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是认真了!」他大少爷撅着嘴,怒气冲冲的朝我吼:「所以别再给我来你虚情假意的那一套!」
喂喂,我刚想到自己虚伪,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老实说我被吓到了。
对,被吓到了。
不只我被吓到了,连这家小旅馆的老板外加全村子人,都被村口那齐唰唰排了一百公尺外的黑色车阵给吓着了。
也许光车阵还没什么,只是每辆车旁边都立着四个西装笔挺戴墨镜宛如黑社会电影里才出现的男子说不吓人绝对没人相信。
顶头的是郑佟最爱的加长型凯迪拉克,飞扬跋扈的引得全村子人都出来看了。
我满头黑线的跟在郑佟身后,想这大少爷也不带这么摆阔气的,没瞧见都吓着旅店的老人家了吗,一口一个老大的,就差给他鞠躬了。
他大少爷倒是挺理所当然,一摆手、一撇嘴,跩得二五八万似的。
这人,一点也不理解广大农民群众的劳苦功高,不尊重农民不尊重土地,资产阶级腐败分子。
我气鼓鼓的在后面踩他鞋跟。
我踩、踩、踩——啊——居然踩到了。
他瞪我,我缩脖子:「抱歉,不是有意的……」
唉!我都说我不是有意的了你扯我干嘛,外面可是你的手下啊,拜托你有点做上层的自知之明好不好,别死攥着我不放手啊,你这人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断袖吗!
我死命的想把自己的手拉出来,他却越攥越紧,最后快要有捏碎我手骨的趋势,我也只好忍痛放弃。
被他拉着走到了车前,领头的人居然是华楠,他穿着件白色的长绒大衣,站在雪地里,显得分外的耀眼。
我垂着头躲开他身上太过灿烂的阳光,居然有点想遮掩的感觉,他的面容一如往常,和煦灿烂,温柔得几乎能把人融化。
可惜他一直没看我,只是很恭敬的叫了声:「阿佟。」
然后打开车门,好让郑佟坐进去。
郑佟没动,淡淡的语气问:「怎么找到我的?」
「你手机的GPS定位。」
「回来住了?」
「目前还没打算。」
「那就算了。」郑佟抬起手在眼前遮了个凉棚往远处看,「我今天先不回去了,最后那辆车留给我,你们先回去吧。」
「嗯,那你自己小心。」
简短的对白,没有其他。
我站在郑佟身后偷偷的看着华楠,他还是眯着眼淡淡的笑着,好像这个世界上谁都与他无关,却又谁都与他有关一样。
其实一直觉得华楠这个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包裹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他关心别人,不管是郑佟的手下还是花园里的临时工,甚至是我,但那种看起来热络的关怀却藏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有时候我甚至想,也许华楠的心里,真的谁也没有爱过。
被郑佟拉进了最后的车,不算张扬的BMW X3系列,开在路上就像个有钱小开似的。他坐在我身旁哼着小曲,一脸得意洋洋。
这人遇到什么美事了,还是又打算折磨人了?每次看到他那张春风般的笑脸我都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虽然他这种表情出现的机率相当稀少,仔细数数好像还就今天这么一次。
「少爷您这是打算去哪里?」
看车行的方向不是郑宅,而是市区,难不成他又想包装我?
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礼服,挺上得了台面的,就是穿了一天一宿有点皱了。
他转过头,趁着红灯盯着我看,那表情别提有多别扭了,就好像得了痔疮却不敢跟医生明说似的。
我抬高了眉毛,忽然觉得那神情里似乎还有丝羞涩,不禁讶异的想莫不是他真的得了痔疮,可他却忽然用手按住我的肩膀,跟挤牙膏似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今天,我们去约会。」
说完后也不等我答应就立即转过头发动了车子。
弄得我差点成结巴。
约约约、约会?
是我耳朵出毛病了,还是这人脑袋坏了?
郑佟所说的约会:
早晨九点的光景,少爷砸开了家calvinklein的店,脱光了我身上皱巴巴的礼服然后从里到外换了一套CK标志。
对着镜子瞧着自己腰上露出市价三万二的内裤边边,倒真是有种暴发户的感觉。不过看着身后那个露出一脸满意又有点色情表情的人,我还是硬生生把这种感觉给憋了回去。
中午十一点,进了市中心号称最豪华的酒店,坐了二十分钟观景电梯才到了要吃饭的地方。
那人搂着我的腰问我:「好看吧!」
我说:「好看。」
他就特自豪的摆了个POSE:「这里是T市最高的建筑,能看到整个城市。」
「哦……」我吸了吸鼻子,站在门口,踌躇着不肯进去。
整个屋子全是大片的落地窗,三百六十度的蓝天白云,高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挡住视野。
「过来。」他把我往前拉。
「我惧高。」本能的拒绝。
他又开始皱眉。
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爱皱眉呢?分明那么好看的一双眉毛,皱出川字形多可惜。
脚往前蹭了几步,探身却看不到落地窗下面的东西。
其实有些东西一旦高到了某个程度,就再也看不到他所扎根的归属,比如这个坐落在城市之颠的大型观景台,太高了,反而脱离了城市,只多了些无枝可依的落寂可怜。
