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煦见着这般,只淡淡看了那包努一眼,略略示意那霍雍一二,便也是随着凤曦顺着台阶往上而去。
清风微微掀起两人的衣衫,凤曦虽是看着样子是搭着裴煦地手往上而行,实际上却是略略扶着裴煦往那泰安殿而去。
九九为极,周国泰安殿前的素白玉台阶便是八十一之数,只是略略矮了几分,不过一刻钟多一些,便是到了泰安殿。
此时的泰安殿,说不上空旷,也说不上紧窄,那中央数十忠勇夏兵守卫着,外侧则是一干的周国臣子,为人所制,冷冷
看着凤曦裴煦等人。凤曦并不为意,只独自上了那最中央高处的御座边上,看了一眼,方是转首看着那一干的周国臣子
,开口微微笑道:“昔日总听闻那周都周宫乃是天下正统,今日一见,却也真真是称得上古旧。”
说得这一句,那戚言便是带着十足的寒意,冷声道:“昔日曾听闻李显拔都城,破大齐前身陈国,果然所言不虚。”
这戚言所说的例子,原是那梁国与陈国相争之时,绝世名将李显拔陈国都城,其后却被那陈国君臣拼死反攻,而后梁国
反被攻下。可怜了那李显百战百胜,一战之败后,就是殒身。
此时戚言这般说来,自是刻意在凤曦等夏国君臣身上破了一盆冷冰。那包努听闻这话,原先略略惊慌的心思越发得添了
一丝光火,正是欲怒叱,不想那戚言又是转过眼,看着那安然沉静站在一侧地裴煦,冷声道:“只是可怜了这位裴先生
,晦暗身世,昧了家国之年,反认他乡为故乡,全不知夏都那里的景象。”
原先那凤曦还是不欲多言什么,听得这戚言的话转到裴煦身上,面上便是微微露出几分冰冷,只看了戚言一眼,挥手止
住了其余人等的话,只是道:“身为臣虏,你这话虽是刻薄了几分,但倒也比那些唯唯诺诺的好些。不过朕也使刻毒的
,相比你也使晓得我大夏通讯之利,朕昨日便是收了贺飞扬老将军的信,这攻伐一事一日千里,剩下的不过是桂林、鸣
玉、沧海、安海、南海五郡……”
说到这里,那凤曦顿了顿,看着面无人色地戚言等周国臣子,淡淡道:“至于那夏都,朕既敢亲身来此,自是布置周当
,那些下做无用的手段,又有何用?”
戚言听得这话,神色微微有几分恨恨,却只是抬眼看了裴煦一眼,暗恨竟是未曾猜得这裴煦也是会随伴亲征,竟是失去
了那刺杀之机。
这眼光面容看在凤曦眼中,不由微微变了几分,半日,才是凝神静气下来。
第三十一章 天下归心
纪年1351年九月,夏并楚、燕、蜀、周四国,四海归一,天下归心。又三月,至1352年立春一月一日,于夏都定天下三
十六郡,着令休养生息之策。
天光宁和,早春的光景尚未褪去寒冬的霜雪之气。北地久寒,便是这立春之日,也是微微落了柳絮一般的小雪,方是略
略露出几分日光。
凤曦清晨方自醒来,便是觉得身侧温软坚韧,低首看去,那裴煦正自安然入眠。他心下不由微微露出几分笑意来,抬眼
看去,一丝丝熹光渗入,光影绰绰,恍然间倒是使得凤曦回想起这一段时日的景象来。
去年亲征,周都既破,且不论那夏军气势如虹,便是那周蜀两国剩下的那些未曾攻伐下来的地面,也是越发得动摇。由
着如此,虽是有那些遗老遗少,长吁短叹,见风伤心,对月下泪,乃至于呼号不休,只是人心已动,莫可奈何。
