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谁会有这么天真的举动,闹牌气让他来哄?所以他并不懂怎么哄一个生气的人,更别提去哄一条蛇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可能让凌睿消气。
陆砚亭看那倔强的小蛇半天没反应,只得无奈的拽起它:「回家了。」
凌睿一听那个「家」字就思念起自己那个温暖的家,一会儿想起自己的老爸老妈,一会儿想起慈祥的爷爷奶奶,一会儿
想起在这边没人疼尽受欺负,一会儿又想起自己那班子陪他到处胡闹的损友,最后想着陆砚亭刚才那难看的脸色,还有
要拔光他牙齿的威胁。
陆砚亭那个府邸根本不是他的家!他的家里有爱他宠他的人,陆砚亭才不是他的家人!
凌睿越想越难受,简直万念俱灰。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缠上陆砚亭的手腕,软绵绵的任陆砚亭拽着。李慕泽看小蛇对陆砚
亭不瞅不睬的,便觉得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见缝插针道:「它今天生你的气,不如放在我这儿吧。」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陆砚亭皱眉,瞪了他一眼,看着手里那垂头丧气的别扭小蛇,心想留你这说不准你会怎么折腾
它呢,它不更恨我了。
陆砚亭无视李慕泽渴求的神色,将小蛇盘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衣襟里,拜别了李慕泽就出宫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凌睿都闷闷的趴在陆砚亭怀里,明显还在生气。
习惯了这些天来凌睿的活泼骄纵的陆砚亭还真有些难受。回了府邸关上,陆砚亭将凌睿放到篮子里,看到小蛇,碰到篮
子,立刻游进层层绒布里藏起来不见人,摆明了气还没消。
陆砚亭看到篮子里拱起的布团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苦笑起来,小心翼翼的掀开布团,露出里面蜷成一团的雪白小蛇。
他用手指拨弄着小蛇滑腻冰凉的身体。
凌睿愤怒的一甩尾巴,啪的拍开陆砚亭的手。
陆砚亭锲而不舍地抚摸着小蛇,企图让那颗埋在布团里的小头颅伸出来。弄了半天,被凌睿的尾巴抽了无数次,到最后
凌睿索性诈死作瘫尸状,任由他摆弄。
陆砚亭无奈,放下身段来哄凌睿道:「出来吧,我承认我错了,不该这么凶你。你想要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
凌睿刚才暴力反抗,用尾巴拍打了陆砚亭的次数难以计算,看他也不恼怒,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只是还拉不下面子
罢了。如今听陆砚亭这么低声下气的温柔嗓音,在原谅他和继续生气上犹豫了一下,后来想人家毕竟是自己的饲主,也
不好太放肆,如今陆砚亭都给自己台阶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陆砚亭就看到篮子里的绒布耸动了几下,小小的雪白的蛇慢慢地钻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要自己兑现「要什
么都给它」这句诺言的意思非常的明显。
现在陆砚亭非常确定,自己饲养的这条小蛇很不普通,不但能听懂人话,还会闹别扭、会撒娇、会耍赖
……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看来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难怪李慕泽老想拿去自己养。
「你想要什么?」陆砚亭问凌睿。
凌睿转转身子,往窗子的方向探了探头,然后又转回身子面对陆砚亭,游到陆砚亭手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滑腻的身子
蹭着陆砚亭。
「嘶嘶嘶嘶——」(你说要什么都给的呀!)凌睿得意道。
陆砚亭顺着小蛇的视线看窗台的那盆植物。
那是几年前陆砚亭在京城里结交的一个朋友送的。那人叫季方,是个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的年轻道士,长得很俊美,人也
爽朗大方见多识广,陆砚亭和他一拍即合,每次季方来京城都会到陆砚亭的府邸去拜访他。
今年年初季方也来了,还带来一盆植物,说这叫姻缘树,是从月老的院子里偷回来的,每年只结一个果子,是注定会给
和陆砚亭有情缘的人吃下去的,吃了会有奇迹发生。
陆砚亭当时听了只微微一笑就收下了这份礼物,心里却一直不相信。
别的不说,单是季方所说的「从月老的院子里偷出来」的来历就够匪夷所思的了,陆砚亭根本不信。
再说当时季方送给他的时候就那么光秃秃一枝小枝干,活不活得成都是问题,陆砚亭也就意思意思的将它随便插在泥土
里,放到窗台上就不管它死活,任由日晒雨淋了。
前几个月倒是生了些叶子,后来还多了个很大的红色果子,陆砚亭觉得这至多只能说明这小树生命力顽强而已。
前几天嘴馋的小蛇看上那颗果子,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窗台,还跟自己撒娇来着。自己怕那么大颗果子让小东西吃了会
撑死他,便一直没答应。
现在自己夸下海口,也不好意思收回去,他想了想,反正也压根儿不相信什么姻缘树的说法,何况这小东西不过是条蛇
,难道还能跟自己来段旷世之恋不成?
