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卧底又怎样?在我眼里,鱼刺就是兄弟。
言复希,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虽然很鄙视你这种想用鱼刺拴住我的想法,但是我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兄弟。
“以后都不能看不到了么?”我看着他侧过去的脸问。
“嗯?哦,也许吧。”鱼刺看向窗外有点空旷的园子,春天的迹象已经慢慢开始崭露头角了。只可惜那只左眼已经看不
到了吧。
心里好难受。
“会不会痛?”我受过的伤很多,但从来没有伤过眼睛。只是,眼睛这么脆弱的地方,毁掉的时候一定会撕心裂肺吧。
“还好啦,只是瞎掉的时候很痛。不过把命保住了,瞎一只眼睛已经很庆幸了。”鱼刺云淡风轻的说,呆滞的左眼一动
不动。
这么说,鱼刺的眼睛是彻底好不了了。
我难以想象我不在的时候,言复希这魔鬼对鱼刺做了什么。
如果是因为鱼刺没有保护好我而要受伤,那么,鱼刺又凭什么要听从他的?
“凭什么你要为了言复希卖命?”
鱼刺又开始装孙子,眺望远方,说:“正所谓,英雄相惜……”
我火了:“惜你妈逼,惜的他妈差点命都没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受伤对我刺激有多大?丫到底知不知道
鱼刺说:“阿离,你应该对言少爷好一点。”
“……”
他不说还好,说完之后我第一冲动就是把言复希灭了。
丫把鱼刺弄成这样也就算了,现在还让鱼刺给他说话,
我说:“我抓瞎了丫言复希的骚眼去。”说完我抬脚就往外走。
我都快走到门口了,鱼刺竟然还没上来拦我。
我诧异,他不是跟丫言复希英雄相惜么?
我抓住大门的把手的时候,鱼刺终于说话了。
“你以为没有言复希,你算什么?”
我顿时僵住。
气氛大变。
一转身,鱼刺已经站在身后。
从来没觉得他这么高过,我必须要挺直脊背微扬着头才能跟他略微平视。
鱼刺的右眼里有我冰绿色的眸子的倒影,而那只无神的左眼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我看不懂但是我能感到那内容的重量
。
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只能站在鱼刺双眼中的一半了,那另一半是谁抢走的。
鱼刺高高地站在我身前,不知为什么让我一下子觉得气软。“鱼刺哥?”
“没有言复希,你算什么?”
“鱼刺你怎么突然变……”我诧异到爆。
难不成鱼刺是双重人格,现在终于爆发了?
可是受伤的明明是他,他凭什么为了一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变态而跟我认真?我是为了他啊。
“鱼刺,你不要担心那个奸人言复希会怎么样你,他把你眼睛弄成这样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看着鱼刺失明的眼睛
说。
鱼刺笑得很无奈,说:“阿离,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言复希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视而不见
?或许你本来就知道,不然你怎么有胆量单枪匹马理直气壮的对着他张牙舞爪?你就是仗着他喜欢你才一次次骑在他头
上压榨他的尊严!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活着有多辛苦?他还只不过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可是你看看他现在,已经老成成
什么样子了?”
我被说的语塞。
刚才还好好的,鱼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是言复希害他失去了左眼,他怎么颠倒黑白的开始为他说话?就算是卧底,就
算他是言复希的人。可我们还是好兄弟的。
难道连我唯一的亲人都要被抢走了么?
“流离,你不要再这样折磨人了好不好?拜托你不要这么妖孽了好不好?”鱼刺抓着我的肩膀。
“这不是我的错。”既然你是认真的,我也不能装傻了。
鱼刺语重心长:“不是你的错?是,的确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昧着良心离开流柳。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良心让言复
希有多难受?”
……
又是我的错。
为什么总是我的错,心疼流柳是我的错,躲开言复希是我的错,现在看来仿佛我想要去伸张正义也都是我的错了。
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能不再错下去?我不奢求做对什么事,只祈求不要再错了。
真的受不了了。
仿佛变成人之后,我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现在们们回想起来,永远都是做猫的那些日子,是最真实的自己。
现在的我,根本学不会怎样做人,而更学不会怎样做回一只猫。
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丢了猫咪最引以为傲的孤傲,变成了个寄人篱下的寄生虫。
我没有人类的八面玲珑,寄人篱下却一次又一次的伤了别人。
猫不像猫,人不像人。
仰头看向鱼刺认真的脸,好郁闷。
为什么到了现在,我最依赖的人,都要指责我?
鱼刺说:“流离,我拜托你睁开眼睛好不好?你看一看言复希,好不好?”
