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狐情话 上——芊芊雨

火神口出恶言，想必心里也很郁闷。

“后来呢？”

“别的气我也就受了，这种气我哪里受得了，当下放个小火烫了他一下，然后他就成这样了。”

水神看着他，好一会才说：“你还是回天上去吧。”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偷出的空下凡休息。”

“你的凡心越来越重了。”

入夜，水宝宝到底还是不讲义气地跟水神回自己屋了，留下小金狐对着火神磨牙。

他白天被水宝宝泼了几身的水，虽然很快就干了，可还是有点受凉，从下午到现在已经打了几十个喷嚏，鼻尖红红，眼泪汪汪。

“阿嚏！”又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打出来，小金狐一头栽到炕上，钻进那个暖了半天也没暖和过来的被窝里。

发了一会抖，又哆哆嗦嗦地靠近邢宣，可是邢宣比他身子更凉，于是再退回去，想了想，把被子团成一堆，变成狐狸的模样钻进去。

火神在屋子当中生了一堆火，一边烤手一边暗笑，笑够了对小金狐说，“过来烤烤火。”

小金狐装着睡着了，还故意发出鼾声。

鼾声只打了三下，就觉得屋子更冷了三分，这被子里一丝热气都没有，比邢宣的身体还要凉。

忍不住又是一个喷嚏，鼻水眼泪又是满脸。

火神笑，“叫你过来你不来，自找难受。”

小金狐真是气坏了，跳起来大骂：“你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搞鬼，这屋里哪这么冷？你你你这个恶神，就知道欺负我，等哪天我法力高过你，看我把你扔进冰窝，活活冻死你！”

火神笑道：“你就是修一千年，也强不过我。快过来，烤烤火。”

小金狐赌气，又钻进冰一样的被子里，结果又窜出来——那被子还没外面暖和呢。

小金狐又冷又难受，看着三尺之外红红的火光，偏偏感觉不到一丝热气，又气又恨，搜肠刮肚想找点更难听的骂火神，没想连着四五个喷嚏，头晕脑胀，一头栽到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火神只顾笑，没想到他打个喷嚏居然能摔下来，赶紧提过来揉脑袋。

小金狐被摔得蒙了，迷糊一阵，觉得耳朵生疼，摸了摸，爪子上沾了血。

小金狐放声大哭。

火神看看地下，一个小板凳歪倒在刚刚小金狐掉下来的地方。

这可不能笑了，再笑这小妖精估计要哭到明天。

火神咳嗽一声，用很着急很心疼的口吻说：“疼得很吗？让我揉揉。”手指肚轻轻在毛茸茸的耳朵后面揉。

小金狐连哭边从他怀里挣扎着出来，回身跳到邢宣身上继续痛哭。

火神不敢再逗他，撤了法力，让火焰的温度烤热了整间屋子，又凑过去哄。可是小金狐哪里这么容易能哄好，哇哇地哭，一边哭一边控诉他逞强欺弱，以大欺小，从刚才害他摔破耳朵一直向前控诉到第一次见面差点被他烧死的事，一件一件，锥心泣血。

火神没有办法，只能苦笑：“别说了，再说我就成全天上人间十恶不赦的恶徒了。你光说我，你若是乖巧点，哪里会这样？就不说别的，我好歹也救过你几次，这你怎么不说？要不是我，你现在哪里还能活？魂都没了。”

小金狐才不理他，一边哭一边骂自己的，简直把火神骂到人神共愤，罪不可恕。

火神说不过他，又不能再像昨天一生气放个小火烧他，一肚子气没处撒，手掌一翻，掌心燃起一朵火苗，放在邢宣脸旁，喝道：“你再骂，看我烧了他的身体！叫他回来也找不到地方安身！”

小金狐一滞，哭声顿停。

火神擦擦被骂出来的汗，笑道：“这才乖……”

话声未落，只听小金狐“嗷”地一声，“我跟你拼了——”

第二十六章

火神差点来不及熄灭手中火苗，一手挡着愤怒抓狂的小金狐，另一手急忙在自己身上搓揉几下灭掉火，然后一把掩住正张口欲咬的小金狐。

“我又没有真的要烧他……你消停一会……哎呀……”

火神收回手，手掌心赫然一圈牙印。

只这一下，小金狐已经扑到他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尖利的小白牙冲着他的脸就咬，一心想在他残破未愈的脸上再添个伤口。

火神又是想笑，又害怕他的妖血弄到自己伤口上，又舍不得使大了力气再伤了他，一时弄得手忙脚乱。

一手抓住小金狐两个乱挖乱挠的细手腕，一手摁住两条乱踢乱踹的小细脚，小金狐的脑袋乱转，嘴儿乱咬。

制住了发怒的小金狐，火神这才喘了口气，“你胡闹，你的妖血若是进入我体内，我没准就变成魔，一口吃了你！”