想到这里,陆砚亭摘下果子,拿出匕首,细心的将它削成一小块一小块,怕噎到小东西。
肖想了多日的果子终于能吃进肚子,凌睿高兴得嘶嘶轻叫,直围着陆砚亭欢快的打着转儿:「嘶嘶!」(勉强原谅你!
)
陆砚亭心里好笑,觉得这小东西真可爱,一个果子就哄得兴高采烈的。
他削了皮,每剜下—个手指头大小的果肉球儿放下来,凌睿张嘴就吞进肚子里,不一会儿就给凌睿吃光了。
凌睿将身体撑得圆滚滚的,心满意足地瘫回自己的小窝消化肚子里的食物。
陆砚亭宠溺的摸摸它,换来凌睿撒娇的磨蹭,「你怎么这么记吃不记打呢?」
「嘶嘶——」凌睿挺起身子昂起头不断晃动着抗议:我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看懂了小蛇的不满,陆砚亭无奈的笑着:「是是!」
第二天凌睿死活不肯随陆砚亭进宫,陆砚亭想起小东西和李慕泽的矛盾闹得挺大,而且最近李慕泽打算计画收网了,两
人要商量的东西多着,没空去管小蛇,也就随它留下了。
陆砚亭从不让下人进房间,凌睿第一次自己留在这儿,觉得新鲜得很,便爬下篮子四处逛逛。
正感叹自己饲主的房间比自己的家还大时,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凌睿痛得浑身无力,全身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痛到极致时,凌睿一度失去了意识。
过了片刻,疼痛退得一干二净,凌睿眨眨眼睛,爬起来,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人了。
他颤抖着摸摸自己的脸,撩起衣袖,看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他蹬蹬腿,跳了两下,欣喜地发现当了一个多月的爬行动
物,变回人的感觉真是无限的美好。
他傻傻的咯咯笑了两下,迫不及待的拿起铜镜照照自己现在的模样。
古代的铜镜照得不太清楚,可是还是看到里面映着一个甚是清秀的少年,眉眼里全是古灵精怪。
「X的!怎么还是这张脸!老子怎么转世了还是张娃娃脸!」凌睿噘了噘嘴,这不是自己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吗,到底
是自己变成了一条蛇呢?还是一条蛇变成了自己?
凌睿不太满意自己的模样,清秀的脸让他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
凌睿是个打架大王,以为他好欺负的人都给他揍得满地找牙——凌睿是名符其实的糖衣炮弹。
说起来,凌睿现在满嘴巴的脏话还是因为这娃娃脸。曾经有一段时间,凌睿竭力想让自己更Man一点,于是留着稀稀拉
拉的胡渣子。又因为声音清脆,所以又学来满嘴脏话,只是后来因为洁癖不能忍受胡渣子而还了一张干净的娃娃脸,可
惜脏话一直没改回来。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长到了二十岁还是张Baby Face,何况凌睿还是上警校的。凌睿第一天去警局报到时,局长呆了呆,
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手忙脚乱地翻开柜子,拿出凌睿的简历,确认眼前这孩子的确是已经从警校毕业了的高材生,
而不是哪里来的冒牌货。看着局长那质疑的目光,凌睿差点儿当场翻脸掀了局长那张红木办公桌。
往事不堪回首,凌睿放下铜镜将前世的悲惨遭遇抛于脑后,将念头转到变身上面。
他试了试,发现只要自己想就能实现两种形态的转变,不由得乐了。可又苦于不知怎么跟陆砚亭说,自己也搞不清楚这
穿越时空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算借尸还魂呢,还是在时光黑洞里自己本身的基因被改造了而变成了一条半人半蛇?
