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少爷——葛城君

“她一个人在街上卖花，就在我公寓拐角的那条街。她很执着也很勤苦，每天都要站到街上再没有人为止。我喜欢看她

坚韧的眼神，所以总去买花，也喜欢看她干净的发辫，所以总在公寓的窗口眺望她的背影。终于有一天我起了个大早，

去把她所有的花买下来，她告诉我，她等这天等了好久了。”

“我们爱得真挚而热烈，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是真爱她。”

唐少宁摇头，握住吉姆？斯特朗手：“我相信。在UCLA的时候我有个朋友，曾经给您的工作室做过助手，他曾经给我看

过他无意发现的一个剧本，是手抄的，并没有公开发表。当时我很受震撼，问他为什么这个剧本没有拍成电影，他说，

大概是因为爱得太深太痛了，即使感情涌上笔头，也没有勇气去回头看一眼，更何况是面对。”

吉姆斯？特朗仰起脸，闭上沧桑的双眼。

“那个故事剧本，讲的就是我母亲吧？”

一行眼泪终于滑落男人的颊边：“因为妻子突然患了胃癌，我回美国照顾她，那个剧本，就是在那段等待的岁月写下的

。可是没想到，两年后，我回到越南去着她的时候，她的家人才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那个时候我曾经无数次自问，我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一段浪漫的回忆，然后就是一个悲剧？”

唐少宁惊讶的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手腕，隐藏在袖中的部分竟然伤痕累累。

他有些了然的看着吉姆？斯特朗，后者只是苦笑。

那个时候母亲并没有死，因为未婚先孕，母亲被视为耻辱，撵出家门，没有钱生孩子，只好自己接生，住在贫民窟，打

工换取一点微薄的收入，直到在游乐园的门口发生了车祸。

母亲的悲哀和痛苦固然是唐少宁一辈子难忘的伤，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又是如何接受自己最爱的女人的死，如何承担自

己心中的愧疚和愤恨？

唐少宁走上前，抱住吉姆？斯特朗的背，这才感受到那个男人看似挺拔的肩膀，其实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妈妈没有恨你，我知道，她有多么感激神赐给她的那段时光。”

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所以代替母亲活下来的他，一定要让这个可怜的男人得到救赎。也许有一天，

这个男人就有了勇气，把母亲当作一段美好而痛苦的回忆。也许有一天，就能在大荧幕上看到他的那部电影，上面写道

“致我曾经和永远的爱。”

然后，和家人一起快乐的活下去，就像他一样。

“少宁，你很像你的母亲。”

“是吗？”唐少宁云淡风清。

“跟我回美国吧，至少让我补偿你，一点点也好。”

唐少宁摇摇头：“我理解您的想法，但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因为他吗？”

唐少宁腼腆的笑：“还有这个家。您不是也有自己的家？”

老管家敲门进来：“斯特朗先生，您的助理来了。”

吉姆？斯特朗收回手臂，转过身道：“我在北京拍一个月的外景，如果你改了主意，随时来找我。”

唐少宁说：“您知道我不会的。但是如果有空，我会去看您，爸爸。”

吉姆？斯特朗的背影一顿，几经犹豫，最后仍旧没有回头，急速走了出去。

唐阁渊坐着轮椅进入阳台，看到的是唐少宁眺望窗外的背影。

唐少宁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回首跪下身，把唐阁渊膝盖上的毯子盖好。

“先生……”

唐阁渊伸手撩起唐少宁的额发，露出少年蜜色的额头。

“在想你母亲？”

“嗯……虽然相貌几乎已经模糊，但是我总能回忆起一些片断。比如她卖花的样子，还有……她在马路那一边，买了冰

淇淋，笑着向我跑来。”

然后就是被车撞飞的身影。

前一刻还笑着的母亲，转眼便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没有了生气。

如果可以，他什么也不要，冰淇淋也好，游乐园也好，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要换来母亲的生命。

母亲不恨吉姆？斯特朗，唐少宁也不恨他，但是他恨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那么任性，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唐阁渊把唐少宁的头轻轻按在膝盖上，抱着膝上的少年，一遍遍拍着他的后背：

“少宁，我的母亲身体不好，为了生我冒了很大的风险。”

唐少宁猛的抬头，第一次听到唐阁渊跟他谈起年轻的回忆。

“医生说，如果不生孩子，好好保养身体，她可以再活二十年。但是生了我之后，她只活了八年就离开人世了。她离开

之前反复的告诉我，她爱我。”

唐少宁看着眼前面无表情，英俊逼人的脸。一抹动容从那双沧桑的眼底滑过。

“爱我，所以明明知道会提前结束生命，也要将我生下来。我想，如果少宁……你的母亲也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的话，

也会告诉你，她无悔。无论是把你生下来的这件事，还是想满足你小小愿望而发生不幸的事。”