看到小金狐半边脸上都是血，有心想帮他止住血，刚一松手，两条腿又开始蹬，赶紧又按住，曲起一条脚，压住，空出手捏住小金狐的下巴，一转，露出耳朵后面流血的伤口。

想办法取下腰中火葫芦，弄开塞子，放出一点火星。

小金狐只觉得耳朵后面一紧，啊啊地叫出声。

火神赶紧劝他，“没事，不烧你，只是给你止血。”

小金狐觉得耳朵后面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忽然想起火神以前灭他魔功时，也是放出一团火，愈合了他嘴上的伤。

火神再一伸手，撕下他衣上一块布，轻轻地在他脸上擦拭。

小金狐咬住嘴唇，半闭了眼，轻轻地说：“你放开我，我不咬你。”

火神不答，只是专心地擦。

小金狐停了一会，又说：“你这样擦不干净，我去那盆里洗一洗。”

火神还是不理。

小金狐说：“你不放我，难道是怕我再咬你？”

火神笑了，扔下手中沾血的布条，“激我？行，我松。你若敢再使坏，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松手。

小金狐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门后水盆处舀水洗脸，然后回头看火神：“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

火神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小金狐洗尽手脸，噘着嘴转回来，一边往炕上爬一边嘟囔：“我知道你对我挺好，只是你老欺负我，我又打不过你，只好——”一转手，手上残留的水珠猛地向火神身上弹去，同时大笑：“——使点小诈，让你也疼上一疼！”

火神一直提防他再挖再咬，却想不到他会用水珠洒他，赶紧挥袖挡住头面，还是有一滴正中脸上伤处。

那一阵钻心的疼……

火神缓缓放下袖子，脸色阴沉，狠狠地瞪着小金狐。

小金狐也有点害怕，没想到真的弹中，眼珠转了两转，脸上堆满了笑，不退反进，抱住火神的一只胳膊，小心地说：“那个……我错了……我没想到真的会……嗯嗯……刚才你也弄伤了我，这下咱们两清……你要是疼，我也帮你擦擦，再吹吹……”

凑过去小心地吹了两口，看看火神的脸色，再轻轻吹两口，再看看脸色。

火神脸上阴晴不定，时青时黑，胳膊崩得老紧，牙齿也死死咬住。

小金狐越看越怕，也越来越不敢再吹，傻傻地跟火神眼对眼，心里飞速转着念头：怎么才能让他消气？他会不会杀了我？哎呀，对了，他前两次亲我，要不我也亲亲他？也许他就不生气了……

想到这，脑袋微微侧了侧，看看火神方正的大嘴，紧张地舔舔嘴唇：他亲的是挺舒服的，不过再吸出我的内丹怎么办？

眼见着火神的脸越来越沉，哎呀不想了，吸出来就吸出来，反正他还会再给我塞回去……

下定决心，双手离开石头一样僵硬的胳膊，转而捧住火神的脸，眼睛一闭，对着那张嘴一头撞过去……

眼尖的水宝宝又发现，小金狐的嘴唇比昨天红得还厉害，不仅红，而且油光水滑，倒像以前在村里，看调皮娃儿上房够小雀从梯子上摔下来，把嘴摔肿时的样子。

这可不像被啃了几口啊，这像被啃了几十口。

有了昨天之鉴，今天水宝宝不敢再触小金狐霉头，只是睁大了眼，看着郁卒的小金狐从东走到西，又从南走到北。

水神夸他眼神不错，居然看出小金狐的嘴巴像是被人啃过几十口，转眼又削他——眼神既然这么好，为什么没看出火神脸上的伤跟昨天不一样了？

于是水宝宝的眼睛又跟着火神转，发现他脸上脖子上有几道可疑的红痕。

他小声对水神说：“咦？火神大人脸上和脖子上那几道红痕，好像是被指甲抓的。“

水神似笑非笑，“不错，你竟然能看出那是被指甲抓的。”

水宝宝得意地说：“可不是，他那几道跟我身上这几道这么像，你看，这是被你抓的——”

半解了衣襟让水神看，只见雪白臂膀上几道艳红的印迹，再往上还有可疑的圆形的红痕。

水神脸色通红，又急又气，怒道：“你……放下袖子……”

小金狐窜过来，大惊小怪，“宝宝你身上怎么了？怎么这么多印子？”

水宝宝看着自家大人的脸色，也知道不能就这个问题再深入探讨，连忙整理衣裳，反过来说小金狐，“你怎么回事？这两天我那屋老鼠闹翻天，你也不帮我捉捉，昨天晚上差点被让老鼠搔死我，你还敢问我？”

小金狐诧异道：“居然还有老鼠敢待在这？我倒得逮了看看，是不是成了精，知道狐小爷在这居然也不逃命？”

火神在不远处嘎咕一声笑，水神脸时红时黑，恨恨地瞪他一眼。

水宝宝指着小金狐的嘴开门见山，“你的嘴怎么了？不会也是被老鼠咬的吧？怎么成了这样？”

小金狐脸色一变，本来是要变成咬牙切齿的模样，偏偏不像。

水宝宝怎么看怎么像他心里有鬼，好奇地看火神，火神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水神的眼睛在小金狐和火神脸上来回打转，脸上渐渐露出一种奇异的笑。

