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虫子!
是虫子在作祟!
怎么能忘了?两三日前,我——被迫食了一条恶心的毒虫!那个人——那个绝美阴毒的人——我的师傅,要我每隔一日便要去他那里的啊!
我怎么忘了呢?!
第十章
“皇上,该早朝了。”是小安子的声音。
抱我的人动了动,温润的手掌在我的脸上抚过,轻轻一声叹息。之后,轻手轻脚地起身,当他要从温被里出来时,我伸出了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君儿?”
我脸埋在被褥间,闷闷地发语:“皇兄……放过白家人……”
“……”
空气中,散来男人的怒意。
我探出头,迷蒙的望着他俊美的脸。“可以吗?皇兄……放过吧!君儿……求你……”
那人放低身体,靠于床栏,头略低,微光中,他的眼睛发出熠熠之光。“君儿,凡事有失有得。”
“……璃姐姐身上并没有毒,不是吗?”我说。“你不能借此而针对白家啊!”
“没毒吗?呵,那些个女人,体内皆无毒啊。朕却还是惩了几个妃子。”漫不经心的话语,令我一震。
什么?!
全无毒!?
怎么可能?那些妃子体内皆无毒!那……那下毒之人是谁?为何……为何璃姐姐将罪揽到自己身上,她应该知道事情的利弊啊!
“既然如此,皇兄不是应该尽快找出真正的毒人?否则……”我担忧地说。
那人却低低地笑了,手摸摸了我的头。“小君儿呀,昨日你因为一个女人,心中恨着朕,可这会儿,呵呵,是关心朕么?”
我脸一红,低下头,埋于软被中,手不禁按在胸口。我……我真是的!明明怨恨他杀了璃姐姐,可心仍不争气地为他忧心!
我——不可能真正恨他!?
这令我害怕!
如果这个男人做出再多伤害我的事,我都无法恨他,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咬咬牙,我再次迎上他戏谑的眼神。“皇兄……君儿……君儿愿……愿将身心……”
在他炽热的盯视下,我没有退路地说完违背自己心意的话:“君儿愿将身心皆交于皇兄——只求皇兄能放过白家!”
因为,我知道,爹爹看似温和,但为官数载,他总是做出最利自己的决定。牺牲一名族人,爹爹会选谁呢?若我没有猜错,爹爹定会——牺牲二哥!
是的,是二哥!
只因,二哥怜惜我,对我流露太多情感,他曾说,自己成了白家的罪人,他对我的软心,救了皇上一命!
我——已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渐渐自黑暗深处浮上来了!如果……我不加以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会是什么?
我一时无头绪,但隐约中,我警戒自己,定要阻止它!
“君儿——为了白家,你竟然宁可放弃自己?”帝王寒了神色。“前几日,你还跪地求朕莫要让你当那千古谩骂的男宠?呵呵,君儿,这么多年了,你倒不忘本啊?”
他生气了!
我望他寒如剑的双目,义无返顾地回视他,不让自己退缩。“皇兄难道……不喜欢君儿?你不是一直想要君儿么?”
眸子里的寒光淡了几分,略为戏谑地扬眉。“朕是皇帝,只要朕愿意,一样可以得到你。君儿认为自己有跟朕谈条件的筹码么?”
“不错,你是皇帝——你可以用强的得到我的身体,可,皇兄,你难道……不想要君儿的心?一颗爱你之心?”我爬起身,跪坐而起,青丝散了满肩,微微显露出柔弱的神态,黑眸朦胧地凝视他。
他,伸出手,抚摸我的颊。“倒是懂得利用自身的价值了?君儿变聪明了,呵呵,或许变得好玩了。”
在我忐忑不安的当儿,他开口道:“也好,暂时放过白家吧。如若他们懂得收敛,朕便既往不咎。”
我暗自松了口气,藏在袖里的手,微微发抖。
我本不怕他的,如今,我却变得怕他了。年少无知,是幸福的,当懂得利弊时,便该长大了。
皇帝哥哥……
如果不是你逼我,君儿还是那个单纯的君儿啊!
为何……要逼迫我长大呢?
