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朱阑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画……”
嫣红轻启朱唇,那歌声虽轻,然而萧子灵却是听见了。
像是与那探深的离愁,苦涩的思念相应,萧子灵缓缓回过了头,看向了现在正为他摇扇的婢女。
那空茫的眼神藏不住浓浓的哀伤,到底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让这年轻的女孩子,心境已然沧桑?
而一曲唱毕,察觉了萧子灵的目光。嫣红却只是淡淡苦笑,继续为他摇着扇子。
此时若是问及佳人往事,未免唐突了。也因此,萧子灵只是继续静静看着她,没有再说话了。
而这个场景,看在一旁安总管的眼里,却是在心里暗暗道了声糟糕。这下子不是郎才女貌,两情相悦的片刻
玄武帝多喜欢这个萧亲王,他怎么不晓得。然而萧亲王并不是后官的嫔妃,玄武帝也没有办法把他藏在后官里,他也管
不住他纳三妻四妾,甚至连想见他一面都很困难。
萧亲王已经不再天天进宫了,而身为皇帝的玄武帝又很难离开皇宫大苑。这下子,近水楼台,萧亲王是铁定变心的。
“你念过书吗?”萧子灵问话的语气,半是赞赏。
“婢女只看过几本诗词,背过几阙.识得几字,万万比不上亲王。”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萧子灵也是轻启朱唇。
“……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
“……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萧子灵轻叹一声,竟是拉过了那嫣红坐在软榻上,把她那柔似无骨的小手枕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接着,才闭上了眼睛。
“嫣红,嫣红,我好生寂寞,陪陪我……”
闻言,一丝凄苦自那双少女的眼睛里涌起。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放任着萧子灵枕着她的左掌,空闲的右手却
是微微颤着,抚着他的脸颊。
生离若已是如此心伤,那么,死别又该如何?……那人为什么却从不肯如此对自己说着,让自己只能在旁看着,替他心
伤,为他心碎?
“淡云孤雁远,寒日暮天红……残灯孤枕梦,轻浪五更风……”
夜深之时,嫣红在自己房里对着铜镜缓缓梳着发。低声而歌,那哀伤、那凄楚,是那样的动人。
萧子灵本没想听,然而走过了她的窗外,听闻了歌声,却是再也走不开一步。
他看着她的房问,那缕秀美而柔弱的背影,是多么地让人想要保护,好好地收在自己的怀里。
纳地为妾,是万里建议的。可是,那样是表示他也可以对她做出玄武对他做的事情吗?
萧子灵忍不住脸上红了一红。
但是,他与她是心是上的呼应,他却从未想过与她的肌肤之亲。
可是,若是纳她为妾,就可以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那么,也是未尝不可……想想,有此体贴人心的柔弱人儿相伴,
该是多么的充实?
呆呆站在那儿的萧子灵,只沉进于自己的心事。嘴角含笑,眼神迷蒙,却没察觉男人的走近。
等到男人的影子整个笼罩了他,萧子灵这才惊醒。然而,玄武脸上的怒意,却已然是如此的鲜明。
玄武不在他的皇宫里,不去抱他后官的三千佳丽,深夜来他府里,却是为了什么?
萧子灵拍起了头看他,然而那男人受伤的眼神却是让他心里一震。
玄武就这样地看着他,看得眦目欲裂,看得双眼泛红,那种绝望,看得就连萧子灵甚至忍不住心软,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
“哭什么,你现在可是皇上了啊。”
然而,玄武只是倾身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仿佛只要他不好好抱紧,萧子灵就要离开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样。
在玄武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酒香,他今夜,可是喝了酒吗?
让人迷乱的体温跟气味,让两颗心又是怦怦跳着。他该怨他的,该是恨他的,然而,为什么现在却是什么都搁不在心上
了?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终于遇见了他,与他再度相逢。于是,除了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喝醉了。”在他怀里,萧子灵只是轻声叹着。
◇ ◇ ◇ ◇ ◇
承受了几次激情,萧子灵再也忍不住疲惫,在玄武的怀里就昏昏沉沉地睡去。而玄武,却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不肯放手
。
萧子灵散乱的黑发披在了两人赤棵而汗湿的身体上,玄武却只是闭起了眼,强迫自己只能想着自己怀里的温睡身子。
他不能去想萧子灵看着嫣红的表情,不能去想杨万里的炫耀跟挑衅。可偏偏每次的欢爱过后,心里的恐惧却会加深。他
会离自己而去。他会!此时虽然他让自己拥抱,但是他之后一定会离开自己!
