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回来之后一直在睡,还没醒。”
“这样啊……”严殊微微低着头,让子言恒留下来照顾九方烟,自己则若有所思地独自走了出去。想来小烟是心力交瘁
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只不过哪怕我这样揭示他的内心,他也很难走出来。他已经绕进了一个死胡同,似乎是下决心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他刚才,应该没有完全下决心要杀我吧?燕起菡的死,究竟是谁造成的?为什么那个黑衣人
叫我问麒真,可是小烟却有这样大的反应?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初尘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一笑,关心地问道:“您今天有什么心事吗?”
“哦?何以见得?”
“直到刚才为止,您的表情都很严肃认真,和平时不一样呢。”
“哈哈,是吗?”严殊笑了笑,接过她递上来的酒樽喝了个干:“没什么大事情,天下所有的事都是小事。”
“不愧是大人,既然如此,那就请不要烦恼了。听说皇上的寿辰就要到了,大人准备送什么礼物?”
“初尘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初尘笑笑,为他的酒樽满上:“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听右承旨他们说,似乎要和大人商量。我就在想,他们究竟是站在
大人这边呢,还是另有所图?大人可要小心为妙。”
严殊心领神会地笑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有劳姑娘费心了。”
初尘重新回到窗边,轻轻吟唱起一个小调。严殊喝了三分醉,枕在中间的台上不知不觉便睡到了天亮。
“什么?夜不归宿?留在凤来楼?”九方烟因为昨天的刺激,脸色不怎么好看,现在听相府的管家说了这件事,更是有
些岔气。凤来楼是什么地方?是不入流的烟花之地!堂堂朝廷一品大员,居然公然去那种地方,还呆了一宿!我不管你
是燕起菡还是什么严殊,本来我还开始犹豫了,可是现在也许不必了!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
他带着子言恒气势汹汹地往凤来楼赶,快到门口,迎面出来的严殊阳光灿烂地向他们招手打了个招呼:“什么风把二位
吹来了?真叫人惊讶——堂堂小烟王爷,也到凤来楼做客。”见九方烟瞪了自己一眼,便轻描淡写地打着哈哈:“开玩
笑而已,王爷不会当真吧?”
对方对他的话依旧置若罔闻,严殊有些不高兴了:这小子,平时是不是太放任他了,竟然这样对我。怕他会尴尬才故意
这样跟他说话,他却摆出一副我欠他好几千万的表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严殊用力用脚尖往九方烟的脚掌内侧一顶,虽然这个身体的高度没有他原来那个身体高,不过他还是用他惯用的胁迫性
眼神注视着九方烟,冷且严厉地说道:“小烟,撒娇也要有个限度,否则就不可爱了。”
第三十七章
又是和昨天相同的气息,冷冷的,慑人的威严,好可怕……和皇兄生起气来不相上下。不……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九方烟抱着头,几乎窘得快要哭出来。从耳朵开始一直蔓延到整个脸庞,都是绯红的色
彩。反而让严殊愣了愣,随后半带嘲弄地笑了笑:“你好像爱上我了,是吧?”
九方烟惊奇地看着他,身体有些摇晃,“我……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严殊却笑着伸手扶了他一把,问道:“你这样恨我,每天无时不刻都想着我,张口闭口就是我,巴不得对我寸步不离,
只要一和我分开就不安心,听起来不是好像爱上我一般吗?如果你这样想,心里不是会轻松一些吗?”
九方烟的心忽然停顿了一下,转而猛烈地跳动起来。胸口中的一些莫名期待,令他不禁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叫我
爱上你?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妄想?”严殊戏谑地向九芳烟歪了歪头,问:“王爷认为我是在妄想?但是我并没有妄想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从好
的方面看问题。一个人心里有恨,每天都会过得很苦恼,他被仇恨缠绕,得不到其实可以唾手可得的快乐。我可不喜欢
这样亏待自己,所以我从来没有恨过什么人。以积极的目光去看待你的这种感情,就算是欺骗自己也好,对自己撒个善
意的谎言,快乐地去面对眼别人,相亲相爱,不是很好吗?”
“大人!”子言恒出了一身汗,想阻止严殊再说下去。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担心九方烟再将严殊臭骂一顿,还是担心别
的什么。但是他从未感到这样吃惊过,即使是九方烟拿着刀要杀人的时候;甚至宰相怀疑九方烟下毒的时候,也没有比
现在更为震惊:宰相竟能这么轻松地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说不出来!可怕
,他太可怕了!无怪乎烟曾对我说,他是个绝不简单的人。不……他究竟是不是宰相?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燕大人?难
道他真的如自己所说,是一个鬼?鬼啊,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是为了迷惑人类,那我绝不会让你把烟带走!
