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早就认识?”冷雁智问着。
“我听那叔叔一直叫你十三师弟、十三师弟的,你们不是同门的师兄弟吗?哇!好疼啊!”冷雁智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
,捉着玄英的手突然收了紧,惹得玄英连声叫疼。
茫然地放开了玄英,冷雁智只是低声说着。
“你再说一次?”
“……那叔叔叫你十三师弟的哪,八成是你师兄吧。”
“怎么可能!”一气之下,挥开了空碗,冷雁智怒声喝着。
空碗落在小红的脚边,摔成了碎片。
小红吓了好大一跳,而玄英又何尝不是?他只是有些畏惧地看着冷雁智,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一缩。
“怎么可能!他该恨不得我死!又怎么可能会救我!不可能!”
“就是他救的啊……”小声喃喃说着,玄英有些委屈。
“……我不相信……”看着自己的双手,冷雁智只是喃喃说着。
“……小红,你说,救我的大夫是谁。”
“……是我去张家渡请来的莫言神医。”
那一个瞬间,冷雁智射来的锐利眼神让小红甚至忍不住发着颤。
“谁要你多事?与其让他救,我不如死了算了。”
“……原来他就是莫言神医啊……”喃喃说着的玄英,语气里却是充满着向往。
“……小红,让人送一万两黄金去张家渡,我不想欠着他什么。”
“……是……”
“原来他们师兄弟处得不好啊。”
陪着小红准备行李,跟前跟后的玄英,只是夸张地叹着气。
“害得冷哥哥大发脾气,我们也跟着遭殃。”
“……没事的,等冷公子气消了,就会没事的……”小红只是低声说着。
“只可惜了那些药方子。”玄英说着。
“那是莫言神医特地写下来给冷哥哥补身体的啊。现在好啦,冷哥哥一定是不肯再吃的,只可惜了人家的一番苦心。”
“……玄英,这件事别再提了,不然冷公子又要不高兴了。”
“喔……”马车上,一直沉默着的冷雁智,偶尔的,却还是不经意地摸着自己的胸口。
因为,那就像是在寒冬里早已跋涉了三年的旅人,心里放进了一颗暖阳一样。
在胸膛里发着光跟热,干裂而枯萎的心,也得以缓缓地修复着。
自从那天过后,马车又走了三日,终于,冷雁智才开了口,问着身旁的玄英。
“玄英,莫言是大夫,那么另外一个大哥哥呢?帮我运功疗伤的那个?”
“……不说,你一定又要生气了。”
玄英嘟囔着。
“那大哥哥是个好人,我才不要听你骂他。”
“……我讨厌莫言是有原因的,玄英。”不愿意被想成忘恩负义之徒,冷雁智解释着。
“我以前让他们软禁过,他还打算喂我吃忘忧草。”
“……什么是忘忧草?”玄英问着。
“是让人忘却烦恼的药材啊。”冷雁智说着。
“只要我吃了,就什么都会忘了。”
“……忘记烦恼不好吗?那你不就会变得很快乐吗?”玄英又在嘟囔着。
“……你这小鬼头,什么话都帮莫言说,到底是他亲还是我亲!”冷雁智话里的字语虽然是责备着的,但是语气却不是
。
玄英听了以后只是嘻嘻笑着,钻到了冷雁智的怀里。
“……冷哥哥,你先不要生气,听我说。莫言神医真的是个大好人。那天晚上天气很冷,我的手都冻僵了,可是他却冒
着雨来了。他身上的斗篷都湿透了,重得跟结了冰一样。小红姐姐也是,冻得嘴唇都发了紫。”
闻言,在车厢另外一头的小红,只是略略低下了头,而冷雁智则是没有说话。
“他从晚上忙到天亮,又忙到了中午。他忘了吃早膳,也忘了换下湿衣服。我就在他身旁看着他,想着他什么时候才会
记得起自己身上还穿着湿衣服,什么时候才会想到忘了吃早膳。可我只等到他身上的衣服干了,等到小红姐姐端来了午
膳。那时候我就在想,啊,就算是传言中的莫言神医,也没有他好吧。”
冷雁智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玄英说。
“冷哥哥,那天惹你生气后,我一个人跑走,身上没有银子,在外头流浪了七天。这七天来,好的人、坏的人我都遇过
。我还小,可能看得还不够多,可是,我总觉得,只要有人像莫言前辈一样地对我好,就算他以前真的对我做过了什么
,我都会原谅他的吧。”抬起了头,玄英纯真地看着冷雁智。
“冷哥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沉默地看着车厢底的冷雁智,嘴边本似还有着一些倔强,然而,到了后头还是瓦解了
。
“我还是个人,我晓得。”冷雁智只是缓缓说着。
“那么,我就告诉你,另外一个人叫做什么名字。”玄英仰头望着冷雁智,轻声说着。“冷哥哥,莫言前辈就叫他飞英
。”
