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
冰刀对我这样说,他将我按在安全的隐蔽处,他提着枪冲出去了。
子弹织成的火幕中,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撕成了碎片,而我蹲在角落不能动,不能出声,我除了流泪却什么都不能做。
那是我懂事之后第一次在任务需要之外流泪,即使是最残酷的训练也不能让我落泪,那种肉体的痛却远远比不上这种什
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的痛。
我不能冲出去,我甚至要往反方向跑,我要扔下有关冰刀的一切离开这里,这是冰刀用性命给我的最后的机会,一个关
于生存和自由的机会。
最想要自由的冰刀没能离开,最不在意自由的我却逍遥地活到现在,冰刀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字:奈。
“你就叫杨奈吧,杨是我妈妈的姓,奈是我最喜欢的字,奈何,奈何……呵呵,奈奈,你还太小,你不懂。”
正如他说的,我真的不懂,奈何,奈何,如此无力悲伤的词为什么他会喜欢。我只知道那是他给我的东西,所以我从没
有想过拒绝。
奈何,奈何……
我在众人的注目下坐在帐子门口的大石头上发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发呆,正如冰刀刚刚离去时那样,我没有办法集中
精力做任何事情,我不是那种可以一边流泪一边傻笑强装阳光健气少年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冰刀说勉强自
己容易变态,所以如非必要,我不会故意压抑自己的情绪。
脑子里浮现了很多事情,不单是云若,还有冰刀,有这三十多年两个世界的生活。
因为身边的人总是在不断离去,所以我们这些杀手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将感情锁起来。
记得第一个离开我的是同批训练的一个孩子,那人和我关系算得上不错,一路上相互扶持,但在进行抗渴训练的时候,
他因为重度脱水而休克,教官剖开他的胸膛做心脏按压,人是活过来了,不过马上又死了,被组织杀死的,因为那之后
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了,而组织不需要废物。
这个孩子教会了我人生的第一课:冷情。
在这之后,无论身边的人以何种方式死去都无法再牵动我的情绪,时常我会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手下回报某某人死了,
于是我“哦”一声说一句这块肉没煮熟再问他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或许我有点做过头了,但不可否认这样没心没肺不
会被任何感情牵动的冷静的我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辅助决策者,队长的热血可以让队伍团结,而我的冷血则可以在任何时
候保证决策的理性。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冰刀进入我的生活。
冰刀很早就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组织采用老带小一对一的培养方式,八岁的时候冰刀成为我的“辅导学长”,见面的第
一天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冰刀就说那你叫“杨奈”吧。
那时候还是小女孩的我还当他是“前辈”,不过当我成年之后,他就不再是我的前辈,而成了我的情人。其实冰刀也只
比我大八岁,两个人性格很合拍,又是搭档,自然关系也十分亲密,两个人都有生理上的需要而精神上也不排斥,很自
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像我们这样由培养配对到搭档再到情人的组合非常多,零和亦也是如此。
冰刀没有那些奇怪的特异功能,也没有变态到传奇的程度,但是让一个十二岁出师各项训练近乎满分十三岁起就背着狙
击枪满世界乱跑着杀人而且从未失过手任何战役毫无悬念他一定活到最后号称“不死之刀”的人──做你的搭档,你可
以完全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他。
说实话,在冰刀死之前我甚至没想过冰刀会死在战场上。我以为冰刀会活到退役,然后在组织里当一个被学员奉若神明
的教官,而我,呵呵,如果侥幸不死的话,留下来和他作夫妻档也不错。
我笑着对他说我们以后老掉牙的时候会不会被组织赶出去的时候,他望着窗外的月亮说:不会有这么一天。
果然没有这么一天。
冰刀要走,要逃,要摆脱这种生活,并非他厌恶了血 腥,他只是不想被人控制。
我不明白,问他为什么。
其实我不觉得组织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人生苦长,活够了就行了,而我从我觉得我已经活够了。
冰刀回答我:奈奈,你终究是个女人,不明白男人的心思。
是的,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宁愿选择玉石俱焚也不愿选择与我相守,为什么宁愿选择让我看你去死却不让我与
你同生共死……我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当时没有明白,事情过后我更不想去明白。
“先知”曾说过我三十二岁的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我以为是死亡,倒没想过是恶俗的穿越,所以那时候飞身去救杨天
的时候我觉得很无所谓,因为我牢牢记着那年我三十二岁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看到云若的时候,我就想,这是一个需要被保护起来的玻璃人,我同情他,怜惜他,进而喜欢他,到现在可能是爱上他
。我想把他护在我的羽翼下,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有谁从我身边走开再也不会来。
可是云若还是离开了,虽然我现在不确定他是否还能回来。
我没有阻止云若,因为他心里除了生存还有更多更高级的东西,比如尊严、骄傲、名誉,或者其它什么。将这样的云若
困起来,就像将鸟的翎羽拔掉一样。
“奈奈。”
听到有人叫我,我抬头看去,发现是闵翌,他脑袋上的大太阳晃得我睁不开眼。
“午时已过了。”闵翌说,“吃午饭吧。”
看,闵翌多镇定,哪像我,一点情绪都藏不住。
我歪歪头,站起来,脚一麻,又跌坐了回去,一屁股砸在大石头上,痛得我脸都扭一块了。
“会作鬼脸,那就是没事了吧。”闵翌淡淡地说,我第一次发现他居然比我还冷血!
