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更贪婪。
「原来这车子里有一只超大肥羊,看来我们一直都搞错对象了。」
「雷克斯……」洪晓媛无法压抑绝望的惊呼,雷克斯会成为这两个歹徒的目标啊。
夏雪依旧定定的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告奋勇,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自己的死活,应该跟雷克斯没有关系,
不是吗?
「你也过来!」绿头发的挤到车子的最前面,粗鲁的朝雷克斯下令。
「那你们放开他!」雷克斯固执的瞪着架在夏雪脖子上的手臂,沉声命令。
「我们怎么做,不关你的事!」绿发那个真的动了怒,手上的枪用力击在雷克斯肩上,雷克斯弯低身子,睁着一双愤恨
的眼睛瞪着他。
「我们现在就去最近的银行,你乖乖下车去提钱,如果你敢向银行里的任何一个人求助,这整车的人都会被我宰了,听
懂没!」金发的说完,伸出手拍了拍夏雪的脸道:「包括他。」
那男人竟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因为对面的雷克斯瞬间变了脸色。
「学长……」夏雪朝他无声的摇着头,他不希望雷克斯向这家伙屈服,任人宰割。
雷克斯回他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就被那绿头发的拖到最前面去。
车子在三十分钟后停在一家银行门前,金发的示意司机开车门,一边交代雷克斯。
「我给你五分钟,领了钱马上出来,不准搞花样,否则……」他的手象征性的在夏雪的脸颊上划了两下,雷克斯见状,
捏紧了拳。
每个人都缩在自己的位子上,那个流鼻血的妇人则枕在另一个女人大腿上,仍在低声哭泣。
雷克斯顺利走进银行,到窗口领了提款单,因为金额过大的款项无法从提款机领取。
一个老人突然走近他道:「先生,可以请你帮我看看这个退休金的额度跟保险内容吗?我的眼睛不太好。」
雷克斯不动声色的接过来,朝窗外瞄了一眼,那两个人就站在靠车门的地方盯着他。
雷克斯花了两分钟跟老人讲解,但老人不知是重听还是领悟力差,一直重复问同样的问题,雷克斯感觉冷汗慢慢下滑,
他的时间不够了。
「他在做什么!」金发的低声咒骂,推了夏雪一把,「你马上去告诉他一分钟内回来,否则我把大家都毙了,快去!」
夏雪走进银行,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但他力保镇定,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他的异状,否则……
他想到三岁的李歆铃,痛楚瞬间刺穿了他的四肢。
他无法保护自己的妹妹,至少要保护她,绝不能再让任何一个小女孩的人生尚未绽放,就枯萎凋零。
听到自动门打开的声音,雷克斯反射性的抬起头,对上夏雪的脸。
还好,他在这里,这就表示他暂时没事。
雷克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完全没想到洪晓媛依旧身处危险之中。
「他们要你马上回去。」他说中文,不怕那个老人听见。
「好,知道了。」雷克斯点了点头。
此时,银行门口分秒不差的停下一辆车,那是银行的运钞车,车门一打开,跳下两个持枪保安。
雷克斯跟夏雪互望一眼,雷克斯用眼神告诉夏雪说不定这是逃脱的机会。
「但是,车上的人都是人质。」夏雪猜到他的心,赶紧出声提醒。
「要我说一句实话吗?我只要你平安就好,其他的人,我顾不了。」雷克斯说完,丢下他,朝门口的那两个保安走去,
夏雪愣在原地,错过了阻止雷克斯的机会。
刚刚学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夏雪还在咀嚼雷克斯话中的涵义时,眼角余光瞄到窗户旁有一个闪亮的东西。
「学长!」夏雪朝着已经站在保安面前的雷克斯大叫一声。
那是枪的狙击视窗透过阳光的折射,那个金发男人手上的枪正对着雷克斯。
决定是一瞬间的事,或者说在脑子做出判断前,他已经先跨一步。
砰一声枪响,银行里的人全都蹲低身子,企图减低耳膜的压力。
夏雪看到雷克斯转过来,他嘴里似乎喊着什么,但是四周的声音突然消失,他看到每个人的嘴一开一合,却听不到任何
声音,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肋骨下方传来的灼热刺痛,他突然吸不进空气,痛苦的闭上眼,在身体即将撞到地面时,被
一双手接住。
在他睁开的眼睛里,倒映着雷克斯极度惊恐的脸,他没有力气出声,只能伸出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
你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还好你没事……
在他的意识被黑暗吞没之前,一切声音终于各归各位。
「把门口那辆游览车拦下来!」
他听到保安嚷了一声,还有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妇人的惊声尖叫,远方则传来人马杂沓、东西被碰翻的声响。
最后,一个声音冲破了这些杂音,成为敲打他耳膜唯一有意义的长嚎。
「夏雪!」
在那人把他紧紧搂进怀里的那一刻,他的眼泪突然冲出眼眶。
他梦想这一刻已经好久了,他一直希望重回这个怀抱,像那晚在旅馆里、在他家床上,相依相偎的紧紧靠着彼此,就算
雷克斯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也无法抹煞他深爱那个人的事实。
深深爱过,就不会遗忘。
夏雪被送进奥克兰最大的私立医院,那两个开枪的家伙在跟警方缠斗了几小时后终于伏法,整团的人都被带进警察局静
候通知。
叶子强是最想留在夏雪身边的人,但身为导游之一的他,有义务留在警察局,跟在纽西兰的大使馆及台湾的公司联系。
雷克斯自告奋勇陪在医院,洪晓媛本来想跟着他,却因为惊吓过度发了烧,被安排住进私人病房。
雷克斯没有离开急诊室门口一步,看着医护人员急忙的冲进冲出,感觉自己的心随时会因为他们说的一句话被扯成两半
。
他不懂,夏雪为什么要帮自己挡那一枪,他真的不懂。
在他的理解里,夏雪应该对他深恶痛绝,不是吗?
