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久不见了,姨娘也越发不识尊卑了呢。”淡淡的语气,有火味。
“渊少这是什么意思?”变脸了,变脸了,呵呵。
“擅闯昙华苑,对贵客无礼。姨娘该知道,这不是我颜家的规矩。”声音又沉了点。
“贵客?”又是女子尖利的眼神,在我身上打转,似在研究我有几两肉一般。“渊少的见解倒新鲜,男宠倒说成了贵客
。颜家什么时候成了眠花楼、宿柳阁了。”
男宠?我?不是吧,你确定你眼珠没问题?
“姨娘说笑了,庸脂俗粉尚入不了我的眼。双鱼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知音,颜家自要以大礼相待。倒是姨娘,莫不是
想念那红楼脂粉地、温柔美人乡。只是姨娘早已步出风尘,勿再把那销金碎玉风气,带入我颜家,没的毁了清誉门风。
”
呃,是讥讽她的烟花出身吗?原来烟渊说话也可以句句带刺,戳人痛处。
“你,你……”女人的头顶好似有烟冒起,身子颤抖个不停。
“姨娘气色不好,来人,还不扶回绰萱斋。这一个月就留在那里,勿在出外操劳了。”
关她禁闭?四周的仆人面面相觑,倒鲜少有人动手。
“嗯?”哇哇,院子里的冷气又多了几重。我拽了拽衣领。
“主子,还是由属下来护送三夫人回去吧。”福总管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说。在烟渊的默许下,领着犹自在挣扎的赵姨
娘,出院而去。
闹剧结束了,下人们也识相地作鸟兽散。一眨眼,空荡荡的院落,只剩一地白雪。北风那个吹……
“怎么,双鱼可是吓坏了?”烟渊替我拉了拉衣领,含笑看我。语气,那个温柔,怒火不剩一点。
不理,径自拉他进屋。“烟渊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倒是一脸镇定地看着我,眸子里深邃得骇人。
“双主子?能解释一下吗?”我打破满室寂静。
“不过是下人们随口喊喊,乱嚼舌根罢了。”他低声答辩,发低垂,盖住了脸面,看不见表情。
“我想我还是搬出昙华苑好了,这里应该有客房的吧。”
“为什么?”
“主客有别,我毕竟是外人。”
“你,”他缓缓抬起头,身形微颤。长发滑落至肩背,露出一张白皙脆弱的脸来,“我的心,你还是不懂吗?”
默……
他的眼里有无奈,有忧伤,有害怕,有怨怼,最主要还是深情。傻瓜,我怎会不懂?
一直一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从星秀村到尚蔡诚,从初遇到今日,你的温柔,你的体贴,你的笑,你的温暖
怀抱,你附在我耳旁的轻语,你贴在我脸颊上的吻,都一一让我沉醉。
刻意忽视你我相处时的暧昧气氛,刻意忽视你含情脉脉的眼神,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保持一份恒久的联系。情人的关
系太不稳定,今朝盟誓他年陌路是常有的事。你对我而言,是重要的人,这份情意,是我输不起的赌注……
第十三章 此情可待
“双鱼”,他一步步向我走进,杜鹃泣血的表情,难掩哀伤失落。
后退,再后退,再……呃,没有路了。
眼睁睁地看着他伸出双手,拥住我细弱的身子,埋首我颈间的头颅淌下一阵阵湿意。
就这样全身僵硬地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耳边却传来他坚定的话语:
“没有关系。你不懂,我会教你懂。你不爱,我会等到你明白。”
轰,我脑中一阵轰隆。
他却直起身,深深看进我的双眼。执着满目。换了一副顶天立地的家主风范,不见刚才为情神伤的小儿女态。
* * * * * *
自那天之后,我的主子身份就明确化了。住处,从原来的厢房改成了烟渊的主卧室。衣食住行,用度比照颜家家主及其
正室。下人们端个茶送个水,都言必称“双主子”。便是庄里最权威的颜福颜大管家,也时时到我房里请安听调。
对于这种明显的变化,我自然是寝食难安的。不是没有抗议过他们对我的称呼,不是没有发过骇人的脾气,但下人们依
然我行我素,好嘛,看来是铁下心要把我和他们伟大的颜渊家主绑在一根红线上了。真真让人郁闷!!!