然而九方烟没有再说话,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严殊那钩子一般的双眼慢慢地从自己的眼睛探入,仿佛一直伸到他心
里。为什么不拒绝他的目光?就这样让他进入视线?但是我又为什么要拒绝?他说他从来没有恨过什么人吗?那么我呢
?他也从来没有恨过我?就算欺骗自己,也要告诉自己喜欢着别人吗?可是我却……却一直告诉自己,你是敌人……
良久,九方烟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出话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严殊提了提眉毛,示意他讲清楚一些。
“你没有恨过什么人,也没有讨厌过我吗?”
“啊,”严殊故意卖关子地笑笑:“以前没有,不过刚才有一点点讨厌呢!小烟真是不讨人喜欢啊!”
“你!”九方烟的眉毛很快又拧到了一块儿,严殊忍不住仰天大笑,继续走他的路。远远便望见自家的家丁朝这边跑过
来,一边跑一边喊着“老爷”,等来到严殊跟前,才站定了告诉他家里有客人前来拜见。
严殊命子言恒送九方烟回王府,自己则回家招呼客人。但是子言恒忽然又发耿了,说什么皇命在身要保护宰相,所以把
九方烟重新又带到了相府。严殊倒也不是在乎家里多个人,只不过既然九方烟这么讨厌自己,那就早点把他送回王府不
是会让他舒服些吗?但是子言恒是他的师兄,说起来应该更了解他的个性,如果他觉得这样对小烟的情绪没有影响的话
,那严殊也无所谓。
而且他也没有工夫去理会那些了,客人们候在门口,一看见他就纷纷迎了上来,嘘长问短一番。他便招呼他们进了大厅
。
和初尘说得一模一样,右承旨那拨人果然来和他商量皇帝庆寿的事宜,另外还带了不少珠宝玉器前来,说是要宰相转交
给皇上的贺礼。严殊咂了咂嘴:“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有礼物自己送上去,何必要叫本官转交?”
几个人相视一笑,冲他点头哈腰道:“先前不晓得相爷和皇上都光顾了凤来楼,不巧那事情让圣上知道了,要找我等质
问,下官也知错了,不过皇上一向执法如山,恐怕这次……唉,还望相爷能多美言几句,保住这项上人头……”
严殊坐在太师椅里,架势很是嚣张。想必麒真已经放出什么话了,才叫他们如此惶惶不安。他鄙夷地笑道:“你们别逗
我了,皇上是不近女色的彪悍真君子,怎么可能去凤来楼那种地方?”
“哎呀!大人,您就不要再开玩笑啦!我们这几条命可全都靠大人了!”说着,几个人“扑通扑通”就全都跪在了严殊
面前。
严殊见他们下跪,也不好意思再坐着,只好扶他们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们就是了。男儿膝下
有黄金,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改天我进宫就在圣上面前给你们说说,看能不能从轻发落,至于成与不成,那就看你们的
造化了。”
“多谢大人!”几个人千恩万谢、三叩九拜,只差没叫他万岁了。右承旨颤巍巍地站起来,又叫外面的人抬进来一个木
箱,还是黑檀木做的。他引着严殊前去,向他介绍:“听闻大人大伤初愈,圣上又盼望大人早日上朝议政,特为大人搜
集了一些上好的药材,都是滋补身体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望大人笑纳。”
严殊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有不少好东西,灵芝、虫草、鹿茸、犀角……真是应有尽有。这得多少钱啊!根本就不是给我
补身体用的,而是来炫耀的嘛!不过既然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了。严殊满意地笑笑,盖上箱盖:“管家,送客!”
管家闻声前来,恭恭敬敬地将几位大人送出相府。严殊便叫家丁们把那些金银财宝都搬到后面仓库去。
这一举动却惊动了刚照顾九方烟休息的子言恒。他匆匆跑出来,问:“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严殊不以为然地回答:“哦,是右承旨他们托我转交给皇上的。”
“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就此派人将东西运到皇宫,却反倒往院子里搬?”
严殊随手拍了拍子言恒的胸脯,“你忘了上次札兰国使臣送来的珠宝皇上不是一样也没收全都赐给我了么?既然早晚都
是我的,又何必劳师动众地多花力气运过去?”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次是送给皇上的……”
“子言,皇上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还会稀罕这些东西?你就不要自寻烦恼了。”严殊得意地笑笑,便跟着家丁们一起
去仓库。
子言恒低下头,心中有些彷徨。论口才,他是怎么也说不过宰相,但是眼前这位宰相的身份,却令人有些担忧。他现在
的行为,分明就是假公济私,可他却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我是不是……得了和烟一样的病?不可以,身为皇上的侍卫,
必须做到果断!
