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并不肯定的回答,却令岳清峰的眼底绽放出比烈日更加灿烂的光芒,仿佛自己刚刚被毁灭的世间在那个瞬间又重新得到了生命!
第九章
一个病人需要的是安静的休息。
可是就算是神经再大条的人也没有办法在那如要穿透自己灵魂一样的目光下安睡如仪。
凌寒曦也是一样,何况,他还自认为自己算是个蛮敏感的人。可虽然睡不着,但如果能做得到,他很想装着自己睡得很熟,很熟。毕竟装睡比面对一个对自己怒火三千丈的家伙容易的多。
可惜,对方也不算是一个正常人,即使凌寒曦装睡的本事已经久经时间与实践的考验,可是对方却仿佛早就看透了他的伪装一般,炯炯的目光丝毫不肯放过他。
就这样彼此坚持了三支香的时间之后,如上次对峙的结果一样,凌寒曦首先放弃了,万般无奈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尽是哀怨的神色,换个别的人早就被这眼神给感动的云山雾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可是那与他对视的目光却巍然不为所动。
轻轻叹了口气,凌寒曦撇撇嘴看着眼前悬浮在帐中的白色身影,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传音道:“仙师这样时不时的在在下身边浮现,知道的,说仙师对在下爱护有加,但万一碰到个不识货的,还以为在下身边跟了个背后灵呢,岂不是折辱了仙师的身份?!”
天逸却丝毫不受这种最初级的挑衅,冷冷地直奔主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戏弄别人的感情是很好玩的事情吗?”
“戏弄别人感情?!”凌寒曦做倍受冤枉状:“这怎么可能呢?如果在下有仙师那么高深的法力,对贵国的大将用上了撼魂术或者迷魂术,仙师这样的指责在下背上也不就冤枉了,可是在下可是什么也没有做呀,从始至终在下只是一个被动的承受方,不敢说让仙师为在下讨回公道,但至少仙师也要站在一个公平的立场,否则在下可是死也不能瞑目的呢。”
天逸一时语塞,诚如他所言,凌寒曦没有借助任何不光明的手段使岳清峰步入这么麻烦的境地,可是从事实而言,单单凌寒曦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太危险的存在,这几日他借助修真门在燕国的人手已经打听到了凌寒曦在燕国的一些作为,其中也包括了“花殒之夜”与他密不可分的关联。只是在昨夜之事发生之前,他并不能完全相信凌寒曦会是这样无情的摧花之人,可是现在他确认了这个貌似单纯的少年绝对拥有摧毁人心的能力,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可以利用任何人,甚至可以毫不在意地将自己也置于危险的境地。
“你明知道岳将军他……”
“他怎么样呢?”凌寒曦截口道:“他所产生的情感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义务必须响应他的感情?我昨天做出的反应难道不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应有的反应吗?仙师大人,我昨天可是拼死保护了自己的‘贞操’呢,单从这一点而言,您应该做的是反省自己的女皇弟子御下不严,而不是对受害者的我横加指责。”他的话咄咄逼人丝毫没有惭愧的意思。
天逸哑口无言,单就昨天发生的事实而言,凌寒曦没有任何可以被指责的地方,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男子,一个正常的皇族,一个被骄纵着长大的天之骄子,那么昨夜岳清峰对他所做的一切无异于最大的侮辱,此后他的冷漠,他的指责,他对岳清峰任何的怒气都是正当的。可是,只有他和凌寒曦自己明白,这一切都是在凌寒曦的放纵之下发生的,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他却十分清楚,如果凌寒曦真的不希望昨夜的一切发生的话,即使不依靠他的力量,也能毫不费力的阻止事态的发展。