男人狠狠抱紧少年的身体。

“你母亲这么爱你，所以你即使是为了她，也要原谅自己。”

如果，唐少宁合上眼帘，睫毛抖动中，泪水一点点渗出。如果没有唐阁渊，他不敢想象，自己将如何面对生活。

他是如此的感激母亲，感激父亲，感激上苍，让他遇到了他，让他爱上他。

“先生……先生……”

少年跪在地上，在男人的怀中汲取勇气。男人抱住他的手，一如既往的牢固和坚定。

第二十章

唐阁渊三人把斯特朗一家人送出门口，以尽地主之仪。直到那辆银灰色轿车开走，唐阁渊突然皱了眉。唐少扬也嘀咕了

句：“怎么感觉不对劲。”

回到家中一看，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顶着金灿烂辉煌的脑袋。

吉米？斯特朗蹦下沙发：“不用打电话叫他们回来，他们故意把我扔在这里的。”

唐少宁哭笑不得：“为什么？”

吉米笑眯眯的上前，伸出手臂，讨喜的样子让唐少宁一个开心，把他抱起来。

吉米抱住唐少宁的颈子：“让我收服人心吧？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唐少宁看向唐阁渊征求意见，唐阁渊点头：“既然这样，让他在这里住几天也好。温婆，给吉姆？斯特朗打个电话说一

声。”

吉米在唐少宁的手臂中扭头笑眯眯道：“叔叔，你是残疾人吗？”

唐少扬突然笑起来：“这小鬼头不简单。恐怕不是来收服人心的，纯粹是来找茬的。”

唐少宁接道：“叔叔他不是残疾，只是暂时不方便，所以要坐轮椅。”

唐少扬不顾吉米的挣扎，从唐少宁手中接过来：“说吧小鬼，是谁的主意？你哥哥？”

吉米哼了一声：“不要提他，古典音乐的叛徒！”

唐少宁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想起唐少扬小时候，因此十分喜欢。回头看了看表，已经到了唐阁渊复健的时候，于

是推着“残疾的叔叔”上楼了。

“说吧，谁的主意？”唐少扬捏着吉米的包子小脸，乍看没怎么感觉，但是越看越像唐少宁的小时候。如今捏个小唐少

宁二号的脸蛋，觉得非常好玩和爽快。

“哥哥。”吉米发现摆脱不了魔爪，只好求饶，“是哥哥的主意，还有妈妈。哥哥和妈妈都好喜欢少宁哥哥，所以让我

来当间谍。”

“你这小间谍也太容易就叛变了啊。”唐少扬板起脸吓唬他。

范文刚处理好文件出来，刚才吉米总乱跑他没有注意，这才仔细看了看唐少扬怀里的金发小孩。

“这孩子真像少宁的小时候，来，让我抱一个。”

唐少扬不甘心的把孩子递给范文，范文立刻露出一抹奸笑，上下其手：“这孩子真好玩。”

吉米？斯特朗眼看自己沦落敌人手里，挣扎无用，眼泪汪汪的看向一旁到茶的小元，委屈的道：“姐姐～～”

小元一个哆嗦：“大少爷，喝茶，没事我先出去了。”

唐少扬满意的冲温小元一笑，小元脸咻的红了，踩着轻飘飘的脚步游荡了出去。

范文一边玩着吉米一边改用中文跟唐少扬说：“模拟考成绩出来了吧，怎么样？”

唐少扬低头喝茶：“老样子。”

“这么说高考信心十足了？”

唐少扬放下茶杯，思考着半天不说话。

“怎么？”范文把吉米放下，吉米刚要跑，就被范文的两条长腿锁在了中间。

“改主意了？”

唐少扬笑了：“谁说你是我哥的心腹来着？我不服气，比起他来，你更了解我。”

范文扶着眼镜：“马屁稍后。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唐少扬轻描淡写：“没怎么，我决定接受offer了。”

范文重新抱起吉米：“UCLA？”

唐少扬说：“是。把吉米给我抱抱。”范文一闪，唐少扬撇了撇嘴：“小气。”

范文镜片后的眼睛笑起来：“你坐进来，我就让你抱他。”

唐少扬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占便宜？一抱抱两个。”

吉米？斯特朗突然认真的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不要说中文，我听不懂！”

范文和唐少扬都笑起来。

范文问吉米：“要不要出去玩？哥哥带你去故宫长城。”

吉米眼睛放亮：“好！我要去穿皇帝装照相！”

唐少扬嘀咕：“土老外。”

两个人穿外套，范文一边问他：“对了，你哥刚醒来那天问我。你和少宁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唐少扬顿了脚步：“我哥这么问？”

“怎么？”

唐少扬眯起眼睛：“少扬和少宁……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范文道：“就是这个语气。”

唐少扬得意的翘起大么指：“发生了！直奔三垒。”

范文悠当起手中的吉米给了唐少扬一脚：“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宁！他就这么宠着你们一大一小。”