缩于被窝里,微闭的眼,打开一条细缝,看那帝王起身,披上皇袍,目空一切地走出寝宫。
伏于被里,躺了许久,四周寂静一片。身体仍是痛的,但没昨日的刺骨。我勉强起身,下了床,扯过床边摆着的衣袍,笨拙地穿上,头晕晕地,我用手敲了敲,赤脚,来到寝宫的窗边,踩着桌椅,从敞开的窗户里爬出来。凭着练了几年的拳脚功夫,躲过侍卫,出了帝王所居住的“乾清宫”。
我必须去冷宫——找那令我害怕的邪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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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汗涔涔,气喘吁吁。为了躲宫里的人,又赤脚走在地上,脚步虚浮,一路过来好不辛苦。
靠在墙头,稍作休息。
“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一惊,回头,十来岁的男孩赫然入目。
皇子装扮,略显天真,圆滚滚的大眼水灵灵的,好不可爱。
“什么事?”我没好气地问,来人正是清皇子,霖皇子的宝贝弟弟。
“你怎么了?好像很辛苦哦。”从小被霖皇子保护得很好的清皇子一贯天真,他兄长与我素来不和,他却爱接近我,每每如此,那霖皇子视我的眼神更加狠毒。
“不关你的事!走开!”我耐心全无,打开他伸来的手。
“呜——”吃了痛,那家伙瞬时红了眼。
我视而不见,咬牙,继续走我的路。真是奇怪,平时总会跟在弟弟身边的霖皇子跑哪里去了?竟然放任这小白痴在皇宫里乱窜?
“哥哥……你没穿鞋啊?”似乎发现什么新奇的事,小家伙大惊小怪。
我瞪他。我穿不穿鞋干他何事!怎么还不走开,真是讨厌的小东西。在皇宫数载,有皇帝哥哥撑腰,我相较于一般皇子要倨傲得多,素来不将其他皇子放在眼里,平时那些皇子看到我,不约而同地露出鄙夷嫉恨的眼神,我却以更不可一世的眼神回视他们,气得他们敢怒不敢言,气焰尽消。
偏这清弟,性情单纯,毫无当皇子的自觉,最爱跑来粘我,撒娇,我虽厌恶,可也并不真正欺负他。往往漠然视之,让他一头热。
见我不理他,他又道:“哥哥,清儿的鞋给你,好不好?哥哥的脚脚都磨破了呢,有血……”
我低头一看,果然,因路子不平,脚上有血痕。皱皱眉头,我不放在心上,坚持不懈往冷宫而去。我怕迟了,这条命便没了。
那虫子在我体内数日,我又数日未去见“师傅”,虫子作崇,我不好过。
“哥哥,你不要再走了,脚痛痛。”两泡泪挂在他眼角,摇摇欲坠,我真想横他一眼,我的脚伤,他痛什么啊!
“我背哥哥走——”
我猛一推,将他推倒于地,他当下坐在地上,定是痛了他的屁股,可他这会儿竟然倔强了起来,泪水含在眼里,不肯掉落,只是眼睛红红,像只被人欺负的小兔子。
我也不好过,使了力,全身软绵绵地,靠在墙上,揪着领口,大口大口地吸气。
脚步声渐近,远处走来一人,当看到坐于地上的清皇子,那人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我的面前。
不是霖皇子是谁?
