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君临
第一章 举国缟素
时四月二十八日夜,帝崩,举国缡素。
夏帝凤瑜去时,正是半夜三更之时。那时,荣贵妃萧氏原是亲手端来一碗汤药,正欲喂下,转首含笑看去,却只看得夏
帝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地说得几句喃喃之语,便是撒手而去了。
这等大事,荣贵妃自是不敢专擅隐瞒,只忙忙地唤来侍从等,一一派遣传信,自个却是哀哀欲绝,痛哭昏厥而去了。
虽是夜深人静,但太子府地离宫殿却是不甚远的,荣贵妃萧氏更是现行遣人去得那府上。因此,凤曦却是头个晓得的。
当下里猛然听得这噩耗,凤曦愣怔良久,才是从痴迷之态中苏醒过来,只随意寻了几个侍从,忙忙而去。裴煦见得如此
,心中斟酌一番,却是唤来几个管家,吩咐了数句,才是慢慢转回到屋子之中,斜倚在床榻之上思虑起来。
凤曦此时却是顾不得别的了,也不顾得后头跟着的几个侍从,一路纵马疾驰,不过一刻多的时辰,便是直接入了宫门,
进了夏宁殿。
这一段时间之内,夏帝早是被收拾了些,一身帝王之服整肃庄重,正是如沉睡一般静静躺于榻上。明黄的流苏垂下,一
丝丝宁神香如云似雾,散出静谧无息的沉静氛围,恍若时光凝滞一般。
凤曦自踏入内殿之中,便是缓下脚步,看着那一片明黄之色,心思恍然,半晌的工夫,才是慢慢地移到床榻边上,凝神
细看。
细细地盯视良久,凤曦缓缓闭上眼。轻飘飘的声音便是从口中飘了出来:“父皇,他是何时去的?”
内殿之中,只有一个常年服侍夏帝的积年老太监明老公公,此时听闻凤曦如此问道,脸皮子上地皱纹抽动一下,才是黯
然道:“陛下已是去了,殿下节哀。便是陛下,也是不想殿下如此伤心的。”
凤曦慢慢睁开眼,又凝视着夏帝良久,才是低低地道:“那父皇。他走得艰难么?可是有甚遗愿?”
明老公公闻言却是脸色一变,踟蹰着看了凤曦几眼,又见周围无甚人等,才是慢慢行至凤曦身侧,迟疑着道:“陛下去
时,不过是小的与荣娘娘在,那时。陛下只说了一句话。”
“说罢。”闻言,凤曦神色微微动了动,眼睛慢慢转到那明老公公身上,淡淡道:“放心,这一刻时内,外头并无甚看
守着。”
明老公公当下里便是低首跪下,嘴唇微微掀动,凤曦正是疑惑,不想耳边便是传来一阵声音。
竟是用真气传语。这老太监不简单,但这事必是更不简单。凤曦眯着眼,唇角微微一动,闭眼听起这老太监的话。
这话却也不多。只是这一瞬间,凤曦听完此事,脸色虽是微微变 化,但神情却是略略沉默,半晌的时间,才是低低地
道:“我晓得 了。”
说罢,凤曦也不再多言什么别的,转而看了夏帝良久,走了几步,至那床榻边上握住夏帝之手。眼中终于忍不住落下些
泪来。
明老公公看得如此,也不敢多言,只沉默地站在边上的一个角落 里。静静地看着地面,脸上无甚神色变化,只眼眸中
闪过一丝光芒。
如此不过一两刻时辰,外头便是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其喘气与哭泣声息,更是高杨起来。
不过瞬息之间,那内殿的门庭帘帐便是被推开掀起,十数人便是急急而来了。
“陛下!”