看到夏雪跟叶子强的互动,他以为这两个人在一起。说实话,这个领悟,让他整趟旅程都食不知味,仿佛陷入某种不知
名的情绪泥沼,无法动弹。
当他听到枪响的时候,还没回头的他,隐约察觉了什么。
他知道枪绝对是那两人朝着自己开的,但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难道是……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比他的一辈子都长,他在心底发了疯似的祈祷——
拜托,不要是他,神啊,求求你……
然后,他看到了夏雪。
夏雪身上白色的外套随着他奔跑的动作,画出一个弧形,好像一只永远不会停在他窗前的彩蝶。
夏雪的眼睛看着他,露出了微笑,像是确定了他没事,接着就像一只中枪的小鸟,直直坠落下来。
不,不可以,为什么……
雷克斯听到世界崩毁的声音,他怀疑这个透心的痛会把他的命夺走。
夏雪在他面前中枪,这应该是梦吧?
直到他伸出的双臂稳稳的接住了他,他才确定这一切不是梦,或者说,这一切比他七年来做的恶梦,都来得战栗骇人。
那双总是透着笑意的眼睛终于闭上,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然后所有的画面都静止了。
他不知道现在厉声狂吼的究竟是他自己,还是他脑子里的幻觉?
他的双手紧紧抱着夏雪失温的身体,血液慢慢染红了脚下的地板。
急诊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雷克斯反射性的抬起头,眼底有着掩不住的惊惶失措。
「Yuki先生的肝脏已经破裂,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肝脏替换,恐怕……」
只要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我们一辈子都不见面,也不要紧。
雷克斯睁着眼,望着宣判死刑的医生,想到自己这七年来连作梦都不敢忘记的祈祷。
但是,老天从来没有倾听他任何一个祈求,即便这个要求是这么、这么的渺小。
第九章
傍晚的时候,洪晓媛从沉睡中转醒,手上还插着营养针。
「有没有好一点?」坐在床边的雷克斯帮她调整成半卧的姿势。
「还好,我做了一场好长的梦。」她吁了口气,担心的望着他,「夏雪怎么样了?」
「还好,不要担心。」雷克斯朝她弯唇一笑,态度平和。
洪晓媛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闭上眼睛,却幽幽的开口:「雷,夏雪……跟你真的不熟吗?」
病房里除了墙上的时钟滴答声,一片静谧,雷克斯无声的望着她。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沉默了两秒后,他打破寂静。
「因为若只是普通的学长学弟关系,会这样奋不顾身的帮另一个人挡子弹吗?」她的眼睛像盈满液体的琉璃,美丽却易
碎。
雷克斯垂着眼没出声,室内寂静得诡异。
「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雷克斯一边交代,一边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安静的站起身。
「雷克斯……」她无法抑止自己,开口叫住他,望着他转过来的身影,她反而踌躇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站在门边,一半隐没在黑暗中,表情有着关心,却给她一种很遥远的感觉,其实这七年
来跟雷克斯在一起,这样的感觉总是如影随形。
他们约会、做爱、做所有情侣会做的事,甚至决定步入礼堂,但这种感觉,始终介在他俩之间。
雷克斯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做任何事前都会缜密的思考规画,在他的字典里,没有脱序跟失控这两个词。
就算雷克斯再怎么不愿意,他还是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她知道雷克斯恨雷焰,甚至到了擦肩而过,不会说一句话的地步,她不明白理由为何,他也从来不说。
他们交往的这五年,她看着雷克斯从一个新人往上爬,凭借着努力跟本身的资质,坐上欧洲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她知道他有多努力,甚至一天平均只合眼三个小时。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雷克斯开完公司的早会后,就必须去医院打点滴,然后下午又赶回来继续开会。
雷克斯坚持事必躬亲,这样才能真正了解公司每一个环节的运作跟实行,他把公司几百名员工的生计扛在自己肩上,笑
着说这是一个甜蜜的负担。
洪晓媛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雷克斯的情景,小小的他带着渴望,接近玩在一起的兄长,但是两个哥哥并不喜欢他,
总是趁着佣人没看到或大人不在身边,把他推倒在地,然后大笑跑走。
雷克斯没有哭,还是一次次执拗的从地上爬起来,试图接近避他如牛鬼蛇神的他们。
十三年后,他俩在十八岁的那场相亲中重逢,雷克斯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望着这个世界。
她明白让他变成这样的是那个家,她同情他,也为他感到心痛,但却不能为他做什么。
饭局进行到一半,雷克斯的状况突然失控,把她压倒在一旁的沙发上,表情痛苦,一身是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雷克斯不对劲,她当然也知道,所以当他撕开她的衣服时,她内心的感觉忧喜参半。