十六七岁的少年,高挑的看,无了当初在太后面前的软弱,岁月磨人,短短数载,他俨然成了一名略带深沉的男子。
身在皇宫,又为当朝天子的皇弟,霖皇子不可不变,仗着母亲外公的势力,他在朝中稳站一脚,如果当朝天子出了意外,那么,他很可能是众臣拥护的下一任君主,而不是我这名义上的太子!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姓太子。虽然……皇帝哥哥将我当弟弟,虽然我被迫改了姓氏,但我并未入皇家的籍,那些东西全都是表面的,我,不过是外人口中的笑柄罢了。
唉,事隔数载,我才看清,之前真正是糊了眼,狐假虎威呢。莫怪……莫怪……每每上朝时,那些大臣们偶尔投来的眼光,暗带鄙夷。
而父亲兄长们的……尽是怜悯。
怜悯啊……
拥有一张俊美脸庞的霖皇子立于我身前,黝黑的眼直直地瞪我,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他脸一变,我扬扬嘴角。
“白、涟、君——”咬牙切齿。
我满是怜念。“也只有你会唤我的本名,霖皇子。”
他轻蔑地哼一声,扶起欲哭的清皇子,清皇子一投入兄长的怀里,便掉泪,当下让霖皇子以为,我又欺负他了。正想开口大骂时,清皇子哽咽地说:“皇兄,哥哥的脚破了……痛痛……”
手指一指,正指着我的赤脚。
我怒。
霖皇子的视线落于我的赤脚上,莫名地我脚上一片滚烫,真是见鬼了。我深吸口气,道:“本宫还有事,速不奉倍。”
摆出太子的架子,我艰难地一步步离开。
“身为皇帝的禁脔,为何出现在这偏僻的宫院?”身后,传来霖皇子戏谑的问话。
我暗自捏了捏拳头,没有停步,不作理会。
“哥哥,你要去哪,我送你去。”清皇子担忧的说,要不是被霖皇子拉住了,他定会跑过来吧。
“滚——”我回头,狠狠地瞪视他们二人,成功地令他们噤了声,我快意地笑。
跟在皇帝身边数载,帝王的威怒没学十成十,便也学了七八成。
再走了几步,身后果然没有声音了,我方放宽了心,可再也走不了路。我真想蹲下身,大哭一场。
如果是数日的我,早已哭得泪满襟了吧,非惹得皇帝哥哥心疼不可。但,如今……黯然失神。
璃姐姐的消逝,令我心受打击,那泪水,随她而去了。
脚被石子拐了一下,几乎要扑地了,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的身子。
我抬头,从散发后看清来扶我失。
青白的脸色,木然的神情,高瘦却变态,不是我的“师兄”是谁?
只及他肩的我,三两下被他抱了起来,我一慌,怒道:“放肆——”
他目不斜视,直往前走,声调平平。“师父等你,不耐烦了。”
短短几个字,一下子灭了我的气焰。一想到要见那个狠毒的男子,我便缩了身。以我这脆弱的身子,能承受得住他的阴阳怪气么?
然而,不管我愿不愿,终是要面对他!
一路过来,身上沾满了冷宫的飞花,靠在师兄怀中的我,虚弱得昏昏欲睡,几乎要忘了此行目的,师兄虽清瘦,但身子还是温的,靠着,莫名的令人安心。
师兄……
总是在我危难的时候出现呢。
昏昏沉沉,在我以为自己睡着了时,有人从师兄的怀里接过了我,似乎听到一声嘻笑,脸颊被人拍了几下,我不满地嘟哝几声,那笑声又来了,吵得我挥了挥手,可手软,动不了,只好作罢。
“小猫儿——真是可爱——”低柔的声音在我耳边缠绵。
身子似乎有点冷,好像是少了衣服的遮蔽,我缩成一团,很快地,又落入一股温泉之中?
有水声?
远去的意识渐渐飘回,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了,当看清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时,我吓得急急后退,可后面根本无退路,背撞在了木桶边缘,痛得我咧齿。
“我有这么可怕吗?小猫儿?”趴于木桶外的男子笑咪咪地望我。
我四处打量,发现自己在屋里头,而我正赤裸地沉浸在木桶里,木桶内注满温水,还有一股浓烈的药味。
我微微颦眉。直视眼前的男人。
“小猫儿,叫声师父来听听。”仿佛正盯着一件新鲜的事物,男子兴致勃勃地下令。
我撇嘴,不理他。
他伸手,端正我的脸,一字一字强调:“叫、我、师、父——”
我怒视他,忍着他触我脸的恶心,心不甘情不愿地唤了声:“师……父……”
“真好听。软绵绵的声音,像小猫在撒娇。”
软绵绵?谁……谁的声音软绵绵来着?