但他却任由事态发展到了最严重的境地,甚至不惜伤害了自己,而达到他掌控了岳清峰的目的。这一切的脉络都那么清楚,可是天逸知道自己绝对拿不出什么证据,即使他现在凭着自己仙师的身份告诉岳清峰,他实际上了凌寒曦的当,那么唯一的结局也只能是自己被当成无聊的挑拨者被岳清峰一脚踢走。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一阵胸闷,太久没有尝到了挫败感令他倍感沮丧,不禁在心底暗暗埋怨自己那个疯疯颠颠的天风师弟怎么会找来这个一个根本没有修道之人应有的纯净根性的传承者,如果没有这一层的渊源,他管他去死,早就在莱阳镇外让那个身为供奉的弟子把他扔到幽冥之境倒也干净利落了。
“仙师大人,以您的修为现在再起恶意可是很容易沦入魔境的哦。”凌寒曦微笑着提醒道。
天逸心中一震,以他的修为居然会被这个毛头小子给轻易道破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自己的道心出现了破绽还是眼前这个小子太过可怕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的微澜,淡淡地说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如果是想以此要挟岳将军叛国,那么你也太过小看他了。”
凌寒曦听到他的话,却露出了好笑的神色,仿佛他说的是什么笑话。
“你……”天逸忍不住一阵怒气上扬。
没有等他发作出来,凌寒曦懒洋洋地说道:“尊敬的仙师大人,我怎么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呢?叛国?即使我小看了岳将军,也不会如此高看了自己的魅力呢。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处境更加安全一些而已,您又不是不知道贵弟子的名声可有点吓人呀。”
天逸死死地盯着他,希望看出他此言是真是假,可是令他失望的时,除了那一脸讨厌的微笑,任何的东西他都看不出来。
“如果我保证你的安全,你是否可以就此收手?”没奈何之下他开出了条件,反正就现在而言杀了他只能是有害无利,反而加深皇帝与岳清峰代表的军方力量的矛盾。
凌寒曦挑起了唇角,看了他一会,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相信你。”
天逸忍不住有吐血的冲动,燕国上上下下敢这样质疑自己保证的真还挑不出两个来,这家伙根本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不知是为了安抚他快爆炸的情绪,还是为了火上加油,凌寒曦又加上了一句:“人类都是不可信任的!”
被这句绝对的话震了一震,天逸看着他那难得认真的神情,不觉的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问题问出口:“为什么要用这样排除的口气,难道你不是人类吗?”
凌寒曦一怔,随后马上露出了惊喜万分,受宠若惊的表情盯着天逸,被他这热情的眼神看得天逸不禁一阵心底发毛,不由地反省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仙师的意思是说在下是值得相信的吗?没想到仙师给在下的评价这么高,真是令人感动啊!”凌寒曦的回答让天逸差点撞墙,眼前这个家伙哪一点值得相信呀?恐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值得人随时保持警惕的家伙了!
“仙师大人,我也是不值得相信的啊,我不相信任何人类,也包括了自己。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冷冷的声音仿佛在预言着什么,映衬着凌寒曦那温柔如水的神情令人感觉到一阵寒冷的诡异。
张张嘴,天逸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此时门外传来了宫人们的声音:“长帝姬殿下到!”