我抬着头看着鱼刺的眼睛,用力想象着那只无神的眼睛可以看到我。
我怎么看不到?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你知道你这一次次都是怎么活下来的么?你知道他为了保护你要担着多大的压力么?”鱼刺表情认真的好像言复希是
他亲儿子。
“言复希,他家大业大,他有多好的前程吖。如果不是因为你,因为他有了你这个弱点,他怎么会成长的这么辛苦?你
知不知道在你跟流柳你侬我侬的时候,他下了多少心思来保护你?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知道么?”
“他本来可以成长为最无懈可击的人,或许言家的神话就要在他身上实现。可是因为有了你,无懈可击的人有了致命的
弱点,他为了他唯一的弱点心力交瘁,而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在他的眼前赤裸裸的跟他最重要的朋友亲亲我我,你有
没有想过他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快被你折磨没有心了!他……”
身后风声大作,沉重的木门一下被推开,言复希此时显得过分明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离……我们去看野狗交配好不好啊?”
ACT.82
我脸唰一下就黑了。
这一什么人啊。我们这儿气氛这么严肃,丫非蹦出来说这么一句没营养没紧张感的破话。
心里对他那点愧疚感一下就给冲淡了,真是自毁前程。
“你滚出去。”我阴森森的说,其实是不想让他在听下去,不想让他知道我肚子里的想法。
“不要,小离跟我一起滚。”言复希开始装孙子。
“你出去。”我尽力保持语气的生冷。
“不要,小离快跟我一起走嘛。”
“你走不走?”我口气已经很认真了,有些话我要跟鱼刺说清楚。
“不要,小离是我的人,我好不容易能跟小离单独在一起你怎么可以再把我踹开。”言复希表情很夸张,但是任他再怎
么表演也藏不住眼睛里快要决堤的委屈和不甘。
最后我终于说:“明明都听到了就不要再装下去了,你知不知道猫的听力是人的几万倍?”
言复希还是面不改色,但已经没有再说下去。
于是我说:“下次不放心,最好不要在门口偷听,放个监视器很保险。”我不介意你听,也许你把我那些混账话伤人话
都听了,才可能对我死心吧?
鱼刺要张口说话,我抢先一步说:“鱼刺哥,我不管你是他什么人,我只把你当兄弟。”
我瞟了眼言复希,接着说:“但就算是兄弟,也不能动摇我芦苇般坚强的意志,你说的那些话不用你告诉我我也明白。
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想做的事。”
我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我也有不想拖累的人。
言复希没有任何声响,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不敢看。
鱼刺哽咽了一下,最终说:“流离,你真他妈没有人性。”
我一听这话我乐了,我本来就不是人,哪儿来的那么多人性啊我?
放心,这种话伤不了我的。
但我又很难受,他竟然为了另一个人对我说这话。可是这也就是他一时的气话,到最后他还是会站在我这边。
我知道言复希对我怎么样,也知道他为了我很辛苦,所以,我更不能在他身边拖累他。
于是我说:“对,我就是没人性,我本来就不是人,跟我谈什么人性?”
鱼刺无话可说,气氛闷到爆。
我想我就是太有人性了,才会良心发现的没有把言复希拉进我这个祸害人的黑洞里来,可他还硬要自己往我这个黑洞里
面跳,我真没辙。
我就是因为有了人性,才会再也做不回一只简单的猫了,才会弄得自己一无是处,才会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了。
果然,人真的是最复杂的生物。
果然,做人好难。
人做得太久了,我已经不能再像做猫时那么简单那么得心应手了。
人的世界有太多面,我顾暇不来,到处去伤害。
我不想失败,可我好失败。
当人真累,我想我永远都不可能学会。
这世界太复杂,四面都是墙,闷得我透不过气。我趾高气扬的来回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用眼角的余光,我看到了言复希倔强的侧脸,飞扬的眼角虽然邪气,但眼神始终是令我胆怯的固执。
这世界徒然四壁,但偏偏总有那么一帮爱撞墙的傻人,哪面墙最硬就往哪里撞,如言复希。他就是喜欢往我这面最破最
硬的墙上面玩命撞,不死不休。我不知道该说他太傻,还是太执着。
我也在撞墙,我不单撞一面墙,四面都是墙我四面都去撞,想找到个可以好好歇着的墙角老老实实的呆一辈子,却总是
笨的把自己的头撞得惨不忍睹,不光把自己的脑袋给撞坏了,我现在厉害的连墙都给撞伤了。
墙,墙,墙。四面都是墙,吾身自由,吾心永囚。
我本来孤孤单单的做只小野猫活得挺好的,却偏偏非要不甘寂寞的往这乱糟糟的人圈子里钻。到头来郁闷自己不说,还
郁闷了一堆人。
这究竟是一什么世界啊?
我又究竟算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弄得现在伤了自己伤了别人?
