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咔哇

卫璃哼哼一声：“你敢。”

看他马上就要掉到地上去了，我眯缝着眼，往里挪了挪。“你看我敢不敢。你要是敢靠过来，我就吃了你。”一阵响动

，他将腋下的枕头往出一抽，丢了过来。我眼明手快的接住，扔了回去，砸到了他的头。

一直尴尬着的气氛像是陡然放松。

卫璃愤怒，揉着头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摁倒了我。

兴许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咧了一下嘴。

我趁势搂住他的脖子，拿腔捏调道：“官人，奴家是你的人了。”

他怔了怔，推开我的胳膊，躺倒了一边。顿了一顿，又凑了过来，头贴着我的颈子，搂紧了我的腰：“你不用这样。我

不想你拿这个来讨好我……”温热的呼吸拂过脖子，就像是一只温顺的猫。

我叹口气：“我只是不想一切都让你承担。”

他在我脖子旁蹭了蹭，手探入了我的衣衫下摆，衣襟随着他的动作散了开来。

他软软道：“我知道。”

被他故意搔痒，我很快撑不住，大笑着闪开了。

或许，一直这样，也不错。

从那日起，我到街上打听沐敏之的下落，逃避爹的询问，晚上，卫璃整晚整晚的陪着我睡，言语温存。只是，没有人知

道。沐敏之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又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时间很快到了六月，流火似的天气，闷热潮湿。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我终于在衙门门口，问到一个好心的官差，他说沐敏之似乎就是前段日子来城里调查案件的钦差。

至于是什么案件，就不知道了，现今好像住在城西的太守府。

我兴冲冲回了府，将消息告诉了卫璃。

他脸色一黯，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扭身默默走了。

反应着实奇怪了些，我当是他忆起那些不堪的事情，便没再提。

可是不久，我便知道了真相，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接下来的几日，事情再没有任何起色。大多的时间，我都用在了陪卫璃上，他恢复得很快，越发得腻着我，恨不能整日

和我黏在一起。我爹问了好多次，见我和卫璃一个逃避，另一个死活不肯开口，便不问了。

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他急急忙忙去码头看货去了，要七八日才能回来。

爹一走，府里就剩了卫璃，我担心他一个人又会多想，便留在了府里守着他。

午时过后，丫头送来了冰镇枸杞银耳莲子汤。

卫璃放下书，执意要喂我。于是，他喂我一口，我还他一口。我再去挑衅，他咬住筷子反挑衅回来。一来二去，又有点

上火，觉得还是彼此更秀色可餐些，于是吻在了一起。

正吻得火热，爹推开门，铁青着脸进来了。看着我们的动作，他的脸更是黑如锅底，气息不稳，声音都变了调，气得只

知道连连道：“畜生，孽障，兔崽子……”

我们的事情，就这么败露了。

8.入戏太深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谁也没有意识到爹会突然从码头赶回来。

爹气得七窍生烟，立时将我和卫璃叫到前厅，拿了鞭子，赶出了所有下人，要家法处置。

卫璃看着我，咬咬唇，问：“沈晴，你觉得我们做错了么？”

见我摇摇头，他又问：“既然如此，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么？”

我想了想，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这段日子，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我和卫璃今后的事。长久之计，还是离开家更为合适一些。可离开家总得有个正当理由，

譬如考取功名，闯荡江湖什么的。当时还觉得为时过早，怕爹也不同意，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卫璃攥紧我的手，也是一脸的肃穆。

前厅里，爹先问了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老老实实回答完，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卫璃。卫璃也

不作任何解释，态度很坚硬，只是一口咬定我们就是要在一起，死都不分开。

我看着爹的脸色气得由黑变白，心中有些不忍，只得宽慰道：“爹，我和卫璃离开就是。”

毕竟，他不知道卫璃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离开？搬出去？哈哈哈……”爹气极反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颤抖。他指着我和卫璃，胳膊几乎端不平

稳：“好极了，好极了，一个个都反了！滚，都给我滚！”

卫璃扯起我的手，看也不看爹，往门口快步走。

身后咚的一声巨响，我回头，只见爹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面无血色。

我犹豫着想要走过去扶他，卫璃拉住我：“沈晴，现在优柔寡断，以后我们也会这样。”

我为难地闭闭眼，任凭着他将我拽出了前厅。可还没出沈府的大门，门外，突然涌入一大群官兵，跪了一地，口口声声

喊着“十七皇子受惊了！”“请十七皇子回宫！”他们的身后，跟着神情肃然的沐敏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在是很突然。可没有最突然，只有更突然。

我吓了一跳，连忙将卫璃拉到怀里抱住，怒从中生：“你来做什么？”

沐敏之轻哼一声，走了进来：“自然是接十七皇子回宫。”