假的、假的、是假的!莫言师兄与那些师兄弟姐妹一样,既然盼得我去江南,一定沿途洒些诱饵,让我心甘情愿地投罗
网去。
对这两个没见过他的人,只要随便叫叫,就会让我以为他就是师兄。
是啊,不管是谁,只要透过他们转述,一个叫做赵飞英的男人来过,活生生的,我就会相信了,我就会疯狂了。
但是,这只是他们的一个伎俩,一个缜密计划的一部分!师兄如果真醒了,他必定来寻我,又怎么会悄悄走了,连只字
片语都没有留下。
是啊,我不可以随便相信,我不可以随便相信他们,我不可以……我不可以……对着突然之间抓着自己头,表情痛苦的
冷雁智,玄英只是疑惑地看着身旁的小红,然而,小红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了她应该要坐的地方。
她独自紧紧抱着秘密,不肯放手。
如果冷雁智问她什么,她必定不会欺瞒。
然而,要她主动说出他心爱男人的踪迹,抱歉,做不到!曾经她以为,可以祝福他们,然而,在他病倒的时候、垂危的
时候,那种椎心刺骨的痛,在他醒来之后,已经变得酸楚。
他晓得自己有多爱他?爱到就连自己的心脏,如果他想要,也许她也会毫不迟疑地给他吧。
他是她的王,她的天,为了他,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啊!
“……冷哥哥?……冷哥哥!”突然的,发觉了冷雁智的眼泪,玄英登时慌了手脚。
“冷哥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我说错话了,做错了什么事?你说啊,不要只是哭啊,冷哥哥!冷哥哥!”
于是,小红的帝王,小红的天,倔强的男人,靠着车厢,捂着眼睛,泪流满面。
于是,小红的心脏,整个的紧缩了起来,痛得她双唇苍白。
“冷公子……”爬过了他身边,小红捉着他的肩头,低声唤着。
“冷公子……”
“别管我!”冷雁智怒声吼着,推开了小红。
玄英吓得往后跌了去,而小红的背则是重重撞上了车厢的墙。
很痛,可是更痛的是胸口。
“他们是骗人的……对吧……是啊……一定是这样的……骗人的……是骗人的……”
“冷哥哥!停车!给我停车!”玄英扑了上去,接着就是气急败坏地喊着。
驾车的车夫连忙停了下来,而小红则是颤着身躯,呆愣在了角落。
在冷雁智的身前,他的嘴边,有着殷红的鲜血。
他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而玄英则也是吓得脸色发白。
“没事的,冷哥哥……没事的,冷哥哥……您是太累了,又刚生病,没全好,所以才这样的……”玄英颤着唇不住说着
。
“睡一觉,把莫神医开的补药吃个几帖,就会没事的……”
药香弥漫,本已回复血色的脸庞,又再泛着青白。
她晓得,这样下去,又会回复到以前一般。
他会被折磨得日渐憔悴,最后,就与那日一般,在她的手臂上咳到昏厥。
她好爱好爱他,她自认爱得不会比冷雁智浅。
可是,她注定着要输给冷雁智的。
因为他可以放任着自己身体败坏下去,可她只要再听得他咳上一声,她的心就要碎了。
“冷公子?……冷公子……”服侍他喝药的时候,小红情不自禁地握上了他的手,柔声说着。
冷雁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冷公子,您瞧瞧,您认得吗?”小红把那沾了血的黄丝带,轻轻放在了他的手上,再紧紧握着。
她不断喃喃重复着刚才的话语,直到冷雁智把那丝带拿到了自己眼前看着。
“……这是大夫的发带。他回张家渡去了,可那日有人用飞箭把它送了回来。赵公子看了,心急如焚,匆匆追了出去,
就再也没回来了。”
“……赵……?”突然坐了起身,冷雁智惊疑地看着小红,手里紧紧握着那条带血的丝带。
“……我见过他的,您忘了不是?”小红用着带泪的笑容,对着冷雁智说着。
“那日在竹山脚下,您恼了昏官放火,我就站在赵公子身旁,见过一面。”
说不出话的冷雁智,只是呆呆看着她。
“那日您病倒,大夫让我准备后事。我一个人坐在棺材店前发愣,遇上了玄英,以及带着他的赵公子。”
幽幽看了冷雁智一眼,小红只是继续说着。
“见您病重,赵公子用他的内力为您续命,又让我请莫神医过来一趟。最后,莫神医走后,不晓得出了什么事,赵公子
追出门后,也就再也没回来了。”
“……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突然高声喊着的冷雁智,怒意好比冰冷的利刀。
小红的身子下意识地缩了一缩,尽管忍着不哭,然而眼泪却是停不住地流了下来。
“你现在才跟我说!如果师兄也出了什么事,我就拿你祭他!”
