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阿七找到没有?涵大哥呢?”
秦舒桓默默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果然还是没有……”舞怀袖垂下满是水光的眸子,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眼泪仿如断了线,泪痕挂了满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个时候他还好好的……阿七那么威风……一下子,一下子就挡退了所有来闹事的人!
那时候他还好好活在我眼前……为什么……为什么我眨一下眼睛他就不见了?!为什么……呜呜呜……”
秦舒桓抱着她,轻声安慰,心中也满满是苦涩,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同样也生死未卜。
他却不能如此失声痛哭,因为怀袖需要他的坚强。
司徒谦君的房间里,早已没有人影。仅有一封信,还残留着人的体温。
里头只有三个字,我走了。
他的不辞而别,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唯一带走的,只有一对双剑,回雪落青剑。
或许他回去重振司徒家,或许,他继续去探寻七月少渊的下落,亦或许,他是去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总之,司徒谦君这个名字,渐渐的被人遗忘。
数年后,武林中一手持双剑的男子声名鹊起,这个名字是,君落扬。
第五十三章:尽失
无双堡的地形十分之复杂,汇集了洛水的三条支流,崇河,越河,悯溪,交汇后又各自流向不同的方向。
如此大海捞针般搜寻两个重伤之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那日祸劫之后,已经过去十天半月了。
这时已入深秋,枯黄的叶子簌簌飘落的同时,也带来着丰收的金色喜悦。
农人也到了忙碌的季节,小村庄里处处是质朴微笑的脸。
这一带两边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头,长青的松树依然郁郁葱葱。村落小镇沿着山涧里流经的河水疏疏落落排开。
这条河流是洛水的一条支流,在江南名为崇河。
两边南北走向的绵绵山峦,往西北方向的出口是一条天险,最窄处仅容十人通过,从那里出去,便是通往西域的道路。
往东南方,则是越来越平坦的碧绿平原和田野,从村庄到小镇渐渐多起来,再有,便是大城市。
崇河从高山流下,流经这里越见平缓,潺潺的河水翠绿清澈,鸟鸣阵阵,宽阔的河岸边,偶有年轻的农家女漂洗衣物,
时不时清唱山歌,笑闹中带着安详与宁静。
“晓雨!晓雨!那个人醒了!”远处一个健硕的小伙子激动地蹦跶过来,一边朝洗衣的女子挥手,一边朝嚷着,欢喜之
情溢于言表。
“真的?”晓雨一下站起来,手中衣物跌落水中,水花溅到身上,也没有在意。
旁边有热心的妇人围过来,问道:“阿堂,是不是上次晓雨在河边救回的那个黑衣服的男人?”
李堂点头道:“是啊是啊,就是他,卓大夫医术果然高明,才一天他就醒了。”
“快回去看看他!”晓雨红润的脸上满满是笑容,放下衣物就跑。
李堂立即跟着跑:“等等我啊,晓雨。”
“呵呵,我看那个公子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衣服料子那么名贵,说不定啊,还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呢。”
“可不是……”
村子很小,转眼就能跑到头。尽头是一间竹木搭成的屋子,周围一圈小院,种了些瓜果,后面种的全是竹子,清新淡雅
,挺拔翠绿。
这里正是村中有名的大夫,卓忘的居所。
晓雨和李堂激动地敲敲门,得到一声“进来”,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里放满了汤婆,热气蒸的氤氲着,依稀看见床上帐子后面躺着一个男人。
一个身形颀长的素衣男人正用热水泡着帕子,旁边是才温过的药。
“卓大夫,他……他怎么样?”晓雨偏过头向帐子里张望,大概又觉得不好意思,一双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唉!你们看,他动了一下!”李堂忽然叫道。
“哎,哎,你们两个别吵到病人。”卓忘笑着摇摇头,一手挑开帐子,将帕子敷在他额头上。
晓雨和李堂脖子伸了老长,不到片刻,那人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卓忘撤下帕子,淡淡问道。
刚刚睁开眼就是一阵头疼欲裂,全身像是被抽过筋一样,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他长眉蹙起来,原来……他竟然还没有死……
他张了张嘴,喉头就是一股寒气冒出来:“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不点灯?”
“啊……”晓雨惊讶的捂住嘴。
李堂疑惑地挠头:“现在是白天,干嘛点灯啊?”