那为首的几个贵人看着床榻上地夏帝尸身,早已是发髻不整,钗环俱无的诸色人等顿时哀嚎数声,涕泪俱下,若不是旁
边的宫女等看着凤曦身在床榻边上,将几个贵人生生按住,她们早是扑了上来。
凤曦微微合闭眼眸,却不说一言,只静静的看着夏帝。不知过了几许时间,外头便是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
虽是沉重,但却是未曾有甚哀泣之声,不多时,便是有人禀报。
此时,凤曦也不愿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便是宣其入殿。
进来的十来人,俱是朝中众臣,看得眼前之景象,这些人虽也是心有哀戚之色,但在悲戚哀泣之后,却仍是能把持住神
智。眼见着第三批重要的皇亲贵戚行来哀泣良久,期间最为声名着重的宗徽稍稍把持住,起身慢慢行至凤曦身边,低声
道:“殿下,且请节哀。国不可一日无 主,况陛下大殓之事极是着重,万不可劳神伤身过甚。”
这一番话说毕,凤曦方才已是略略泄出几分哀戚过去了,此番得闻如此,他也是微微晃过神来,淡淡道:“大人所言甚
是。且请大人援手一二,将父皇殓葬之事做得周全方行。”
如此说来后,凤曦便是以储君身份,庄重行事,一番做定,使得那大 后,将夏帝地梓宫放于夏宁殿外殿正中之地。一色
的白素白绢便是从宫中散开,不多时,宫中便是满目飘素。
帝王大殓,诸妃嫔、皇子、皇女、公主、驸马、亲王、大臣等俱是哀泣于地上,又有旨意传下,着王以下文武官员不准
作乐,禁止丧服嫁娶活动。诸军民百姓于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缡,一个月内不准嫁 娶,一百天内不准作乐,四十
九天内不准屠宰,二十七天不准搞祈祷和报祭。
此前却又有一十九日的斋戒日期,诸皇亲臣子等俱是得散入家中,或是集于后宫之中斋戒哀戚。
在举国哀戚之中,除却少数几人,任是何人,却也不晓得,夏国扶风郡之事已然是箭在弦上。
“公子,扶风郡之信笺送来了。”外头一个声音静静响起。
裴煦微微睁开眼,神色间猛然闪过一丝警惕与疑惑,不过一刻之 间,便是晃过神来,低声道:“进来罢。”
“是,公子。”外头那人掀开帘帐,静静行来,灯火下露出冷管家那温然儒雅的容颜,手上的一纸信笺上,一朵十二瓣
的金花儿,正是熠熠生辉,在信笺上极是耀眼。
裴煦接过信笺,沉默半晌,便是低声叹息一声,接过信笺,便是从中抽出一纸笺纸,上只写有一行字:事已定,着三日
后发。
第二章 西北反叛
风吹槐花满城香,隔帘消息风吹透。时岁越近,帝都的各个圈子里越发得传来一个暗地里的小消息。
“哎,听说没有,那个传闻?”坐在一家小酒楼的包厢之中,其中一个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什么传闻?”看着这么鬼鬼樂樂的行迹,边上的人也是勾起了几分好奇,当下里也是贼眉鼠眼地看了空无一人的周遭
一眼,低声问道。
“嗨,你还不晓得啊,那个逼宫的二皇子晓得吧。”看着对方频频点头,伸长了脖子侧耳倾听,这人不由一阵自豪,瞅
瞅边上,便是道:“官家不是悬赏了他的消息么?你想不到吧,就是这个二皇子反叛了,领着扶风郡的驻军,说着已是
将那风陵郡的一城都是攻破了下来呢。”
“不会吧,竟有这事?”对方讶然,面露惊异之色。
“这还有假的,我小舅妈的表妹的干娘的外甥女的堂哥就是那风陵郡的人,新近他回来了,说是亲眼看见的,那二皇子
可是兵马强壮得很啊......”
