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名耸了耸肩,“就这么回事。”
“这位同学三个钟头前汇报说莲班教官下指令给她,叫她通知我们到竹林附近搜索一名女生。于是我们找到了这个。”
人死如灯灭,甚至不能获得平等称呼。
Inuki看着绿名,“我叫你通知的?”
三个钟头前,那时他们还没有开始上课。
绿名睁大眼睛,“您为什么这么问啊……难道,您想赖帐不成?”
“菅野绿名!”几个人同时怒吼起来。
葵不喜欢警卫领队陡然盯紧Inuki的那双眼睛,充满审视猎物的蛇一样冷丝丝的透明质感。
Inuki轻轻摇了摇手,“夜一。带他们回莲楼去,下午课程暂时取消。”他再看绿名,“你们上午没有课?”
绿名又耸了耸肩,不答。
回到房间之后葵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拉开一个抽屉。
小小的,系有玫瑰色丝带的心型银色包装盒。葵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放到桌上凝视,然后用一根手指轻轻摸了
摸精致的丝带花结。
“鬼束君,我喜欢你。”
请多多关照。
我喜欢你。葵。
他拆开包装,把嵌在精巧凹型里的小块巧克力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看了一会儿,拿一块放进嘴里。
很甜。
椅子被陡然站起的力道掀翻,葵走进卧室,一把扔开枕头,拎起惯常放在那里的匕首。腰带上别了许久没用过的柳叶刀
。他转身出门。下到二楼大厅,便看到坐在沙发里的双胞胎和瑶二。从那三个人的姿势看得出他们绝对带了不止一件武
器。
瑶二微微笑着,“决斗提前?”
葵嚼着巧克力,吊儿郎当地眯起眼睛,“我可没说。”
鹳一声唿哨。男孩们自楼梯上涌下来,AB组的十几个人,安静围着四人组。没有人说笑,空气中却有股说不出的压力。
鹤轻声说,“夜一去柳岸打听消息了。”
葵面无表情。“那丫头回来了?”
“是。”
“很好。”
葵说着走出莲楼,一径向樱楼走去。正值午休,小广场上各班孩子穿梭,好奇观望。葵目不斜视,径自走进去。有人发
出低低的惊呼。瑶二和双胞胎,以及身后的一群莲却停在广场中央。瑶二懒洋洋地笑了笑,对围拢过来看热闹的同学打
个响指。
“准备好玉米花和果汁吧,这戏很好看的。”
他话音没落,砰的一声巨响,二楼大厅的落地窗碎了一半,一张小沙发跌下来。大家清楚看见葵手里攥着一个男孩喉头
,按在剩下那半扇窗子上,一点点向玻璃尖锐边角蹭过去。
楼下看热闹的孩子尖叫起来,一塌糊涂。
鹤轻轻皱一下眉,“小心点。”
这句话之后葵陡然掼开手里那个樱,旋身闪开,那男孩站立不稳,向窗口直跌过来。身后突有人抓住后背衣服用力拽他
回去,向后一甩。葵让开那一步,飞快自身后逼上来。那人闪身想躲,角度却已给锁死,索性翻身掠出窗口,利落地跳
了下来。
瑶二拍了拍手。
那姿势看来是个高手。
葵随后也跳下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两人几乎同时落地。对方姿态轻盈,抬起头来,秀丽脸庞略微苍白,正是春桢。
鹤又皱起眉。
“鬼束君!”
葵盯着春桢,“菅野绿名呢?”
“请别这样。”
葵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冬青的事,柳岸会有结论。”
“我叫你让开!”
春桢微微一震,依旧不动,“鬼束君,樱不需要这种挑衅。”
“叫菅野绿名出来,我不想跟你打。”
春桢摇了摇头,“请别冲动……她和Inuki教官的事无关,请相信我。”
葵放轻声音,“你信不信我可以杀了你,和田春桢。”
春桢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良久,同样压低声线。
“我相信。”
有人在楼上鼓掌。所有人都抬头。除了葵和春桢。
破损玻璃一角,荡出少女宝蓝和服宽大衣袖,随风轻扬。敏代的微笑清冷淡漠。
“你们找绿名做什么呢?人又不是她杀的。”
瑶二忽然回头,南南正气喘吁吁挤进人群,向他奔来。他伸出手,南南扑到他手腕上,喘着气,“你别打架。”
瑶二古怪地笑了笑,“我是不打,他们可就不好说了。”
葵抬头,“泉敏代,你到底想说什么?”
敏代微笑,“绿名说的是真是假,现在没人知道。不过她就算说谎,又能为了谁。”
春桢无奈地闭起眼睛。他用一只手掐着衣襟,微微咳嗽着,试图避开众人视线。
“泉敏代!”