“主子,别生气了。你看,识画姐姐又从爷那边给带来什么好东西了。”莲意在一边陪笑。
又来,我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识画,总是隔三差五的来一趟,送东西捎口信,殷勤问候,几乎是烟渊的传声筒。倒是那
个罪魁祸首,借口忙于事务,每每看不到人,害我想质问,都找不到正主发火。
“识画见过双主子。”背转身,不理你。
“哟,几日不见,主子越发容光照人了呢。”她转个弯,凑到我面前。
几日不见?到底是几日呢?我们好像昨天刚见过。容光,嗯,你是说我头顶的火光吧。哼。扭头。
“主子不痛快?可是下人们伺候得不好?”她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我汗。危险。
“很、好。”我生硬的回答,不想看到满院子的人因为我遭受惩罚。
唉,就是伺候的太好了,走哪儿跟哪儿,不能出院子,不能去大堂。我就这么被软禁了,除了昙华苑,哪里也不能呆。
这应该是烟渊的意思,我还分得清主谋和帮凶。咱明断是非,不找替罪羊。
“这就好。”她笑,欣慰点头。俯身,递过来一件衣物。“这是明日家主继任大典上主子应穿的衣物。主子穿上试试,
看看是否还需改动。”
默,展开,更衣,临镜。
镜中,一清灵少年长发松松披散,穿暖薄的鹅黄色华丽长袍,倚香炉而站。身侧香烟袅袅,衬得镜中人似仙而非人,满
溢出淡淡温暖。
还不错。我点头回身,眯眼,“这么说,我明日能见到他?”
她颔首,微笑。我亦笑。阴笑。
呵呵……死烟渊,等着被我扒皮抽筋,一泄怒气吧。
第十四章 单方面决定
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呃,各位没看错,这不是写林黛玉,而是本小爷当下的心
情写照。
前有小厮引路,后有侍卫保护,左右有丫鬟扶持,身周有仆妇无数。这样的关键时刻,怎能丢脸。抬头ing,挺胸ing,
我踏正步前进。
一行二十几人的队伍啊,就这么直挺挺的穿过门庭处等候、围观的达官显贵们,进中门,转廊角,入花厅,奔着正座而
去。
“双主子请稍候,大典一柱香后开始。”这是本家的总管理事,恭敬的奉上茶点,告个罪,转身忙开。自有识画随身伺
候。
呵呵,既然入本家,当然要见识一下豪门作派。恩,雕梁画栋,银屏玉阶,门是南海红木镶金做,椅是沉香树材嵌玉雕
。视线下移,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羊毛毯,绣着祥云彩凤图。啊啊啊啊啊,我好想就地滚一滚啊!
这些都是死物,那活人的风度呢?恩,衣香鬓影,挺配的一词。环佩叮咚,长袖风流,耀花人眼。擦口水先,好多俊男
美女啊。
可是,这些个人,他们为什么都时不时瞄我?
擦擦脸,靠近识画,悄声。“那个,我脸上有脏东西?”应该不会啊,打扮了两个时辰可不是白花的。也没有衣冠不整
啊。
“不会啊,公子现在可是说不出的风流写意,一表人才。”撇嘴,蒙人吧你,明明笑的那么神秘兮兮。
瞪圆我的大眼睛,眼珠子东溜溜,西转转。忽见人群中心有几位华服公子向我这边点头示意。呃,我错愕,手忙脚乱的
做了个揖。
正在等待中,锵,锵,锵。随着司仪人员的鸣锣,整个庭院由一片人声鼎沸化作悄无声息。
我也忙着整整衣摆,站了起来。
……
烟渊就是在这般万人瞩目中出场的。我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场面话,只知道那人穿着精致宽大的天青色衣袍,下巴
微微仰起,华丽丽的排开拥挤的人潮,从长廊款款行来时,自己心底的震撼——朦朦胧胧间,像是看到了一条雄伟美丽
的青龙,从璀璨云海,游曳而来。
呵呵,原来,我所救的,我过去所陪伴的,是这样夺目的人物,像一个远古的图腾。
恍惚,眼睛里有水雾蒸腾,喉里也凝噎。只是觉得,这一时,他离我,有点远。
“双鱼。”等我醒来,他已身在近前,携起我手。
“烟……渊。”相信我,这一刻我是真的笑容灿烂,满怀喜悦。为他,喜极而泣。
“真是……”他笑着替我擦去泪水。眼里尽是了然。
“不知这位公子佳名,竟得颜当家如此厚爱?”我扭头看去,是刚才打招呼的华衣青年。
“在下仇双鱼。”行个通礼。
“双鱼?呃,好别致。”喂喂,别只顾着干笑啊。你不用自报姓名,礼尚往来的么?
像是看穿我的疑惑,烟渊接过了话头。“双鱼,这位是太子殿下。”太子?云卿的?不会要补行个跪礼吧?
我犹豫着没动,太子倒笑得开心。
“双鱼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想必殿下会赋予免跪特权吧。”烟渊从容微笑。
咦,不用跪吗,太好了。不过,我听错什么了吧。我故作优雅的扯了扯耳垂。
“哦,是这样么?看来繁儿要伤心了呢。毕竟意中人成亲,新娘却不是她。”太子耸肩。完了,他看我的眼神开始带着
专业批判意味。汗。
“是颜渊辜负了繁嘉公主的美意。”90度的欠身,鞠躬。
“这件事,还是你去和她说清楚的好。”
“我知道了。”
“那,我就恭候你们的佳期了。莫忘了请我做证婚人。”
“自然,不过礼物就要太子破费了。”
“行,你要宰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
那个,等等,你们别走啊!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五章 燕来人去
郁闷,郁闷,郁闷,为什么我会成为颜府的新一代观赏动物,这不该是新上任某人的位置吗?
