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路灯都被打坏,只有那么一盏,还孤零零地漾著白幽幽的微弱的光。
风声很大,他蜷缩著坐在屋脊上,松垮的大衣显然很不合身。下摆在身后疯狂舞动,似乎可以把他曳倒。
一件黑色的风衣出现在他无神的视野中,紧随其后,是瓦片摔碎的声音。
“跟我走吧……”好大的一只手伸向了他。他微微抬起头,精致的双眼被埋在杂乱的褐发当中形成一种罕有的朦胧美。
他把手叠上去……火光中,街道上留下两道若有若无的长长黑影……
“啊──”“祈心,怎么了?”“哦不,没什么。”“做噩梦了吧?”噩梦?这个被称作祈心的男孩沈静下来,像在思
考著什么。过了好久才纵下吊床去刷牙。
“火凤,”他从洗手间出来说道:“我需要一支新的牙刷。”
“牙刷?不能用了吗?你是怎么刷的?”
“我找不到了。你也收拾得太干净了吧。一定是被你扔掉了。”
“那你先用我的吧。”
寒祈心吃过早点一声不吭地背起背包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闻人火凤叫住他问道:“今天不是放假么?还想去哪儿?”
“我会写报告的。”
“那也先让我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学校。”
“干什么?”
“出黑板报。”
“你总是浪费休息日。”
“我下午会回来帮你。”
“你该向老师要几个帮手。”
“不用──别人办事我不放心。”
“你也别太辛苦了。马上就要有新的任务了。”
“知道了。”
看著寒祈心单薄的背影,闻人火凤不禁嘀咕道:“真拿他没办法。”
校门口,门卫大叫著从里面跑出来:“寒祈心!臭小子你又翻墙!今天是休息日,你还来干什么?”站定在花坛间的小
径上,寒祈心满面冰霜地望著他懒于解释。
“孙老师!”从教学楼急匆匆地跑出一个书生气很浓的小白脸,一脸歉意地对门卫说道:“孙老师,不好意思,是我叫
他来出黑板报的。”
“那也不能像做贼一样吧?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儿就算了吧。”
“那真是太感谢了!祈心,还不快谢谢孙老师!”寒祈心很不情愿地说出了僵硬的谢谢就算完事了。
“祈心,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翻墙,直接从大门进来不好吗?围墙的栏杆又有几根坏了,别人会怀疑你的你知不知道
?”
“那你呢?”
“什么?”
“你也怀疑我吗?”
“祈心!虽然你是我最疼爱的学生之一,但是这和规则是两码事!我也被委派给各班打分,我完全可以给自己班级高一
点──可是你要知道,我们不可以徇私的。”
“可是除了我,高中部很多学长都在爬啊。”
“可是门卫偏偏只抓到了你──你怎么解释?”
“说起来……老师你为什么要跟那种老头子道歉呢?还孙老师孙老师叫得那么亲热。真是丢脸。他算什么东西嘛。”
“寒祈心~~你胆子也太大了,敢对老师吹毛求疵?再说,我这样低三下四是为了谁啊?”
“别经不起玩笑嘛。老师你不在家休息跑学校来干什么?”
“老师也是要加班的嘛!家里环境不好,还是办公室清净。我还叫了那几个女同学来帮你,就在教室等你呢。你不要总
是那样害羞的嘛,不过是正常的同学关系而已,又不会把你吃掉。”
“……那我去了。”寒祈心对赖佩遥的自作主张无可奈何。那几个助理,都是当作摆设的大花瓶──什么宣传委员、文
艺委员,还有什么文学社的社员,全部都是唧唧喳喳只知道到处闲逛又粘人的讨厌女生。虽然她们在寒祈心面前不会像
在其他男生面前那么凶悍霸道,但仍然一无是处。
他寒祈心,本来不用管这种闲事。这种东西跟他的职务八杆子挨不到边。他只是一个班长,只需要在公开场合维护一下
班级的秩序及形象,只需要对别人的工作挑三拣四,根本不用动半根指头──因为有赖佩遥帮他圆场。
可偏偏不知哪天他中了什么邪,对著赖佩遥指责了她们蜗牛一样的办事效率让赖佩遥觉得很有道理,立刻就把宣传委员
的责任交给了他:“以后你就是黑板报的负责人,不过你不用动手,你给我指挥,叫她们干──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喂!我没做过的啊,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的。”“没关系,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的。”
所谓负责人,就是要负责排版,还有把栏目分配给全班的写稿人,从中选取,但是他们全都没有积极性,虽然赖佩遥当
著全班同学的面警告他们:“寒祈心说的话就是我赖老师的话,以后我不在,谁违抗他的指挥,就是违抗我。”
但是他们都把寒祈心礼貌的商量语气当作了请求,而且如果拿老师来压他们似乎也太不够意思了一点。只有小学生才会
把一点点事情当作天崩地裂,哭著鼻子告诉老师,让他们来评理。
真以为没有你们提供文稿我就没办法了吗?虽然我参加的是数学组而不是文学社,怎么说还是可以写点东西出来充数的
吧!