“你为什么不问问和田君,某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春桢骤然抬头,“薇薇安!”他厉声叫,随即咳嗽起来,不由自主按住右胸。
敏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神色不改。她身后忽然闪出景树,那个冰雪般的男孩脸上的表情让观望的孩子们骤然静了几
分。而他毫不在意地抓住自己的女孩,扳过她的脸狠狠吻住。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春桢仰望着他们,脸色惨白。
“和田。”
他看葵。葵盯着他,“你在哪儿受的伤?”
所有人都看到淡淡血色自春桢右胸透出来,洇过衬衫。
“四个钟头前,你在哪儿?”葵缓慢上前一步,“你该知道,说谎毫无意义,在筇园。”
春桢沉默。
南南突然尖叫,“春桢哥哥,我给你作证,那时候你在……”
“闭嘴!”
春桢陡然大吼,显然牵动了伤口,他微微抽搐着嘴角,努力想要摆出一丝冷笑。
瑶二双眉一轩。南南扁了扁嘴,吓得脸都青了。瑶二拍拍他的脸,“他在哪儿?”
“浅香瑶二!”
春桢抢步上前想靠近他,葵飞快拦住,一掌推过去,春桢灵巧避开。冷不防葵手掌角度一变,自身后绕过来,不声不响
斜切在他肩背上。
“伤得不轻啊。”葵看着踉跄半跪下来的春桢,“平时你不至于躲不开这个吧。”
南南拼命抽鼻子,双手背在身后。春桢自下而上仰望他,眼神几乎是恳求的。
瑶二也不再问。葵抓住春桢肩头,“那你告诉我点什么好了,和?田?君。”
春桢无奈地笑了笑,“私斗是犯规的。”
“看在仓持份上我不想揍你。可是能不能拜托你告诉我,第一,冬青死掉的时候……你在哪儿在做什么?第二,你这伤
到底怎么来的?”
春桢微笑摇头。他看了一眼敏代和景树,景树亦在看他,眼神漠然。
春桢慢慢垂下头,“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打你就打吧,我不是你对手。”
他只奇怪自己这几个月为何总是受伤。闭上眼,噩运的气氛清冷缠绕,他轻轻叹了口气。葵抓住他头发提了起来,手势
粗暴而有效。脸庞凑近时,他在春桢身上闻到奇异香气。
梅花的气息混着血意,这一刻有种糜烂的危险。如同泥泞中妖艳抬起的容颜。
葵凝视着近在咫尺这张秀丽的脸。
“我知道你知道很多事。我没想问。但要是你、你们这些樱,犯到了我们莲,你以为我还会不管不问?”
那你就太看得起我的耐心了,和田春桢。
还有你背后的某个人,某些人。
“你到底知道什么,做了什么,自己说吧。别麻烦我向小孩子套话,那也未免太丢人了。”葵看着春桢的眼睛,“你和
这事有关,对不对?”
南南蜷缩在瑶二怀里,眼睛睁得很大,拼命鼓着嘴。瑶二轻轻捏着他的耳垂,“人是他杀的?”
南南用力摇头。
“他在那儿?”
这次南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带点恐惧地看着瑶二。瑶二叹口气把他搂紧一点,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Inuki是怎样的人。我们比谁都清楚。我不知道你这人究竟在筇园搞什么名堂。现在我们莲的人死了,我要个交代,合
理的交代。”葵笑了笑,“你懂吗?和田君?”
别以为我看不出,冬青的伤口怎么来的。
“鬼束君。”敏代走下楼来,唇边一丝冷笑,“擅长柳叶刀的人,并非只有绿名一个,这你当然也比谁都清楚。”
何况谁若是想在筇园做这种事,难道还会用自己擅长的武器。
葵看着她,笑了笑,“所以我只想知道,和田君到底在隐瞒什么。”
敏代把手伸给身后的景树,“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葵耸了耸肩,回头看自己的同学。“喂,我该怎么办?”
鹤安静地回答,“按规矩来。”筇园的规矩。
干涸陈旧的血渍,也只有新鲜灼烫的血才能洗净。
“你看他肯说么?”敏代微笑,“你们那边不是有个莫名其妙的小证人,为何不带出来问问。”
春桢用力挣扎着,“敏代……敏代!别这样!”
他惊恐地凝视女孩身后的景树。景树毫无表情。
鹳拍了拍南南,“早上你在竹林里?干吗了?”
瑶二耸肩,“我叫他去的。”
鹳噎了一下。“你闲的?”
南南脸红起来。瑶二放开他,看着鹳,“那是我俩的事。”
鹤声音冷静,“时间。”
“……七点左右。”
双胞胎诡异地对看一眼。葵静静听着,一边把春桢拖过来。
鹤轻轻问,“南南看到什么了?”
春桢回头看了一眼景树,无力地叹口气。“人是我杀的。”
一片静寂。
南南失声大叫,“春桢哥哥!”
“闭嘴。”
“你没杀人!”
