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来,只断断续续地喊道:“你,你不是那万熙又,又是谁?昨日我明明见得你,你的......”
这话还未说完,边上远远传来三两人的呼喊之声,其中一人看得这与车驾对峙的男子,忙忙跑来,只看了裴煦一眼,便
是扶着那男子,对着裴煦等人笑道:“兄台且勿要见怪,狄祀他今日参与诗会的资格为人所夺,心中郁郁,行为不免有
些失常的。”
这般说着,另外两人也是从人群之中挤了进来,一人固然是忙着解释,另一人稍稍看了周遭一眼,又细细地看了那醉醺
醺的狄祀数眼,便是叹息一声,勉强笑道:“此事却是狄祀他的错,只是他今日酒醉,却也不知事了,不如他日我等设
一宴席,以为赔罪?”
裴煦扫视了那最后说话的人,淡淡笑了一声,便是低声应答几声,便是约定时辰,才是去了。
放下帘障,凤曦却是极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气,眼眸微微眯起,只笑着道:“最后的那人是谁?倒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不
似那几人一般无知愚蠢。”
裴煦眉眼温和,只伸手理了理凤曦的发,又收拢好那方巾,温声道:“这人却是个外圆内方的人,明知得那狄祀有些不
妥,却仍是愿尽些心力,将我们约定下来。自身却也有些避退那狄祀的,否则,怎会不留个名号?”
凤曦眉眼儿微微挑起,那柔和的神色在昏昏的灯火下越发得羞涩皎然,猛然一见得,倒有几分二八的绝色女子,极是动
人。若不是他那精神气劲清冽冷凝,别有几分泠然侵人的风度,使得大多的人略过他的容貌,恐怕见得凤曦的人都是陶
醉在他的容貌之中了。
裴煦自是常见凤曦的人,但此时见得他这般神色,心力不知怎的也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感觉,只觉得眼前微微迷糊些,仿
佛雾里看花,倒有一分奇异的感觉。
但这一感觉不多时便是被抛之脑后,裴煦微微笑着,与凤曦再谈笑一二,却听得外头喧闹之声越发得高了,车夫一声吁
之后,便是将车停歇下来。
裴煦眼神眼角微微上挑,眼神突而变得清冽泠然,不过一瞬间后便是恢复了那波澜不惊,温和煦然的模样,弯腰掀帘而
出。
这次,裴煦想着夏都素来安定,又不远多显示于人前,因此明面上却只带了安迩、敦义两人,其余的三四人却是远远在
后面跟缀着。
裴煦出来后抬眼看了那府邸一眼,便自慢慢走了进来,这府邸不是别人,却是夏帝凤琰的亲兄弟--舒王凤瑜的。
夏帝尚是个宽宏之人,除去那两个争夺帝之位的兄弟外,余下的三个兄弟便都是封了个王位,一应供给俱是好的。其中
的舒王凤瑜,因着是陛下自己的亲兄弟,更是赏赐厚重,信任有加,常常不过三五日便是召他入宫商谈。外头常有传言
,说陛下素日是极将凤瑜的话听入耳中的,只是这舒王三言常无半字臧否人物的。只是那得了他一句话的人,陛下更是
谨记心力,多少有个印儿的。
而这舒王凤瑜却也是个奇人,虽对那政事一应不顾,但却极喜诗词书画,常日里便是邀请这些诗人画家,行歌酬唱。他
在夏帝前有座,又说得话儿,心里更是有块地,因此,凤瑜邀请的人却是无一人不来的。
因此,那霍恬见得舒王的请帖,却是让裴煦前去一趟。毕竟,裴煦若是不去一趟,那舒王若是生出些事来,不论别的,
只要多少有些碍着他那求官之计的。
裴煦心里慢慢地想过这么些东西,神色却依旧是淡淡的,只与凤曦一并往那府邸走去了。
这府前早有一个管家领着些丫环小厮,正满脸含笑,见着裴煦凤曦等人来了,便急急走了三两步,和声问道:“您是哪
家的公子,且让小的禀报一二吧。”
边上的敦义见了,立时取来那张极清素的帖子,递与那管家。
那管家只瞄了请帖一眼,便极恭敬地双手接着那请帖,点头哈腰着引来一个清秀的丫环,笑着道:“两位快请进,舒王
殿下早已等候多时了。”
