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救人吶——」
幸好游河的画舫多,其中几户官家的家丁又懂水性,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上宫雨捞起来,确定他还有呼吸后,全都松了
一口气。
虽然人是救回来了,可因为发生了溺水事件,此次前来游船河的人家有一半全都半途撤回,整条美丽的河中只剩下三三
两两的画舫。
上宫雨被带回绿园,老管家急急忙忙招来了大夫给两位少爷诊治。
「向少爷只是受了点惊吓,只要稍微调养,应该不至于引发心疾;至于这位上官公子嘛……」大夫抚着下巴的白长须,
拖长的语调让一干人等吓得心惊胆跳。
「怎么样?大夫,表少爷没事吧?」老总管看得出来上官雨是有练过武的孩子,可是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要是
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可怎么向人家交待啊!
「你先别急,这位表少爷是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他落水有一段时间,河水寒气太重,虽然他身子硬朗,也免不了要病一
场的,只要让他出了寒、吐出腹内的积水,再休养一段时间,保证不留病根。」
老总管一颗吊得老高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埋怨地瞪了大夫一眼,怪他话都不说清楚,害他白担心一场。
「那就劳烦大夫你开几个方子给我家表少爷吧。」
「嗯,你派一个家丁随老夫回去吧。」
上官雨在大夫走后没多久就醒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大病一场似的,服过一帖药后就睡着了,而一直哭闹着要探视他的
向绿意也被老总管押着去休息了。
其实老总管也知道,如果把向绿意留在上宫雨身边的话,恐怕他也不能好好养病。
上宫雨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
整间房间除了他微弱的呼吸声外,就只剩下外头的虫鸣鸟叫。
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一条人影走近床铺,看着熟睡的上宫雨。
「如果,你是凄清生的孩子该多好,至少我就能认你了……」
上宫雨眨动眼睛,却仍没有清醒的迹象,向家老爷向昱麟坐上床畔,轻轻抚着他的眉眼,脸上尽是一名父亲应有的慈祥
。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你真疼他,当初为何不肯接受他们母子?」伴随着不屑语气而来的,是一名全身充满肃杀气
息的男子。
「上宫凌风?你怎么会在这里?」几乎是本能的,向昱麟护着身旁的孩子,差点忘了眼前的男人才是这孩子所喊的「爹
」。
「为什么我不能来?你怕我看见你和萋云的好事?」上宫凌风走进房间,他的到来让整个室内空间凭空多出一股沉重的
压力。
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上官夫人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向昱麟微一转身,将自己的容貌隐入黑暗中。
「哼!何必躲躲藏藏?你那张脸皮还真是珍贵啊,藏了十几年都不让它见人,真是可惜了一张好脸皮。我知道她不在这
儿,她要是在这儿,又岂会放任雨儿受伤?」
向昱麟下意识的轻触脸上那一层面皮,这脸皮,曾经是他最痛恨的东西。
「你来,不是与故人叙旧的吧?」
「我是来带我儿子走的。」上官凌风抢身上前,向昱麟不及闪避,剎那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听见彼此内敛的呼
吸声。
太过贴近的距离让向昱麟浑身不自在,可他又不愿离开上官雨。
「他现在还不宜移动,等他好了,我自会把他送回贵府。」
「他能不能移动是我来决定的,你还是去关心你那病儿子吧!说不定那天我不开心,头一个就拿他开刀。」
「他只是个孩子,你想发泄怒气就找我吧,别迁怒孩子!」
「喔?你这么关心他?一个病儿子和一个健康懂事的孩子比,显然你比较爱水凄清所生的!我真为雨儿感到不值!早知
道雨儿这么傻,宁可自己落水也要救你的孩子,当初我就干脆一刀杀了那病小子省的麻烦!」
「是你做的?」向昱麟一惊,虽然之前就在猜这个可能性,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几年来上官凌风的性子愈来愈偏激,已
经到了他无法掌控的地步了。
「是,不过,我没料到这孩子那么喜欢病小子,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病小子!」
「那是因为这孩子善良。」向昱麟低下头,看着沉睡中的上官雨,心里满怀愧疚。
「是啊,可是没人要他,只有我要他。」上官凌风冷笑一声,笑向昱麟那多余的父爱。
「我不能背叛凄清!」
「可是你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背叛过了!」
「我……那不是我自愿的……」向昱麟的辩解微弱而无力,就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上官凌风冷笑,「喔?可是你还是不能否认你的身体的的确确是背叛了妻子,也让我戴了绿帽。」
「那是……」向昱麟无法辩驳,因为即使当年他并不愿意,可他还是犯了错,这是无法抹煞的事实。
「哼!反正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就算你今天要阻止,我还是要带走雨儿,毕竟他现在姓『上官』! 」
「你就不能让他在我这儿休养几日吗?」向昱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阻止,却仍旧放不下心。毕竟,是他亏欠了那个孩子
。
「他是我上官家的孩子,就算要休养,也是回『紫园』去,你让是不让?」上官凌风一把抓住向昱麟的下巴,逼着他直
视自己的眼睛。
「如果我不让呢?」向昱鳞虽然吃痛,却也不甘示弱,真要打起来,他也不会输给同是四园之主的上官凌风!
