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喂,你在说些什么?」
诡异的气氛,让肖诚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来,「谢言,你今天怎么了,像呛了火药一样?」
「没什么,只是看到有情人历经波折,终成眷属,忍不住来恭喜一下。」
谢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这个人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这是他从澳大利亚回来后,无数次告诫自己的警言。
可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当亲眼看到他和别人亲热的画面后,强烈的冲击和嫉妒,仍是吞噬了他修炼已久的冷静。
聪明的话,他应该拂袖离去,从此各走各的阳关道,又何必以语言为双面利刃,伤害他的同时,也刺伤自己?
明明已经是个事业有成的成熟男子,可一遇到他的事,立即变回昔日莽撞的热血少年。
多少年了,没有丝毫长进。
这令他感觉既悲哀,又生气。
「谢言,有话好好说,干嘛这样阴阳怪气?」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肖诚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把柏渐离挡在身后。
柏渐离轻拍他的肩膀,让他不必担心,然后,凝视着谢言的眼睛,沉声道:「谢言,以前我也声明过好几次,现在再说
一遍,我和肖诚,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谢言冷笑出声,「你在骗三岁小孩?在大庭广众下吻得难分难解,还说不是这种关系?」
柏渐离皱了下眉头,缓缓开口,「如果你想听我解释的话……」
他身边已经有了个温顺体贴的恋人,也许还是保持缄默比较好。可是,他千里迢迢,为他而来,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应
该尝试一次……
「谢言,我听到了你给我的留言……对不起,我没有去,是因为……」
「不需要!事到如今,谁还要听你的解释!」谢言厉声打断他,柏渐离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肖诚终于意识到他俩的不同寻常,紧紧闭上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脸上充满疑惑……
「柏渐离,人都是有底限的。没有谁,可以永无止境地等一个人,明知他不会回头,还是一直等下去!」
点点烛光倒映在谢言的黑眸,交织成一片幽暗火海。
「我知道。」柏渐离垂下眼睑……
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从大学认识你到现在,已经足足八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如果说,前四年还能切实看到你,虽然总是敌对和分离
,你也鲜少给我好脸色,但至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我还能撑得下去,那后四年,你根本像虚无缥缈的云烟,音讯全无
、不知所踪,可即使这样……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死心,买了飞机票,飘洋过海到澳大利亚去看你……」
谢言顿了顿,又继续道:「在柏斯,我等了你十天,那十天就像十年。为怕错过你,我在酒店的房间,大门不出、二门
不迈,每次房门被敲响,我的心脏就像犯病一样跳个不停,可每次都不是你,只是房间服务而已。直到深夜,我确定你
不会来了,才叫车到你住的公寓,不断在你们外徘徊,直到天亮……妄想奇迹出现,能够亲眼见到你!」
谢言发出苦涩的笑声……
「可奇迹并没有出现,我尝试了各种办法,永远只是进你的留言,我甚至都不确定你到底在不在澳大利亚!我所仅有的
,只是从你母亲那里得知的,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就凭这两样东西,怎么可能找得到你?我觉得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傻
的傻瓜!
「柏渐离,你天生只会向前跑,永远不会回头看,所以你绝对不会知道,等待是种什么滋味。每过一分,心痛就多一分
,这里……」他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像被一根冰冷的铁丝勒住,一点点收紧……不过短短十天,我就觉得自己老了
十岁!
「可到了第十天,当我提起行李登机的那一刻,心里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我终于可以放弃你。」
谢言凝视着他,缓缓闭了一下眼睛,于是,所有跳跃的悠悠烛光,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
再睁开时,他的眼中,已是一道灰寂的悠长雨巷,既湿又冷,再无半丝暖意。
柏渐离觉得胸口就像被人用一把刀子,一点点、却又毫不留情地,以镜头般的慢动作,深深捅进去……
他的每个字,都戳中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难以形容的尖锐疼痛,让他的眼前阵阵发黑。
「我真的累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自我折磨,爱上一个永远不可能爱我的人?在飞机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
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份感情。我曾经爱过你,这份爱耗尽我一生,不会后悔,但是今后
也不会再继续。
「我认输了,彻头彻尾,我输给肖诚,输给你。我决定放弃。」
可能这把刀真的刺得太深了吧,明明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必须忍住,可不知为什么,热泪仍是夺眶而出,在下颌迅速
汇聚,凝成一道透明的小溪流,再一滴滴,无声渗入地毯中……
没料到他有这种反应,谢言怔了怔,苦笑起来,「你哭什么?真正要哭的人,是我才对吧。柏渐离,我和你之间,一切
都结束了。反正你也已经做出选择,你心中的第一位,永远是肖诚。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你也不必避我唯恐不及。
现在我已经有了恋人,他叫游唯秋……」
谢言伸手,将他身边的男子揽到胸前,低头看着对方,眼神变得十分温柔。
「他非常好,温柔、善良、体贴,样样都好,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爱我,不论何时,都会在我身边,从现在开始,我要
好好去爱他。」
「喂,你不要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肖诚忍不住开口解释,却被柏渐离一把抓住手腕……
肖诚一惊,他的手掌冷得像冰块一样,细细颤抖着,有种下一秒就崩溃的感觉。
「渐离?」肖诚担心地看着他。
柏渐离朝他缓缓摇头,以眼神求他什么都不要说。
渐渐止住了眼中涌动的温热液体。
他已经不再流泪了。
谢言的眼光相当不错,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确非常契合。
舌尖尝到腥甜的血气,胸口翻滚着无声的惊涛骇浪,冲击着他已摇摇欲坠的身体,生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喷出血来,柏
渐离深深吸气,试图把堵在喉口的腥热液体压下去。
心里有千言万语……
千言万语……
然而再多的话,也必须压下去,统统压下去!