唐少扬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那本书害的！下次再让我看到那种书，你等着瞧！”

“哦，那本书啊……”

唐少扬摸摸鼻子：“当然不只。那天我心情也挺复杂的。少宁又漂亮又宠我，当时他又摆出那种表情……”

范文沉默了半晌，腾出一只手摸摸唐少扬的头：“十六岁的孩子，别想那么多。”

想了想又凑到唐少扬颈边：“下次有那种书，咱们俩一起看。”

“滚你的！”唐少扬一脚把范文踢出门外，也紧接着出了门。

晚饭后，温婆和小元开始收拾包袱，回家过元宵节。本来应该是过年放假的，结果因为唐阁渊生病，假期一拖拖了半个

月。

唐阁渊连续两个小时的复健非常耗能，但是连续半个月的锻炼，这些分量已经不再是身体的负担，反而觉得运动过后精

神更加饱满。

只是复健运动过后的程序──洗澡──总让唐少宁陷入尴尬。睡着的唐阁渊可以任唐少宁摆布，清醒的唐阁渊则充满了

压迫感，虽然腿脚不灵活所以坐在浴缸里，由着唐少宁洗头擦背，但是表情和话题丰富起来，有时还兴致大发的逗唐少

宁。唐少宁处在紧张当中，一个不留神就闹得自己也湿遍了全身，最后被唐阁渊拉着一起沐浴，唐阁渊像对待小孩一样

给唐少宁洗头，玩得不亦乐乎。

唐少宁穿上米色的格子睡衣，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卧室里只点着一盏床头灯，屋内有些幽暗，唯一的光亮笼罩在唐阁渊

的头上，静静打在他的肩头。男人已经离开轮椅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绒盒。见唐少宁走出来，唐阁渊笑着把盒

子放下。

“刘婕退回来的戒指。”唐阁渊拉着唐少宁纤长的胳膊坐在身边，“我们的订婚取消了。”

唐少宁小声说了句：“是吗？”却发现张口的一瞬间，自己的心已经被喜悦所包围了。有些懊恼这样的自己，又狠狠攥

紧了手指。

“虽然早就送她这个戒指，但是她也一直没有戴。也许不适合吧。”

唐少宁不知道男人说的“不适合”究竟是指戒指，还是有更深的意思。但是回想起来，刘婕对唐阁渊的态度，唐阁渊对

刘婕的态度，都似乎少了些热情，反而看起来更像知己。

而从来没有戴过戒指的刘婕似乎也不热衷于首饰类，每次出现在唐家的时候都是一副干练模样，除了颈上一条很旧的银

链就再没戴过什么，甚至连普通的耳环或胸针都没有过。

“先生爱她吗？”唐少宁低头看着自己光裸在拖鞋中的脚尖。

唐阁渊凑过来，头发轻轻擦着唐少宁的肩膀：“爱不爱很难说……只是曾经觉得如果要找个人来组建家庭的话，她应该

是不二人选。”

“是……吗。”的确，唐少扬也曾经说，刘婕与其说是最适合唐阁渊的女人，不如说简直就像女版的唐阁渊。

“生活中无可挑剔，工作更是出类拔萃，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很默契，生意上可以互相指点。如果说有哪些不足的话，大

概就是没有激情吧。”

唐少宁也想象不出，如果唐阁渊遇到一个能让他激情迸发的女人，共坠爱河的模样。他会为了那个女人而放弃加班吗？

会为了她而偶尔迟到不去上班吗？似乎唐阁渊的另一半，永远是工作，而不是爱人。

“但是人总是在变化。越是年龄大些就越狡猾，所以不想撒谎的话，就不给承诺。刘婕跟我都是如此。”

唐少宁有些迷惑，低垂着眼帘盯在自己的膝盖上。他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心底越来越混乱。突然发旋被男人的手

指戳弄了下，他抬起头，却正看到唐阁渊深邃的眼睛。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开始，我想试图去了解。”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无比认真，放在唐少宁膝盖上的

手微微用力，让唐少宁的心跟着一起揪了上来。

第二十一章

“少宁，明白我得意思吗？”

明白？不明白？唐少宁的脑中一片空白。自制哪里去了？平静哪里去了？太陌生了，无论是这样的先生，还是这样的自

己。

“什么？”

唐阁渊无奈的笑：“那么……我这么问，少宁交过女朋友吗？”

唐少宁干巴巴的答：“初中的时候曾经有过……”

对方是他的同桌，跟他很是自来熟，有一天同学起哄，不知怎么，就由朋友定义为了恋人。但是只维持了半年的恋情，

在唐少宁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唐阁渊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的时候，就向女孩道歉，提出了分手。对方虽然有些不甘心，但

是也早就有所察觉，所以并没有太难过。两个人反而成为了要好的朋友。唐少宁对唐阁渊的感情的性质，其实还是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