「替你那脆弱的稚子想想吧!」上官凌风放开钳制着向昱麟的手,将床上昏睡的少年给抱了起来。
向昱麟却因为他方才那一句话而丝毫不敢反抗……
在离去前,上官凌风背对着向昱麟嘲讽着,「你知道为什么这十四年来我迟迟不杀你吗?」
向昱麟不答话,但是表情却在瞬间刷白。
「因为你实在太软弱了,杀掉你这种懦夫,实在是没什么乐趣,哈哈……」
上官雨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第一条人影就是上官凌风。
「爹?」奇怪,他不是落水了吗?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应该还在绿园才对。
「醒了?有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上官凌风背光而立,那颀长的身影此刻看起来比平时更阴沉几分。
「还好,只是头有些痛。」上官雨伸展了一下手脚,虽然有些酸痛之感,但无碍于行动。
「染了风寒,还能不头痛吗?你也真傻,为什么为了救一个病小鬼把自己搞成这样,明明知道自己不懂水性,却还是奋
不顾身的救人,怎么,你以为你死了没人会伤心吗?」上官凌风转过身来对着病榻上的儿子,俊逸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怒
气。
「爹,孩儿空有一身武功,如果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岂不是枉费了之前的习武?」
「我是教过你要以侠义待人,可是我没教过你在救人的时候可以放弃自己的命!」
「孩儿……孩儿当时没想那么多,更何况,我身子硬朗,就算落水一段时间也无碍于性命,可是绿儿他一旦落水,便是
神僊也救不回了。」其实事发当时他并没有想这么多,一心只想着救人而已,不过看到父亲那么生气担心的脸,他也知
道自己是真的太鲁莽了。
「哼!你倒是挺为那个病小子着想的嘛!」
病小子?上官雨这才注意到父亲每每提及向绿意时皆称之为病小子,这语气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有善意。
「爹,您不喜欢向绿意吗?」在上官雨的印象中,父亲虽然总是威严无比,可对自家人还是无微不至的,很少听到他对
任何人有成见。
莫非,他们紫园真和绿园有嫌隙?
「那病小子活不过八岁,既任性又无理取闹,差点害得我失去独子,你说我会喜欢他吗?」
「爹……」虽然父亲的想法过于偏激,但上官雨也无从反驳起。
「对了,爹,我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我记得我落水后,应该是在绿园休养啊。」
面对儿子的问题,上官凌风早就想好一番说词了。
「哼!不带回你,难道让你在那里孤苦无依任人欺凌?」
欺凌?
「爹,我在绿园并无受到任何欺凌啊,您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误解?是,我家的傻小子太过善良,所以感受不到绿园那畜牲的阴谋,可是,我要告诉你,雨儿,你娘被绿园那个号
称你姨父的奸贼给奸污了!」上官凌风一脸的义愤填膺,似乎恨不得亲手将向昱麟给五马分尸。
「什么?」上官雨惊慌不已,这怎么可能?母亲不是早就回府了?为什么……
上官雨看向父亲的表情,那愤恨不平的五官在在告诉他父亲不是开玩笑的,事实上,打从他有记忆以来,也从不记得父
亲有开过玩笑……
上官雨又惊又怒又伤心,他那高贵美丽又脆弱的母亲怎能接受这样的对待?
「怎么发生的?爹!告诉我呀!娘呢?娘她人呢?」上官雨不顾尚未复原的身体,勉强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你先别急!我先将她接回来了,只不过,她受到的打击太大,已经……」上官凌风不忍再说下去。
「已经怎么了?」此时此刻,上官雨再也顾不得平时父亲谆谆敦诲的尊卑之别,紧紧拉着父亲的襟口,深怕从父亲口中
听到让他崩溃的消息。
「你母亲已经疯了,再也认不得我们了。」上官凌风闭着眼,平平静静的说出这一句话。
他说的没错,他的妻子孟萋云确实已经疯了。
「疯了?」上官雨的手终于放开紧紧揪住的衣襟,整个人却像是泄了气般再也挺不起胸来。
「怎么会?为什么……」
「雨儿,这畜牲对你娘做出了天理不容的事!我们一定要报仇!」上官凌风捉住儿子的双肩,以坚定的语气吐出如恶魔
一般的话语。
「报仇……?」上官雨似乎是被这个词给吓到了。
下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行动怪异的姨父,以及病弱可怜的表弟……
「是的,我们要报仇!」上官凌风再次强调,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似乎永不熄灭。
上官雨一踏进房门,就见到母亲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绣着小孩儿的衣物。
「娘?」上官雨在孟萋云面前跪了下来,眼泪在眼眶中滚了好几圈,迟迟不肯落下。
「娘?谁是你娘啊?我的孩儿才刚出世,没你那么大的。」孟萋云朝他一笑,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针线活儿。
