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还是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
“叶子赟在这里住院是吗?”
安淇瞪着他突然问,安棅文一下警惕起来,冷冷的说:
“是又怎样?你不要打扰他,他身体不好,刚才中暑晕倒被送进来的。”
“打扰了又怎么样?你们一个个的都对他那么好,他到底有什么好?!”
安淇的怒气和伤心忽然间找到了出口,她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安棅文沉下了脸低喝:
“这里是VIP病房!你给我闭嘴!有什么话,回家去说!”
安淇看着他,委屈的全身颤抖,泪如雨下,嘴张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安棅文上前一步拉住她,想把她带出走廊。
“安淇,你来了?进来坐吧。”
清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叶子赟被戎颖扶着,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笑容真挚,神情安然。
安棅文松开安淇,安淇也有点出乎意料的愣住了。叶子赟招手:
“安淇,进来吧,进来坐。”
看到戎颖微红的眼睛,安棅文感到了什么,他拉着安淇进了叶子赟的病房。坐下后,叶子赟对戎颖说;
“帮我招待一下吧,我还是有点头晕。”
戎颖没吭声的站起来到了水,递给安淇和安棅文,安棅文疑问的看着她,戎颖瘪了一下嘴,眼眶又红了。叶子赟那边已
经笑眯眯的看着安淇:
“安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她被那少有的灿烂笑容迷惑,被那安闲的神态镇静,催眠般的回答。叶子赟继续闲聊一般的说:
“啊呀,林萧刚好今天去了香港。你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把那张条子递给安淇。安淇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看看戎颖和叶子赟,嘴唇动了一下,笑了笑:
“没事,我只有今天一天的休息,明天一早就走了。......嗯,听我哥说,你病了,就过来看看。”
“谢谢,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太劳累了。”
“嗯,看到你还好,我也放心了。再见。”
送走安淇,安棅文回来,拿起那张字条看了一下,皱眉无语。沉吟了一会,他支开戎颖,缓缓的说:
“叶子赟,你的病按现在的条件,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为什么放弃治疗?”
“也不能说放弃吧?我有在服药啊。但是,我不想让自己把时间都浪费在保住性命上,你也知道,这是无用功。”
“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不做努力就放弃!华缙云的医术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绝对是一流的。”
“这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否认,我的情况特殊,血管条件太差,华医生也觉得把握不大。”
“那你,就......甘心这样......这样......”
即使是安棅文,也不愿说出那样冰冷的话。叶子赟笑笑:
“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死的那么挣扎,不愿为活着而活着。死亡不一定都有意义,因为不可避免。而活着就要活得有
意义,让身边的人快乐,完成自己的心愿,做点有用的贡献等等。活着也要活的有尊严,不需要在同情、怜悯中,挣扎
在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的尴尬境地!”
他说的有点激动,安棅文忙把水递给他,叶子赟喝了一口,看着安棅文粲然一笑,掷地有声的说:
“人生不必太长,只要过得精彩无憾;感情不必太浓,只要纯粹隽永。携手白头是一种幸福,相忘于江湖是另一种圆满
。我此生无憾,希望圆满。所以,我要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去完成我想做的事。”
安棅文闭了一下眼睛,下颌角的肌肉隆起又放松,他摇摇头:
“无憾?你真的无憾吗?林萧呢?你为他想过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的说了出来,叶子赟微微怔了一下,垂下目光,幽幽的说:
“想过了。他应该和安淇在一起。我欠他的,今生是无法还了。也谢谢大哥一直的宽容和为我保密。”
“可,如果,我也不想放弃呢?!”
安棅文直视着他,有点咬牙切齿的说。叶子赟扬了一下眉头:
“你这是逼我迅速消失。”
“不,相信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情,谢谢你的厚爱。可是我无法接受只能在病榻上折腾,想死都死不了的命运!让我最后的日子
能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能活的有尊严,有意义。”
看着叶子赟坦诚真挚,却也绝不动摇的神情,安棅文觉得他无话可说了。是的,如果换成自己,只怕也是跟他一样的想
法。这样骄傲的人,怎能容忍自己落到那样不堪的地步!他无法保证手术一定会成功,无法保证他一定不会那样生不如
死的拖延时间!
心痛的有点痉挛,安棅文长出一口气: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也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至少,可以告诉我和戎颖,你的需要。”
“谢谢你,大哥!我会自强到,不得不息的那一刻,我并不是胆小鬼和懦夫。”
叶子赟笑的坦然安详,语气温和的说。一如那多年前的天使,安棅文闭上眼睛,紧紧的咬住牙关,忍下突然涌上来的热
泪,转脸看着窗外轻轻摇着的梧桐叶,从牙缝里说:
“没人敢这样说你!”