她知道雷克斯想要她是出于生理的欲望,而她也知道,今天如果换成别的女孩,雷克斯照样会对那人做一样的事。
在当下,对雷克斯而言,抚平内心的燥热之气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泄欲的对象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印象中,好像有一个人误闯了他们的包厢,雷克斯在看到那个人的脸时好像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下一秒,原本压在自己
身上的躯体已经离开,冷空气窜进来,她呆愣的望着敞开的大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空旷的房间里整理凌乱的衣衫跟思绪,此时有一个人开门进来,是雷焰,他用一副看穿了什么的表情望着她。
她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正想说什么,他却已经消失在门边。
她脑袋空白的又在那里待了好久,窗外的夕阳西下,她才挪动僵硬的四肢,站起身,走出门去。
她站在走廊上向另一边眺望,在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一群人围着什么东西在低声讨论,她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父母,所
以她一步一步朝那个骚动的根源接近。
直到走得够近,才认出倒在人群中的是雷克斯,他面朝下,趴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求助的在周遭搜寻,终于看到一个人,用着一副跟周遭担心的人完全不同的表情,冷冷的望着躺在地上的雷克
斯。
雷焰注视着雷克斯的表情没有温度,让人完全无法猜透他此刻的想法。
那一刹那,她突然懂了,不论雷克斯倒在地上的原因是什么,不论那时候是谁打开了包厢的门,逼着雷克斯舍弃自己,
追逐那人而去……这一切,雷焰都知情,甚至也参与其中。
面对这男人冷然且洞悉一切的目光,她突然感到害怕。
两年后,她跟雷克斯再度重逢,这一次,也是她主动走向他,为了成为他的帮手,她舍弃了最喜爱的音乐。
重逢的时候,雷克斯是单身,一起出去了几次后,他们自然的走在一起。
雷克斯是她这辈子的初恋,也是唯一的爱恋,她没有爱过他以外的男人,所以不知道正常的交往应该是什么模样。
在欧洲遇见雷克斯时,雷克斯已经彻彻底底的改变了。
原本他脸上的桀骜不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里散发到外的企图心跟攻击性。
他卖命似的工作,仿佛对自己的生命完全不屑一顾,原本七十几的体重硬是掉到六十几,把他身边的医疗团队吓得团团
转。
告诉他,如果再这么搞下去,整个公司的人心都会四散,他是领导他们的人,必须先保重他自己。
这句话,是雷焰打越洋电话告诉她,并要她转告雷克斯的话。
为什么您不自己告诉他呢?
她不解的询问,对于雷焰会主动关心雷克斯感到讶异。
他不会听我的话,所以可能要麻烦洪小姐。
雷焰说完,道了谢,就挂断电话。
她拿着电话站在原地,内心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蔓延。
雷焰跟雷克斯真的很像,他们都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感受,是不是也因为太过相像,反而注定要背道而驰?
洪晓媛再度望向已经关上的房门,听着病房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雷克斯,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洪晓媛双手交握,在内心对自己立下誓约。
「嗨。」
夏雪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望着出声的人,罩在口鼻上的氧气罩,充满了吐出的气体。
「学长……」夏雪挣扎的吐出几个字,声音透过氧气罩,听起来有点空洞。
「不要说话,医生才刚从你的腹部取出一颗直径三公分的子弹。」雷克斯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沉,「因为你是病人
,所以我勉强压抑下扁你的冲动,但我真的很想扁你,真的。」
夏雪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微笑,然后吃痛的皱紧了眉。
「还好你还活着。」隐忍已久的情绪,在看到眼前的人睁开眼睛时终于溃堤,雷克斯的尾音止不住的颤抖飘浮。
夏雪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半晌,轻声开口道:「当然啦,我不会死的,我还要等着参加你跟晓媛的婚礼。」
握住自己的手骤然收紧,夏雪不解的对上雷克斯的目光。
「为什么帮我挡子弹?」
除了床边的呼吸维持器发出的嘶嘶声响,室内一片寂然。
「因为七年前,我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所以一直想跟你道歉。」夏雪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句子,闭上眼睛稍事休息。
一股无处可逃的痛楚在体内四处乱窜,雷克斯语调沙哑的开口:「你没错,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这么该死,是我害
了小铃。」
「学长,我们在一起只是一场误会,但我很开心你遇到了真正想保护的人,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