“闭嘴,玉置南!”春桢大吼。葵手上一用力将他摔倒,一脚向他胸口跺下去。春桢翻身躲开,半跪起来。葵一个耳光
掴上他左颊,差点又把他打倒。
敏代冷冷地说了一句,“别动,我会生气的。”
葵抬头。女孩右手搭在景树肩上,指间一根胭脂针逼在动脉附近。景树缓慢转头看她,敏代避开他的视线,对葵微微一
笑,“鬼束君请继续。”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敏代一言不发。
春桢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冷不防鹳骤然出手,一拳打在他腹部。春桢一声不出地倒了下去。鹤想拦哥哥已来不及。身
后的莲们早已摩拳擦掌许久,鹳一动手,立刻围了上来。
葵吼了一声,“都给我让开!”
他看着一言不发蜷缩起来的春桢,那姿势仿佛连自保都懒得。葵踢他一下,“你到底说不说。”
瑶二没有出手。南南缩在他怀里拼命抽气,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小脸涨得发紫却不敢作声。
景树轻轻说,“你给我住手。”
敏代看着他,“这你就心疼了?还没结束呢。”
葵状若无闻,用一只脚慢慢踩上春桢左手腕。鹤脸色一变,轻声叫,“葵,等下!”
“见鬼去吧,神秘宝宝。”
葵用力踩下去。
斩缘
斩缘
二十七 斩缘
喀的一声,很轻。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听见。
春桢整个人像离水的鱼猛然抽动一下,右手抓住左臂。沾灰的黑发簌簌颤抖成一朵揉进轻尘的花。
葵慢慢抬起脚,鹤盯着他,“等等。”
葵竖起一根手指嘘一声,看着发抖的春桢。
“韧带撕裂离位。痉挛肌肉缠绕骨骼。”
他缓慢地说着,鹤吃惊地看着他。
“压迫血管,脉搏消失。”葵笑了笑,“很痛,是不是?”
冬青临死时却比这更痛。
春桢翻过身,撑着地面慢慢跪起来。呼吸在喉咙里哽咽。他左手软软垂着,单手按紧右胸,血从指缝里缓慢溢出。
“想说点什么吗,和?田?君?”
敏代微笑,“多走运,Inuki不在。这种事,Shiva向来不管。”
春桢凝视她片刻,默默垂下头,“鬼束君……随便你怎么样吧。”
鹤一震,葵眉一挑便要上前。鹤抓住他,轻轻摇头。
“敏代。”景树忽然叹了口气,几乎可以算作他罕有的表情之一。“放手,敏代。”
葵把手收进衣袖。景树笑了笑,“你杀了他吧,像那个女孩一样,划花他的脸,刺穿心脏。”他看了一眼敏代,“然后
我也做同样的事。我们都学会这样,无论对谁。”
“别说了景树!”春桢吃力地抬头,“……别说了。我受够了。”
景树看着他。春桢花了很大力气才站起来,他摇晃着,右胸一片血红浸透外衣。景树脸色渐渐失去光泽。
春桢伸出右手,对他摊开掌心。血沿着掌纹精致驯顺地滴落。
鹤低呼,“这不行的。”
“够了没有……景树。这样。”
我欠你的,我还。
他没有说,只是微笑。笑容和他本人一样摇摇欲坠。景树呼吸急促起来,“……敏代!”
泉敏代陡然放手,踉跄后退一步。
景树静静看着他,“你终于学会逼我了。”
春桢痛楚地摇头,叫了一句景树。他已经站不稳,胸口的伤不知多深,血一直在流。
“我错了。可是我没错。”
他喃喃地说完,双膝一软,又跪坐下去,瘫倒在景树脚下。景树伸手扶他,观望的人群忽然轻微骚动。
葵抬起头,同学让开的缝隙里,他看到夜一失色的脸。
瑶二叹了口气,又捏南南的耳朵,“你怎么这么手快。”劈手夺过他藏在身后的手机。南南噗地哭了出来,忍太久快要
窒息。瑶二发愁地看他,“哭什么,又没骂你。”
春桢抬头,看到夜一时他开始微笑,却痛得直不起腰。景树想拉起他。夜一冲过来,春桢勉强膝行向他蹭了一步,身子
一侧,栽进他怀里。
夜一抓住他软软垂下的左手看了看,还好只是脱臼,用力扳回关节。春桢闷闷呻吟了一声,偎在他臂弯只是抖。
鹤看一眼葵,葵冷冷凝视景树。景树无言地看着春桢和夜一。
“谁做的?”
“别问……”春桢咬牙抬头,“带我回去……痛死了。”
夜一扶他起来,春桢费力地呼吸,拖着步子。
“菅野绿名呢?”
夜一一震。在身后,葵的声音极冷极清。他回头,“Inuki没事。”
“和田春桢说人是他杀的。”
夜一怔住。春桢苦笑,“你别问。”
“我知道不是。”葵冷冷地说,“你仗着谁给你撑腰,敢玩这花样捣乱。可是和田君,那伤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