凌寒曦微笑着对天逸传音道:“仙师大人,请您回避吧,免得吓着那些娇贵的花花草草们,倒是罪过了,请您放心,今天的我想做什么也绝对没有那个能力的。”
翻了个白眼,天逸真想一脚把他踹到床下去。可是,诚如凌寒曦所言,自己现在这个背后灵的身份也绝对光荣不到什么地方去,虑及此,他也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后从帐幔中消失了人影。
看着天逸消失的地方,凌寒曦挑了挑眉角笑了笑,然后换个姿势继续自己被打断的睡眠,因为他十分清楚,即使是清昭亲自驾临,没有岳清峰的命令,由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十大亲卫也绝对不可能放她进来的。果然经过了一番低声的争执,外面的声音消失了,只是那与来时不同的重重的脚步声体现出主人是何等的生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戏弄别人的感情是很好玩的事情吗?”半天培养不出睡意后,天逸的质问不由自主地回响到他的耳边,好玩吗?他并不这样觉得,他只是本能地去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局面而已,至于会不会给别人带来什么伤害,那么就不是他所需要知道的了。不以此为乐,也不以此为耻,只是如此而已。虽然早已有了这样的认知,可是为什么那个人痛苦哀伤的眼神会时时在自己眼前浮现呢?当自己知道自己的生命并不能长久的存在的那一天起,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为任何人的情感所羁绊,随心所欲的度过自己的人生了吗?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所想要合适的对象,所以他的感情只能作为自己下一步行为的阶石,对此会有所触动的自己只能说还太不成熟呀。
好好反省了一番自己幼稚的感伤心理后,他翻了个身闭目养神去了,不多时,大概是因为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的原因,他的呼吸渐渐变的沉缓,正式沉入了睡乡。
回风亭里,本来已心浮气燥,急于赶到梦宸殿守护凌寒曦的岳清峰与刚刚吃了闭门羹而怒气冲冲的清昭长帝姬撞了个正着。岳清峰并无意与她多做纠缠,按惯例行过应有的礼仪后,便摆出了恕不远送的表情。可是如果清昭能如此轻意放他过关,那么她也就不是清昭了。一番唇枪舌箭之后,情绪上处于极度不冷静的岳清峰的表现令最愚蠢的人都能感觉到他对凌寒曦不同寻常的情愫。当两人不欢而散,岳清峰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之后,清昭刚刚被怒火点燃的双眼中立刻显露出冷峭的笑意。冷冷地看着岳清峰的背影,低声冷笑道:“用这种低劣的手法想引我上当吗?岳清峰,把和那个单蠢孩子当成同一等级的对手,可是太瞧不起人了!”
“殿下?!”她的女官长--箫静观察着她的神色。
“箫姐,你也觉得岳清峰是那么容易就对人动心的人吗?你不必顾及我的自尊心,就从你自己的角度来说吧。”箫静是当今上皇陛下--清昭的母亲自幼派至她身边照顾她辅佐她的得力人手,所以即使高傲如清昭对这位温柔聪慧的女性也保持与其它人不同的尊敬和倚重。
“您的意思是说驸马大人故意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您的面前,从而让您错误地估计他的真正实力和命门所在吗?”箫静说出了她的猜测。
“不错,以岳清峰的城府如果他真的对那位亲王动心的话,那么他在我面前的表现应该是更加地疏离他,甚至表现出敌视的情绪,他这样强烈的表现出他有多动心,简直恨不能明明白白对我说:‘我喜欢的就是他,我在意的就是他,我的弱点就是他。’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一位被称之为笑面狐的谋将,一位在燕国的宫廷中屹立不倒爬至今日地位的人又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清昭的眼底泛起层层的寒意。
“那么您是要对他传送来的这个信息置之不理吗?”
对于她的问题,清昭没有急于回答,向前走了几步后,才缓缓地说道:“不,不能这样简单从事。岳清峰在今晨秘密杀了他召来的御医和梦宸殿侍候的宫人,又将自己的亲卫派到梦宸殿,不许任何人越雷池一步,这样大张旗鼓的行为太过诡异。我想,他和那位亲王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嗯…”她沉思了一下,点点头道: “应该是有了什么越轨的行为了吧,不清楚的只是那位亲王是受害者还是同谋者的问题。箫姐,别老是考我了,你也说说你怎么看吧。”
箫静想了想,才说道:“我不妨有三个假设,一个是这是驸马大人为您设下的圈套,所期望的效果不外是引您动手,从而激化您与今上的矛盾,鹬蚌相争,他在其中取利;一个便是驸马现下已经心乱,故此犯下如此明显的失误,如此一来,殿下您就应该更加注意那位亲王殿下,很可能他并不如他表面显露出来的那么简单。”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才接着说:“当然,这一种的可能性实在太小,驸马如果是那么容易便被人家简简单单一个美人计就抓在手心里的人,我们也不必为他头痛那么久了。还有一种假设就是,驸马所要对付的人不是您,而是今上,虽然今上对这个皇夫有除之而后快的想法,但毕竟上皇陛下的压制下没有实行,这位亲王殿下很有可能成为今上唯一的男宠,就算以后他不会得宠也不会对今上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但身为皇夫他就有机会身入内阁任一个官职,那么现在将这位禀性柔弱的皇夫殿下掌握在手中,以后无论是宫廷中消息的灵通程度还是说进行什么行动都会方便得多。以这个结果来说,进行一些情感上的投资,用怀柔或者说用爱情的手法令这位皇夫殿下成为自己的人,怎么看都是一笔十分合算的买卖。”
“啧,我的这位驸马还真是一位让人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的人物啊。”清昭没好气地说道,基本第二种可能性她根本不予以考虑,“昨天在我面前还做出那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转过身就玩出这些勾当来,哼,算他是个人物!”