“……冷公子,您别生气,小红罪该万死,可您得保重身体……”
“……滚。”挥开了小红,冷雁智起身下床。
看了看手上的丝带后,把它放在怀里,就要出门。
“……冷公子……冷公子!”连忙挡在了他面前,小红颤声说着。
“您想上哪儿去?您的病还没养好啊。”
“我去找他。”
“您……您晓得该去哪儿找吗?”
“回孤山去,把孤山镇翻过来找。”
“好,那您等我,我这就把行李……”
“不用了。”冷雁智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这就自己走吧,放在你那儿的银票我也就不拿回来了。”
小红的脸泛了白。
“冷哥哥?为什么小红姐姐不跟我们走了?”跟着冷雁智坐马车,靠在冷雁智怀里,玄英有些担心地问着。
“她有自己的事,怎会一直跟着我们。”轻轻抚着玄英的头发,冷雁智低声说着。
“……喔……”
“舍不得?还是你想要小红做老婆?”冷雁智挑起了眉。
“哇!你说什么啊!”忙不迭地捂着冷雁智的嘴,玄英连忙说着。
“怎么?不是?”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小红姐姐人这么好……”
“哼……”冷雁智只是轻哼一声,却是什么都没有继续讲了。
直到马车驶回了孤山镇,冷雁智订了本来的那间房后,玄英才开始觉得奇怪。
而在冷雁智问起客栈老板有关于六天前的事情时,玄英才恍然大悟。
“冷哥哥,您在找叔叔他们吗?”
“当然,我没说过吗?”是没说过啊。
玄英歪了歪头,怎么也想不透,然而,看着冷雁智往官衙的地方走了去,也是连忙跟着。
“这具尸体,大概是六七天前,在官道旁发现的。”指着棺木,捕头皱着眉头。
“两道致命伤,都是剑伤。一道脖子,一道左胸。奇怪的是,看他背的剑鞘,应该是他自己的剑。这人好狠,用他自己
的兵器杀了他。”
“不至于吧。”冷雁智看了看那把细长的剑,却是不置可否。“那要看他做了什么事,不全然是凶手狠心。”
“……这位兄台可认得被害人?”
“不认得。”
“……他是不是叫做宝玉?”玄英却是低声说着。
“啊?”冷雁智跟捕快都望向了玄英。
“我看过这把剑,那天有人要我偷它。”玄英对两人说着。
“喔?是什么人?”捕头连忙问着。
“一个畏畏缩缩的人,等下我画来给你好了。”玄英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那把剑。
“这人是不是长得很丑,一张脸好像被火烧过一样?”闻言,想起了一人,冷雁智也是沉思地看着那把剑。
“……事实上,是面具。”捕头沉吟着。
“一个好好的人,却戴着这么丑的面具,我怎么样也想不通。而且,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几个线报都说,这人七天前就
已经在江南城了,怎么可能飞回来让人杀死。”
“……冷哥哥……”
“啊?”
“……冷哥哥,不要再笑了啦。”
闻言,望向了玄英的冷雁智,嘴边的微笑还没有消失呢。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你笑到连那个捕头都在怀疑你了。”
“唉,你不懂啊。”随意摸了摸玄英的头,冷雁智只是继续笑着,向前走着。
“我见到的不是两个师兄的尸首,就表示出事的不是他们。我心里头的大石头,这时候才放了下来啊。”
“……喔。”玄英其实还是不大懂,尤其是并不了解到底他们师兄弟的感情是好还是不好。
“走吧,我们去江南吧。”
“啊?”玄英还是疑惑地看着冷雁智。
“既然大家都在江南等我,我不去,似乎就太不给面子了。”
“很多人在等你吗?”玄英疑惑地问着。
“是啊,想来不少。”微微伸了个懒腰,冷雁智说着。“既然他们处心积虑地想要我去江南,我就去会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