虽然他很想解释,想解释他不去,并不是故意逃避他,而是那时正好出了严重车祸,挣扎在死亡边缘;想解释不管他怎
么努力忘记他,只要一抬头,看到满天星光,就会想起他;想解释这么多年,他从未忘记北京长安街,华灯初上那一刻
,忘记他送给他的围巾,至今,他都把它当寳一样藏着,舍不得用,只有在冬季风最大最冷的日子,才拿出来围一下…
…
他想解释,解释那么多次远离,决不是为了故意伤害,而是他生命中与生俱来的寂寞,对世间所有离别都深信不疑,所
以才要放逐自己,流浪到无人的旷野之境,而他胸口不断蠢动的独行之兽,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才可以获得心灵的平静
……
他更想解释,对他而言,人生不过是一场无尽的孤独之旅,他一直打算在繁花落尽的深处、或是白雪皑皑的荒原静静终
老,然而就在生无可恋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他的留言……
他让他觉得,原来自己 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拥有感情,被爱或者去爱;他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血液在全身经脉涌动的
活力,心脏在胸膛沉稳跳动,他的呼吸深切绵长,他的脚踏在厚实的地面,真实存在。
他让他第一次不想独善其身,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互相依偎着取暖,在寂寞难耐的时分,一起诉说分享,第一次不想
再去远方流浪,第一次想要回来……回到有他的地方……
所以,他回来,只为了亲口告诉他。
他对他……
「对不起。」
千言万语,都化为招淡淡的三个字。
对不起,太多想说的话,事到如今,已经无法说出口。
他身边已经有了合适的恋人,即使澄清一切,又有什么用?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罢了。
更何况他的恋人看上去很优秀,和他在一起,他想必能得到幸福吧,若是和他在一起,就只有无尽的伤害,一想到他说
的,十天宛若十年的话,他的心里就难过得无法呼吸!
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他。
已经浪费了八年,难道还要浪费他一生吗?
无论是解释,还是坦然说爱,他都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自己真傻啊,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他早就没有爱的资格了!
既然如此……还回来做什么呢?
岁月如他所愿,吹尽狂沙,将他身边的所有一切,刮得一滴不剩。
事到如今,他还能像以前那样,一脸淡漠、无所畏惧地说,不后悔、不介意、不过如此,只要一个人,继续下去就好吗
?
明明……他明明才刚懂得,究竟什么才是爱啊!