停了一会,安棅文低声的说:
“我想告诉你,我和戎颖下个月订婚。希望你能有空来。”
“恭喜你们,太好了!嗯,我尽力赶回来。”
叶子赟欣喜的笑起来,向安棅文伸出手。安棅文闭了一下眼睛,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握住了他的手:
“谢谢你!”
叶子赟在医院住了四天,才到回到家里。这是安棅文的要求,期间他给叶子赟做了全面的体检,并让有关的专家为叶子
赟制定了一套相对安全的治疗用药方案,这是他目前能让叶子赟接受的唯一方法了。
看着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旅行箱,叶子赟无力的坐在了地板上。本以为,林萧负气而去,断了这份情思,没想到,他竟然
细心整理,最后也没忘了周到惦记。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整理的,但从这有条不紊的摆放上看,就知道他是非常
仔细用心的。在右上角留了一个空地,应该是给他放药的吧?为了不让林萧知道他的病,他从不把药放在外面。
叶子赟长叹一声,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一定不辜负你的这片深情!!
他站起来,把客厅桌上那个他与林萧合影的相框拿起,放进了那个空当里。
他大致的告诉了安棅文他想去的地方,基本都是交通比较方便的地方,没有特别的危险,但安棅文坚决反对他去大峡谷
和雁荡山。他告诫他不能爬山,不然病情会急剧恶化的。叶子赟同意了。他保证经常会短信告知他的情况和行程。
这一路行程也太巧了一点,先是在软卧上碰见王建新,他说正好出差,便一差出到了他的第二站行程慈溪。那里又介绍
了他的朋友,开车陪着叶子赟转。他去开会才告辞。没几天,又在杭州碰到“黑鱼”,死皮赖脸的跟着他玩,陪他在西
湖上悠哉闲逛,听歌荡浆,穿莲采菱。又跟着他去了普陀山,被台风困在岛上两天,却也悠闲,还有幸一睹叶子赟即兴
的素描,神形兼备,一挥而就,让他惊叹不已。台风刚停,李海宁已经冲到岛上,见两人都没事,才放下心。叶子赟以
为他只是担心“黑鱼”,哪知接下来“黑鱼”要先回去了,他还有事情。李海宁左右有的是空闲,便陪着叶子赟旅行。
他说,从小在国外长大,从来也没看过祖国的山河,正好可以让叶子赟带他玩玩。叶子赟有点郁闷,他只想一个人随意
的看看走走,没有负担,可这一路虽是安闲了,但也没有了独自览胜的意境,心知是安棅文的好意,可实在是有违本意
。尤其是李海宁,他还是不习惯他的直接,更是受不了他总是情不自禁的谈论“黑鱼”,和煲电话粥。忍了几天之后,
也马上就到国庆节了,叶子赟终于婉转的告诉他,自己想回一趟老家,请他先回去不必再陪他。李海宁理解的一笑,送
他上了火车。
叶子赟其实只是想离开他,并没想回老家,因为老家已经没有家了。他知道自己和妈妈都没有再回老家的可能,所以,
才断然决定卖掉了老宅。如今,离老家近了,他反而有种思乡的情怀萦绕不去,一咬牙,下了车,抱着凭吊的心情,想
去看看老宅。那里到底有他儿时的欢乐,母子的情深,伙伴的嬉闹,还有林萧的身影。
一步步的靠近之后,他发现老宅好像没人,却有保持的很干净,看了看邻居,邻居见他都惊喜的问候,又问他何时回来
?叶子赟迷惑了,这老宅他已经卖了,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老邻居说,他不是又买回来了吗?叶子赟糊涂了。这,难道是林萧的作为?可他怎么也没告诉他一声?叶子赟拿出手机
,习惯性的拨号,却停住了没有按下。林萧已经三个礼拜没有一点声音,一个字的短信,如果现在接通,这痛彻骨髓的
分别,也许又要前功尽弃。算了,问问安棅文。
安棅文很快给他回信,是李海宁买下的。用的是叶子赟的名字。叶子赟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意思?他打电话给李海宁,
李海宁笑道,这是送给他和林萧的礼物。叶子赟默然无语了。
叶子赟告诉李海宁,如果他愿意,请换成林萧的名字。如果他不愿意,那就赠送给他。李海宁急了,可叶子赟不愿多说
,只是感谢他的好意。随即请安棅文帮他落实这事。
然后,他的手机就关机了,安棅文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
二十、春风不再
林萧一头扎到香港、澳门,用了七天的时间,办理完了公司的正事,就把自己关在了酒店的房间里,蒙头大睡了三天,
直到有人来不停的按门铃。
林萧起来开门,意外的看到是老陆。老陆笑呵呵的说,正好路过香港,听说他早几天也来了,就试着打听了一下,果然
他还在,就找了过来。林萧忙让进了老陆。
随意的闲谈了一会,老陆说,他要扩展业务,到日本看看市场。如果顺利,他还需要一个具有开拓能力的总经理,兼职
也可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林萧。林萧笑起来,这明摆着是要挖人嘛!但他并不熟悉老陆的产品。老陆笑道:
“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那看看,也许你有兴趣呢。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欢迎你。”
“怎么会想到我?我可正干的得意呢,不一定会去你那。”
林萧有点不解的看着老陆。老陆笑起来:
“我知道。可我觉得,人生总需要多几条路走,不能只在一条道上徘徊。再说,我又没要你辞职,你若愿意,可以兼职
。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老陆话中有话,林萧自是听出来了,想必是“黑鱼”忍不住把他的事告诉了老陆?他无所谓,老陆绝对是可以信任的朋
友。可他不想再谈伤心的事,更不愿让朋友为他的私事担心,于是摆出一副嬉笑的嘴脸说:
“老陆,你这是太抬举我了。”
“小林,你对自己的能力也太小看了。”
“好,我会考虑。”
“今天晚上你有事吗?如果没有,我请你吃饭。”
“还是我请你吧。好歹我对这里还算熟悉,今天就去兰桂坊吧,现在正是那里的happyhour,我们且慢慢吃,慢慢聊,再
好好玩。”
“好,痛快的玩玩!”
