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人日后必是有一大用处,倒是得好生调查看看,只是还需探他一探。裴煦这般想着,嘴角不由闪过一丝温和
的笑容,对那犹自赞叹不已的陆家兄弟,温声道:“非宁静无以致远,两位不必多想,凡是这等天成的琴艺,弹奏之人
不但于琴甚有天赋,必也是得专心于一物上的。两位原不是痴情于琴的,倒不必如此自愧的,否则,那不久之后科考倒
是会受些影响的。”
那陆家兄弟听是如此,便也相视一笑,和声道:“裴大家说的也是,我们兄弟却是想的多了。”
裴煦温和一笑,眉目间温和如水,道:“两位凭借才气得了这雅座,原是才华高卓的,便是受些影响,倒也不妨事的,
这却是我说的多了。”
陆嘉听是如此,脸上便生出几分羞愧,急道:“裴大家说的我兄弟都不知如何处身了。那科考我们虽也能勉力,但真真
能称得上才华高卓的,却是褚兄和狄兄两人,他们蟾宫折桂的机会可是比我兄弟两人高的多了。”
霍恬听着如此,饶有深意地看了裴煦一眼,便是慵懒地笑道:“这倒是巧了,先生可也不是要参加这场科举么?到时候
,雅座上五人参举,五人登科,却也是一段雅事了,来,为这一事,我等自当浮一大白。”
裴煦举杯一笑,满意的看得那狄祀面色微微一变,不多时却又闪过一丝喜色。心中这般想着,裴煦顺便看了那褚无羁一
眼,心里更是生出几分计较来。
今日这一局,倒是不虚此行,想来这两人,必是能助凤曦日后一力的。
裴煦这般想着,低眼看了杯中那琥珀色的酒,温和一笑。
尚清璇的第二首曲子,破阵,已然是来了。
第二十九章:春闺招士
三月末,炙炙夏风越发得上扬,满城落絮,一城落花在风中飘飘扬扬,演绎着最后的春日繁华末途。皎皎然的烁烁花树
,散落满天满地的胭脂残红,一众略略有些心思的士子,更添上几分莫名的情绪。
夏国春科开考,一年一度,所取用的不过二三十余人,但才是晨曦微露,那浩浩荡荡的的士子,却已然将礼制司外的地
儿全全占了。
裴煦自那青文弹墨轩车上探头一望,便是见得黑压压地一片人山人海,这些个士子或是与那些个友伴谈论着,或是捧著
书册细细啃读,或是焦躁不安只垫着脚往那礼制司两扇大门看着。
裴煦微微眯起眼,嘴角边上勾起一丝笑意,却也不做什么,只远远地凝视着礼制司那紧紧闭合的铜环朱门,低首不语。
车外的霍恬见着时辰尚早,早是下马登车,坐在裴煦的边上,此时见得裴煦如此的神色,不由随口问道:“先生,你只
看着那大门在想什么呢?”
浅浅一笑,裴煦斜斜倚在那靠垫上,听得霍恬的话,便淡淡看了霍恬一眼,而后就若有所思地说道:“霍恬,夏国衙司
有多少?”
猛不丁地听到这话,霍恬不由愣住了,稍稍思虑,他便是笑着道:“衙司的数目?不说我们夏国,天下五国,那个没有
百八十的衙司?”
裴煦微微一笑,眼眸间闪过一丝光芒,低声道:“如此说来,却是......”