「肖诚,我们回去吧……」
「好。」
见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彷佛下一秒就要栽倒,肖诚再也看不下去,马上扶住他,往门口带……
谢言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任他擦肩而过,仿佛已成一座石像。
第十四章
柏渐离回到肖诚的别墅,当晚就发起高烧。
肖诚带他去附近的诊所打针吃药,一直忙到半夜,柏渐离因极度疲累陷入短暂昏睡,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立即惊醒,再
度失眠,高烧持续不退,全身烫如炭火,直到第二天晚上,仍不见好转。
肖诚急了,不顾他的拒绝,强行将他送入市中心医院,展开全面检查,所幸除了体制极端虚弱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肖诚稍微放下心,吊完点滴后带他回家,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到了第四天,柏渐离的体温已基本降下,只是依旧失眠,真正入睡的时间少得可怜。
睡不着的话,他干脆就坐起来,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语不发。
门是开着的,肖诚见他又呆坐着,不禁叹了口气。
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仍有一点低热未退,肖诚皱眉,把手里的药和清水递给他,「渐离,吃药。」
「哦。」
柏渐离拿过药就往喉咙里倒,他是个很合作的病人,叫他吃药就吃药,叫他喝水就喝水,非常乖巧。
「为什么不跟谢言解释清楚?」肖诚看着他的眼睛。
回来后,不等他追问,柏渐离就向他讲述了和谢言之间发生的所有事,虽然有点不甘和懊悔,但肖诚很快调整过来,接
受了现实。
那个吻让他彻底明白,两人之间不可能以「爱情」联系在一起,那么,就只有深厚的友情了。
总之,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已足够让他欣慰。
「我没什么可说的。」柏渐离把玻璃杯给他,他的平静,看上去反而格外哀伤。
「可是你明明为了他才回来啊,他却误会你是为了我。」肖诚心有不甘地说:「你们既然相爱,却偏要以这种方式错过
,让他刻意误会你,真的可以吗?至少告诉他,你是为了他才回来!」
他无法理解他为何硬是保持缄默。
柏渐离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说不出口。他和我在一起,就只有付出、付出,不断的付出,没有任何回报。因为我
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他实在太辛苦了……他值得更温柔的对象,可以好好关心他、去爱他,
而不是像我这样爱无能的人。」
「不是的,你不是爱无能!」肖诚激动起来,「在我眼里,你是个很温柔很单纯的人。渐离,或许你对人比较疏离,但
你绝对不是冷血动物。事实上,正因为你的感情太纯粹,所以才会害怕受伤,宁愿先拒绝所有人。
「如果你真的那么冷血的话,就不会一直记得我的好,不会因为谢言回来,更不会说这些苛责自己的话。总是说自己爱
无能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爱无能?你只是习惯了孤独,并不是真的想要孤独,老是这么自我封闭、自我否定的话,最终
受伤的还是你自己啊。」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柏渐离轻轻摇头。
「渐离,试着抛开这些自虐的想法好不好?如果一味任事情就这样被误会,总有一天,真的会不可收拾。」
「肖诚,你不明白……」
柏渐离的胸膛微微起伏,那些尘封已久的画面,此刻一幅幅浮现在他面前……
「父母在我出国那一天,离婚了。除了母亲在三个月前给我留言,汇了一万澳元到我账户外,他们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络
过。到现在,我回想起来,发现父亲的样子竟然是一片空白,母亲也是。
「唯一记得的,就只有小时候。当我还是一个孩子,有一天,和父亲一起搭公车。那天人山人海,非常拥挤,大家都贴
在一起,没有一丝呼吸的空间。父亲力气大,自然挤到一个座位,他就一屁股坐了下来,而我只是个小孩子,夹在密集
的人墙中,快要透不过气。
「父亲明明就在我面前,咫尺之距,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冷漠的看着我被人挤来碾去,那种想在看陌生人的目光,让
我非常难过。像这样生活中的细节,多不胜举。在那时,我就明白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能奢望太多,哪怕那
是你的亲人。
「所以我一开始无法理解你,更无法理解谢言。我就像父母一样,迟钝自私,不知道什么叫关心他人,什么叫温柔以待
,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于是我选择逃避,害怕被人憎恨,就像现在下意识想把一切归咎于父母,即使我明白他们是无心的。我怕岁月会让我
把一切都忘了,一如今天,连自己亲生父母的脸都记不住。
「我更怕……更怕总有一天,自己连爱着他的这份心情,都遗忘了,所有开心的伤心的往事,成为抓不住的沙砾,风一
吹,就消失在掌心。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寒而栗。」
柏渐离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静淡的笑容。
「肖诚,他现在看上去很幸福,我实在不想破坏这种幸福,让他烦恼。他说曾经爱过,那就这样,让这份爱变为曾经。
尘归尘,土归土,不提现在,没有未来,我已经很欣慰。真的,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这是我和他之间,最好的结局。
就让我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吧,我们彼此都可以活得更加轻松。」
「渐离……」
肖诚心痛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想睡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
肖诚站起来,轻轻关上房门……
无人的寂静中,柏渐离缓缓闭上眼睛,体会着被无边黑暗覆盖的感觉。
世纪大厦,第十八层。
UNIS集团,总经理的办公室,房门紧闭。
「谢总在吗?」
一脸清爽的游唯秋,端着两杯咖啡,路过秘书桌前时,问了一句。
「在。」秘书点点头,脸上不无担忧之色,「小游,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谢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从凌晨忙到深夜
,疯狂做事,工作狂人也没他那么夸张,他不会受什么刺激了吧?」
游唯秋微微一笑,「有个这么勤奋的老总还不好?销售额节节上升,我们大家年终都有分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