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时间,一到学校就祈心长祈心短地推搡著他出去玩。他一气之下就一手包办
了下来,结果他所谓的“指挥”就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而赖佩遥竟然还完全不知情,以为是五个人的功劳──其实
四个女生只有两个还有点用处。又有年级交流会的演讲稿要写,真把他呕死。
但是他也有缺点,就是粉笔字不好。必须靠文学社那两个丫头誊写上去。其实她们真静下心来做事的时候,速度也算快
的,但前提是寒祈心要事先在黑板上划完辅助线。寒祈心唯一会写一些大标题,久了也能誊文章了,方方正正的字还算
过得去。有时候赖佩遥开会早退,会过来帮他写掉一大片。
老师写字就是快,而且赖佩遥的字是语文组看著最舒心的。不是说其他老师的不好,教语文的大多都练书法,只是他比
那些个年级组长、年级主任什么的多点空闲。他教了两三年的书又出去深造了几年,去年才又返校,刚好接到寒祈心一
届学生,还是个资力不深的青年教师。但是他的口碑却日益攀升,也不枉费出去了几年。
寒祈心的物理老师在课堂上闲侃,这位老师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危险人物,戴著黑边框眼镜,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
上许多。他叫同学们猜他的年龄,有几个不怕死的男生说他应该是所有任课老师中最老的了。可是他其实只有27岁,比
起那个四十好几还非要教他们英语的宝贝校长来说还差上一截呢!学生都是很八卦的,他们最喜欢打听老师们的隐私,
尤其是班主任的新闻。
“那我们赖老师呢?”
“你们班主任啊,他可是全校男教师中身高最高的一个了。不过年纪当然比我大咯,他是我的前辈嘛。具体的你们自己
问他吧。”
“哈哈,你27岁?那你老婆呢?”
“……”
忽然觉得这些老师都挺有意思的,并不是像以前印象中的那样惟我独尊了──为什么呢?寒祈心的字典里,怎么能有“
亲切”两个字呢!
“──真的吗?让你杀谁都可以吗?”
“是的,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根据你付的款,你身边的人也可以……一国首脑也可以。”
……
“8 03到达学校出板报,1121和老师一起吃午饭……这就是你今天上午的行踪报告?我没教过你别人给的东西绝不可以
吃的吗?”
隔著吧台,寒祈心站在座位边机械地说道:“他不会害我。”
“这不是害不害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把绿茶给客人端去。”
“我为什么要干这个?”
“你那是什么表情?一脸杀人的欲望。不想帮我就到地下室去练习射击吧。”
“对不起──”一位女顾客的声音。寒祈心走过去,她对他说:“能换一块牛排吗?这块都切不动。”寒祈心握起他手
边的刀子劈了下去──角度太好了,连盘子也被完美地分成了两半。闻人火凤看著脸色发青的顾客都觉得自己头上冒烟
了。
“啪啪啪……”响起一个空洞却带有连绵不绝回音的有力掌声。这种鼓掌方式不是普通人会用到的,它既不费力,又可
以使音量提高好多,并且很容易辨出主人是位男士。
火凤放眼向前望去,平淡地说道:“青冥?真是稀客啊。”青冥微笑著走近他说道:“刚好在附近办点事,顺便进来看
看。”他回转头对呆立著看著自己的寒祈心柔和地说道:“这套衣服很适合你呢。”寒祈心虽然还是一副你欠他钱的表
情,但很奇怪脸却红了。
“呵呵,他还是这么害羞呢!”
“你是因为关心他才来的吧?”
“啊……这个嘛……”青冥对已经走到身边的寒祈心说:“我要一杯咖啡,谢谢。”
打烊以后,火凤打理好自己一律下垂的直发,露出宽阔的额头,显得十分精神,如同一个颓废的视觉系街头小子摇身一
变成了干净利落的成功男士。正因为两者大相径庭,他才可以让不熟悉他的人产生记忆错乱以保护他的另一重身份。
推开门,当前只有一个方面大耳赘肉横生的中年人坐在楠木制成的老板椅内。椅子格外高大厚实,非一般办公椅所能比
拟,所以桌子自然也是最大号的,可以同时放置两台17英寸以上的显示屏──即使这样,桌面上的空间仍是绰绰有余。
四周的红木沙发上空无一人,整个部长室相当宽敞。
“……买主的要求是杀了他儿子的同学……这里是详细资料。”
闻人火凤从桌上拿起文件夹打开来问道:“……没别的了吗?这种小要求不需要祈心出马也可以吧?”