“阿堂……”卓忘看着他摇头。
“……”那人一震,闭上眼睛又睁开,依旧是黑暗一片。
“……我……看不见了?”
“……”
卓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道:“你体内的有很强一股寒气,恐怕是因为侵入头部,才导致……暂时……无法视
物。”
“暂时?”晓雨道,“那是不是总有一天会看得见?”
卓忘道:“除非驱除寒气,否则……”
“那驱除不就好了?”
卓忘看了一直沉默的男人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你们先出去罢,他需要休息。”
“哦,好罢……”晓雨和李堂对视一眼,只好走了。
晓雨忽然停下,回头问道:“你……公子,叫什么名字?”
“……”那人忽然淡淡一笑道,“公子七。”
他本来生得英俊,这一笑,少女呆呆望着,却忽然为那双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彩而难过起来,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公
、子、七。
卓忘坐在椅子上,笑道:“我叫卓忘,年轻的时候跟着一位前辈学过一点医术,你若不嫌弃,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卓大
夫。”
公子七点点头道:“叫我阿七就好了,卓大夫。我……是你救了我?”
卓忘摇摇头,忽然想起他看不到,便道:“不是我,是刚才那位晓雨姑娘,她是村长的女儿,前日在河边洗衣之时,发
现你的。”
“至于你的功力……”
“你……”公子七忽然一震,抬首看着他,虽然看不见,练武之人的感觉却使耳力更加敏锐。
卓忘微微一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会些拳脚功夫,你的内力……似乎被你体内的寒气冰封起来一样,恐怕……暂时
也无法再使用武功。”
公子七苦笑一下,道:“就算卓大夫不说我也知道,我的身体如何我再清楚不过……简单一点说来,就是功力全废,还
变成了个瞎子,是不是?”
卓忘一愣,道:“还可能恢复的……”
公子七喉咙嘶哑,淡淡道:“我中的是寒蛊,无药可解。”
“……”卓忘叹口气,只道,“你若觉得冷,一定要跟我说,别自己挨着,如今你已没有内力护体……这冷起来,恐怕
受不了的。”
公子七点点头,道了声谢。
等卓忘离开房间,他硬撑着坐起来,双手摸索着床沿,刚刚站起来,头还有些晕,没走了两步,突然碰着椅子,一下绊
倒在地上。
公子七一掌击在冷冰冰的地上,果然没剩下几分力气,手掌通红一片。
“哈……”公子七苦笑着摇头。
没想到他连活两世,历尽磨难,掌尽风云,如今却成为一个无用之人,何必再留他性命!
其实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凭他如今的身体……这个冬天恐怕就是他的尽头了……
卓忘听见房内声响,起身又顿住,想了想,还是罢了。
现在进去,恐怕只会让人难堪。
年轻人呐,总是好强的……
卓忘转头看着夕阳落日,忽然想起他在远方的孩子。
如今,差不多也该像他这般大了……
如果他还活着,不知怎么样了……
适应了两天之后,公子七慢慢可以下床走动,但是范围也仅限于这个屋子。
晓雨开始三天两头这里跑,当然,那个愣愣的小伙子李堂自然也是跟着。
这天他们来的时候,卓忘正在磨药。
他抬眼淡淡问道:“晓雨,阿堂,有何事么?”
“哦,我……”晓雨卷起袖子,露出一个牙印伤口,道,“今天到山里捡柴的时候被蛇咬了一口,现在还麻着呢。”
卓忘看了看伤口,笑道:“放心吧,一般的毒蛇而已,不是很重,敷点药就好了。”
“恩……谢谢卓大夫。”趁卓忘转过去找药,两人够这脖子往房里瞧。
“哎呀……”卓忘忽然道,“七叶一枝花没有了……这样罢,我出去采,你们稍等片刻。”
晓雨道:“好啊好啊。”
“用八角莲和决明子也可以的。”
低沉的嗓音蓦然在门边响起,几人齐齐回过头,却见公子七不知何时靠在门口,黑色的眼眸没有光彩,却沉静如水。
卓忘一愣道:“你也懂得医术?”
“略知皮毛罢。”公子七淡淡笑道,“如果也没有,用菊花蒲公英磨碎敷上,也能去蛇毒。”
公子七又道:“姑娘日后上山若碰到蛇,那么附近必然有去蛇毒的草药。”说完,又摸索着进去了。
“……谢,谢谢。”晓雨呆呆的看着他,连李堂叫了她几次也没听见。
为她包好伤口,卓忘转身走进房间,却见公子七正在小心地削着一根木棍。
“阿七,你在做什么?”