不要,我不要。我宁可毁了他也不让他离开我。我要把他的脸划花,我要废了他的武功,我要把他的手脚打断,让他哪
儿也不能去。
玄武的身体剧烈地发着抖,自从欲望离开了萧子灵的身子之后,那种可怕的,空虚的感觉就让他忍不住地发抖,忍不住
地一再要着他的身于。
从夜深,一直到鸡鸣时分,听他的喘息、听他的低泣,感受着他身子里的湿润跟柔软,那感觉让他腾向了天际。
他透过肌肤感受着他高热的体温,他把毕生的热情都注入他身子里,而他也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高声呻吟着。
这样的时光,为什么不能永远存在。他不是皇帝吗,他呼风得风、唤雨得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可是,为什么他就是
不能把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呢?
萧子灵在自己怀里轻轻呼吸着,沉沉睡着,毫无防备。杀了他吧,杀了他吧,杀了他,他就不会是别人的了!
危险的念头不断在玄武心里绕着,然而,想起他会痛、会受伤的样子,那心就是软了下来。
……对,他是个皇帝,没有人可以跟他争灵儿,没有人!任何人敢起那么丁点念头.他就要他死,要他全家全族死绝灭
绝!
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没有人可以抢走,没有人!
玄武紧紧抱着萧子灵,在心里咒着誓。
“……好疼……”
在玄武怀里缓缓醒来,那激烈欢爱的地方酒就传来一阵阵痛楚,萧子灵忍不住住皱着眉。
打从那夜见到玄武,回到自己房里的两人就像是迫不及待似地拥吻着对方。尤其是玄武,霸道冲动地让自己根本吃不消
,好几次都差点要昏厥在他身下。
“不疼,不疼……”愧疚地吻着他的额头,玄武低声说着,轻轻抚着他赤裸的背脊。
萧子灵从鸡鸣时分一直睡到日头落下,那疲惫的样子看得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发疼。那脆弱的地方更因自己的鲁莽而受了
点伤,叫他更是心疼到了极点。
“……现在什么时候了?天亮了吗?”萧于是半睡半醒,还迷迷蒙蒙地问着。
“……不用了,你记得上朝就好……”萧子灵喃喃说着,接着就又沉沉睡去。
上朝?此时能搂着他,他能乖乖待在自己怀里,他哪还舍得上朝。脸颊轻轻摩挲着萧子灵香甜的睡脸,玄武只是留恋地
想着。他好爱他,他可晓得吗?他对他的爱,比起杨万里绝对毫不逊色,他可晓得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坐在铜镜前,淋浴过后的萧子灵,低声埋怨着。
“嗯?”
此时站在他身后为他轻轻梳着头发的玄武却只像是心不在焉地迎合着。那柔顺如云的黑发真让他爱煞了,他一边轻轻梳
着,一边忍不住吻着,而见他如此,萧子灵的脸更红了。所有义正严词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不该终日待在他的亲王府,这样的皇帝又怎不引人议论纷纷?他整日不上朝,是期待着别人指着他们说,一个昏君、
一个狐狸精,然后来个革命外加改朝换代不是?
“我帮你梳个髻好不好?”玄武低声说着,还俯身搂上了他的颈子。
那金丝玉带还搁在了镜台前,整整两天都投回到主人头上。
萧子灵看了那发带一眼,就忍不住叹气。
“不喜欢?”玄武低声呢喃着,就在他的耳边。
萧子灵脸红过耳。若真是不喜欢,就不会跟他在床上厮磨了两天两夜。
“你该回宫去……”萧子灵小声说着。
“我不想离开你。”玄武低声说着。
“…… 我……”本想说着明儿晚上再去找他的话,但是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爽约,就不敢再说了。
“华清殿不会再有人住了。”玄武低声说着。“它从此以后就是你的。”
转过头,萧子灵连忙轻轻按住了玄武的唇。“不准你这么说。”
“君无戏言,也不会再收回。”玄武认真说着。
“……你再这样,我就真成了祸国映民的狐狸精。”萧子灵低声说着。
“我的心,你难道不晓得,也不愿意接受吗”玄武低声说着。
他晓得,他怎么不晓得呢?他拥抱他的时候,那眼神是恋慕深情到让人害怕的。然而,他不只是一个玄武,他是……
现在天下唯一、至高无上的圣君。
想到这儿,萧子灵就忍不住那心里冰冷的绝望。是啊,他可是天子,当朝的圣君,即使恩爱数夜,又有什么意义?他岂
能永远做他夜里的爱人,这段关系、这缕感情,自开始就是注定了没有结果。他们没有未来可言,也注定了离别,所以
,这就是万里要他别受伤的原因?