箫静轻轻一笑,说道:“如果他没有这样的能力,您也不会选择他作为您的驸马不是吗?还是请您静观其变,等待最有利的时机好了。”
“是啊,看看他还能演出什么戏也是一件不错的消遣,希望那枚美味的果实不要让他轻易就采撷到手才好呢。”清昭带着看好戏的心理笑道,对于有人能先自己一步品尝了凌寒曦的味道而心底略略有些不满。可是对于在宫廷中生长的贵女而言,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失落罢了。何况,她还不能确认那个人是否适合成为自己游戏的对象,宫廷的生存法则早就在她的心底设置一个警戒线,找一个让自己有心动感觉的游戏对象是一件太过危险的尝试,她并不想冒上这样的风险。毕竟,她只想让人迷恋,却不愿自己因这种幼稚的迷恋而乱了自己的立场和阵脚,那就是太愚蠢的事情了!在心底拿定了主意,她重新换上了令人着迷的美丽笑容,挽起了箫静的胳膊,亲昵地玩赏起眼前的春光来了。
与这同时,带着一腔怒气消失的天逸将昨晚抓到伥鬼一股脑丢到魔道大本营的附近后,便匆匆遁回到自己的洞府,他本来以为天风看中了凌寒曦的资质而选择他成为自己的传承者,可是经过这几日他对凌寒曦的观察却深感其中必有隐情,天风就算再疯疯颠颠也不至于找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家伙继承自己的道统,他是受到了威胁还是别有苦衷呢?天风没有跟自己商量的情况下突然这样决定了继承者,而且没有举行任何仪式,甚至也不告诉凌寒曦玉谛印有什么重要的意义,这些应该被留意到的奇怪做法却因为他一向的胡作非为而被自己忽略了。可是现在想来却是疑点重重,也许自己该想办法和天风联系一下。
这样想罢,他立刻起身走进丹室,在丹室南向的墙壁前放着檀木的剑架,三层的剑架上现在只留下一柄墨玉为鞘的宝剑,其余两搁却空空如也。天逸抽出剑来,乌黑古拙的剑身不带一丝寒光,却带着几分岁月的苍凉,天逸飞快在剑身上划上了灵决,轻轻弹动剑身,一阵似远还近的轻吟从剑中传来,这柄‘玄光’,与天风手中 ‘苍澜’,掌旗的天叶师弟手中的‘赤冥’乃同炉而铸,灵异相通。故此也是他们之间相互联系的最佳工具,只需绘上约定的灵决,无论远近,他们皆可立刻收到对方的传讯,并以剑为媒介,用神识通讯。
剑光荡漾,低吟回环,可是久久的没有响应。
第十章
“他到底被你怎么样了?!”
面对着眼前那凶神恶煞的脸--或者说明明长得很可爱却努力做出凶神恶煞气势的脸,凌寒曦发现自己的容忍性真是不一般好--谁在睡得最熟的时候被人恶狠狠地揪出被窝,还被这样恶狠狠地问候,心情通常都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而以凌寒曦的性格到这个份上还没有发火,也算是他涵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