老陆击掌大笑,欣然同意。林萧住在香港JW万豪酒店,离兰桂坊很近。两人悠哉悠哉的来到那条著名的酒吧街,抬头看
着拾级而上,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街道,林萧忽然感到一阵痛彻心扉的失落、迷茫,耳边回响起那首婉约的《夜宿兰
桂坊》。
“兰桂坊是爱情迷失的路口,兰桂坊是酒醉的柔肠,兰桂坊是情愿被谎言灌醉的小女人,兰桂坊是爱在倒数时刻剩下的
憔悴的吻……”
林萧闭了一下眼睛,压下心中的苦涩感慨,和老路快步走进La Doice Vita 97,点了地道的意大利菜和通心粉,慢慢的
吃着。两人闲闲的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随意且轻松。林萧一直绷紧的神经渐渐的放松下来。
八点半,他们换到了Dragon-i。随着夜色渐深,人也渐密,各色的喧嚣伴着时而狂放时而婉约的音乐充斥其间,随着音
乐,狂欢的人们在舞池里放松的摇摆着身体,不时的有尖叫大笑响起。老陆坐在那也随着节拍晃动着身体,林萧笑道:
“下去跳吧,也许会碰到明星或名模呢。”
“那你也来吧,我们一起碰碰运气。”
林萧笑笑,起身跟他下了舞池。不时的有女性向他们投来注目礼,他们很快被人群隔离,各自身边都有不同的女性围着
,林萧脸上带着似有似无、半梦半醒的笑意和一种难以言表的落寞,丝质衬衫领口半敞,双手插在裤袋里,目中无人的
自管自的随着节拍摇着,反倒衬得他气质深沉、俊逸高贵,还带着几分性感不羁。赢得了N多的惊慕眼光。音乐略略的停
顿了一下后,转为慢板。忽然,《斯卡布罗集市》口哨版那流畅而忧伤的旋律,像一阵清凉的晚风,横扫了整个空间。
一个极为漂亮的西方女孩子,情不自禁的伸手拥住林萧,林萧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陶醉的闭目随着节奏小幅的摇摆
。林萧无所谓的笑笑,也闭上眼睛,沉浸在那清澈忧伤的音符里。心中随着口哨回响起莎拉布莱曼天籁一般的歌声,如
细语低诉,婉转悱恻。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香菜 鼠尾草 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代我向他问候
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是我的挚爱
......”
他眼前都是那如画的绝世容颜,洁雅清逸,如月如霜,那深潭般的眼眸,似溪似泉,闪动着光华,灿若星辰,笑容像夜
风中的迷迭香,轻轻的摇曳,静静开放,缀满他的心间。他沉在那深深的月潭里,埋在淡蓝的花海中,模糊了四季,迷
失了方向,从此玉关杳渺,春风不再。
......You are a true love of mine forever and ever!
I just want to stay with you in this moment forever!
节奏再次的转为狂放,林萧却一手扶头,轻轻的挡开女孩子们挽留的手臂,离开了舞池。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让侍
者欢喜不已。终于,老陆拉着他离开了酒吧,送他回到房间,林萧歉意的说:
“老陆,对不起,我今天有点喝多了。”
“兄弟,心里不痛快就发泄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明天不回去,我们再到尖沙咀去喝。”
“好!说定了。”
老陆和他在香港呆了三天,两人把香港的著名酒吧都玩了,林萧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总在最后喝的半醉。老
陆要转道去日本,林萧也要回家了,两人在机场分手,老陆拍着他的肩膀说:
“小林,把心放宽,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不痛快了,等我回国咱们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