在这世界里想要周全的活下去真的好难,不受伤很难,不伤到别人也很难。
这里的生活方式真的好难,我真的,玩不转。
现在一点跟鱼刺解释我的观念的心情都没有了,我也不敢再解释了,就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失误又郁闷了别人。我真
怕我又把鱼刺这面大墙给撞伤了。
我真怕。
我真想现在就跑回家,窝在流柳身上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安宁的过一辈子。
大家还是原来的那个大家,而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那个趾高气扬的骚包儿坏猫。
那样多好,那样多好。
鱼刺紧紧地盯了我半天,一无所获。言复希的眼睛我用眉毛都能想象出他看着我的样子。
啊……啊,简直要被憋死了。这样的气场令我窒息,两面大墙同时向我施压。
现在我就想,撒丫子就跑。
ACT.83
我真的受不了这么郁闷人的气氛了,于是呜哇乱叫一嗓子装痛,就捂着肚子往门口退。
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显然让这全身投入的俩人吃了一惊。
我忽略言复希惊忧的神情,趁他俩还没反应过来就撒丫子转身往外奔,嘴上一边故作痛苦的低低叫唤着:“哎哟……好
痛好痛,尿急肾亏尿急肾亏……”
我过于敏锐的观察力还是看到了言复希挡在想要追上我的鱼刺身前的手臂,和他不容置疑的摇头。
他竟然没有来拦住我。
我听到鱼刺在身后有些心急的喊道:“阿离!!……少爷,你这是做什……”
言复希被我落在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说,“肾不长在肚子上,在腰间。”
我还是听到了,当时嘴角尴尬的抽搐了一下,加快脚下逃跑的步子,把手捂在了根本不亏的肾上。
唉……我真的是猫么?怎么现在觉得自己像只鸵鸟?
一遇到言复希那种认真的烧死人的眼神就马上装作无知的把自己藏起来。不过我比鸵鸟还垃圾,我只会选择逃跑。
唉,我还真是对不起猫家列祖列宗啊。我们应该就算离开也要华丽丽的退场,而不是我现在这样狼狈怯懦的逃跑。
我可以孤独,但是我不可以胆怯。
而现在我不仅在胆怯,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胆怯什么。
我慌慌张张的从大门里跑出来,冲出了后厅来到了这个很久没有光顾的后花园。
言家的花园我只来过那么几次,还是在冬天我受伤被言复希接过来养伤的时候,那时候冬季里凄冷的光景跟现在草熏风
暖的春天景色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花园的布局很简约,但却处处流露精致。真的可以说的上是简约不简单了。
春季中旬,植物已经度过了苏醒期,各个地方已经开始有了繁盛的趋势了。不知道真到了盛夏这里又将是怎样一番情景
。
我在这个曾经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大花园里四处闲逛,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对鱼刺的答复和解释,还有一堆何去何从的问题
。至于言复希嘛,这家伙永远都是个烫手的山芋,我面对有关他的东西从来都是望而却步。谈不上讨厌他,只是不知道
该怎么对待他而已。
而通常我对待不知该怎么对待的事物,处理方法那都不外乎两种,忽视或逃避。
面对言复希这种……呃,有恒心有耐心的人,第一种方法似乎永远起不到作用。你对他忽视,他便可以忽视你的忽视。
为之奈何?
于是我只能选择第二种。
但似乎效果也不甚明显。
说到逃,我就根本不能不想起鱼刺。
我们一起经过那么多波折,那么多次的逃往,鱼刺无一次不是站在我身边的。
他是信赖,是朋友,更是亲人。
若是在今天之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肯定鱼刺会无厘头的支持我。
可是现在呢?
我还有底气对自己说,鱼刺一定会挺我到底的么?
他现在多了另一个身份,不再是我那个单纯的鱼刺哥了。
我不相信从认识的一开始鱼刺就在骗我,我不相信言复希有这么大能耐,能在认出我之前就把鱼刺安插在我身边。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我跟鱼刺一起过的那段简单却又冒险的小日子岂不是都成了假象?言复希钓上鱼刺这条大鱼估
计也就是在找到我之后吧。
鬼才信鱼刺从认识的时候就在骗我,鬼才信呢。
可是我现在要说鱼刺还会像从前那样死心塌地的挺我,估计也连鬼都不信了。
我梦游似的浏览着这个没边际的花园,最终停在一株长得很惹眼的龙芽草前。
啊……啊,你个该死的言复希,把我的鱼刺还给我!凭什么你把他眼睛都夺走了他都要为你说话?他凭什么?你又凭什
么?
你还我的鱼刺!
等我心里怨怼的把言复希祖宗都问候了一遍之后,龙芽草已经只剩下枯干。
我连忙顾盼左右,见没人发现我的罪行,马上光速的消失在案发现场。
我路过花园里四道高矮不一的装饰墙,舒软的鞋底在冒出新芽的草尖上磨蹭出沙沙的声响。
言复希,言复希。你要是没有这么固执该多好?你要是肯放开我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