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真的还是希望他可以多睡一会的,这样就不能想那么多。仙道在心里想着,一双眼却温柔地笼罩着怀里人那有
些空空的身子。
"小枫,不要再想了。"仙道轻声说着,更是把流川的身体拉近了些。
"放我下来。"流川漠然的语音让仙道心头一凉,印象中流川真的没有这样对他自己漠不关心过。那不关心似乎已是不在
意了他在世上的全部。
"小枫,求求你,"仙道紧紧地抱着他,把他用力地拥向了自己的怀抱,"可不可以忘了它,忘了吧。"
忘了它?可能吗?流川无所谓地睁大了眼,不能原谅自己这一次犯下的错误,那代价太大了。也许这一生也不会摆脱了
它吧。
那不是忘不忘的问题,也不是自己失算的问题,自己身上永远欠下了那十几个女子的性命,这一点,是根本不能改变的
。
"彰,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低沈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在了这里,打断了仙道的神思,迫使他不得不抬眼看过去。
在刚才专心对着流川的时候,竟然连几骑飘然而至也没有丝毫察觉,这样的神情不仅让仙道自己惭愧,也更是让来人感
到讶然。
因为仙道有这样失魂落魄的表情还是首次让他看见的,以前见着他时,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脸上总是浮着他那清爽而醉
人的微笑的啊。
而仙道看着那七、八骑中当先的那个沈稳的骑士,也是微吃了一惊,张了嘴却没有以往常称呼他的方式说道,"想不到
会在这儿遇上你啊。"
那人在马上对着仙道微侧了头,就是喜欢仙道这样的谨慎心思。当着他朋友的面儿而没有像以前那样尊称自己。
他看了仙道怀里的流川,"你朋友身上不大舒服么?"他没能看见流川的模样,因为仙道刚才以那样的姿势抱着流川,只
能让来人看到他的背。只是个背影儿,却引起了他的好奇,不仅是因为那背影儿的纤细轮廓也为了仙道像抱着个宝贝似
的举动。
"是的。"仙道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实在想不到会在此处竟然遇上这个人,他应该是呆在京城的啊?他这样悄悄地出来,
难不曾是有什么事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事了么?
现在这个多事之秋,这人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么?以后还是要吩咐人尽力保着他吧,就算是做做表面功夫也要的吧?因
为以这个人的武功是不屑任何人保卫的,可是他的身分也不容他有半分闪失的。
"我们有一辆马车,信长这几日水土不服躺在那里面歇着呢。"那骑士用马鞭指了指身后那庞大的马车,"你与你朋友一
起上来罢,我可巧是要到你那儿小住几日呢。"
"多谢。"对着他,仙道不再嘻皮笑脸了,有些让那发话的人更加不解了,这小子一向就是最爱对着自己说着些玩笑话的
么?看来他相当在意他怀里人的安危啊。
他眼见仙道从身边走过,忍不住瞟向了他怀里的人,看不太清他的真实模样,只是惊鸿一瞥就扫到仙道怀里人儿那依稀
的眉目就已经让人惊叹不已了。
那头绢丝般的长发也够本让他承认,家内的女子之中没有一个人的秀发可以与之相比。好奇之下,稍作考虑,也跳也马
,走上了那从来也是让自己不愿意乘坐的车辆。
仙道扶着流川到了车内,把他轻轻放在软叠上,然后揽着他的腰好好坐下。而等随后上来的人坐定后,马车才开始缓缓
移动了。
流川根本不想去看这里的情形,对他来说,现在身处于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可是闭上眼就想到了那些少女的死状,他
不得不睁开眼,无神地把这车内的一切映在了眼里。
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早已在车内,与仙道差不多大小的年纪吧。也算得上是个俊郎的青年,只是他现在似乎并不高兴呢
。身体也是靠着软座上的,有些不太安份,见着他眉目之间难脱的飞扬就可以看出他不想呆在这里面。
他想骑马,至少刚才还是。就在仙道进来时,他也是这样抱怨的,看来他对于江南的气候一点儿也不喜欢。
只是在瞧见流川时,他就止住了身形,颇为好奇地看着沉默的流川,眼里有着太多的惊叹。而另一个当然也就是之前与
仙道对话的那一个了。
他的年龄明显比这车内的人都要长,约莫四十来岁吧,只是那刚毅凝重的面容使他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还要老成得多。
虽是如此,却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的霸者气慨,半张的虎目中对着仙道怀里人儿所流露出的赞赏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抑制--
他从来就没有记录会对这世上的事物抑制过自己的欲望。
仙道是最了解的,只是他明白这个人也许不会对流川有什么想法吧,这个人一向就没有这样的爱好,只是看到他望向流
川的眼神,在心里还是有点提防的,因为他看见的是流川啊。