敢情卫璃还是皇家人，鬼扯也该有个限度。我看看怀中的卫璃，宽慰的笑笑，让他不用担心。他看看我，像是有话要说

一般，却蓦地抿紧了唇，推开我，往门口走去。我不解地看着他，瞬间，脑子里像是缕清了一些事情，可是，却更乱了

。

“卫璃……你别走……”在他跨出门槛之前，我追了过去，被官兵拦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沐敏之道：“还是得多谢你，让十七皇子完成了心愿。”

我不听他胡扯，望着门口的单薄身影：“卫璃，你别怕他，我们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话没说完，卫璃转过身，脸上已经是一片清冷：“沈晴，我确实是一直在利用你。我喜欢沐小郡王，偏偏苦于没有机会

。也趁着你的计划，让他知道了我的心意。至于，你爹他隐瞒我的身份十几年，如今家破人亡，也是罪有应得。我和你

也算是兄弟一场，不会治你的罪，你回去吧！”

我看着他：“你骗人，他是杀了那么多人的刽子手，你怎么可能喜欢他？”

卫璃道：“简扬早被沐小郡王抓住了，我们不过是将计就计，打算毁了你，也就毁了你爹。”

我用力摇摇头：“不可能，你没有必要再我面前演那么一出戏，如果你是十七皇子，直接把我们关入大牢就是，我爹不

会不认罪伏法的。卫璃，你是不是受了他胁迫？”

这一回，卫璃没说话，沐敏之笑了：“小晴，你别活得那么单纯，直接关入大牢，怎么可能让你爹感到痛不欲生？他可

是骗了小晴十多年。再者说，冒充皇子可是大罪，你敢幻想，他可不能违逆天意。”

就说所有的事情都那么离奇，此刻真相大白。

我抱住头，有点绝望：“卫璃，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这个问题实属没有问的必要，实在是傻×的要命，可是，还是想知道答案。

卫璃攥紧拳头，背对着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咬紧牙关，拼命挤出一句话来。他不说话，我便继续道，“就算是隐瞒了一切，可你应该事先问问爹，

万一他有苦衷呢？你布置阴谋害他，就因为他养了你十多年？委屈你在我家待了十多年？”

卫璃晃了晃，我在他再度点头之前冲了上去，拽过他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

不说实话的废物！废物！

“大胆！”“放肆！”地上的官兵大喝着刚要站起，被沐敏之制止了下来。

“对不起。”卫璃蹭蹭嘴角的血迹，匆匆丢下这么一句，出了门。

官兵收队，也跟着出去了。沐敏之拍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我瘫坐在地上，看家丁们探头探脑地跑出来，随后着急慌忙地去找大夫，一片混乱。

从那之后，我大病一场，惊险地从阎王爷手里捡了条命回来。

爹中了风，变得口齿凌乱，再不清醒。

没三个月，就去了，我把他和娘葬在了一起。

我知道，他对自己的儿子，完全地失望了。

下葬的那一日，秋高气爽，正是游湖的好时节，也让人忧郁得快要发疯。

我站在湖边，突然想起一句诗：七十老翁何所求，向风刎颈送公子。

这一句话，生生地把我钉在湖边，迎着湖风，愣愣地站了大半日。

直到夜深，我才清醒过来。

咧嘴笑了一下，嘴巴裂了。血腥味溢出来，生疼生疼的。

那日家里出的事情，并没有人知晓。或者说，知晓的人，都被知府传唤过去，秘密处理掉了。由于不懂经商，我将爹的

产业大部分都卖掉了，只留了一个杂货铺子和一个茶馆，差管家派人打理着，不图赚银子，只为能留个沈家的名号。

然后，烧了卫璃所有的东西，安安分分地在府里守孝，谁也不见。

三年后，又是一春。我和城内张员外家的闺女成了亲。

再三年，我们有了一子一女。

我再没有想起卫璃。

9.结局

成亲八年后，妻陪我在江边钓鱼，看了我好久，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问我，在她之前，是否有过所爱之人。

我笑着看着江面，回答她：有。

她又问，为何不去看看她？毕竟当初相爱一场。

我放下钓竿，掬一把泥土，塞到了她手里。她怔住，土从指缝间滑落不少。我取出腰间的扇子扇了几扇，轻松地笑：“

感情就好比这细土，一点一点流，总会流光的。”

妻目光闪烁，再度问，是否还会想起她。

我微笑着长出一口气，往北边望了望：“不想了。他过得很好……我也是。”

不想了，这一次，我要喜欢女人。

妻终于放心的笑，释然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原来，她一直觉得我太过冷静，担心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勉强了我。

我笑着揽过她的肩，告诉她多虑了。

生活如梭。这一晃，又是八年。

人一旦成亲，心态又老态龙钟，日子便如流水般的淌过。

有儿有女，环绕膝前，也算是完满。

妻五十寿辰的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很快地去了，走的时候，含着笑。儿子很争气，将商铺打理得井井有条，几年内，