又喜又忧了半天,讨厌麻烦的凌睿还是决定暂时瞒着陆砚亭。
所以陆砚亭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见到的还是那个小小的白蛇。
自从能变成人后,凌睿就再不肯跟陆砚亭进宫了。他总是等陆砚亭离开后,悄悄地溜出他的府邸,然后找个偏僻的角落
变成人逛集市,等陆砚亭快要回府的时候再潜回他的房间装出一副等门的乖宝宝模样。
如此这般将近一个月,凌睿几乎将整个京城都逛遍了,还是没打算告诉陆砚亭自己能变成人。
独自玩得乐不思蜀的他其实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儿。偶尔想起来也得过且过的,根本没动过和陆砚亭摊牌的念头,
毕竟凌睿觉得又是穿越又是妖精的,不知怎么开口索性就搁置着算了。
再说天知道陆砚亭会不会介意自己半人半妖,到时候将自己扫地出门,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不会吟诗作对,
干不了用脑子的事儿,又不想干粗活,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呀?干回自己老本行吧,白痴也知道这时代的捕快根本没有奖
金、保险和工伤赔偿,这么没有生命保障的职业,凌睿才不会去干,所以还是乖乖当条小蛇吃陆砚亭的白食好了。
可惜凌睿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多久。
陆砚亭百毒不侵,但不代表他不会生病。
感冒病毒才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帝公主,黏上你,你就得发烧咳嗽流鼻涕没得商量。
没错,陆砚亭这么一个百毒不侵的人被感冒病毒打倒了。
感冒病毒来势汹汹,陆砚亭第一天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开始咳嗽,可还是坚持五更爬起来去早朝,结果第三天
就发烧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凌睿有点着急,怎么着他还是颇喜欢这人的,见他躺在床上不断咳嗽发热,那些小厮丫鬟不过隔段时间端盆水来帮他擦
擦额头的汗就出去了,然后就是定时早午晚端来食物和汤药,除了太子派来的御医外,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问候一下。
看得凌睿心都酸了,心想陆砚亭这人其实很温柔,待下人也厚道,怎么这般不招人待见呢?
「嘶嘶嘶嘶!」
靠!什么人心不古,分明是古代人才没良心!暴怒的凌睿大骂。
其实凌睿不知道,陆砚亭真正的心腹并不住在质子府邸内。
因为质子身分的关系,陆砚亭府里的下人都是些什么人的眼线,一般就是平淮王和朝廷各派别的人。陆砚亭曾经暗中清
查过一次,想眼线遣走后,下一批还是会悄悄再渗透进来,那还不如就留着这批自己知道的,让自己的眼线偷偷监视更
好防范。
陆砚亭一般是采取对下人疏离的态度,并且严令除特定仆人外,其余人等非必要不允许进入自己的院子,加上他御下甚
严,所以即使是这种时候也没有下人敢逾矩久留。
凌睿觉得自己看到了所谓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很替陆砚亭难受。可他又不敢贸然在陆砚亭面前现身,便只能焦虑又心
痛的盘在陆砚亭的枕边,用冰凉的身子摩擦着他滚烫的脸颊。
陆砚亭看懂了小蛇眼里的焦急,心里暖了暖,拍拍它让它不要担心。
「别担心。」陆砚亭沙哑着声音安慰小蛇。
「嘶嘶嘶嘶——」(谁担心你啦!老子不过是怕你死了我得流落街头罢了!)凌睿一如既往的别扭,可惜他
忘记了陆砚亭听不懂他的蛇语,根本用不着嘴硬反驳。
凌睿看到他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他的高温烘得热了,便爬上陆砚亭的额头,一点点地拱掉那毛巾,蜷起纤细的身子盘在
他额头上帮他降温。
