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深夜的知县府。
夜风吹的竹叶沙沙作响,风携著淡淡竹叶香,轻巧拂进最靠近竹林的厢房。
一个长相英挺,五官端正的男人正坐在厢房窗边靠著小桌,藉油灯散方出的光芒,读著手中古藉。
夜色清冷。
在这样安静而寂寥的夜里,一个打更人的提著只红灯笼,走在深夜的道路上,边走边扯开嗓子,喊道:「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听到围墙外头传来的打更声,苏筹鉴停止看书的动作,抬头看向夜空。
已经…三更了吗?
深夜里的打更人叫喊,提醒了苏筹鉴现在的时辰。
这麽晚了,也是时候该就寝了。
他轻轻将书放回桌上,吹袭油灯。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也再度传进苏筹鉴的耳朵。
「三更、半夜、小……。」
围墙外的打更人喊到一半,声音突然消失不见、接著外头就传来喀拉喀啦的奇特响声。
咖啦、咖啦。
声音不太大,但是很特别。
感觉上,很像是果核类的东西所发出的响声。
到底是什麽东西?
正当苏筹鉴还在疑惑时,竟突有层火光从围墙另一头冒出。
接著,围墙外传来打更人尖声大叫:
「糟糕,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火烧到稻草堆上了!救火啊!来人啊,救火啊!」
打更人的持续尖叫惊动了好几户人家,人们从睡梦里被惊醒,慌张提著装满水的木桶冲去外头帮忙救火,在众人合力之下,火势终於得以扑灭。
第二天。
苏筹键早上起床後,稍作梳洗後披上放在矮屏风上的白狐裘,再把挂床头前的翠玉配饰拿下挂上脖颈,接著走到全身大铜镜面前,检视自己的仪容。
嗯,很好!
这样无懈可击地穿著,才能衬托出我清丽脱俗的气质…非常好,今天又是完美无缺的一天!苏筹鉴看著镜中英挺的自己,相当满意。
无可置疑,苏筹键是个自恋异常的家伙。
第一章
无可置疑,苏筹键是个自恋异常的家伙。
他对自己衣著打扮相当在意,平日非常讲求美感,除此外也很喜欢美的人事物,他看到美的事物会目不转睛.看到丑得或没气质的人或东西则会身体不适,严重时甚至於会当场昏倒。
他的朋友们都知道,苏筹鉴生平最受不了的二种人,就是毫无品味及美感的痴肥暴发户,再来就是性喜以多及寡的流氓,这种人,会让他打从心底感到反感。
曾担任过朝廷禁军统领的他、跟与曾是宫廷第一舞姬的妹妹,三年前由於两人皆不想介入朝廷政争,於是纷纷退下职务,兄妹一起选择定居於位置偏僻的广天谷内以栽植菊花为业,他负责养菊,妹妹则负责接洽买卖,两人分工合作,赚进了不少钱。
但其实种菊卖菊,都只是两人打发时间的兴趣而已,祖上早为他俩留下大笔遗产,加上之前的宫廷俸禄,已足够让两人锦衣玉食一辈子了。不过隐居广天谷内的苏筹鉴,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气闷,这时他就会选择出谷走走,拜访散落各州的友人
所以正因此缘故,他才会在前晚住进他的友人孟夏、也就是安徽知县的家中。
一个丫环端著餐盘,走进房门内有礼道:「苏爷早,我们老爷吩咐叫我给您端早餐来了。」
苏筹鉴转身,看向她手中的餐盘,疑惑问:「怎麽,今早在房里吃早餐?」
昨天是到正厅去跟友人一起用餐的,怎麽今天的是送到房里来?
「苏爷,因为昨晚发生火灾,所以老爷现在正在跟管家核对损失,而且待会儿就要升堂了,没空招呼您,真是抱歉。」
「没关系,我能谅解。对了.昨晚是为什麽会引起火灾?」
昨晚他没冲出去凑热闹,只站在窗前看家丁们提著水桶往外冲,之後瞧见外头火光已熄,他也就关窗睡觉了。
「喔,听说是那个打更人趁打更时偷吃核桃,就是他把核桃扔地上,想用脚将壳踩碎,结果身子一倾,将挂在手臂上的灯笼翻倾在围墙外稻草堆里。」
「啊?核桃?」
什麽跟什麽?