子言恒跟上严殊的时候,外面又传话说韩大人求见。严殊的脚步蓦地止住——刚才右承旨他们来的时候,这老小子没跟
来,这时候又跑来做什么?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子言恒一眼——子言恒虽然说不会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麒真,不过万一
韩定邦提起什么逆谋的事情让他听到,恐怕人头不保。可是让他回避又恐他心中生疑,这该如何是好?
“子言,王爷怎么样了?你不过去看看他?”
不提九方烟还好,一提起他,子言恒心里就有别扭:“属下仍旧将他安顿在东厢房,现在心绪已经基本稳定了。”
严殊点点头,既没有让他走,也没有让他留下。韩定邦进来,方欲行礼,却望见子言恒站在一旁,不禁侧头想道:宰相
怎么没把这小子支开?他只好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严殊打拱,并说明来意:“圣上登基已有一载,每天勤于政事,咱
们做臣子的也该多为皇上的将来多做打算。毕竟只有立了家室,才能更好地有所作为。下官近日寻觅到一位绝色佳丽,
想皇上庆生之际由相爷为皇上引见,不知相爷意下如何?”
严殊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上次有人前来提起过这事,你难道没有听说吗?我已经说过,皇上是不近女色的真君
子,他那么彪悍,万一不喜欢,把她扔了出来岂不太委屈了?你还是准备点别的吧。”
韩定邦愣了愣,劝说道:“相爷,这位女子非同寻常,皇上见了一定会喜欢的。相爷不妨先看看再下结论。”
第三十八章
这老匹夫,为什么非要我见那女人?有什么货色还能让麒真动心的?看他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是有备而来。严殊
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兴趣,答应让那女子进来。韩定邦鼓了鼓掌,一名穿着红色绫罗的女子便施施然走了进来。她黛眉似
烟,明眸若水,轻柔的发丝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和初尘是不同类型的典范。她长得没有初尘那么漂亮,但是有着狐狸
一般的可爱,眼睛明显比初尘来得要大,显得有些孩子气,很难判断出她的真实年龄。她微微向严殊施礼,朱唇轻启:
“小女子缨宁见过宰相大人。”
严殊默默地看着她,那是一张天真纯净的容颜,有着能让人卸下所有防线的力量,毫不犹豫地相信她。而她却是由韩定
邦所引见的,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说,她的杀伤力,比初尘要大出许多倍。如果不是韩定邦带来的,连我都会被她这
张脸给骗了!一个人竟然可以装得如此纯洁无暇,即使是我,也未必能做到滴水不漏。这样就更不能让她见到麒真了!
严殊若无其事地“喔”了一声,敷衍似的说道:“长相还过得去,不过皇上也许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他说着,将脸微
微侧向韩定邦,故意说得不以为然:“你看她连凤来楼的头牌名妓都不如,初尘在皇上那里早就吃了闭门羹,这个更不
用说了。”
韩定邦笑笑:“下官也不是要让这女子当什么妃嫔皇后的,只是希望能在闲暇之余充当皇上的舞女就足够了。她身姿曼
妙,舞姿更是婀娜动人。相爷您也知道皇上不喜欢那些普通的歌舞,但是庆寿的时候怎么能够没有歌舞助兴?所以下官
才特意寻觅到这位姑娘,希望能让皇上对这次的庆寿感到满意。”
严殊嗤之以鼻地随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摘过一个葡萄丢进嘴里:“你倒是想得很周到,真难为你这么尽心尽力。回头我会
跟皇上说的,这姑娘暂且就留在我这里吧。我总得先教她一点宫廷礼仪什么的,免得到时候出丑。”
韩定邦连忙起立作揖:“那么下官就先告辞了。”
严殊不怎么热心地点点头,慢慢也站了起来:“我送你一程。”说着两人就接近并排着走了出去。
严殊一边走,一边几乎不动嘴唇地低低质问:“你到底搞什么鬼?”
韩定邦也和严殊一样并不望着对方,声音仿佛只有鼻子才能听到:“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刚才为什么要拒绝?”
“你明知道麒真不近女色,这样做不过是竹篮打水。”
“麒真他不是不近女色,只不过是不能而已。”
“你说什么?”严殊忽然一惊,显然是想歪了:“难道他……”难道他不举?年纪轻轻就不举,真是可怜。
还是韩定邦为他揭开了谜底:“他练的苍龙傲啸是一种绝世神功,但是这种武功至刚至阳,绝对不能碰女人的,否则就
会功力尽失。但麒真是皇帝,他要九方家的人长久地统治这个国家,就必定要接触女人。”
原来不是不举啊!严殊明白地点点头:“你果然是有目的。”
“这是主公的意思。所以你一定要把缨宁送给麒真。等到麒真对她动了情,就是我们容国长驱直入的绝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