也需要看护。”
“……不要告诉我你要干坐一夜,旁边矗个石像我会失眠。”跟这个人说话既废口水又废脑细胞。但是他又不能真拿别
人的性命来赌气。
“那我出去在走廊守著,有事叫我。”颜芮轻声说完,便要起身。
应以暄在心里面直想咬人:你犯得上做到这个地步?这有什么好处?可恨,等老子病好了来跟你算。
“回来。”应以暄咬著牙叫住往外走的背影,挪动身子往里退退,露出一片窄窄的床铺,“被虐狂!挤一晚好了,总比
外面吹冷风好。”
颜芮回头看著少年说这些话时别扭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你都说我是被虐狂了。”
“不要算了,一个人才舒服。”以为对方拒绝,他的脸色不为察觉地变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冷哼一声就要挪回原位
。
颜芮却关好病房门走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有点受宠若惊,绝对受宠若惊,一向不愿意跟人有什么触碰的家伙居然
愿意跟他分享一张床……奇怪自己居然如此难以遏制地感到高兴。
“很挤,真的没关系?”小心翼翼地询问,怕的是上去不到半秒就被踢下来。
“罗嗦,自己看著办。”少年空出地方又丢出半边被子,然后翻过身去拿后脑勺对著他,语气暗含恼怒。
“你这根本就是迷恋嘛!”
睡到半夜里,居然从梦中惊醒。脑海里剩下的是中午时候陈兰丢下的话,本来没当一回事,谁知竟入了梦,把个好梦惊
醒,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无缘无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脊骨居然隐隐有些寒意。
揉揉眼睛,病房只亮了一盏微灯,颜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霸占了整张床,躺在中央,而那个本来他还小心翼翼
怕给挤著的人,此时正背对著他,侧身躺在一边的床沿上睡得正香,从留下的空档可以毫无疑问地判断,应以暄此刻有
半边身子是悬在床外的,就连一条腿也伸出去,和半个人一起挂在床沿外面。这种睡相实在说不上雅观,但是很不妙的
是,颜芮就是忍不住会产生“真是有趣啊”、“好可爱啊”一类完全不用经过大脑的想法。
他迷恋这个个性不好、麻烦不断的家伙?还是个男的?可能的么?
只是觉得有趣吧,毕竟,是个有点特别的家伙,时不时做出些叫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比如现在这种睡相,哪里有人半边
身子挂床沿上还一副舒舒服服睡得四平八稳的样子,一般人的话,一个不小心就该滚床下去摔个仰八叉……
大约是半夜没了被子,应以暄在睡梦里面伸出只手,想要摸到点可以盖的东西,结果在自己身前捞著的只有空气,于是
伸出还在床里面的那只脚,往里面钩钩,半天,未果,于是终于放弃似的的缩缩身子,颜芮忽然意识到,目前好像不该
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先防止这个习性奇怪的家伙掉下去才是真的。
眼看那个身子又向床外缩了缩,越发摇摇欲坠,他赶紧大手一伸,把人捞回来,然后回头找被子,等把被子从自己这边
的床角捡回来的时候,一回头,颜芮傻眼,那家伙又挂床沿上去了?
难免有点内心受伤,你果真就这么讨厌挨我睡?
没办法……
微弱的白光下,可以看见男人脸上无可奈何的笑容,喃喃对著那个背对自己蜷成一团的后背说了什么,然后伸手把那背
影再捞回来,固定在自己怀里,然后给两人盖上被子,又带著微笑合上眼睛。
迷恋还是别的什么,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去想,想了也不会有结果,就顺其自然好了,也许,只是一个人久了,难免有点
寂寞。
乐观的青年如是想著进入甜美梦乡。也许承认自己寂寞也没什么不好,他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小小的寂寞,从撞倒那
个眼神很干净但个性却顽劣到像是外太空生物的麻烦家伙开始。
36、
替应以暄挨了一刀英勇挂彩的那个人叫易言泽。
本来颜芮以为像这样能奋不顾身舍己救人的角色,应该是耿直不羁、古道热肠、好打抱不平的个性豪爽之客。
但是醒来的这个舍己救人的英雄却绝不跟以上任何一点沾边。
颜芮观察了一天,只能得出冰冷或者怪异这样的结论。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浑身上下都像结著冰,脸上就像冻住一样,
根本没见过什么表情,也很少说什么话,沈默安静得……简直就像死人。
他和应以暄一起留院观察,应以暄没说谢谢,他也没看出在意的样子。
怪人。
却意外地跟应以暄很合得来的样子。
叫人头痛的意外啊!
颜芮哭笑不得地看著面前的少年拿著一盒不晓得哪里摸来的扑克手脚利落地爬上隔壁的病床:“上午没分胜负,来,继
续。”
“应以暄,节制点,人家昨晚缝了14针需要休息。”颜芮拉长脸警告,从中午开始他就基本被无视了。
上午因为是实习期最后一天,学校有个简短的送别会,等他带著一些必备用品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就见他对著刚醒过来的
救命恩人上下其手,摸摸头发又捏捏胳膊,笑得别样开心,什么“你皮肤捏起来好软,头发摸起来好舒服”一类的话也
挂在嘴上,活像得到新玩具的学龄前儿童。害得他背脊直冒寒气。
最诡异的是,那几个经验老到见多识广的老护士来换药时,面对这座冰山冷酷的表情都浑身不自在,这个不怕死的贴上
去这么大胆妄为,却也不见冰山动怒,竟懒懒地躺著,由这小魔头去摸摸蹭蹭。
“小泽啊,掰手腕好不好。”
应以暄这么亲热地叫著的时候,颜芮也丝毫没有觉察到往后的危机。他只是以为应以暄终究还是个17岁的孩子,住在医
院又枯燥无聊,难得遇到了年纪和自己相仿的玩伴所以有些兴奋,毕竟是男孩子嘛。所以他的立场只是扮演稳重的“大
人”看住这两个玩心不灭的小鬼就可以。
“要掰好了再掰,他是伤员!”颜芮想吐血。
“没关系,小泽答应了。”应以暄看著对方面无表情慢悠悠伸出来的手,笑咪咪地把自己的手也靠过去。
30秒不到,易言泽干脆地撒手认输。
“果然……”应以暄点点头,“虽然你出手速度比我快,但是就力气差了点,不然根本就不会失手被那种程度的家伙伤
到!”
易言泽无言地望著眼前的少年。
颜芮忍不住伸手尽量温柔地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少年拖过来,没好气地提醒道:“人家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你以为你
那蛮力是一般人赢得了的?人家又受了伤,胜之不武!”何况易言泽光一看就知道比你瘦弱上几个百分点,年纪也明显
比你小,只不过气质看起来相当沈稳老到,想必也是早熟。
“如果是小泽,受不受伤都一样。”应以暄白他一眼,又扑回床边笑咪咪地看著始终没有表情的人。
易言泽也看著他。
两人对望。
那情形,颜芮老觉得自己好像是个100瓦的超亮大灯泡,多余地在病房里晃来晃去,寂寞地照耀著空气。
为什么他的待遇还不如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他越想越郁闷。难道就因为易言泽帮了他?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挨那一刀
的是自己来著。但是,那个小鬼明明也一点也没有对那个易言泽表现出感恩图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