「所以再隔半个时辰,老爷就要审那个打更人了。」
丫环话说到此,回到最初话题:「先不谈这个,苏爷您请先用早餐吧,免得荷叶粥凉了不好喝。」
「嗯,好。」苏筹鉴想想,吩咐道:
「替我转告给你孟老爷.说我待会儿吃完饭想去市集逛逛,中午不回来吃饭,然後我要上城郊的那座小山走走,大概要过傍晚或是更晚才会回来。」
好不容易来安徽,他想到处走走看看,一直待在知县府内多没意思。
「是。小的知道了。」☆油炸☆冰激凌☆整理☆
下午。
苏筹鉴爬山爬到一半时,听见後头有人唤他,一回头发现是他的友人孟夏赶了过来。
「孟夏你怎麽来了?」苏筹鉴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啧,退堂後处理完家务事,接著就閒地发慌,想说也好久没活动筋骨,所以来城郊这边找你,跟你一起爬山啊。」孟夏笑道。
「是吗?」苏筹鉴笑应。
两人边走边聊天。
傍晚的红霞染上山头。
聊著聊著,知县提起昨天的打更人,谈著早晨在公堂发生的事道:
「那个家伙…身为打更人竟引起火灾,真是太说不过去了!於是我免除他的打更职务,判打他二十大板,加上坐一个月牢,结果你晓得吗?那家伙居然在公堂上跟我讨价还价,说他愿意再被多打二十大板,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坐牢?」
「他为什麽这样要求?」苏筹鉴觉得新鲜,他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宁愿被多打二十大板。
「对啊,我也这样问他。结果你知道他怎样回答我吗?」
知县道:
「他居然说:『因为我赶著赚钱,坐一个月的牢、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苏筹鉴猜测:「会不会是他需急用,所以才这样求你…」
「我也是这样问他,结果他告诉我,他尚无急用,可是他活著的目标就是拼命赚银子!他不想浪费时间坐牢。」
第二章
「啊?」
「听完後我很愤怒,很想加重他的刑责。」孟夏叹口气:「可是到底就心软了。」
「心软?为什麽?」
「因为他的朋友冲到他身旁替他求情。说他自小穷所以才会如此说,并不是真故意要藐视公堂,求我别跟他计较。」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是情有可原罗?」
孟夏又叹了口气:「所以,我只叫官差把他打四十大板,没让他坐牢,在中午前,就放他走了。」
也没跟他计较知县府因火灾而蒙受的损失了,毕竟一个打更的,大概也无法拿出多少钱来赔知县府吧。
「就这样放他走,看来,你还满有同情心的嘛。」苏筹鉴道。
「没办法,身为人民父母官…。」孟夏微微笑。
突然,孟夏的目光被远方的一景所吸引。
远方。
一只马拉了辆木板车,一人以俯卧的姿势躺在车上,另一人则骑在马上。
骑在马上的人回头,说了几句话,俯卧之人反应有些激烈,用力向对方回话。
因为有点距离,所以苏筹鉴并无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麽?
俯卧之人身材纤瘦,四肢匀称,有张小小的鹅蛋脸,长相十分标致。
「啊.那个就是打更的那家伙!」知县指指俯在车上,正在说话的那人道。
打更人正认真地对骑在马上的那人说话,他眼神专注,表情很引人注意,这样的神情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亮丽。
这种神情吸引住苏筹鉴的目光,震撼他的心灵!
苏筹鉴瞬间觉得,对方是他这辈子遇过,最特别且漂亮的一个人!
对方漂亮地不只在脸蛋及身材,更是在那漂亮脸上浮现的那股专注认真的神情。
好亮眼、好出色的一个人!
苏筹鉴从没想到,一个打更的竟会有这样美的神情。
苏筹鉴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在跟对方谈什麽有趣的话题吗?
为什麽边说边出现这样漂亮的神情…啊…他怎麽突然嘟嘴了?不过他嘟起嘴另有一番娇俏风味。。
坐在马上的人再回头,好像在劝打更人什麽事,小名叫阿澜的打更人不服气回嘴,对方苦笑一下,又说了些话。
「马上的那人,就是今天替他求情的朋友。」孟夏又道。
当孟夏说完话的同时,马上的那人正巧用力一扯疆绳,拉著板车而去。
看著板车远去的背影,苏筹鉴突然有股说不出口的惆怅涌上心头。
这是苏筹鉴他活到这麽大,第一次有这样奇特的感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自心中发芽。
或许,苏筹鉴之所以会如此感动,是因为他完全没听见阿澜在说些什麽!
事实上,阿澜就是苏筹鉴最最讨厌的那种人!
阿澜不只爱钱,其实阿澜他这辈子最大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暴发户!
阿澜为啥会在打更时觉得肚子饿而偷吃东西,而後不小心将灯笼打翻在稻草堆上呢?
那是因为,除了打更工作外,白天他还兼两份差。早上在当铺里当伙计,下午到市集叫卖朋友傅天砌做的糖葫芦,忙到没时间吃东西,到了夜晚打更时,当然肚子饿,也当然想趁四下无人时,偷吃食物!
第三章
以下是阿澜俯卧版车时,与骑在马上的好友傅天砌之真实对话内容。
「阿澜,你臀上的伤还好吧?四十大板可是很痛的耶,总之有必要现在就急著出城吗?为什麽不等你伤好点,我们再离开安徽?」阿澜最好的朋友、傅天砌不住摇头言。
「啧,傅天砌!你以为我愿意啊?等伤好了再上路就来不及了,这次修运河在徵工人,一天可有二十个铜钱拿呢,既然打更的差事已没了,我就该早早上路,前去应徵这份差,怎麽可以只因这四十大板而拖延,要是晚一步,错过这机会怎麽办?二十个铜钱耶!」
阿澜万般认真专注,表情异常亮丽,似乎用全部生命在宣告『钱』对他的重要!
「拜托,阿澜你别老开口毕口都是钱好吗?银子够用就好啦!其实你也没多缺银两,不是嘛?」傅天砌以种受不了的语气说。
「姓傅的,你明明也知道,我的志向就是…」阿澜眼神闪亮。
「就是成为一个很有钱的暴发户嘛!」傅天砌不用等阿澜说完,就可以直接接话。
毕竟阿澜这段台词,他早就听烂了。
「没错!」阿澜嘟起嘴笑:「等到我很有钱很有钱,我就要每天穿金线锈成的衣服,头上戴镶有圆玉石的帽子,还有,我脚上还要穿双银靴!」
「是是是。」傅天砌左耳进右耳出,他早知阿澜没品又毫无美感,对阿澜老发此豪语,他根本已习惯了。
傅天砌转头,用力一扯疆绳,拖著板车继续往前行。
「你还说我咧,天砌。」阿澜不以为然:「我还以为,天砌你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位调和五味的大厨啊,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留在现在的饭馆工作?还要陪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