忙忙地将那裴煦等人送走,管家眼见着他们渐渐走远了,又招来一个小厮,说上三两句,便自是招呼起后来的人了。
第九章:晏晏诗会
舒王府邸,虽是堂堂亲王府邸,但这里非是那等朱瓦红墙的豪奢之地,反是黛瓦粉墙,庭阁轩昂,花木明润,小桥流水
,竟如江南水乡的庭院一般清秀闲雅,气度悠然,并不落半分富贵的俗套。
这时虽是夜时,但圆月清亮,灯火上下悬挂,却是剔透通明,映照这边上的那些事物好不清朗明晰。裴煦一路闲庭信步
,倒也是抬眼细细看来的。见着楼台庭阁,玲珑之中不乏峥嵘,草木未曾多番梳理,却是明润有致。这等随性布置,如
同天然画卷一般,倒使裴煦、凤曦两人对那舒王多了几分好感。
裴煦、凤曦两人正是慢慢行来,心境越发得清静温和,却不防再行数步路,便隐隐听得些丝竹之声,又有些人语对答,
显是前面便是那等诗会所在了。
两人对视一眼,并不多言,只慢慢地踱步行去,却不想绕过前面一块大石,眼前忽而一亮。
抬眼望去,满眼都是那浩浩漫漫的数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映出满天的霞光。底下腾腾水气,徐徐上扬,细细地
嗅闻,却是有些水气,再着眼细看,裴煦方始前行几步,挥去那些雾气,果见得一个小巧的玲珑石。这玲珑石略微发出
些白光,上面又有一盆水,徐徐的雾气自此腾生而起。
豪奢富贵不露外,这舒王却是知得其中的奥妙的。
裴煦微微一笑,转头见着凤曦那微微显现出波澜的眼眸,并不言语,只与他一并往那杏花林子里走去。
丝竹之声越发得高扬,人言细微而沉静,绕过一株极繁茂的杏花树,裴煦两人便见得一座宅院里。这宅子,气宇轩昂,
以一座高楼为主体,虽有些奇异,但更映衬出超脱流俗的味道,让两人不由细细看了数眼。
那小厮陪脸笑着,与边上一个管事说了一声,那管事诧异地看了裴煦一眼,便是笑着道:“我家王爷早已盼着您来了,
说要是您来了,怎么也得拜见一番,您可是能随小的去一趟?”
眉间微微皱起,裴煦心里微微一顿,知道此日的事儿,倒是不能一厢情愿地低调处理了。这般想着,裴煦便是微微笑了
笑,只和声道:“既是应邀参与诗会,我这宾客确实得拜会主人家一二的。”
那管事听得这话,倒是不甚意外,只是见得裴煦神色举止得体,心里也便生出了几分好感,微微躬身道:“您且随小的
来。”
说罢,便是领着裴煦,一路往那高楼走去了。
楼外的庭院中,非是无甚人行动的,反倒是八成左右应邀而来的人,都聚集于此。这一是由于诗会大致的题材会落在园
中,一些心有大志,蠢蠢欲动的才子,想着在诗会上大出风光,自是先行细细推敲琢磨;二则,诗会未启,舒王于楼中
也只与那京中诗词书画大家先行一聚,这应试大比的才子却是不得其门的。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是一众应邀之人都是如此,自是无甚话说,毕竟规矩如此,但其中脱跳出个裴煦来,便不是滋味了。那些人细细看着
裴煦、凤曦不是那等京中享有大誉的大家,其年龄尚小,倒有几分士子的样子,此时却被引入楼中,十之八九都是想着
此人背景极大,才学未必好的,却是想着让舒王说上几句话。
这般想着,大半的人心中不由都大为鄙夷这两人,一路行来,侧目而视的有之,杂言谇语的也不少,还有三两个被利益
冲昏头的士子,竟公然冷嘲热讽起来,听得边上那引路的管事眉间陡然皱起。
冷眼看了这些失态的士子一眼,管事暗暗将这些人记于心中,面上只默然不语,领着裴煦、凤曦步入楼中。
高楼轩昂宽广,一层早已铺设出整齐的桌席,一矮几一高几,俱是清漆镏金的杏花花式,清淡却不乏精巧。高几上早已
设有一个攒锦西番花纹盒,一个剔透的自斟壶,并些酒杯筷箸之类的事物。
那些个丫环见得那管事来了,忙不迭得俯身一礼,见老人略略沙哑着说了句免礼,方是自行退去张罗了。这管事领着裴
煦、凤曦,一径儿往那楼上走去。
楼上早已是谈笑风生,此时听得那轻微的登楼之声,中间一人不由笑着道:“听着登楼声响,殿下可是又请了哪位大家
来?”