闵翌对我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在阳光下竟是金色的,我看着那只手有点发愣,就听闵翌说:“起来吧。云若说过,他一
定会回来。你等着就好了。”
等着……
或许闵翌说的没错,很多时候真的是关心则乱,事关云若,我的洒脱也不见了。
17 我要卫星
“云若已经进入第二纵深了,应该很快就能和八王爷碰面了。”
这是云若离开的第二十三天,闵翌正在告诉我前线传来的关于云若的消息,这是彦希传回的第三份情报。
第一份情报是离开的第十四天,云若在第十二天的时候和敌军初步交锋,以有心攻无心,以四百多人的代价吃掉了对方
一万多近两万的军队──这条消息传回来的时候那些自诩不凡的将军们下巴掉了一地,一个个都是不敢相信的模样。
第二份情报是第十七天传来的,从第十二天到第十五天三天里,云若采用“小巷战术”+“引怪战术”,又吃掉了对方两
万军队。“小巷战术”和“引怪战术”都是我的说法,所谓小巷战术就是当一个人面对很多人的时候,就跑入一个狭窄
的小巷,以小巷的宽度限制了可以与自己交锋的人数,然后一个个慢慢解决掉。而引怪战术则是将敌军各番队视为一个
个怪,派出小部队将其分批引入自己部队埋伏的区域,利用小范围内的兵力优势和地利将这些“怪”一个个吞掉,引怪
战术有个危险之处就在于,每场战斗都要速战速决,才能让部队利用其中的时间差休整以迎接下一场战斗。
第三份情报就是闵翌手里这份,从第十六天到第二十天,云若用这样泥鳅一样的战斗方式游走在敌军的第一纵深和第二
纵深之间,再一次吃掉了三万多的军队,而己方不过损失了一千多人。而云若的战斗方法让我想起了一个军事牛人:毛
泽东。
根据闵翌的复述,我发现云若的战术根本就是游击战、运动战的十六字方针的完美诠释: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
打,敌退我追
我绝对没有和云若说过任何关于中国近代史的任何内容。因为社会思想体制的不同,我当初在美国生活学习的时候,中
国近现代史只要是涉及社会主义的我学的都不多,只知道了一些比较经典的常识性的或者是涉及军事的知识,比如毛泽
东提出的这个十六字方针。而我不可能毫无缘由非常突兀地去给云若详细阐述一边游击战、运动战是什么东西。
而现在,云若或许并没有提出一个完整的明确的战术方针,但他的战斗指挥已经将这个理念体现的非常完美了。
或许我和那些狗眼看人的将军一样,都要将云若重新审视一遍了。
“闵翌,云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我问,因为情报传送有延迟,我听到的都是两三天前的战况,这让我即使听到了“最新”的情报也无法安心。
“可能还要一个月吧。”
闵翌回答我,但是我觉得他说的话相当没有价值,云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突入包围圈,再用一个月出来──简单的算术
我也会,我是想要更加精确的数据啊!
闵翌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不过我想突围的时间可能会少一点,一方面云若已经将包围圈打出一个缺口了,另外一
方面八王爷身边还有好几万的人马,如果云若能获得指挥权应该很快就能突围……但从内部突破却比从外部进入艰难…
…”
我不想再听闵翌说下去,因为我知道他将毫不留情地引导出一个极为残酷也极为真实的结论。其实那个结论我也心知肚
明,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唉……
“云若,你可答应我的,一定要回来……”
因为云若的离开,军营的信息处理部门已经乱成了一团,开头一两天还好,但是当各种事情累计一个月后,他们就惊觉
了云若的价值:云若以一己之力将他们需要派三个人处理还处理不清楚的信息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从中抽取有用
信息并作出合理的建议。
当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怪我们家云若会忙成那个样子!
