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行为。
"小皇子,执着是好事,可也得因势而行,随机应变。微臣乃文臣,素来不通武艺,又有足疾。首谦是内侍,对于打斗也
不甚精通。小皇子你呢?虽然你也有练武,可是面对手持利刃,人高马大的叛军,一个人御敌,又有几分胜算......"
谢默笑笑,倒也不恼。
独孤冥沉默,衡量一下他们三人,似乎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先生,你寻到地方了吗?"
想了半天,冥郁闷开口。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先生看问题比较实际。
"找到了,就是那里......"
还是微笑,淡淡的微笑好诚恳,可是看上去却也贼贼的,谢默手指的地方连梁首谦看着都害怕。
独孤冥目瞪口呆。
不是真的吧......
真要跑到那上面去吗?都是泥,先生平时最爱干净,现在居然提议跑到这上面躲着,梁首谦喃道。
"大人,这上面似乎不是你爱呆的地方......你是不是指错地方了。"
谢默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没错,就是假山上面,那个大缝里......我目测过,容纳咱们三人应该没问题。旁边有弓箭手护卫,倒安全些。至于喜
欢不喜欢,这时候也没得选择了。"
谢默叹气,梁首谦笑笑。
"也是,现在就上去吗?"
"你带着小皇子先上去,我去问问陛下目前局势如何。有几个问题想不通......"
说完,却见梁首谦一动不动,谢默又奇怪,以眼示意,梁首谦笑道。
"既然未定,又何须马上就行动。大人有事想不通,想必也与叛军之事有关,还是待问过陛下,再一起上去如何?"
说的也是,如果有所变数,上去了还得下来,也麻烦,谢默点头。
"好,那你带小皇子先到一边去,我去陛下那边。"
说着,缓步行去,谢默想着很多问题。
潜龙池,为太极宫三池之一,遍植荷花,因宫中有温泉,故荷花一年之中花开三季。但潜龙池的重要性不在于它的赏心
悦目,而在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
潜龙池靠太极宫玄武门之东,近凝云阁与临湖殿,玄武门为太极宫北正门,皇帝出巡、诸王臣子多由此门进出。且防御
森严,几可称上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这么重要的地域,为什么魏岩霖没有引起重视?
方才谢默所见到的玄武门守卫将领,依然是平日所见的人,而玄武门这边也没看到打斗的痕迹。信王独孤贤大军一到,
从玄武门而入,整个西内的局势就全在他控制之下,魏岩霖职守太极宫,他不应该想不到这点。
从叛乱开始至今已有一天一夜,不仅皇帝无所损伤,玄武门附近也未见兵灾,魏岩霖究竟想些什么?
影王独孤净又做了些什么?他的目的只是为了除去自己吗?
陛下对这件事,又考虑些什么呢?总觉得他沉着平静地有些过分。
人在潜龙池畔,突然很多疑问浮上谢默心头。
本以为很多事他知道,可现在看起来又如在云里雾里,一片迷茫。
谢默凝神之际,独孤炫也注意到他的到来,挥退左右,移步上前,问。
"在想什么?"
"想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言语淡淡,神情上也看不出有恼怒,独孤炫小心地瞧瞧他,干笑两声。
"你终于想到了呀!怎么看出来的?"
原就晓得有些事,瞒不了他太久。可又以为谢默是文臣,于兵法局势看得不太通透,也许能瞒过他,于是很多事,皇帝
瞒着他没说。
带着些侥幸心理,兵荒马乱,急于奔逃,预估着情势,独孤炫以为谢默想不到这许多。可如今水蓝色的眼睛里的清明思
绪,却告诉皇帝,这时节他得说实话。
谢默沉思,眼一转,佻巧地看他。
"你的态度其实很奇怪,先前事情太多,我没细想,本来只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却想不出是什么。可到了潜龙池,陛下还
是如此冷静,没有一点慌乱,就起了疑心。再一思索,从昨日黄昏微臣见陛下起于今,除却地道之中相会,陛下冷汗盈
首......对情势便无一丝不确定,如今玄武门无恙,似乎全局都掌握在陛下手中。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
换了称呼,到了最后居然唤起陛下,这家伙心中极不满。独孤炫斟酌了半晌,才缓道。
"朕已布好了局,只待魏岩霖入瓮。"
换句话说,这全是他自找的。谢默一点就透,忍不住瞪他。
皇帝居然用自己当诱饵打算引出叛军,难怪一开始信王独孤贤是那种不阴不阳,老神在在的态度。难怪皇帝不满他到来
,对于叛军反而很不以为然。
非得自己上门三催四请,大发脾气,好友才磨蹭着来到宫里主持大局,他不急有原因。心念之下,更为不满。
"贤知道多少?"
谢默很生气,察言观色,独孤炫决定与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独苦苦不如众苦苦。
"他大体都知道......"
脸不红气不喘,独孤炫小心赔笑,撒谎。
好个独孤贤,枉他们相交这些年,居然这样瞒他。谢默不是滋味地哼了声,又问。
"陛下为何瞒着微臣?"
"有的事,未定之前哪能说。朕也不是存心瞒你,净也不知道这事,唯一知道此事的只有贤,可朕没想到你居然会去找他
......更没想到你会进西内。你为何不乖乖呆在宫外呢,殿中侍御史没事好做吗?"
说到末了,皇帝也很不是滋味。
他早就叮嘱独孤贤做好准备,看好谢默,别让他乱跑,陷入危险之中。唉!有时世事还真不如人料。
"确实没事可做,整肃秩序除了殿中侍御史三人,还有两名正班大夫,我们五个人做事做得也快,做完了也完成了自己份
内的事。难道你还指望我发挥多大作用?"