自五月二日起,京都里的这一档子事便是越发得张扬开来,只是碍着夏帝新丧,颇有些忌讳之处,倒是未曾在明面上露
出些什么来。只是这二皇子的事情一宣扬开来,不少的大臣贵冑之类的倒是开始打起小九九来。
这一事,自然是看在几个老臣子的眼中,为首的宗徽看着凤曦这几日来心神不定,便是反应也略略迟缓,思虑了半晌,
原本不将此事看在眼中的他,却也是担心起来。由此,便是亲身来到宫殿之中,说与此 事。
听完此事之后,凤曦神情却是不甚变化,只略略思虑半晌,才是抬眼看了那犹自担心不已的宗徽一眼,从怀中取来一纸
信笺,递与宗徽 道:“大人所虑之事,我确是晓得了。但这也并非是闲言闲语,而是事实了。大人。且请一览此信笺
。”
宗徽一愣,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便是接过信笺,低首一看,却是大惊失色,信笺上洋洋洒洒写了半篇,俱是言及
那扶风郡素日之 事。早是怀疑这扶风郡有反意,而后又有一信笺,只短短写了数行字,俱是将那扶风郡大事记叙而下
,其中包括看得二皇子入扶风郡郡府,起兵誓师,号应全郡,乃至于攻破风陵郡风渊城等事。匆匆看下,那宗徽已然是
满脸汗水淋漓。半晌的工夫,才是道:“殿下,这信笺所记之事从何而来?看着信息传递之时,却是当日之事当日记。
恐怕多有不实之处。”
凤曦自是晓得宗徽会如此说来,当下里微微转首,淡淡道:“自故二皇子凤蕴未曾擒拿,我便是派出几员干将,潜伏在
扶风郡之中。兼有裴先生新近才培育而成的信鸽十二只一并送去,权当试验之作。原也只当以防万一之笔,全不想会有
此大功做成。”
听得凤曦如此说来,那宗徽不由一愣,低首思虑一番,才是道: “那殿下何不当即趋势。好一举攻破叛军?当即不断
,必受其乱。何况叛军肆虐坐大,日后更是难以剪除。”
听得宗徽如此说来。凤曦微微掀起唇角,稍稍抿了抿,便是淡淡 道:“此事大臣不必担忧,不过是先前未曾集齐兵将
,难以取全功罢 了。那些兵将,原多半是那扶风郡私兵,惯常地却不是军旅之行,况且那风渊城是首个攻下的城池,
凤蕴必是会好生安抚,不使生乱。到时 候,不但是一场兵帅离心,也可趁机放弃与之在风渊城这小城开战,另行取战
场,就是其余的好处也是极多的。”
听着凤曦如此淡淡说来,这宗徽果是个积年处政理事的老臣子,虽是未曾想到凤曦日后的举措,但思虑着新近出来的各
色言谈以及几家贵胄似有莫名举动,心中也是略微了然,当下里便是不再多言什么,只恳请凤曦以天下为重,便是退了
出去。
“果真是官场上勾心斗角,软刀子使尽了的政坛老手,看着他的意思,怕已是将你下面的手段行事看透了七八分罢。”
自素白地帘帐内走了出来,裴煦的神色淡然,眼神间却是微微生出几分感慨来。
凤曦看着裴煦慢慢行来,近些时日常绷紧冷肃的脸不由微微露出几分笑意来,当下便是轻声道:“这是自然,否则这些
年,他岂不是白活了。只是,这夺嫡之事素来便是有此看得见看不见的血流成海之事,便是他也只暗地里劝说一句,倒
是我们这事做得的用意,他不见得看出 来。”
看着凤曦这些日子越发冷肃憔悴的形色,裴煦微微皱眉,却又不说什么,这等事原便是说了也无甚用处的,当下里裴煦
便是走到大案地边上,倾倒下一盏茶,递与凤曦,温声道:“罢了,不论如何,这半日的说话,想来他便也是晓得你的
心性手段了。由他而始,朝堂之中,便是你新近要登基,也是能说上话令这一干人不敢小觑了。旁的事,你且不用顾虑
了,只着身体要紧,要是你倒下了,倒是真的难以处事了。”
听闻裴煦如此细细说来,凤曦脸上眼中都是露出一分温软与暖煦之色,接过那茶盏吃了一口茶,他便是抬眼看向裴煦,
满脸含笑道: “恩,我晓得的,煦你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裴煦听到这略带几分孩童稚气的话,心中一暖,复而便是生出几分好笑来,当下便是凑到凤曦的身边,
揉揉凤曦的发丝,温声道:“我记得了。只要你少做些让我担心地额事,好好保重自个,想来这天地下让我担心的事,
却是少之又少呢。”
“我晓得的。”凤曦温柔地笑着,凝视着裴煦的脸半晌,才是转过话头,道:“只是不晓得,那个凤蕴得了风渊城,可
还是如丧家之犬一般,与燕国通力合作?这怕不是他地心性罢!”