“这并不是程度的问题──不断地杀人是他生存的意义。和一日三餐一样,只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绝不能让他有
丝毫的感情。他可是我们精心培育的特A 级杀手啊。”
“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辞了。”
“……啊,听说你让他在你的店里帮忙?你要做的暗杀训练该结束了吧?别说多余的话,今后给我好好监视他。你还是
多注意他点好,现在的寒祈心,随时都可以轻易地杀掉你呀。”
“我会注意的。”
走出门的时候,闻人火凤疑惑地回头望了望门口多出的两个人。他们便是特遣队的紫电以及奔星,也曾在他手下做过事
。
“寒祈心?什么啊?老大!为什么我们要监视他?”
“紫电,既然统帅这样说,我们只要照办,何必废话。”
“可是──”
“不要可是!不想干就别和我搭档。”
“你明知道我不会让你单独行动的。”紫电对奔星的冷漠态度很满意。虽然许多杀手由于职业因素已经习惯了这副调子
,但是对于性格火热的紫电来说,仍然无法忍受。从部长室一出来,他就一路开始抱怨自己为什么要监视自己的小师弟
。
“潜伏在闻人所长的家里──这也太没道德了吧?所长不也在监视他吗?这对他不是很不信任吗?”
“你觉不觉得你最近的话越来越多了?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阿星你别吓唬我了,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哼,拽什么拽!奔星被紫电忽然来的严肃惹了一肚子火,只好又拿出杀手!:“那我还是不要和你搭档了,省得你脸上
无光。”
“诶!你怎么这样啊?说过多少次──不要这样。杀人的时候需要安静,不杀人的时候我们也是平常人啊!何必像茅坑
里的石头一样。岂不是让小师弟看笑话。”
“哼,笑话?恐怕那个寒祈心是不会笑的吧。”
“所长我不敢说,不过有青冥在他身边,应该不会把他教得太冷酷吧?”
“哼,你以为他也能够像我们这样对著敌人冷笑吗?一个少年杀手,就算他再厉害,也是不会有表情的。”
“喂,你怎么说得好像见过他似的?我们这次应该是和他的初次见面吧?”虽然对寒祈心的大名早有耳闻,但是偌大一
个等级制度森严情报保密的血色集团,只有领导阶层以及少数的成员见过特级杀手的真面目。紫电搞不懂奔星为什么还
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告诫道:“不要忘了,世界上没有当然的事情。你这样凭空猜想就更不应该用这么肯定的语气了
。”
“凭空?我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不了解我。”
“呵,怎么?生气了?我可不敢了解你。”
“杀手是没有感情的,何谓生气?”
“呵,杀手就不可以爱人了吗?”
“可以,但他爱的只能是自己。”
紫电的脸上浮起具有成熟魅力的一笑,没有出生,但从他注视奔星的眼神来看,似乎可以读到其中的意思:等著吧,一
定让你的观念改变!
“同学?我需要转学吗?”“不需要,”青冥俯下身为寒祈心系上鞋带,如往常一样笑脸相迎:“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为
什么来这里吗?死者是在这个俱乐部的学员,而不是一般意义上学校里的同学。你绝对不会犯认错目标这种低级错误吧
。”
在滑冰场的观众席上,紫电和奔星依旧执行著自己的任务。培养一个高级杀手代价高昂,所以组织不希望他们出事,为
了保持联络,他们都必须将行踪写成报告,但是他们通常又很不听话,喜欢独断独行。
奔星向下望著女式牛仔裤的寒祈心问道:“为什么他要扮成女人?”
“大概又是青冥的恶趣味吧。为什么没有男子双人滑呢?不过不管怎样说,寒祈心的身高也是同行绝对的优势啊──男
女老少都可以装扮得天衣无缝。这种稍矮的个头堪称是易容高手了。去一厅当情报人员也是上选。”
“就算这样,可我还是觉得恶心。”
“呵呵,阿星你好像很看不惯他呀。”
“不过我不知道他还是个滑冰的高手。”
“啊,难以置信──”紫电露出意外的神色:“你也会说出好话来。”
“多事!”奔星在他的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提醒道:“目标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