“金毛，你过来，我跟你说。”

水神亲切地拉着小金狐的手走到房子另一侧，回头瞪着水宝宝示意他别跟过来，又温柔地看向小金狐。

“你跟浩空维淳怎么了？”

“没……关你什么事？”

“……”

“多管闲事！”

“金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没能把邢宣带回来，我心里也很难过。不过你放心，等过几天，我再去阴间，如果再带不回邢宣，我……也不再回来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墨墨，你……我跟你那样说话说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你别生我的气。”

水神淡淡一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怨我，怨我忘了你们，我也很想让邢宣回来，只是我法力所限，不能在阴间，只能借火神的火气，但水火相克，我借他火气的同时，法力也受到克制，再加上我自贬下凡，法力几乎消失殆尽，能保住自己全身回来已经万难……金毛，我还没对你说过邢宣的情形，他实在是……不过你放心，他对你也不是没有愧疚的，只是他心里先有了一个……我，只能把你放在其一等的位置上……金毛你哭什么？你别哭——”

小金狐的眼泪扑扑扑地往下掉，紧紧抓住水神的胳膊颤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他……他真……真这么说……？”

水神郑重地点头。

小金狐就想放声大哭。

水神一把掩了他的嘴，小声说：“你别哭，我还没说完呢——”

小金狐的哭声嘎然而止，肩头一耸一耸，不住抽泣。

“他心里既然有你，你也算没白等这么多年，只是他死心眼，定要等我的下辈子，宁愿在那恶涛怒水的桥头等，也不愿回来，但是有浩空维淳在，这事也不难办。”

小金狐目光投向远处的火神，“他？他？他能干什么？”

水神慢慢地说：“他的本事可大着呢，他掌管火，他身上的火力正好克制着地府的阴寒，能够随意出入阴曹地府，而且他跟司命，也就是造邢宣身体的神仙关系很好，只要司命肯帮忙，邢宣就算想不出来都由得不他……”

“司命？他在哪？我求他，我给他磕头，我给他磕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头，只能他帮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小金狐激动地语无伦次。

“不用磕头，”水神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回转目光，望向火神。

……

第二十七章

水宝宝的观察力越来越敏锐了，他发现小金狐对火神的态度居然有了改观。

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一眼，要么是瞪，要么是翻白眼，说话也夹枪带棒的，比对他家大人说话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现在——

火堆旁，小金狐拉着水宝宝的手坐在又能取暖，又不至于被火星给烫着的地方，一会看看燃烧的火，一会偷偷瞄一眼另一侧的火神。

水神坐在盘膝坐在另一侧，胳膊支着不知从哪搬来的一块青石上，手里端着个酒杯，盯着火堆出神。

火神低头，不知想着什么。

小金狐轻轻咬着嘴唇，慢慢竖起一根手指，点住自己的朱唇。

水宝宝撞他一下，“你咬你手指头干什么？”

受到惊吓的小金狐愣了一下，说：“我……我渴了……”

水宝宝张口就叫：“浩空维淳大人，金毛渴了。”

火神挑起一边眉毛瞅他，“渴了？”

“嗯。”小金狐点头。

“喏，浅红就在你身边，咬他一口就解渴了。”火神又低头想心事。

水宝宝气坏了，跳起来叫：“浩空维淳大人你好坏，干吗不教金毛学好？我能喝吗？要是你们喝了都喝我，我还活不活了？你怎么这样？以前还没觉得你有这么坏，没想到你果然这么坏，金毛没有白说你……大人，你看他……”

水神一招手，水宝宝委屈地跑过去寻求安慰。

小金狐破天荒地没有锦上添花骂上几句，出了一会神，咬着嘴唇地站起来，离开温暖的火堆，再瞥火神一眼，悄没声的回屋。

火神挑起另一边眉毛，纳闷地问水神：“你下午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换了一个样？”

水神怀抱着水宝宝斜靠在青石上，懒洋洋地说：“我想出什么办法治你了，便是让金毛对你好一点，让你喜欢他喜欢到离不开时，再让他甩了你。”

“哈哈哈哈——”火神大笑，“你莫不是开玩笑？我就算是动了动凡心，这点定力也是有的，怎么会弄到离不开的地步？你也太小瞧了我。”

水神冷冷地笑，眼含讥诮，“你的定力？你倒是让我别小瞧了你，不然你好不容易能偷下凡一个月，怎么不在别处鬼混，怎么跑到这看我白眼？别拿你的愧疚来说事，你也不是那种犯错会老实认错的性子。”

火神又笑，“随便你怎么想。”转头看看小金狐离去的方向，目光闪动，脸上慢慢带上一点点茫然。

水神瞧着他，面上露出嘲讽的冷笑。

水宝宝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一脸兴奋，“火神大人，你是不是真喜欢金毛？你若喜欢他，也下凡来，咱们一起住着，这样岂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