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烟男人 中——屈指流徙

所以这大半个小时在林文的感觉里就是好几个小时了。

算了，回家吧，反正他又不是没来找闻清。林文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这样妻子也不会有意见吧。

难道你就不会等等吗？眼前似乎浮现妻子恨铁不成刚的样子，林文就要迈上公交车的步子也停下来了。旁边等车的人，

大概觉得他很奇怪吧，骂句神经，就上了车。

无缘无故被骂的林文只觉晦气，心情也有些恶劣。

但这恶劣的心情很快就被紧张给取代了。

闻清打电话过来了。

“是林文吗？刚刚不好意思。有事吗？”

电话里闻清的声音礼貌得让林文的手机都拿不稳了，结巴地对着手机说道，“我…我…有事…找…找你…中午一起吃饭

吧…”短短的一句，林文说完后，额头上已全是汗水。

诧异林文的主动，闻清随手翻着桌前的文件，“好的，在哪？”

“在辉业商贸城这边怎么样？”事先妻子帮他打听过了，辉业这边的餐厅档次够，价格也合理。

“好的。现在是10点，我大概12点半才会到。”

“没事的，没事的，你忙，你忙。”

挂下电话，林文开始犯愁了，这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要去哪坐啊。

（29）

闻清到时，林文正抱着公文包，闭着眼睛在一家超市前的露天椅坐着。走过去轻轻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对方猛地一跳

，怀里的公文包抱得更紧了。闻清想起了对方被偷的事，了然一笑。

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林文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啊，闻先生，不好意思。”林文站直身子，走到闻清身边，

“我们去吃饭吧。”

闻清也不多说，跟着林文进了一家中餐馆。

进去后，林文的表现还算有主人之范，拉开椅子请闻清坐下，把菜单递给闻清，“你来点吧。”

闻清也不客气，抬手间就已点了好几道菜。

“我点好了，给你。”把菜单递给林文，而林文只是抿嘴一笑。

“就按你点的。”

侍者离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林文、闻清各坐一方。

林文的手放在桌子底下，嘴巴张了又闭，不知如何把要说的事说出口，而对面的闻清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等着林文开口。

闻清的沉默让林文更紧张了，直到侍者把菜端上来，他还只是对闻清说着无关紧要的客套话，什么“最近工作忙吗？”

之类的。

瞄了林文一眼，闻清决定继续保持沉默，一看林文那样子就是有求于他，不知什么事让现在已经不想与他再有更多牵连

的对方，主动来找他呢。闻清喝着杯中的酒，迳自思考着。

“闻先生。”林文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终于放上来了，拿起自己旁边的酒杯，“敬你一杯。”

有些皱起眉头，他不是不能喝酒吗？但闻清还是举起酒杯，“同敬。”

接下来又是沉默。

林文心不在焉地夹菜，真的要去求对方吗？这样绝对会被对方瞧不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但是现在能帮上自己的除了

他，已经没别人了。

“你不吃吗？”闻清问着林文。

“没有，没有。”把一直夹在筷子里的菜送进嘴里，林文又夹了第二筷。

偷偷看了闻清一眼。林文隐约地明白，如果真的请闻清帮忙这事，自己在闻清心目中真的一点形象都没有了，而更重要

的一点是，自己跟闻清也不会再有什么不该有的交集了。

不是就希望跟对方没有交集吗？那还不如就借此跟对方断得干干净净的。这样为自己鼓劲着。林文猛地抬头，“闻先生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对方终于出口了，闻清放下一直没怎么动过的筷子，“你说。”

对方沉静的态度，让林文又开始慌张了，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早就在对方面前一点形象都没有了，早点跟对方断掉不

是自己一直渴求的事吗？

“你不是跟王县长很熟吗？”林文笑着对闻清说道，那笑很拘谨，也很难为情。

“还可以吧。”闻清有点含糊地说道，他隐约猜到林文要他帮忙的事了。

果然下刻就听到对方对自己说道，“我想调到县城来，你能不能帮我跟王县长说下。”

“可以。”只用一口就把杯里的酒饮尽，闻清抬手直接用手背把唇角的酒滴擦掉，“没问题，我们怎么讲也是同学一场

，这个忙我帮定了。”

“那就谢谢你了。”还以为还要说那些巴结的话，对方如此慷慨的答应让林文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一种难堪也涌上心头

，无论对方答应得多慷慨，也掩不住自己求人的卑怯。

见对方还要说什么，闻清摆手止对方继续要说的话，从公文抱里拿出手机。

“王县长吗？我是闻清啊。还行，多谢了，以后还要请你多关照……王县长给你介绍个人……我老同学，林文。我这老

同学，做事很认真，不知你们那有没有什么职位给他好好表现表现……”