正是说着,那礼制司的大门缓缓开启,沉重地声响顿时让这些士子的喧闹声压了下去。裴煦低首微微说了一句,却也不
顾霍恬是否听得明朗,只掀起车帐,低身下车。
霍恬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嘴唇微微蠕动,最终还是紧紧闭上,随着裴煦一般掀帐下车。
日头渐高了,不多时便是轮着裴煦,边上的官员一番粗粗地检查,便是忙堆起笑容,口中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恭维话,
将裴煦送了进去。目送了裴煦之后,那官员忙转过身来,与那霍恬哈腰一笑。
霍恬知道这人的意思,本就是想扯上些关系,不得罪人罢了,因此只淡淡颔首以示满意,自己却是顾自走到那小轩车边
上,与裴煦那些个护卫吩咐两句,便是打马离去了。
裴煦手中拈着自己的号牌,慢慢走到一间小屋子里。这小屋子设施极简陋,一床一桌一椅,角落里安放着一个马桶般的
东西,余者却是没了。稍稍安顿下来,裴煦整治了一些,便是取来笔墨砚台,细细地磨墨。
这一番下来,不多时,便是听得一声沉重的闭门声,而后一阵金锣震响,满场悉悉索索地响声仿佛被狂风卷过一般寂静
无声。在这静谧的时候,一阵脚步声越发得近了,半盏茶后,一份卷子便是从那发放人臂上,落在他的手里。
裴煦细细地翻看,这题数却也不甚多。只分成三份,其一,经帖,这为最多的,形似填空题和简答题;其二,诗词,这
不过一题,却是要求一诗一词;最后便是策论,这也是一题,却是最要费心思的。
这些经帖,不过是些寻常的事务,裴煦笔不稍停,只将那经贴细细写出。只是那诗词和策论,却是有些令人回味。诗词
的题目乃是大齐,策论则是天下大势,久合必分,久分必合,有史以来莫不如此。大齐之制,得一千二百天下,有何益
,有何弊?
此次诗词策论俱是夏帝凤瑜的手笔,看着却是有些意思。这诗词策论,虽是皆托在大齐名下,但无不是紧紧扣着天下统
一这一事务,想来这夏帝心中所想非能小?,必是想要四海一统,海内宴清。
历数这夏帝的所为,不论在国内提拔人才,整顿吏治,精简机构,还是在外聚集兵马攻占江陵郡,震慑四国,倒都是扣
在这上面。在这上,那万皇后所生的皇二子凤泓却是不甚称心。那凤泓素日里便是以贤良雍和,宽宏沉静著称,但于军
队一事却不甚经心,素日说话间更是极厌恶的。
这等皇子,若是生在太平盛世,自是上上之选,但若是各国征伐未休的时刻,这等皇帝,却非是一国之福。这般想来,
那件事却是得细细重想一番了。
裴煦心思急转,脑中事务如闪电雷鸣一般转瞬而逝,便是转而思虑起诗词的事来。这策论也罢,诗词也好,却是不易对
付的。如若不理会征战之事,自是不入夏帝眼中的,但若是过了,于自己安身立命却也是不甚好的。
裴煦稍稍思虑一番,便是写下一诗一词。
诗是刘禹锡《金陵怀古》:潮满冶诚渚,日斜征虏亭。蔡洲新草绿,幕府旧烟青。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后庭花一
曲,幽怨不堪听。
词是张养浩的《山坡羊》: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
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词句之间自是有些变化的,但大致也无甚变动,词句俱是悲怜之意,只微微露出几分征战的意思。至于那策论,裴煦
却是独出一格,专心一致地从内政方面细细地更讨。
一番挥笔泼墨之后,裴煦稍稍整治些行状,又淡淡看了行卷,见是无甚不对的,便是起身。
第三十章:且醉流年
风声越发得轻忽,如天边招摇着的一丝云霓,轻淡而凝滞,淡金而圆和的日光如佛陀的目光,温润沉静。沙沙地梧桐声
,伴着些微的流水叮咚之声,自稍远处浸染出来。清幽淡定的音色,让裴煦自迷蒙之中苏醒来,静静地凝视着空中游动
的金光。
浮生一日又一日......