“小猫儿,你忘了为师的话么?为师要你每隔一日便来这里,你竟然迟了这么多天。”
我眼一黯,咬牙,垂下眼睑,不想回他。
“呵,小皇帝活了,却杀了不少人,是不?”他轻轻抚弄我的唇,我却震惊地睁眼。
那漂亮的眸子一眯,显得极为慵懒。“我虽身在冷宫,消息也灵通,呵呵,小猫儿,你以为白家要遭殃了?然后苦苦哀求皇帝放过白家?”
我愣愣地望他。为何他……一清二楚?他究竟是谁?神医……只是这单纯的身份?先皇的禁脔?不,不,他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怎么不想,或许,白家才是助帝王巩固政权的功臣?”
一语惊人。
我倏地一抖,惊叫:“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呢?小猫儿,你以为白家仅是单纯的丞相世家么?你可知,这皇朝也有白家的一份,皇家在,白家在,皇家不在,白家亡,呵——表面上看,帝王处处顾忌白家,实则,正是白家助帝王稳住皇权,除朝中掌权者,凝权于帝王之家,多少年来,白家做的事还少么?你可知,我是如何进宫的?”
谈及往事,那绝美的脸,蓦地变得狰狞了。“我——是被白青极——你的父亲骗进宫的啊!”
什么!?
“哈哈哈哈——”他揪起我的发,硬是将我拉近他,尖锐的指甲划着我的脸颊,虽不致划破,但很刺痛。“说起来,你应该叫我叔父,小猫儿——我可是你的叔父,一个无法记入祖谱里记载的牺牲者!我年少拜师在外,学成一身本领,快意江湖,潇洒自如,哪知被微服私访的帝王看上眼了,他千方百计地抓我,皆被我识破逃脱,可偏偏……偏偏我对亲人毫无防备!逸岚……”
狠毒的眼显得飘渺了,似乎还有些东西在其中闪烁。“逸岚他……他……他竟然利用我对亲人的信任,骗了我!”
迷蒙的眼刹时寒彻,他恨恨地嘶喊:“他竟然骗了我!他为何要骗我?不是说爱我吗?不是说保护吗?他竟然为了帝王,骗了我!骗我还将我从祖谱里除了名!好狠的人!好狠毒的人!”
我摇头,猛烈地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父亲……温文尔雅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骗……他骗了他……这个男人,说是我的叔父……
“你不相信?”他忽然柔了声音,贴近我,伸舌,舔我的脸颊。“小猫儿,你不可不信呵,你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不,确切地说,每一代白家掌权者,都是无情无义的人!表面上看似温和多情,实则,最无情的便是他们啊,较之帝王,他们更无情啊!后辈们都以为有个姑姑嫁进皇宫,可这个‘姑姑’——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哈哈哈——”
我震惊。
姑姑!
我知道,我们白家是有个姑姑入宫为妃,可……可……怎么会……不可能!
我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真相!
这究竟是什么真相?
难道……璃姐姐的死,也是父亲……安排的?
不……不……
“我不相信!”我虚弱地反驳。
“不相信?”并不急着说服我,他淡淡地道:“何不回白家一趟呢?小猫儿……”
回白家?!
我一愣。有生之年,我有可能回到白家吗?
“别再单纯了,小猫儿……”他附在我耳边,舌头舔舐我耳朵的轮廓。“除了我,其他人都不可信,这世上,唯有我,不会害你……”
唯有他……不会害我?
我不相信!
我不可能会相信!
此时的我,自然不会相信一个令我害怕的人,可多年后,我却感慨地发现,这世上,我能信的人,唯有他——唯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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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要出冷宫时,已满天霞飞。
披着略湿的发,在药水里泡了将近一天,虽然不可思议,但我的体力明显恢复了。据那个男人说言,他在我体内下了蛊,每隔一日要泡药水,一年之后可以食药,如此,我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药人,呵呵,倒是泡药期间,他教我一些简单的医理,授我医学,代价却是我成为他的药人。
看满天霞云,我略不安。皇兄恐怕知道我的失踪,正在到处寻找我了吧?不过,他为何没有搜索到冷宫来!
正奇怪时,当听到冷宫外的喧哗,同时看到冷宫门口那一团“黑云”时,我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