开了十多家铺子。闺女嫁给了城中的富商，家境殷实，那男人待她不错。我很满足，只要沈家的儿女，不和官家扯上关

系，就是极大的幸事了。

人生，怎么过，都是一辈子。

我以为，我做得很好。

直到沐敏之从京城捎来一封信，并叮嘱我一定要看，我才想起了过去的种种。

惊诧的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

说到底，我还是恨卫璃，当年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却换来一场骗局。他欺负了我那么多年，最后还摆我一道，结局，家

破人亡，确实狠到了极点。如今再说什么，说原谅说抱歉，都已经没有必要。只求再不来往，子子孙孙不相互嫉恨便是

。

信随手扔进了书房的抽屉，就那么一直放着。

时间长了，便淡忘了。

直到我六十大寿那天，儿子带了孙子来陪我，我一高兴喝了点酒，混混噩噩间，到了书房。不知怎的，就拿出了那封信

。我以为，这么多年，我的承受能力已经完全可以应付这件事，可是，没想到，还是不行。

我流着泪回了卧房，往床上一躺，合上眼，便再也不想动。

沐敏之在信中说，当年来江南，是因为有皇命在身，来秘密寻找流落民间的十七皇子。十七皇子三岁时，母妃一族谋反

被揭发，获罪斩了九族。贵妃被打入了冷宫，她怕儿子被害，偷偷买通了侍卫，让贴身丫头将十七皇子带出了宫。

那个时候，事实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是几大家族为了权利的一场争斗。圣上为了天下，又不愿放掉贵妃，狠心将她遗弃

。她死在冷宫，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圣上，还将儿子送出了宫。圣上虽气，可多年后，还是替她的家族平了反。

几番周转打听，他在来到这里两年后，才找到了十七皇子。

无奈卫璃不愿，他只得留了下来，慢慢劝说卫璃。

沐敏之道，皇姓本就是卫，说来卫璃也不算骗我。他性子耿直，一直喜欢我，若不是因为我那禽兽不如的爹，也不会想

要离开江南回京城。其实京城那般如虎狼的地方，十七皇子虽然是皇子，但没有什么后台，很快便被扔到皇陵，替先辈

们守灵去了。

沐敏之还道，其实卫璃很可怜，二娘死后，我爹性情大变，他、他被我爹给……才十三岁，害怕，逃跑，躲藏，哭，都

没有用，所以，他也是身不由己。于是，他找到卫璃后，告诉他可以动用朝廷的力量将沈家株连九族，可若是想狠狠报

复，想要成为一个男人，他就必须学会失去。

于是，他们借着简扬一事，策划了这个骗局。沐敏之悔恨，说他喜欢卫璃，借着自己有权利，让卫璃向他屈服，在他身

下求饶。他成功了，可是卫璃再也没有搭理过他。并且到了最终关头，卫璃心软了，放过了我。沐敏之感叹，说我笨，

卫璃不报复我，其实就是因为喜欢我。要不然，也不会犹豫一年多的时间而不下手了。

信的结尾，沐敏之道，他在围场打猎受了重伤，恐怕是不行了。要不然，他会守着这个秘密，直到他老死。而我，一定

会比他先死。最后，他说他不求我的原谅，只希望我去皇陵看看卫璃，守卫他已经吩咐过了。

他说，卫璃在跟他回去没多久，就去了皇陵，没半年，就郁郁而终了。

我颤颤巍巍地将信从怀中取出，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灯烛下，将信点燃了。很快的，几页纸化为了灰烬。我靠着桌

子坐了下来，疑惑早已解开，当初我欺负卫璃，爹狠命打我，其实是为了我好。毕竟皇家人不是我个小老百姓能碰的，

他这样做是为了保全我。

更何况，他做出那样的事情，肯定是要想办法隐瞒于世的。如今说来，小时候，卫璃确实是十分记恨我，记恨我有父爱

……他却不得不被寄养民间。所以，他才报复我。

他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出口恶气，回了京城，却连半点儿福都没有享，就去了。

头昏昏沉沉，茫然间，我似乎年轻了许多。

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我出了府，往京城的方向走。

眼前的景致如幻影，走马观灯似的过，春夏秋冬，山川河脉，不过是过眼云烟。

偶尔遇上山风猎猎，雷电交鸣，也不过一晃眼，就过去了。

魂魄的速度似乎比常人要快，一个月后，我到了京城。

暮春，天如海，云如雪，我站在皇陵的入口，遥看蓝天白云下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一直在等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那身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渐渐转过身来，一如许多年前那般年轻，那般淡然清冷。

可很快的，他便向这边奔跑而来，跌跌撞撞。

我笑，快步向他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