收回眼光的骑士转眼看了看对自己笑得有些勉强的仙道,这个人以前好象没有笑得这样难看过吧?扬了扬剑眉,这也难
怪仙道。
因为自己好象还没有对着一个少年这样有兴趣过,伴随在他身边的外人中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少年的。陪伴他的人都是这
世上难寻的绝色女子,而他也确实没有想象过身旁的人会是另外的一种。现在对着流川,也只不过是有点好奇而已,只
是在近距离看清了流川以后,他实在不能保持住简单的欣赏了。
"咦?仙道,你朋友受伤了吗?"年青的那一个人慕地看见流川嘴角边的血丝,立刻高声叫了起来,先前流川在仙道怀里
他也只是看了个侧面就不能动了,而现在发现了‘新情况'他忍不住就脱口惊呼了。
"嗯,他有些不舒服。"仙道想从怀里摸手帕,可是前日寻流川急了也忘了带,刚才出声的人看见了仙道的举动就把他的
手帕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本来是想直接就递到流川嘴角的,可是手到一半就让看出他意愿的仙道给劫住了。仙道也没有怪那青年的唐突,明白他
那个人一直就是像这样随随变变的,做事也不经大脑,与表弟倒相象。
只不过无论这人再怎么直爽洒脱,自己也是很不希望他的手碰到流川的,仙道笑了笑。流川下山来以后,喜欢他的人越
多好象自己也变得越是小气了起来。
然而他的手也没有碰到流川的脸,在想着替流川拭血迹时就让他侧头避过了。明白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儿让自己照顾他
,仙道只好把手帕给了他。流川无意识地粗糙地拭了拭唇,碰着咬破的伤口,才感觉到了疼痛。
明显地看出流川的眉抖动了一下,仙道立即紧张地抬起了他的脸,用手指撬起了他的下鄂,轻轻抚过他的唇瓣,仔细检
查着他那边上的伤痕。还好,他只是稍稍咬破了一丁点内角,那里的血管很少,几乎是没什么重要的地方与血管连着吧
。外面的血迹大都是他喷出来不小心留在那里的,仙道松了口气,这可才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对面那个青年人看着仙道的举动,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手指的移动在变换着目光的位置,最后停在流川那薄薄的唇上时,
没来由地有些兴奋了起来。想不到仙道会有这样的表现啊?一直以为他这个人什么也不怕呢,想不到他那样担心他的朋
友?
更加好奇地打量流川,还是那样一言不发,对于仙道的焦急他好象还不是挺乐意似的。还没见过这样不给仙道面子的人
呐,他搔了搔头,刚刚还在抱怨这里的天气可现在却有些庆幸了,被舅舅强迫逼进车里才可以看到这样的人呢。
"仙道,你朋友没事吧?"良久不发一语的主人也开了口,也许是受不了这突然的沉默。话一出口,他自个儿也觉得有些
奇怪了,以往何曾这样不甘于漠视过的?
"没事,"仙道转过头望着那人,"你怎么会来江南的?"
"一时想出来走走,"那人淡淡地说道,当着自己面儿就你呀你说的人也只有仙道了。
在没遇到流川之前一直认为他是这世上最大胆的人了,想不到眼前这个美少年的脾性更是大的惊人啊,居然连看也没看
自己一眼。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坐了别人的车,好歹也要向主人说声谢谢的啊?
习惯了奴颜媚骨尽心取悦的笑容与表情,此刻见到这样高傲的少年,心里倒也感到另有一番新意,这个人真的很傲,从
他眼睛就可以看出的,那种眼神--高洁得比天山顶上的冰雪还要难得。或许那是他真真正正的性子吧,因为对着仙道时
,他眼里的拒人千里才稍微地少了一点点。
"对了,仙道,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啊?"那青年人像想着什么重要的事似的,嗓音一下又提高了,没等仙道回答他就急急
地转面去对流川说,"我叫清田信长,你知道吧?"
他也是个傻瓜么?流川被这人兴奋的语音冲得头有些痛,他不说......自己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懒得去搭理他,没有
开口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
"他是我舅舅,牧绅一。"清田眼见流川没理他,以为是他身体的缘故,也没有在意他的冷漠。
"......"流川仍然垂着他的眼,心下微烦。也不知道仙道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两个人,在江湖上一点儿名声也没有,可是
这二人的武艺相当高啊。
刚才自己虽然心神恍惚可也能从他们举手投足间看出来,特别那年长的一个,如果义父还在人世,若要与那人一争恐怕
胜算也是难说的。只是同在这马车中一段时辰后流川就清楚了,那个武艺高强的人还不那么讨厌,这一个,一直就在说
话,生怕别人当他哑巴似的。
"你怎么不说话呢?"清田有些诧异于流川这么久还在沉默。
"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他这样问是有根据的,因为刚才流川嘴角的血丝已让他想过无数遍是什么人让流川成为那个
模样的,一向心就热。对于才结识的朋友也想着要好好地帮他一把,清田信长的朋友怎么会让人白白欺负了呢?