「才刚出世?」上官雨一愣,视线转向床上那团被包裹住的长枕,心情不禁一沉。看来,母亲真的如父亲所说一般,疯
了。
耳边响起父亲在昨晚告诉他的计谋,上官雨闭上眼,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说词,此时此刻的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
蓦地,上官雨的脑海中浮出一个人的影像……
第三章
当今武林共有四园、三庄、五大家族。
四园分别是紫园、绿园、绣园、黎园,各以琴棋书画著称,而各家从琴棋书画所演变而来的家传武学,亦是扬名武林的
原因之一。加上四园家学渊源,各园长辈中又握有不少势力,故盛名延传至今。
所谓的三庄指的是立剑、飞鹰、疾风等三大山庄,各位于国土的北、中、南方,经商为主。其中以立剑山庄富可敌国的
声势威震天下。
五大家族,也是人人知晓的五大门派。五大家族以姓氏:东方、西门、南宫、北堂及司徒立派。五派的武功门路,亦正
亦邪,行事作风诡谲难测,单凭各人心情及处世原则。
所幸,五大家族虽然是未知数,但也因为互相猜忌而处于制衡状态。
二十年前,四园之一的紫园当家上官凌风与五大家族的东方家族因缘际会成了八拜之交,相约每年雪尽春临之时,让两
家孩子互相比试,此举不但为了让两家的武学更加精进,同时也为了交情能够长久延续下去。
后来东方傲觉得比试相当有趣,将比试之期改为一月一次,甚至一月数次,只要他大少爷想玩,就约上官雨出来,而上
官雨为了让武功进步神速,也都乐意赴约。
继上次东方傲来找他之后,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算一算,他们自从熟悉彼此以后,还不曾相隔这么久的时间都没碰过面。
今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只有东方傲的房间里还留了一豆灯火。
「说吧,这么晚来找我,一定有急事。」东方傲噙着一抹淡笑,自动自发地给好友添新茶。
而一向潇洒不羁的上官雨倒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张俊秀的脸庞上堆满了愁云惨雾。
「我来,其实是有事要找你商量。」
「喔?瞧你的脸都快揪成酸梅样了,一定是很困扰你的事吧?」东方傲拿了一颗苹果开始嗑了起来。
「……我爹要我杀了绿园的主人,并吞绿圆。」
喀啦,东方傲一口苹果咬下去,差点噎住成了英年早逝的侠骨英魂。
「咳咳咳,你说什么?」
「你方才已经听得很清楚了,毋须我再多说一次。」
「嗯……我是听得很清楚,可是我更胡涂了,四园向来彼此之间并无嫌隙,怎么你爹要你去灭了人家呢?」东方傲把手
中只咬了一口的苹果又放了回去,免得等一下真噎死自己。
「因为我娘。」上官雨灌下一口茶水,闷闷地道。
「啊?上官夫人?」东方傲满脸兴味的瞧着上官雨,习惯性的用右手食指指节叩着桌面。
「我来猜猜……是不是在偶然的情况下你娘见到绿园的向老爷,而那向老爷偏偏又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简直惊为
天人,而你娘身为女人却相形失色,一气之下就叫你爹去杀了人家,可是你爹拉不下脸,所以叫你做?」
上官雨无可奈何地叹息,「傲,你可不可以不要胡乱猜测。」
「你叫我不要胡乱猜测,可你又在那里卖关子!你现在的问题是怎样?不敢杀人?还是不想杀人?」
「……我觉得事有蹊跷。」
「喔?什么蹊跷?」东方傲玩味地看着上官雨,那专注的眼神像是要在他身上烧穿一个洞似的。
「我不知道。」上官雨叹了一口气。
东方傲却是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摸了摸自己差点与桌案亲吻的脸,埋怨道,「这么久没见面,一见面就跟我说些莫
名其妙的话,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来寻我开心的?」
「我是没人可找了才来找你,你别老是一副吊尔郎当的模样,再不正经一点我就要走!」
「好啦,好啦!对了,你都还没说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东方傲端正着身子坐回椅子上,一脸正经地丢出问题
。
「唉。我想让你去查查我爹娘和绿园之间是否有些恩怨情仇存在,可是我的身份又不方便,若是我亲身下去查,我爹必
定会发现的。」
看着上官雨平时潇洒不羁的模样变成这般愁眉不展的,东方傲觉得事情可能相当复杂。
「需要如此大费周张吗?就算他们以往真有过节好了,你就干脆一点替你爹娘报仇罗,何必拐着弯儿还要我去调查?莫
非……你认识绿园的人?」
「……」上官雨一阵沉默,让东方傲相当讶异。
「真给我说中了呀?」
「绿园的主人是我的姨父,我还有个七岁的小表弟,爹的意思是,他不愿留活口。」
「……」这下子换成东方傲沉默了。
他很明白,上官雨是那种绝不会让外人动自家人一根寒毛的男人,而那个绿园里头,应该有他想保护的人。如果有了想
保护的人,那么就算有天大的难关,他也会想办法摆平。
也许上官伯父还看不出来他这儿子的能耐,可是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以剑交友,东方傲早就摸透了上官雨的能力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