况且蜀国的却也罢了,那周国的一干重臣大员俱是成了臣虏,那五郡虽是推了个周帝血脉的小王爷成了帝。只是这五郡
乃是边陲之地,那帝王无用,一干臣子更是争权夺利的主儿,只认着银钱,更是闹得天怒人怨。
因着这般,在周都压阵三四日,见着一概俱是齐全的,各大臣等俱是急急催促,他便也是踏上归程,与裴煦一般逆水而
上,重归夏都。
至此之后,不过是二十余日,那蜀国俱是攻伐下来了,周国却也只是迟了数日,便也是一帆风顺的。行至九月。周国最
后一个小城远桑城收入囊中,这大夏便也是堂堂正正的成了继大齐之后的有一个大朝代。自然,自己便也成了实际意义
上的皇帝。真龙天子,天下之主。
想到这里。那凤曦却是觉得略微有几分倦怠。这帝王说着恍若是极好极尊贵地,但实质上却是太过疲惫,绕是凤曦素日
行事处置刚强果断,又敢大胆放权的,但那处理朝政的时光也是大大拖延些。自然。与裴煦相处地光景也是越发得少了
。
凤曦正是凝视着裴煦那安然沉睡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细细看了许久,才在恍然间却是失了神。
待得裴煦从沉沉地睡梦中苏醒过来,微微睁开眼,便是看得那凤曦漆发垂下,眉目含笑,一双极是狭长妩媚的眸子正是
紧紧凝视着自己,但光彩却是不显。恍若是凝视远处一般。
眨眨眼,裴煦过了半晌才是全然清醒过来,看得那凤曦仍是如故。不由勾起一丝笑意,伸手推了他一下。道:“曦儿。
你想着什么入了神?可不要忘了,今日可是那祭天登天下的吉日。若是还不起身准备,可是要迟了。”
听闻这话,那凤曦也是回过神来,笑着扶起裴煦,使他谢谢倚在床榻上,略略揉捏一番,才是笑道:“这须是午时,倒
还罢了。只是你须得在下面又是跪又是站,样样都是那难耐的,你素日身子不好,今日怎么折腾的过去?”
裴煦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笑,温声道:“你却是想地过多了,别人都是能耐得住的,偏我便是不成?况且,你已是吩
咐下去,着令我行宣召之职,晚出场早退场,不须久站,这已是宽松过了,想来必是人人羡慕。”
“哪里有这等事?”凤曦听得这话,倒是有些好笑,待得要再说谈些,无奈帐暖日短,在裴煦的催促之下,却也只能起
身下榻。
略加整理,两人晓得今日的装束绝不简单,因此,便也是俱是随意系上一件圆领短衫袍,说谈一二,就自分开。
那凤曦自然是入了侧房内的地道,重归夏宁殿去,而裴煦略略等了半晌,便也是出了卧房,入置衣的小间里,由着那些
侍女盥洗梳理,整理装束。
由着宣召一事与了裴煦,此时的他自然是须穿着特地缝制的苍青色大礼服,冠冕配饰等一一俱是妥当整齐,方是罢了。
这一番方是略略做定,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裴煦微微偏了脸,与边上一个侍女吩咐一句,便是安然坐在一侧,等待
那回话。
不多时,那侍女便是回转身来,才掀了帘子,露出一张极喜乐的脸面,笑着回禀道:“大人,陛下着人送了一盒吃食,
说是今日地早点须是吃得耐久的方好。”
裴煦闻言不由淡淡一笑,为保证长时间跪立的气力与其他需求,自昨日午间始他便是与凤曦一般断了粥食点心等物,只