万里,万里,若你此时在我身旁,我就可以把这满腹的苦楚和心酸跟你说个明白。你定会安慰于我,告诉我该如何做,
因为这些,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跟玄武说啊。
“亲王……”
“是你……”
看着走近自己的仕女,躺在软榻上的萧子灵只是轻轻一叹。
皇帝莅临亲王府,又与自己关在房里两天两夜,这事情,应当也瞒不过这个冰雪聪明的嫣红吧。
其实,两个男子之间的欢爱,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谅解的。就以他与万里之间半公开的关系来说,即使因为尊敬,没有
人说半句话,然而心里真正认同的,又会有多少?
“亲王,嫣红大胆,可否劝得亲王一句。”嫣红低声说着。
眼前的萧亲王与皇帝在房里的事情,应当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的吧?她是随身的仕女,也为两人送去食物饮水。那床第
间的温软欢语,欢爱时令人脸红的呻吟喘息,听在她的耳里,又是一番的计较。
这两人,是真的相爱着的澈此,也离不开的。
若是真的分离,该是两人的苦……永远的,生不如死的苦……
“你说。”萧子灵低声说着。
玄武好说歹说才让自己劝回了宫去,又直嚷着晚上就要回来,萧子灵的心里正微微发着愁苦。
“……我们走吧,亲王。”从嫣红的口中,竟然轻轻进出了这句话,萧子灵心里一紧,就怅然若失地看着她。
“相聚苦,别离苦,然而,这段姻缘,却不存在月老手上的红线。”嫣红轻轻说着,轻轻别过了头去。
萧子灵只觉得自己的心堕入了冰窖之中。离开玄武……这事他从未想过,而现在只要想着,心却痛得厉害。
“长痛……不若短痛……”嫣红轻声说着。
嫣红说得没错,这段感情如果真的无望,真的足以毁天灭地,那么是不是,就在一开始的时候,由自己亲手断去,来得
更好。
萧子灵的心正在脆弱的时候,此时,更是深深地动摇着。
于是,在玄武抱着满腔的情意以及思念,从宫里来到亲王府时,见到的是空荡荡的房间。所有的摆设以及珍宝都放在了
原地,但是他的灵儿,却不见了踪影。
玄武怅然若失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里只想着也许过了几天他就会回来之类的想法。
然而,一天两天过去了,十天二十天过去了,萧子灵不但没有回来,更像是从这天下消失了一样。
于是,一个月后,还待在萧子灵房里的玄武帝怒吼一声,把所有的摆设摔得粉碎。此时,温暖的春天也已然过去。
江南曲春天,江南的夏天,都不是此时身处北方京城的玄武帝能够见到的。然而,少年时期他就在江南过,而那梦也似
的地方,也是他的灵儿的故乡。
几百几千快马南下,整个江湖整个天下地找着他的灵儿,然而,以他的身手、以他的智慧,若他真的想躲他,又怎么会
让他寻着。
他必定是去寻杨万里去了!一定是!
理当是足以让他忌妒交加的想法,却是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即使是不应当故意躲他的杨万里,却也像是从这天下消失了一样。
酷热的气候,让玄武终日心情烦躁到了极点。为什么灵儿要躲他,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见他!虽说他嘴里说着不要,却很
享受着两人之间的欢爱,这点他根本不用明说, 自己也当然会明白。他与他可是赤裸相见,他的每一个轻颤、每一个喘
息代表着什么意义,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然而,他却为什么总是逃了?……而且,还带着那个阮嫣红一起!
“皇上,香贵妃准备了一壶好酒……”
拿了重赏,在玄武帝面前冒险开口的太监总管,话才说了一句,就是战战兢兢地重新闭上了嘴。
皇上不晓得为了什么,不再临幸后宫,终日只是在华清殿里借酒浇愁。而他们,自也不会认为皇上思念着皇后,因为萧
亲王留下的旧衣,都还稳当当地躺在了华清殿里。
玄武的心,远远地飘向了南方。
今日,岳将军亲自上京面见,告老还乡。岳将军老家在南方,老去之时自然也想回南方。
南方……南方……那富庶之地,那鸟语花香的地方,灵儿也必定就在那儿。
第六十九章南 巡
“……掌门如此不留情面,老夫告辞就是。”
“不送。”
“只可惜……只可惜唐公子……”
于是,离去的老人面前,晃过了一条美丽的影子,可那美丽的脸上,却是满布寒霜。
敢在她面前提起的,也只有那个“唐公子”了。
“……说。”
“江南城事变,老夫本就在场,而唐公子本也在的……”
◇ ◇ ◇ ◇ ◇
“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