云若正如那句话所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云若没有处理过“危局”,因为在他手下根本不会诞生危局。
云若的价值伴随着军营信息的混乱和一个月来彪悍的战绩而突现出来,我相信当云若回来时没有人敢再看轻他。
只是,我们家云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云若离开的第二十五日,彦希的情报再次传来,这次带来的是噩耗:云若陷入了敌国大军的包围。
云若进入第二纵深之后日子就不如之前那么舒坦了,因为第二纵深的敌军密度大大高过第一纵深。打游击战也是要有条
件的,就是一定程度上的“地广敌稀”,如果敌军在战场上多得如同一个碗里插满了蛏,你想“游”都没地方游啊!
我激动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厥过去,要不是闵翌拉着我,我想我现在已经冲出去召集人马赶去救援了。当初因为云若
拒绝,理由是既然是保护你们,就不能换一种方式让你们陷入危险,所以红狼他们都没跟着去,而手枪云若又用不了,
结果现在云若身边只有彦希在保护,早知如此,就算云若再怎么拒绝,我也要让红狼混在军队里跟去啊!
“闵翌!闵翌!放开我!我要去!”
我暴躁地吼叫,整个军营都是我的声音,闵翌压着我,却被我打了一拳。
“放手,我要去救人!”
我大叫着,闵翌突然松手了,我还没来得及跑开,就感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闵翌竟然给了我一个手刀!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闵翌坐在床边看我,冷冷地问:“冷静了没有?”
“……冷静了。”
我知道我冲动了。我现在去根本没用,几十个人,就算是强悍的特种兵也无法和人数过多的大军周旋,而岐国留在大本
营的军队只剩下五万人,这五万人并非闲着无事,而是要不断地攻城,根本不可能让我带走。
我沮丧地叹气,蒙了被子继续睡过去,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些让人片刻都不能安宁的事情了。
第二天我又接到了彦希的报告:昨天情报错误,云若是故意进入敌方阵营,将其引入月牙湾,设伏,杀敌五千。
我的手颤抖着,有一种想把彦希碎尸万段的冲动。
但这都是三天前的战况,现在呢?现在呢!
我焦灼地等待着,第三十日的时候彦希的飞鸟传书再次到来,这次还附带了一封云若的亲笔信,上面只有六个字:一切
安好,勿念。
云若的字迹啊!云若的亲笔字迹啊!起码这让我知道三天前云若还是安然无恙的,而不是彦希隐而不报!
第三十七日传书即三十三日战况,云若终于和八王爷汇合了,因为完全处于包围圈中,所以消息传递变得很困难,竟然
延迟了四日才到达。大概是害怕被敌军截获,所以这次的情报非常简单,只有云若写的四个字:汇合,安好。
四十日又有传书,这回缩成了两个字,不过还是云若写的:安好。我无从分辨这是四日前还是五日前的情报,但看到云
若的字终归还是稍稍安心了一点,或许我还能将这份传书认为是两日前的,多少给自己一点安慰。
之后的战况始终不明,我难得去参加了那些将军们组织的军事会议,从他们的讨论中得知,云若抢夺了八王爷的兵权─
─是的,抢夺,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口中的热可可差点喷出去。
被围困的军队传回来的信息主要有三份,一份是彦希和云若给我的,次数较多,不加密,故而内容简单,开头还有一些
无需保密的大体战况,后来就全是云若的私人状况了;一份是云若给洛自省他们的,简单介绍一下进展,比如昨天突破
第一纵深,今天和王爷汇合了之类的,这份是用岐国军队专用的密码加密,我们看不懂,但因为是云若送回来的,所以
有时候我们问的话洛自省也会将内容告诉我们;还有一份是王爷那边给洛自省的,也是用军事密码加密,一方面这份情
报我不是太关心,另一方面因为发信人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的,洛自省也不会告诉我们内容,所以里面的内容不得而知,
而这次云若抢夺兵权之事就是八王爷那份传书上写的。
抓过一个人质问,他所说的令我目瞪口呆。
剔除传书中种种贬义词汇,我大致得知情况如下:八王爷等人在之前的战斗中士兵的损失较为惨重,但是高层将领却几
乎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在云若和他们汇合之后,他们中居然有些人很不长眼睛地排斥云若。
八王爷是支持云若的,他任命了云若为全军的临时最高统帅,但那些人却不服气。刚开始他们是借军事会议完全否定云
若的命令,后来八王爷用军令压制,云若的命令虽然得到执行,但是那些人的态度却很消极。
面对那些倚老卖老自以为是的人的反对,云若二话不说,先将几个领头的拖出去打了二十军棍,杀鸡儆猴,但这还不够
,其它没有积极执行命令的人也都被抓了软禁,而换上了这一个月来与云若生死与共早已臣服的将士。
这就是所谓的夺权事件。
“活该!”听完这一切我只有这么一个词送给他们。战场上最关键的就是团结,团结能带来士气,团结能带来勇气,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