用那人参等物熬炖地汤汁做吃食。
今日早间,自也是一般的。
想到这里,那裴煦却也无甚感觉,只淡淡应了一声,便是转出小间,只掀开通草绿卷纱湘妃竹帘,就见着那食桌上地一
个黑漆填朱地嵌螺手提食盒。掀启那食盒,裴煦便是见着那一色的三个山水人物纹墨彩瓷盖碗及汤匙小盏等物。
低首将那三个一一掀开敲了一眼,裴煦便是选了个人参鸡汤,强自吃了一盏有余,才是放下小盏。
吃了这些,那光景也是将近了,裴煦略一思虑,便是将那最是外侧地盖碗启开,取出里面早已是准备着的一小袋法制雪
参片与一小袋密制牛肉干等,放于身侧的一个苍青荷包内。
这些俱是做得妥当了,裴煦询问了一声,听得时辰已是差不多了,便也是起身往那外间行去。
待得一个时辰之后,那日色渐升,裴煦从那右上侧的高阶上下来,已是被那日色晒得面色微红,口干舌燥之余,倒是一
发得觉得疲惫。
眼见着远近的人等俱是低首垂手,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裴煦抬首看了内殿那凝视着自己的凤曦一眼,悄悄地躲到一个阴
影之地,自小心地从那荷包之内取出一片雪参片含了半晌,咽下之后,才是取出一小片牛肉干细细嚼着。
看的裴煦如此,那独自高踞座上的凤曦终究放下心思来,自起身献了祭词,长身玉立,拔剑立誓,迎着那朝阳,却是别
有一番风度来。
第三十二章 千秋一梦
日正中上,虽犹是带着几分早春的寒意,却也是暖煦柔缓得紧。淡金的日色下,连着那风也是静谧了几分,只远远地送
来淙淙清泉与沙沙枝叶的声息。
凝神静思般略略抬首往那祭台上看了一眼,凤曦方是缓缓顺着那石阶而上。淡金色的暖煦日光洒落在凤曦的身上,略略
拂去一丝寒气,恍然间倒是使人越发得觉得炫目。
这祭天之事,于凤曦说来,不过两样须是亲自着手的,一样,便是那亲往诵念祭词,另一样,便是自御座而下,行至祭
台,对日立祭。
此时做到这般,剩下的却也是差不多了,在过了半个时辰的各项杂事,便是蔓延开祭祀之后的大宴。
祭祀大宴,原是精诚心志,沉淀心思的,最是讲究那厚重大方,因着如此,也是所有筵席之中最是呆板沉滞。偏生,这
筵席又是须待得日落,一众君臣俱是有些郁郁。
好不容易这筵席结束了,凤曦终究能松懈下来,当下里他自是淡淡地说了三两句,撤了筵席,自转到那广宁殿内。
此时,夜间的灯盏略略浮起一片淡黄的色调,摇曳间,越发得送来一丝丝微带寒意的清泉溪流声。才进了那殿内,一丝
丝暖煦的香雾便是从那帘内隐隐透出,凤曦微微一笑,自是挥退了身侧的各色人等,只掀起了帘子,入了内屋。
屋内里暖煦如春,一片融融的热力之内,凤曦只淡淡看了那往来行动的侍女一眼,就是转身入了最是内间的书房之内。
通常来说,此时那裴煦便是常在此消磨时日的。
不想今日才是掀了帘子。屋内却是无个人影,凤曦略略一愣,正是欲回转身来。身后便是传来一阵步履声,以及裴煦那
温软宁和地声调:“曦儿……”
转身回首。凤曦嘴角边上已是噙着一丝笑意,只笑吟吟着看着正是走近的裴煦,温声道:“今日你原是早离去的,我却
还想着你应是在这书房内歇息,不想你竟是从那外间进来……”
说到这里。凤曦嘴角微笑,自是伸手将裴煦身上地衣袍略略整理,才是又道:“难不成,是为了我的事?”