陆砚亭讶异的看着小蛇的动作,心里软成了棉花。十岁被父亲丢到京城当人质后,再没有人在他病了的时候为他冰额头
了,虽然和李慕泽的关系不错,既是战友又是朋友,可两个都是强者,从不在同类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
陆砚亭闭了闭眼睛,放任自己在这条小蛇面前软弱。
凌睿身体冰冰凉凉的,正好充当陆砚亭的发烧降温贴,可对他自己就苦不堪言了。
他现在是冷血动物,体温恒低,怎么受得了这种高热,整个人好像在火炉里烤着一样,将凌睿烤得整个儿晕乎乎的,可
即便是这样,凌睿也不愿意爬下来。
谁欺负了凌睿,凌睿绝对不轻饶。可谁对凌睿好,凌睿绝对十倍百倍的对他好。况且不过受点儿热,但能让大病中的陆
砚亭舒服些,这对凌睿来说很划算。
等到丫鬟送来晚餐的时候,凌睿为了不让人家看到他,才溜了下来藏在陆砚亭的被窝里。
陆砚亭草草喝了粥和药,又睡回床上去。
天已经黑了,一直守在陆砚亭旁边的凌睿因为自身体温的关系,敏感的觉得陆砚亭的温度又飙高了些。凌睿心想不会到
四十度了吧……
陆砚亭此时已经烧得有点神智不清了,他觉得很渴,嘴唇快要裂开了,喉咙干得要冒火,可是眼睛都沉重得无法睁开,
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喃喃的呓语着。
凌睿再没办法了,只得溜下床,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变回人,冲到桌子边倒了杯水,扶起烧得浑身好像个火炉似的陆砚亭
,慢慢地喂他喝下去。
凌睿第一次照顾人,难免笨手笨脚的,陆砚亭比他高,也比他重许多,差点扶不稳而洒了水。
喂过水后,凌睿看他捂了一身的汗,暗忖都没人给他擦汗,难怪捂了两天都好不了,便认命的扭了毛巾帮他擦身上的汗
。
解了陆砚亭被汗湿的亵衣,凌睿才有点吃惊的发现看上去温文得像个书生的陆砚亭身材居然挺不错,胸膛宽阔,不但没
有赘肉,甚至还有点肌肉,全身上下结实紧致,身材好得去拍上半身裸露的牛仔裤广告绝对能性感到让人喷鼻血。
凌睿看了半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自己前一世也是练过武的,怎么就没练出这种身材来呢,更别提这一世了,简直就
是让人自卑。
「干!居然对个男的看得入迷,傻了你!」瞪了会儿,凌睿才发觉自己居然对着—副同性的身体大肆欣赏,不禁
脸红耳赤地轻声骂了自己一句,拍了拍快烧起来的脸颊,慌乱的帮陆砚亭擦身子。
折腾了许久,总算是身子也擦好了、衣服也另外换干爽的了,凌睿累得直喘气,却发现自己居然心甘情愿。
他忽然舍不得变回蛇了,于是趴在床边,在黑夜里仔细观察陆砚亭的眉眼。
这人真好看啊。凌睿心想,本来觉得他很书卷气,温文尔雅的,仔细地看了才发现原来陆砚亭的眉很英挺,鼻子高高的
,唇薄薄的,其实很有男人味,只是他性格比较温柔,所以遮掩了这种来自英俊面貌的压迫感而已。
凌睿觉得自己一定是着魔了,他不禁用有点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描绘着陆砚亭的眉目,脑子里全部都是他对自己的温柔,
还有宠溺爱护的微笑,偶尔自己淘气一回,他还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陆砚亭觉得有种清凉的东西划过自己的脸颊,好像羽毛一样轻柔,让他滚烫的身体好像被注入了一丝清泉,本来焦躁不
安的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了。他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到黑暗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印象最深刻的是对方那双明亮清澈的杏
儿眼。
「你……是谁?」陆砚亭迷迷糊糊的问。
凌睿没想到本来烧得昏昏沉沉的人会忽然出声说话,吓得张了张嘴,不自觉就道:「凌、凌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