电话里，闻清说的话，把林文的脸都羞红了。闻清说的那些夸奖他的话，还真是睁眼说瞎话。不过他心里也暗暗佩服对

方，不直接请县长帮忙，而是说介绍个人过去。这样的说话技巧，林文知道自己是学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闻清放下电话，看向林文，“没这么快，大概要到下周才正式文件下来。”

今天是星期二，只用6天时间就能把他调到城关了，对方还抱歉地对自己说没这么快，而且只用了一通电话就能让王县长

答应了，闻清他真的很厉害。高兴的同时，林文更能了解自己跟闻清之间的差距。

“那钱……”就算事情可以迅速解决，但钱还是要用的。

“不需要这些。”闻清摆摆手，重新拿起筷子，“事情办好了，可以安心吃饭了。”

“再叫几道菜吧，都凉了。”林文说着就要站起来找侍者，被闻清拦下了。

中专毕业后，闻清家的情况持续恶化，在工厂里做了三年，闻清几乎都在工厂的食堂里吃饭。那里的伙食能好到哪去，

偶尔还有鸡翅吃，但那鸡翅上的鸡毛从未拔干净过。闻清是一次都没吃过那东西。

见闻清如此坚持，林文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请对方吃凉掉菜，实在是件很过意不去的事。伸出筷子，林文把最上面一层

的菜吃掉，把底下的菜都给了闻清。

对于林文的体贴，闻清也未点破，只是安静地把这顿饭吃完。

吃完饭出来时，对于已经把事情办好的林文来讲，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还好闻清，说他要回厂里，这让林文松了口气。看着闻清车子驶离视野，紧绷的心情才算恢复到正常状态。

（30）

重新坐下，林文的眼睛都不敢往闻清身上放了，拘谨地抱着女儿，一声不吭。

打破沉默的是闻清，“你现在还玩口琴那些吗？”

“啊。”愣了一下，林文才意识到闻清跟他讲话，笑得有些勉强，“早就没玩了。”

“这样啊。”闻清也不知该回什么，最后决定就着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什么时候没玩的？”

什么时候没玩的？林文陷入回忆，刚刚毕业那时，他还很义气奋发，虽然只能到那个穷山沟工作，但怎么说也是能赚钱

了。第一个月工资时他还买了把笛子，但之后呢。好象开始想要离开那个地方时，就一直没玩了，早年收拾东西时，那

把笛子还被他扔了。

“工作没几年后。”林文老实回答着。

“干嘛不玩了？不喜欢了？”闻清这一问就带上试探了。

“没时间，而且也不想玩了。”林文感激闻清的体贴，找了个话题跟他聊，不让他继续尴尬下去，对着闻清笑道，“没

那个感觉了，人老了。”

林问的回答让闻清惊讶，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老了呢。

正要回答林文，林文的妻子已经出来叫他们去吃饭了。

刚开始吃饭时，还算平静，虽然当中妻子的笑容让林文很想钻进个地洞，妻子那脸上巴结的味道，林文知道自己对别人

时也会有这表情，但看着妻子对闻清做这表情，心里实在不舒服。所以在妻子叫他给闻清敬酒时，他愣了好久。

妻子没有意识到林文的思绪早就飘到其它地方了，劈头就朝林文骂过来，“你怎么了，叫你敬酒也不会啊，你这个不是

男人的男人。”

坐在对面的闻清，被林文妻子这一句，当场呆在原处，刚刚林文妻子对林文的态度就已经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没想到

现在更过分，不是男人的男人，这个女人连这样的话都能骂得出口啊。

而更让闻清诧异的是，林文对此一点愤怒的反应都没有。相反还红着一张脸，眼神也躲避着自己。

这个家伙，怎么会变得这么孬种。闻清闷闷不乐地扒着饭。

“有人在…你别…”结巴着要制止妻子，林文真的后悔答应妻子把闻清请到家了。

“闻先生，你看。”妻子自以为很明事理地转向闻清诉苦，“这个林文啊，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什么事都做不成，

像刚才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妻子说到这，举起酒杯朝闻清敬去，“林文这家伙没用，连杯酒都不懂得给你倒，来，

我敬你。”

闻清这杯酒是喝得相当郁闷，一饮而尽，闻清想着他该离开了。

但下刻林文妻子已经拉着他大唠叨了。

“闻先生，这回真的多亏了你帮忙，不然林文哪能调上来。闻先生你是不知道，他还没跟我结婚之前，就找人帮忙过一

次，结果被那人骗了，你说有这么笨的人吗？唉，我跟了他算是命苦……”

林文这一刻真后悔自己的老实，把调动被骗的事告诉了妻子。

随着妻子越来越难听的话，林文的脸色也越来越难听了，终于朝妻子低吼一声，“你别讲了。”

“你说什么！”眉尾挑得极高，妻子的声音一下冷下来。但转头对闻清时声音又柔起来了，“闻先生你看，你这老同学

实在太不象话了。”