“做盲棍,探路用的。”
卓忘叹了口气道:“我来帮你削罢。”
公子七摇摇头道:“我不想太麻烦你。”
“不。”卓忘忽然笑了,结果那根木棍,开始一点点削起来,“既然你懂得医术,如果你觉得欠了我什么,不如帮我医
病罢,这个村子虽然不大,我一个人却也忙不过来。”
“好……”公子七颔首笑道,“卓大夫不嫌我这个瞎子碍事就好了。对了,卓大夫的家人不住在这里么?”
“不……他们住在很远的地方。我有一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了……”
“哦?那为何没有住在一起?”
公子七见卓忘沉默,意识到说错话了,道:“抱歉。”
“没事。”卓忘微笑着看着他,记忆中似乎极少这么轻松开心的跟人聊天过,“我只想过一点安静的生活,到了这个地
方如今一晃就是十多年,我觉得很安定,也很平静。”
公子七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却也没有多问。
这个男人声音沉雅,丝毫瞧不出年逾四十,步履轻盈,呼吸吐纳间内息深沉,显然是个内家高手。
卓忘……忘却的忘。他要忘却的又是什么?
月光轻柔的洒在竹屋里,他们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每个人都有过去,而过去的滋味只有自己可以品尝。
眼盲了之后,听力和嗅觉变得非常敏感,公子七渐渐熟悉了环境,偶尔在卓忘离开采药之时,也能代替他帮人医病。
没有人希望自己是个百无一用之人,公子七也不例外。卓忘倒是有些惊异于他的医术,但也始终没问他师承何处。
村子里的人慢慢都熟悉了这个眼盲但温和尔雅的大夫,他和卓忘同住一起,又都医术高明,甚至连相貌都恍然觉得有些
神似,这个性更是如出一辙,不知是谁提起当年卓忘初来此处,也是同公子七一样顺着水流被人救下,如此一来,有人
笑言,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是一家人。
否则,哪里这么相似?
而显然,公子七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夫则比卓忘这个业余的技高一筹,村中许多疑难杂症,一经他的手,也和快有治愈的
迹象。
一晃眼,他在这里也呆了大半个月了。
公子七刚刚起身磨药,老远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
“阿七,阿七。”
晓雨和李堂是这里的常客,他俩总是形影不离,晓雨是个既大方又偶尔害羞的女孩,李堂则木讷很多。
公子七微笑道:“阿堂,你一个人?晓雨没和你一起?”
“呃……我瞒着她来找你的……”
公子七诧异道:“有事么?”
“唔……是这样……我……那个……”李堂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结巴半天才勉强说明白。
其实很简单,要他写一封信。
公子七失笑:“你要我帮你写一封情书给晓雨?”
李堂腾得脸红了,挠头道:“……公子你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所以……我才找你帮忙来着。”
“这个么……”公子七停下手中的活,指尖敲了敲额头,嘴角勾起一点笑,道:“可是我从来没写过啊……”
李堂有些急了:“没写过,就当是练习罢,说不定以后也用的着啊。”
“……”公子七轻笑出声,情书……让他给谁写啊?墨尘的话……
他想象着涵墨尘看着自己的情书时候,那种眼角发抽,抑或是严肃假仙的神情,不禁就想笑。
哈哈,说不定看一眼就笑晕了罢……
墨尘……
公子七轻轻按住胸口,只可惜,那里的揪痛却并没有减轻多少。
是不是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罢了……见不到也好,至少活在他心里的还是当初意气风发的七月少渊,而不是现在这个百无一用的瞎子……
与其让墨尘看到这个样子的他,还不如……就当他已不再这个世上罢……
第五十四章:陈寞
“阿七,阿七?”李堂见他半天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了。
“嗯……”公子七道,“那好罢,我帮你写几句,但是你也别太指望我。”
“好好。”李堂兴高采烈的拿来纸笔。
纸质很粗糙,墨迹一点就化开,毛笔也是用久了裂开的。李堂握着笔,手指兴奋的微带颤抖。
公子七虽然看不见,但是从对方呼吸中也能听出一二,不由想笑,写个情书也能激动成这样……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