牧有些好笑侄儿的这个性子,他怎么就改不了他这个爱管闲事的脾气呢?也怪自己没有孩子,一直宠他惯了,使他也越
发的任性了起来。他也不想想,人家喜欢听你这话么?特别是那样一个拥有高傲眼神的少年,就算他有事,也不会希望
你来管的啊。
果然,流川听到清田那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仙道当然是明白流川因为清田的话想到了什么,脑子里就在转着念头想如何把这话刹过去,哪知心念才稍动,得不到回
答的清田就急了,"你快告诉我啊,等我不再拉肚子就去帮你出气。要知道我可是......"
"停车。"流川忽然说道打断了清田下面还想吹嘘他自己的豪言壮语,让正说得起劲儿的清田好不扫兴。
"小枫,你的身子......"仙道本想开口,可他的话也让刚才受挫的清田信长愤愤不平地打断,"你以为我只是说说的吗
?告诉你,我可是从来也不说慌的。"
"我要下去。"流川沉着脸,刚刚清田的话刺激了才平息一点的自责,不想再留在这儿听清田继续说下去,否则难保自己
会忍不住把气转到他身上。
仙道心下大急,在牧的面前可是容不得人有半点无礼的,何况也是牧邀请自己与流川上车的,不愿意牧怪罪到流川身上
去。他拉拉流川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与他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见仙道这样,流川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站了起来,不顾车是不是在动就去掀那车帘。可举止间胸中气血翻腾,喉头一甜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那离车门最近的牧自然也就起身接着了流川下滑的身体,出手之快让他身边的清田也是吓了一跳。尽管知道舅舅身负的
武功有多厉害,可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着他这般身手,自己居然看不出来?那以后要怎样才可以超过他啊?
仙道连忙上前想去接过流川的身体,可是也不知那牧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睛没有看向仙道,手自然也就没有打算伸出了
。牧只是低头看着他怀里的流川,看着他那一头搭在自己臂间的黑发,微微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尽管讶然牧的反常,仙道还是不动声色地上前,扶住了流川的肩。而流川则只是一时气血不顺,感到有些晕眩才控制不
了他的身子,现在吐出两口积压在心底的郁闷后反而比先前顺畅多了。微一凝聚体内的气息他也就立刻顺着仙道那一只
手离开了牧的怀抱,不过这个小意外总算是让车停下来了。
"对不起,等下在浍燕楼我会让人为你准备好清洗的汤水。"仙道看似无奈地对着牧笑了笑,用一只手扶着流川,另一手
掀起车帘跳下了马。他很清楚,不能让牧再对着流川下去,当然最重要的是流川的意愿。
牧当然懂仙道指的是什么,看着流川刚才喷在自己衣袖边的点点血迹,心下一动,对着仙道的背影说道,"你与他坐那
匹马去吧。"他的意思是他的坐骑,仙道也没有推辞,与流川先后翻身上了马搂着他的腰就当先奔出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清田好象还是很不甘心似的低声说道。隔了一小会儿又突然开了口,"舅舅,我们还会遇上他
吗?"
牧低头再一次看向了他衣袖上带有淡淡香味的红迹,有些不自觉地再一次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儿也是个坏脾
气的,家里的人都是最怕侍候他的。
只是这一山还有一山高,今儿才遇上个比他更难惹的人啊。现在有点奇怪侄儿今天倒老实,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是
平时,照着他那被自己宠得火爆的性子,挨到那叫小枫的少年这样的礼遇,他早就动手了吧?
看着清田不满的脸,牧淡淡开了口,"是啊,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让信长你这样挂念啊?"
就是嘛,好歹是本大爷亲自想去替他做主呢?清田不平地想着,真是不识抬举,本大爷又不是闲着没事做找气受的人?
若不是看到有病,不打死他才怪?哼,难道自己还在乎处死过什么人么?
清田想到刚才看见流川的举动时就想发作的,只是一见到他吐出的那口鲜血,这一腔的怒火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吹得干
干净净了,竟然呆呆地坐在原地忘记了动手挥拳,心里也突然觉得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咦?舅舅刚才说什么?本大爷在挂念他?开什么玩笑,就对着一个才见面的人,怎么会用这样的词来套到他身上啊?清
田这才明白过来,对着牧不爽地反驳着。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对着流川那张清丽的容颜,好象真的能忍下很多东
西呢。
仙道快马加鞭赶回家,忙着让人准备着最好的别院,安置下最好使的人手,不过他还是当先送流川进了他的房间。流川
知道那个牧来历定不简单,若不然仙道也不会在刚才说在浍燕楼--
仙道家款待上宾时才用的雅阁来招呼牧。只是他没有兴趣了解牧是谁,也实在没有心力再去管这些与自己目的或是错失
无关的事,推着仙道出去,让他去忙他的事,流川现在只想一人静静地呆在房里。最好,什么也不要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