裴煦微微睁开眼,稍稍思虑一番,嘴角便是勾起一丝略带几分游弋的玩味笑意。这些日子,他于那京都的情报网络大为
变革,并以此向各地发散开来。别的不说,只是那夏国京都的等闲些的隐秘之事,他便是知晓了个七八成。
原皇家的嫡长子,现是皇二子的凤泓果是因着素日里于那军家事务过于怠懒,言辞间又多有不驯鄙弃之意,方是迟迟未
曾将这凤泓立为太子。便是朝中大臣多有些谏言,但一来夏帝尚在中年,平素也甚是康健,凤泓年纪又是轻的,因此倒
也不曾激起多少波澜。
只是此一事,凤曦搅进来了,便是平添了些波纹,不少臣子见得凤曦深受皇恩,心里也是有些摇摆,更是有些大臣见得
夺嫡之事隐隐出头,暗中上了不少的奏章。
裴煦虽然知的凤曦才干绝是众皇子中顶尖的,但是这夺嫡一事过于凶险,凤曦身处宫中,未免难防暗箭。况且,于臣子
之中有势自是好的,但凤曦年仅十二,这时参与未免站不住脚跟。并也难得真材实料之人,多招致些小人,因此,倒是
选个法子,好生离开众人视线一段日子才好。
这时看着夏帝的言行,却是马背上的人一般极重军功的。凤曦虽是他旧日深爱之人所出,但这等心怀天下的君王,或是
能为凤曦安身退路做些事,其余的事特别是夺嫡之事却是要极慎重的。
恰好这夏都政坛,宫中贵人经营多年,她们身份又多半是极尊贵的轩贵,若是从帝都做起,便是多费力有不讨好的。
裴煦便是平生出一个念头来,只是这事天时地利人和无不是要细细妥贴的。因此,凤曦却是得等待一阵子,但这一阵子
,却是得好生招摇张扬方是......
这般细细地思虑着,裴煦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有些欣喜,也有些叹息。
正是这般想着,冷不防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隐隐听来,倒像是那霍恬与安益的声音,裴煦眉间不由微微挑起,温声
道:“这又是何事?”
外头一人前行看了一眼,便是回道:“公子,霍二公子来了,只是手舞足蹈的,不知做些什么,安益怕惊扰到公子,便
是挡了下来。”
裴煦不由莞尔一笑,心下微微思虑,倒是想的一件事情,眉梢便是微微挑起,忙起身整治衣衫,道:“告诉安益,请霍
恬进来。”
说罢,裴煦又极迅速地盥洗整治,才堪堪梳理完毕,那霍恬早已是掀开帘帐,大笑着跨了进来。
裴煦微微一笑,转身淡淡道:“你这会子怎生这般早起,倒是让我吃了一惊,难道是那日科考变了你素日的习性?”
霍恬脸面上满是笑意,闻言哼了一身,却也不多言,只抓着裴煦赶着往外走去。
裴煦猛不丁地陪霍恬一抓,心下有些好笑,即刻挣了开,道:“什么事,这般急躁的,你自去前儿带路,我随后便是了
。”
听得裴煦这般说来,那霍恬方是有些叹息,道:“先生,裴煦,裴先生,今日你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裴煦微微一笑,温声道:“自是知晓的,但此事急不得的,这离那发榜尚有半个多的时辰,你焦急什么。”
听得裴煦这般说来,那霍恬嘴角微微抽搐,冷声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多事了。平白无故地托了关系,生生是要早些
知道信儿。这倒好,这信儿倒是来了,这该看信儿该焦躁地却是心中天地宽,自在悠然得很。”
裴煦见得霍恬所言,脸面上却是无甚变化,只温声道:“这却是我的不对,扰你多番打听,却是一个字多不曾知晓的。
”
听得裴煦的话,霍恬苦笑一些,方是道:“罢了罢了,也是我多事,这发榜之时,便是那早知自己会中举的也是会早早
赶去看上一眼的,何苦的事。只是,若是先生你要去放榜之地,这时却也是该稍稍整理一番。待得到了那里方是有个好
地儿。”
裴煦听得一笑,道:“你这般高兴得来了,我便是不知的也猜得三四分了。这事却是早安了我的心,只这一者,我今日
便是吩咐厨家好生准备着,到时顺便也上手做一二道菜肴,算是谢了这些日子的照料了。”
听着裴煦话中的意思,霍恬眉梢一跳,想开口问上一句,却又罢了,只笑着道:“这却是先生的意思,少不得打搅了。
只是此时不得,等看了榜文,我确得好生点上一份的。”
两人这般说笑着,稍微进了些早点,便是相携着出了贺府,登上早已准备着的素色轩车,只一径地往那礼制司的地儿缓
缓行去。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路上行人渐渐多了,其中不乏一些个青衫白衣的士子,满目希翼,一脸的紧张,或是独行,或是二
三成群地急急地赶着走路。
裴煦细细地看来,见得无甚特殊之人,却也便放下车窗,只静心思索着什么事来。这科考一事,裴煦原是不甚放于心上
的,只是看得这些个士子,他不知怎地,竟是生出几分整肃的心来了。
看来这修心一事,却是越发得惫懒了。
裴煦这般想着,猛见得车窗子外头一家稍大的宅院子里探出的一枝褪了花儿,只剩的三四个残花萼的花枝儿,心里不由
一阵恍然。
转眼间,已是流年似水,只是迷梦一般,消散无踪。只是今日身陷官场军事,却不晓得如何了结。只这一事,怕是没个
八年十年,却是无法放手的......