我知道自己又想多了,吞了口口水可怜巴巴的问他:「我们换家店好不好?」地下室的都可以。
他对我的不领情感到有些不爽,沉着脸没说话,随意的打了个响指叫来waiter,把四周落地窗的纱帘全放了下来。
一时间室内的光线就变得很柔和,像蒙了层轻纱。
我坐在宫廷一般的椅子上,托着盛血红色液体的酒杯,装起样子轻轻摇晃,审视它所谓的挂杯度。然后微微一笑,朝着离自己大概十米多远的郑佟举杯:「为了您的健康,干杯!」
说完了就差点被自己的笑给憋成内伤。
说了有钱人就爱瞎胡闹,吃个饭还非得隔个七、八丈出去,连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不然换个耳朵不好使的估计根本就听不见。
不过也好在郑佟离我比较远,不然我闷头忍笑的动作肯定会让他发现,好不容易笑够了抬起头,对面的郑佟依然井然有序的进行他所谓的进餐。
从刀叉到毛巾再到酒杯的使用过程,全都像被尺量过,完美的一点瑕疵也没有,要是现在我手上有张标签的话,我肯定给他按上九九纯金的纨绔子弟标志。
嘴里吃的是正宗法国料理,身旁是小提琴舒缓的曲子,窗外是整个T市,远处还有海景。天蔚蓝蔚蓝的,干净清透像块大丝绸,再加上他这个分外养眼的超级美男,果然是只能在童话里出现的浪漫。
我放下刀叉用手撑着下巴,傻呆呆的盯着对面的郑佟瞧。
他终于把最后一口酒含下,用旁边的丝帕拭了拭嘴,然后很从容的问我:「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我咧开嘴乐道:「少爷您真俊。」
他撇嘴:「你有病。」
我才没病,我好好的,是你生病了才对。你生病了才没事带我来这种地方,你生病了才会把这些东西硬套在我身上。这样的童话不该发生在现实中,就算发生了,坐你对面的也应该是个完美的公主。
可惜我不是……
——我连麻雀都不是。
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肚子里装的全是金子做的东西。
又贵又少,的确是专门宰郑佟这种冤大头的地方。
我摸了摸肚子,天地良心,虽然吃进去快六位数,可我真没吃饱。
不过人已经坐在车子上了,我对着对面的KFC吞口水——好吧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吃那个的年纪了,但现在你知不知道我情愿用你刚才签单的零头买一个大汉堡——至少能吃饱。
晚上七点的时候被拖进了歌剧院。
看着手里精美华丽简直就是工艺品的剧本简介就知道这场歌剧的门票会有多么的惊人。
只可惜这样高雅的艺术我欣赏不了。看那美丽的女高音引吭高歌,我只能分辨出她身上戴着的珠宝价值不菲;至于内容之类,抱歉,他们唱的是法语,我听不懂。
所以我就很没形象的在开演不到半个小时后打起了瞌睡。
所以从剧院出来时,就发现郑佟的脸色分外难看。
所以我也就识趣的啥也不说,站在他身边装哑巴。
郑佟这大少爷绝对是独生子女教育失败的典型品,任性恶毒自私自利喜怒无常,就跟引信短的爆竹似的,着点火就炸。
而我也不是灭火的干粉,更不是水,所以我不惹他,离他远远的,他想自爆是他的事,别牵扯到我这条池鱼就成。
不过今天少爷似乎有点不对头,明明一副苦大仇深阴云密布的脸,却没朝离他最近的我发泄,而是等车子开过来时,狠狠的踹了车门一脚……
可怜的「别摸我」。我怜悯的看了眼银灰色车身上的大脚印,默哀道:「记得以后你该叫BCW。」
「上车!」
他白瞪我。
「哦……」我老老实实的坐进去。
车子在市区里开了很久,终于在彩虹桥上停了下来。
晚上的彩虹桥点缀着耀眼的灯火,照得下面黑玉一样的河水反射出璀璨的光。
郑佟从车上下来,靠在栏杆上,低头点了根烟——他在想事情和烦躁的时候,总喜欢吸烟。那烟的味道其实很淡,似乎是加了不少薄荷,闻起来相当清爽——桥上风很大,不断吹打着外套,他嘴里半叼着的那根烟,忽而一亮,就飞过去不少白色的灰。
看起来真的挺文艺的。
如果他不顶着那头乱成鸟窝的头发的话……
我从后座上拿起了他的大衣,打开车门跟过去想给他穿上,他却用手挡开,拿掉嘴里的烟,低着头问我:「你如果讨厌我的话,就直说。」
我还挺老实:「我讨厌你。」
他愣了一下,别过头冷哼:「你还真是不招人喜欢。」
我嘿嘿笑了:「您说的,让我直说的。」
「虚伪。」
这是他第二次说了,不用这么老提醒我,我自己知道。
「人不虚伪不能活啊!」我答的理所当然。
「一开始我真的不懂。」郑佟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伸出手摸我的脸,说:「华楠从前就跟我说,你这个人很单纯,干净的一点杂质都没有,可我就想,明明你是个惹人厌的小偷,怎么可能会干净,不过现在看来,我可能是……」他顿住了,没再往下说,是把脸上的笑容收起来,转过身去狠狠的吸了口烟。
他吐出的烟雾一丝一缕的飘荡出去,最后在远处化成了一片朦胧。
「果然这样的约会,我应该带个漂亮的淑女出来,而不是你。」他冷笑,又吸了口烟,说:「也罢,只是可惜了,要是我能早一点明白华楠的话,就好了……」
他的话就止在这里,过了半晌,忽然很潇洒的甩了下手,说:「你有驾照的吧,先开车回去吧。」
「那您……」
「我在这待会儿,晚上就住附近的酒店,告诉华楠明天过来接我。」
我哦了一声,又看他一眼,他依然背对着我。这样的他在我的视线里只有一个纤瘦的身子与美丽的侧脸。
坐回车里发动引擎,车子慢慢从他身边滑过去,他半仰着头吸着烟,路灯在他身后拖出条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