舒王微微一笑,起身行至那门庭,温声笑道:“说人人到,此人可是新近最为闻名的诗词才子,小王初时听闻这军营之
声,却是暗叹为了避嫌,未曾到那贺老将军府邸一趟,至今跌足不已啊!”
这话一说,那些大家虽不定是那等诗词出众之人,却也一定是那有些品味的,那些诗词早已传扬开来,他们自也是细细
品味的,方才更是谈论赞叹再三。此时听闻如此,各个面上都是有些惊异,其中唯一的妙龄女子微微一笑,展眉温和地
说道:“殿下如此,却是为此次一聚添上不少风采,小女且先拜谢了。”
她这话音方落地,外面那管事便是微微咳嗽一声,抬声禀报道:“殿下,小的已是将裴大家请来了。”
那舒王听闻如此,只微微与女子笑了一声,掀开那软金洒花帘子,躬身笑着道:“裴大家来了,且请入座一叙。”
裴煦、凤曦显是未曾料得舒王这等天皇贵胄也是起身相迎,但微一错愕之后,倒也极坦荡地回礼,裴煦只笑着道:“拜
见舒王殿下。承蒙错爱,晚生却当不起这大家之名。”
凤曦自也是淡淡地说了声拜见之词,面色淡然地看了那舒王一眼。
只这舒王,本就为裴煦的年龄而惊异,这番又见得凤曦的脸面,却是震惊当场,唇色脸上都是一片苍白。瞪着圆眼,嘴
唇微微颤动一番,那舒王仿佛支撑不住一般,忍不住蹒跚着后退数步,那眼神却是直直地落在凤曦的身上。
边上的人看着不对,中间的老者咳嗽一声,淡淡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这话倒是让舒王回过神来,只微微一笑,展开眉眼,急走三两步,对着凤曦道:“这位小哥,令尊可是家住海宁郡,姓
丰名宣?”
凤曦淡淡一笑,温声道:“晚生乃是国姓--凤,单名曦。”
边上的人听是如此,自是淡淡一笑,以为这舒王看到与故人相似的脸面罢了,倒是不以为意,忙招呼着让裴煦、凤曦入
席。
一番谈论之后,那舒王倒也渐渐恢复原本的神色,只笑着道:“这楼却是前儿不久建成的,只是这名称尚未定下,各位
可是能留下些题名?”
那谈笑自然的妙龄女子听是如此,不由抬眉道:“殿下素有文采,这一小楼自是早有好名儿了,却又说与我们耗费神思
。就是要多罚我等喝上些酒罢了,何必如此呢?”
那舒王淡淡一笑,起身举杯道:“这却是师小姐冤枉小王了,方才众人未曾聚集,我却未将此楼景致一并道出,此番还
是上楼细细看吧。”
众人听是如此,相互取笑一番,便是自行起身,随着那舒王,上楼观赏。
楼上四面都是轩窗,又有轻白细纱拢住四面墙,舒王微微挥手,那些细纱与轩窗之类的便被楼中丫环细细地收拢,又整
个推开,露出外头清朗的天。
无数的烟雾云丝如团团地投入楼阁之中,细细看来,东西都可见隐隐的山影,月色清明,更是让人油然生出出尘之意。
真是好个所在!
众人一番赞叹,又细细地观赏,一时间都是有些沉醉了。
舒王微微一笑,见得数人都是如此,却不防转眼一看,凤曦与裴煦都是好生独立于边上,便不禁上前笑道:“裴大家可
是有甚好辞句?”