林文妻子的声音这边对闻清刚柔化下来，转头对林文又是高分贝，“闻先生在这里，你这像话吗？”

“不是，我是说闻先生要吃饭，你一直跟他讲话不太好。”林文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埋得更下了。

闻清这回也不顾什么面子了，眉头当场皱起来，这林文怎么变得这么没骨气。

林文的妻子似乎没看到闻清的难看脸色，骂完林文，迳自招呼闻清吃菜。

一顿饭，闻清很讽刺地发现自己竟流了一身汗。起身他就要离开，但林文妻子根本没准备让他这么快就走，嘴里喃着，

“吃完饭，怎么也得来点水果。”

闻清被推到客厅，一盘水果很快就端上来。

饭吃过了，饭后点心也吃了，闻清不准备再呆下去了，老实讲，如果不是看在林文的面子上，他根本连这个门都不会进

来，更不用说留在这里看这个女人对林文恶声恶语。自己喜欢过的人怎么变得这么懦弱，闻清再一次感慨这一点。

“多谢款待，我该走了，下午还要上班。”不让林文妻子多说，闻清径直走到门边。

很快就听到林文妻子对林文大骂着，“你呆了你，也不懂得送送闻先生。你这个不是男人的男人。”

“我想起有点事要找林文商量，我们先走了。”转身，拉起林文的手，在林文妻子还未回过神之前，闻清已经把林文带

出去了。

（31）

一直把林文拉到自己车上，闻清才松开手，他今天管他是没资格还是怎样？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就不姓闻。

“下午没班吧。”是要急急跟对方吼叫一番，但真开口却只是柔和的一问。心情开始烦躁，闻清拿过放在车里的烟。用

力地甩出一根，却因为力气过大，把烟甩到旁边的林文脸上。林文再傻也看出闻清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对不起。”以为闻清是在生妻子的气，林文把甩到脸上的烟，必恭必敬地递到闻清手上，“我妻子她就那样。”

一把抢过那烟，闻清用力一揉朝着林文那边的窗户狠狠扔出去。也不管什么环保不环保了。再次甩出一根烟，这回林文

有准备了，烟一甩到他身上，他就捡起来了，再次递到闻清手上，“你别生气了。”那动作，那语气，让闻清真想把那

烟往他嘴里塞去。

愤怒地接过烟，闻清拿起打火机直接点燃，头仰后，他一圈接着一圈吐出。一根抽完，他又点了一根，直到包里的烟都

抽完了。

“切！”低头看烟盒，一根烟都没有了，闻清的烦躁感更甚了。

“我去买烟。”在一旁看着闻清接着一根抽，根本就不敢开口的林文觉得自己终于有事干了，最重要的是不用呆在闻清

身边了。

“谁准你下去！”一手按住林文，闻清恶狠狠地看着他。

“我给…给…给你买烟。”

结结巴巴说话的林文让闻清又一阵烦躁。手一松，“快点。”

走出车子的林文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但买到烟回到车上的他，觉得自己又进了地狱。

这回闻清等林文一上车就把车开走了，不过那烟他还是一直抽。

林文不敢问闻清要去哪，只能担忧地坐在一旁，眼睛直盯着窗户。

“你抽完了。”眼睛往旁边一闪，闻清嘴上的烟快只剩烟蒂了。

现在的林文只愁没事给他干。拿过闻清放在一旁的烟，林文就给闻清点上。

眯着眼看着林文给自己点烟，闻清烦躁的心情开始参杂好笑，这家伙懂不懂得这动作有多暧昧。

不过闻清也未多说，一边专心地开车，一边微颔首叼好林文递给来的烟。

到后面的旅程，林文倒不再像一开始时那么无聊，他时刻观察着闻清，只要他嘴上的烟抽完， 他马上第一时间为闻清补

上。

到达自己在A市住的地方时，闻清下车的第一句话是，“你不知道，烟抽多对身体不好吗？”

“啊？”还坐在车里的林文满脸通红。跟着下车，林文小跑到闻清旁边，“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你今天抽

了一包半，这真的太多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有些压下来的烦躁重新抬头，闻清没好气地看向林文，“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

对方毫不掩饰的厌恶，让林文的头直埋到胸前，明明是30岁的男人倒跟个做错事的小孩。

“跟我来。”不想在外面跟林文吵的闻清，一把抓过林文的手，往大厦里走去。

等进了闻清的房间，林文已经被闻清甩到一旁的大沙发上了。

“林文，我觉得我没什么资格说这话的。”刚开了个头，闻清就接不下去，索性继续抽烟。

“你不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吗？怎么还抽。”一旁呆呆回应的林文差点没让闻清当场跳起来。

恶狠狠地对林文喊道，“闭嘴！”

连续两次被吼，林文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挂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要没事的话，我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