颜府的喜庆一直持续了三天,而这三天对我来说无疑是灾难。试想一下,当你被绝大多数女人和一部分男人以惊奇、疑
惑、鄙视、嫉妒、哀怨、仇恨等绝对算不上友善的目光进行长达三天的洗礼,恐怕都会坐立不安、如刺在身吧。若是目
光可成刀、恶语重如山的话,很可能我就可以体验又一次借尸还魂了。呜呜,明明不关我的事啊!
“主子,这是汉陵城的各铺管事。”
“属下见过双主子。”
我无力地点点头,算是招呼。没办法,我要是没有表示,那他们会在我面前跪上一整天的。毕竟是现代来的灵魂,看不
惯他人的奴态。
“今天已经见了二三十批人了,识画,我可不可以休息?”可怜兮兮的撒娇语调。
“既然主子累了,那还是回房好了。奴婢这就去安排。”耶。看来我可以逃开这些无聊的礼节了。我的内心在欢呼,在
撒花,整个心魂化成扑腾出笼的小鸟,恨不得一飞冲天。
“主子可要抓紧机会好好的休息。”那是,那是,我连连点头,识画你还不快走。
“毕竟晚上还有大宴,不能耽误呢。”啪唧,小鸟落地,挣扎着起不来。
我僵硬的抬头。“晚、上?”
“是,今晚。虽不是过门,但主子您要以准主母的身分和家主一起出席。这是大典最后的仪式。今天之后,颜家会恢复
日常秩序。主子您的地位也会正式确立。”呜,有没搞错?
……
“好了,我睡了,你们退下吧,不要打扰我。”一进房间,我就笔直的冲入床柱内,踢飞鞋子,和被子滚作一团,朝尾
随的下人叫唤。
她们应声退下,我才掀被坐起。
怎么办?怎么办?今晚以后,我估计我的正室身分是逃不了了。呜,我不要。我还没理清我对烟渊是什么样的感情,有
没有爱,要不要赌。我还没下决定啊。更重要的是,我才十四岁,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大好年华、我的灿烂青春,陷
进是非丛生的大家豪族,从此爱欲纠缠,我绝对、绝对不要,光是想想就觉得前路茫茫。
所以,我,我要逃。对,逃婚。迈出这扇红漆大门,外面自是一片海阔天空。从此,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由着我自己
的性子逍遥。好过做一个名不副实的主“母”,跟一众女子争风吃醋,惶惶不可终日。
至于烟渊,恩,等我想明白了他之于我的意义,到那时自作决定。如果我可以接受他,恩,我会回来的。颜府这么大,
也不怕他跑了是吧。
对,就是这样没错。我搓了搓手,下定了决心。
可是,我该怎么离开?不能惊动人,要悄悄地、无声无息的从烟渊的眼皮子下溜走,咳,有难度。
沉思,我再沉思……
“哎呀呀,这就是双鱼小公子?好一个灵气逼人的小人儿。难怪……”一个柔美动人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你是谁?好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呵呵,多谢夸奖。”她拨开珠帘,袅袅婷婷的走进来。
“无妨,我一向实话实说。你是谁?”她越走近,越让人觉得可亲可爱,像带花露的玫瑰,却无刺。尤其是那双眼,忽
闪着亮光。
“我是燕来。”她冲我笑笑,下一秒却惊叫,“哎呀呀,求你可别再拽了,这蚕丝锦被值九千两银子呢。都快抓出洞来
了。松松手啊。”
“有何贵干?”我才不理她呢。我休息的主院,一向是重地,她是什么人,可以突破侍卫圈闯到这里来?看来没有外表
简单哪。
“呵呵,猜疑心真重。我啊,当然是,”她放弃对被子的争夺权,俯身看过来,笑得勾人,双眼诡异的亮,“带你走啦
。”
她这一闹,我就觉得头晕晕,眼直直,心恍惚,身麻木。只知随着眼前人的指示照做。晃晃悠悠,摇摇摆摆,一路似是
向外走去。周围喧闹,我像陷进一片迷雾,无力也无心分辨。
“真是乖孩子。来,姐姐带你找主上玩儿去。他啊,都等你好久了。”温柔甜美的声音,是谁呢?我无意识的点头,视
野蒙白,看不清出路,任那人拉着我一步三趔趄的走远。
第十六章 迷途羔羊
头疼,我努力想把眼皮掀开。然而,想做和去做是两回事。头脑从迷雾中醒来,身体却不受意识的控制,末梢神经暂时
全线瘫痪。
静静的躺了一会,缓慢而耐心的去感觉。身下是云朵般的柔软,四周围着融融的暖气,好舒服,啊,差点又要睡过去了
。
双臂间抱着一物,很像自己最爱的大号绒布公仔。抱着十分有感觉,却热热的,还有点咯。是新型的填充物吗?
唔,奇怪。嘴上有湿湿的温软的东西在舔。这是什么?不是告诉老弟不要把邻居家的狼狗放进来的吗?
靠,有没搞错?这狗有没有种族意识啊?那舌头,那舌头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