“这又如何?”裴煦微微一笑,神色间颇有几分不在意,道:“且不论那凤蕴如何处事,这风渊城之战,他便是露了不
少形色。这事早是招摇出去了,恐怕过不了几日,便是传扬着天下皆知了。”
第三章 兴师讨伐
五月四日,夏扶风郡事发,天下俱惊。
唯独夏国政坛上的几位积年的老臣子,与凤曦裴煦等几人却是未曾有甚震惊。只略略整治衣衫,这几位老臣子便是神情
淡然地上轿行至宫门之中。
至入了宫门,这几个老臣子却也神情温然,与披麻戴孝,肃白衣衫的凤曦一般闭门相谈一番,便是有了主意。脸面上带
着笑意,相谈而去了。
旁着的宫女侍从,见得如此,心中那因着扶风郡一事而惴惴然生出的几分惊疑惧怕之心,却是暗暗定了下来。谈话间,
几个有些见识的倒是又想起大皇子凤曦这些年来,呼啸沙场,平定楚国,纵马燕蜀等等地武功起来。
也是,二皇子凤蕴素日名声不显,便是那政事上的东西,也是折腾得不甚好,而大皇子凤曦却是不然,先前便是以沙场
征战的军功为底。夏国素来以军功为大太子十三出征,攻下楚国大半江山,又在六年之 间,夷灭楚国,与那燕蜀两国
也是多有所得,这等功绩,早是为夏国人心中添上一个极大的砝码。而其后,在政事上,这大太子凤曦却也不 赖,不
但颇有建树,就是平日的政务处事也是多有闪光之处。
这些事,旁人看不得,这宫中之人,有几个是瞎眼的,便是真真是不甚了得事务的人,在这旁人的喧闹细谈之下,却也
是晓了得事,如此叽叽喳喳之后,夏国朝堂上下,却也是越发得息了一些惊心躁动。如此不过一两日,这朝堂之事,便
是顺着上下的各种渠道,依次发散开来。倒是使得京都之中的喧闹之声停息下来。
而正在此时,一道有太子以及诸大臣颁发的旨意,却是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水中,虽是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但明面上却是
未曾有甚反对之 说。
这旨意,不是别的,只是下令,那贺飞扬贺大将军为统帅,霍恬霍雍为前锋。集十万兵马,前去夷灭叛军。
旨意之说,不论功勋、经验或是与太子凤曦地亲密都是恰当,若是还有人以此出个声息,便不是别人心中疑虑,便是自
个也是说不过去,因此,这一旨意却是极快得落到实地。
不过一两日,那太子凤曦便是集合百官等。亲自远离郊外,为贺飞扬、霍恬、霍雍等五千余兵将祝行。
且不论当时其风猎猎,将士用心,杯酒之下,俱是一派军伍行气,便是那百官之人,却也是神色肃穆,为其添上几分肃
杀之意。
“殿下,士为知己者死。殿下一片盛情,老臣别无所报。唯有亲身戎马,方可以此相报。”临行之时,那贺飞扬却也是
神情肃穆,说谈之时那一片诚挚之心,众人看了都是有些感慨。
“老将军,此行对阵那黄口小儿。自是手到擒来,我静听佳音。”凤曦闻言却也略微露出几分笑意,举杯饮下一半的酒
,便是将其余的酒液散落地上。
如此一番说罢,那贺飞扬俯身一礼,便是转而上马,抬眼间,这老将军的眉间煞气满溢,道:“起军!”
阳光下,便是一片青甲之色。只是那头上所系的白纱,为此添上一份哀军般的肃杀之气。
如此一事做得罢了,太子凤曦却也不再多言,只与百官吩咐一句,便是在御林军的护卫下,转而往那宫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