裴煦这般想着,却恍然不觉马车已然是停歇下来,边上的霍恬见得裴煦神色恍然却也不曾提醒,只专心看着那礼制司的
大门。
待得裴煦被那轰然而起的嘈杂之声惊得回神,抬眼便是看得霍恬那微微有些慵懒的笑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裴煦眼眸
不由一眯,这榜文已然放了。
外头早是挤入人群的安迩此刻急急地挤出来,到了这马车的地儿,忙掀开帘帐,低声禀报道:“公子,小的看了,今科
取士二十六,头一个便是写着您的名号。”
裴煦悠悠一叹,眼神有些飘忽,只温声道:“可看的真切了?”
安迩低首道:“这难能看得迷糊,确实如此的。”
这便好了,这第一步便是跨了出去。裴煦脸上微微勾出一丝笑意,眼眸中却是闪过一抹期待。
第三十一章:白衣翰林
沧浪玉兰那散发着莹润光辉的修长花瓣,在纱幔铺地,清亮朗然地沧浪殿中随意点缀,涌动出一丝丝别样的水润清芬。
沧浪殿极是个奇异的地儿,虽是成为殿,名分上属于那夏国宫廷之一,但其身处宫殿群之外,沧浪河中沙洲之上,却是
个行宫的模样。
因着年年地春闺科考,这沧浪殿却也是极尽文采风流,于夏都九景之中占得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沧浪河不过百十余米
,期间有一沙洲,连着东岸,名号为沧浪洲,上面繁花芬芳,茂树浓草,极是清朗。而这沧浪殿更是独出心裁,只单单
取了琉璃水晶一般的宁白石,极简易地构成一座琉璃一般的晶莹宫殿,期间纱幔飞舞,花木点缀其中,更是恍若玉阙仙
宫一般迷蒙飘逸。
这一座宫殿原就是得了不少游人细细品味,每当到了琼林宴之时,更是热闹喧腾,人声沸语不觉。这琼林宴上,不但陛
下会驾临观看,宫中的轩贵豪门自也是云集而来。这豪门轩贵之家,却也是有些大家闺秀般的女子身处其间谈笑温然,
暗地里却是寻机找的一个好归宿。这既是她们自己的好机会,也算是家中体面,因此谈笑间她们却是越发得心不在焉,
那双眼儿只看着东边的道路儿。
边上的京城小民,笑语渲天,指指点点间,也是盼着那些个中举之人早些来,既是自己得些话儿,也是发散一番。
这万众正是说着,猛不丁一群人便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儿的精致衣衫,徐徐走来。那涌动地人潮便是猛然发出一阵喝
彩喧闹之声,裴煦前些日子也是在贺府门前经历了一些,却也不甚惊异,只和煦笑着,缓缓驾驭着身下的马匹行走。
这万众瞩目,喧闹喝彩不绝之中,裴煦等人自下马,行走一番,好不容易方是走进这沧浪殿。
好生安顿坐下,夏帝陛下赐的沧浪宴便是正式开始。
裴煦一早儿虽是吃了些参茶,好生养着精气神儿,但这一番折腾下来,却也觉得口中有些渴意,便是微微一笑,只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