第十章:诗画双绝
茫茫的云气越发地充溢在楼层之中,细白的绫纱微微飘扬,在月色下撒落极细微的纹路。山影重重,云雾层层,遮住半
山的林木,丝丝的云气延绵开来,竟似将漫山的气雾送入楼中一般。细细甜甜的杏花芬芳,带着细密的云雾水气,随着
凉风悄悄地潜入楼中,极是令人陶醉的。
裴煦素来喜爱这等风致,倒是几分入迷,但这不过瞬间,便是收回心思,只微微眨着细长的眼眸,细细观赏着。
却不料,那舒王竟突然问出如此的话。
裴煦一愣,而后只淡淡一笑,转头温声道:“殿下说笑了,晚生也只见得如此景色,心中惊异罢了。”
舒王听是如此,倒也只是笑笑,未曾多说,只那边上的诸色人等听到他们一问一答,却是转头看来,纷纷相视而笑。中
间一个中年男子,却是前行几步,笑着道:“裴大家倒也不用多推辞,我却有个提议,不知可否?”
众人听闻,自是点头道:“罗大家向日便有好想头的,闲雅有趣,自是可以的。”
那男子见此便笑了笑,只敛眉思索半晌,方是展眉道:“这等地方,自是无甚好的意味的,未若取来那曳尾鸟儿,它喜
得什么味儿,便可取那几人好生细想吧。”
曳尾鸟儿,乃是一喜香之鸟,若是调养得益,却是闻香调香的好对象的。这男子的提议,倒是有几分闲雅的味儿。
所有人听得如此,自是点头应诺了。
舒王对边上人吩咐一句,再行引着众人回到楼下厅堂中,入座之后,一个丫环提着个檀木雕花细枝笼子,里面有一只点
漆蓝翎的长尾鸟儿,顾盼自若,倒是露出极剔透机灵的神气,显然是调教极好的。
丫环恭敬地跪下,将这鸟笼呈与舒王,方是敛,退后离去了。
舒王伸手探入鸟笼里,细细地抚摸那鸟儿一番,方是取出那鸟儿,将这鸟儿放飞,使其好生地选些人来。
鸟儿清鸣数声,那点漆一般的灵动眼眸转动一番,便直接往那凤曦身上扑了过去。停顿良久,而后又顾盼数次,这鸟儿
方再行往师小姐、中年男子等三四人身上扑去。
见得那舒王神色间微微有些变化,凤曦与裴煦眉上一皱,又对视一眼,却是不说什么,只淡淡一笑。
那师小姐见得如斯的情景,倒是微微一笑,又深深看了裴煦一眼,只笑着道:“殿下,裴大家边上的孩子尚是小,何不
防让裴大家代为一作。”
那师小姐的盈盈美眸,里面笑意嫣然,又微微透出几分青睐,几分羞涩,配上那秀美绝伦的容貌,更别有一分惊人的魅
力。这等变化,自然是瞒不过众人的,只是这里的男子都是有了家室,倒无甚嫉妒之意,看着一男一女,端是郎才女貌
,却更生出了几分玩味与撮合的心思,当下便是连声附和。
裴煦见是如此,便也是应答下来,只取来笔墨纸砚,稍稍思索,便自提笔。边上众人不由也注目于此,只那凤曦冷眼看
着情势发展,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在那师小姐身上微微晃过,便自转头,温柔地注视着裴煦的举动。
不愧是舒王府邸,笔墨纸砚,样样俱是不凡。裴煦淡淡扫视了这些文房用具,却发现这只与素日用的无甚差异,柔韧细
腻的宣纸,刚柔并济的狼毫笔,配上细腻如漆的松烟墨,裴煦稍稍迟疑,便自挥毫,不多时便是写下了一首诗来。
望云楼
淮山楼之东,罗岭楼之北。楼上卷帘时,满楼云一色。
这诗的文辞自是好的,但入眼之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倒是大半为这一手的书法而惊异。这不过二十三个字,字字笔力遒
劲,如行云流水,泊泊流去,端是别有一分行书的风味,所有人初看时,便是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