抬眼看了凤曦一眼,裴煦破是无奈,只道:“就是惯会说地,这内间暖煦如此,你难不成竟是不觉得,还是穿着这一身
?快快换了衣袍。穿着宽松些的,再入那书房歇息些罢。”
凤曦听闻这话,眸光微微一动。不经意间略略打量了那裴煦一眼,面上不由带出一丝笑意来。口中却依旧是温和。道:
“这般也是,你略略等半晌。我稍后便是与你略略说谈一些话。”
裴煦闻言,也不在意,只是笑着道:“去吧。”
待得凤曦换了一件石青对襟绫子长衫袍,进了书房,便是看的那裴煦坐在书房一侧的紫檀嵌贝食案边上,正是将那食案
上的一个葵花式提盒掀了盖子。此时看地凤曦进来,他不由转手一笑,温声道:“那祭祀上用的都是那喜庆庄重有余,
吃着却是无甚滋味的,我算着你应是到了,便是令那小厨房做了些你素日所喜的,你看看可是好的?”
“素日便是我常提点着进膳一事,今日倒是倒了个转来。”凤曦微微笑着,心内却是未曾有甚惊讶,说着说着,他便是
亲身前来看了那食盒内的东西一眼,才是笑着道:“这东西似乎尚是不错,只是,你可是进食了么?”
说着,凤曦抬首看了裴煦一眼,便是亲手取了那粉彩蝶恋花纹小盏,分别勺了半盏细粥,略略布置一二,便是与裴煦一
般略略吃了些菜肴。
“说来,此时那戚言祁瑾两人应是从那牢狱之内脱逃出来了罢。”裴煦吃罢,盥洗一番,才是吃了一口茶,便是想起一
件事来,低首看向凤曦,笑着道。
凤曦听得裴煦提起这两人,眉间一皱,才是舒展开来,口中却是略带出几分淡漠,只道:“说这两人做什么?若非是你
执意那般,这戚言留着还有何用?”
“你怎么还记恨着那事?”裴煦看着凤曦神色间露出几分冷意,不由一笑,伸手将凤曦耳侧落下的一缕发丝勾起,略略
整理,口中却是一发得透着几分好笑:“那戚言不过是因着家国俱亡,心下不忿,方是那般露了行迹。你与他那般计较
,也不过是为着我罢了,只是,你以为我为何这般留意于这两人?”
听着裴煦的话,凤曦便也渐渐淡了那惩戒的心思,倒是略微勾起了几分好奇之心,笑着道:“难不成不是为着那宗族血
脉之念?”
“自然不是。”裴煦斜斜倚在那软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凤曦说着话,道:“只是那些见不着又是无甚用地念头,作
甚非要那两人才行?只不过,这两人倒是令我想起当初的一丝心念罢了。”
“当初的一丝心念?”凤曦略略一想,眸子却是略略眯起来了,皱眉道:“难不成就是那泛舟江南,寄情山水,游赏各
地美景美人地心念?也难怪与这两人略有几分惺惺相惜……”
听得凤曦言辞间微微露出的几分不喜,裴煦不由伸手摩挲了凤曦发梢一下,笑着道:“想着那些做什么?不过是当初一
点心思罢了,再则我虽是有哪游赏之心,对那美人地心思,却是从来都未曾动过地。”
说到这里,裴煦微微抬首,却是有些恍然,一丝温润中略带几分回忆的笑意便是从嘴角边绽放开来:“回想起来,竟是
过了如此之久了。久得竟是连当初地心念,也只能从旁人的身上看出几分依稀的形容来了……”
这般喟叹了许久,裴煦才是回过神来,低首看向那凝神着自己的凤曦,却是一笑,破去可那回忆间的迷雾,道:“不过
,现在真的是比从前好些,起码,心内总是一般的清爽,总无一丝疑虑沉滞的。”
听得裴煦这般说来,那凤曦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深刻,只探身轻轻地在裴煦的耳边说了一声,那微冷的双唇就是轻轻地覆
盖在裴煦的唇上。
外间的风声,越发得寂静,轻透透的,柔和得如同情人的私语,落在裴煦凤曦两人耳间,越发得觉得如迷梦一般。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