谢默大奇,独孤炫一时语塞,他这才想起自己想漏了一些事。
"朕忘了,以你的资历,确实压不住阵脚。"
是他一厢情愿想得太美好,朝中以资历身份决定权力高下,即便谢默出身中洲第一士族云阳谢家,可他入朝为官资历却
尚浅,原本就无法发挥多大作为。
"要不是如此,我还用得着去请贤吗?尚书省群相议事之处,文有左右仆射杨承先、萧云,尚书左丞蓝成式,武有信王、
左骁卫将军压阵,他们个个位高权重。我虽是首席承旨学士,可这是托陛下宠信的福,在那样的情况下,有谁会听我
的......看着他们调度指挥才是我该做的事吧!不该由我出头!"
谢默有些酸涩的感觉,只有在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多么渺小而无力。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皇帝的羽翼庇护之下,
而他年纪尚轻,在朝中尚未立稳脚跟。能做些什么,不如不做,做了,反而添事端。
那样的场合,最不需要的,便是多余的事端。
皇帝摸摸谢默的头,心下大为欣慰,这孩子成长的速度,连他都觉得吃惊。在那样混乱的时节,他能够量力而行,不胡
来,不乱来,审时度势而动,很好。
不负他一番苦心,可是也还是有怨。
"进西内,可不是你该做的事。"
谢默佻巧的笑起来。
"吾君为龙兮游天宇,伊臣为凤兮舞朝阳。怎能放你一人去承担一切?"
独孤炫一怔,微微,眉一挑。
"你还怨?"
"你这傻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反而让我更担心......"
生平第一次,独孤炫被人唤了声傻瓜,倒是不气,心里反而漾起了淡淡的欢喜,笑容泛上了脸。
"你是文臣啊,乱兵之中,文臣最无自保的能力......你进来又有何用,反而是累赘。别瞪别瞪,这是事实--倒不如在外
边呆着,让朕安心些。"
自然,现在说这些话已晚了,一直不予出口的责难,在这时说出声,独孤炫喟叹着,瞧着谢默低垂的头,又振作起精神
。
"君阳,你跟在朕身边,有好些年了吧!"
沉吟着,谢默终于抬头。
"微臣十五岁与陛下相识,十六岁在陛下身边为官,于今已有五年了。"
"五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想起来初见面,你还是个孩子呢。朕知道你与贤交好,可他毕竟是武将,手握军权,将来万
一出事,会连你也牵连进去......君阳,朕不管你与他人的交往,可是朝廷之中,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朕不希望你
卷进去,你明白吗?"
谢默瞟了独孤炫一眼,似笑非笑。
"这些话,你忍了多久......"
独孤炫也笑。
"很久了。你不问崔宜下落?"
他是有私心,不愿意谢默与某些人太过接近,如信王独孤贤,如崔宜等等。独孤炫不以为这有错,他毕竟是皇帝,但是
小小的不确定还是有的,就如同现在。
被询问的人大笑。
"为何要问,你还不至于对他怎样......这事也与他无关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不以为意,谢默笑答,其实他对皇帝打算做的事反而更有兴致。
"朕打算在临湖殿与魏岩霖了断,顺便试探净的动向......目前唯一吃不准的就是他打算做什么?如他站在朕这一边,万
事无虑,如他站在魏岩霖一边,那情况就难说了。看看天色,魏岩霖再蠢也该动手了......现在,贤应该将太极宫所有
的宫门都围住了。"
说起来,皇帝也觉得好笑,与他所想不同,这魏岩霖的行径,确实,很蠢。
谢默轻轻一耸肩。
"可影王没有这么笨?你也应该知道他的事吧!"
"那当然,宫里发生的事,很少能逃得过朕的眼睛。现在,就看他的动向了,这也是朕唯一不明白的东西......可朕,绝
不允许他动你。"
这是朕对你父亲的承诺,也是朕对自己的承诺。
江山与爱人,是可以并存的。
二十四岁的中略皇帝独孤炫,不以为自己没有保护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两样事务的能力......
风徐徐吹着,潜龙池上无穷碧的荷叶飘动,霎时眼前一片绿海迎风而起。
有著"月下香"之称的云阳墨荷香气浮在空气之中,它来自两个人身上。
而那两个人,缄默着。
似乎,在等待着无可知晓的未来。
******
重煦七年的春天,有很多的桃花梨花开了,也有许多的杨花柳絮吹起。
独孤冥的记忆里,这一季的风景最让他惊艳。
不是桃红柳绿的婀娜,而来自一杯酒。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极灿烂,透得白瓷酒盏壁如纸薄,有淡淡的光影飘现,看得见里面浮动的流红。
据说这是影王独孤净酿的新酒,名字唤作"丹朱"。
独孤净说这酒里放有剧毒,他想要冥的父皇喝下这酒。
如焰火又如朱砂一样纯艳的酒,那样美丽,却是用来杀人的凶器吗?
到这时冥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冥不知道他的三皇叔独孤净为什么会出现在临湖殿中,恍若一梦,他们刚到,这些
人突然就冒了出来。
那时他见他的父亲苦笑,他也见先生苦笑。
冥不知道他们笑些什么......
可独孤炫知道,谢默也知道,他们千算万算,布局如蛛网,却百密一疏,忘了算宫内四通八达的密道。密道的来龙去脉
,不仅皇帝知道,影王其实也知道。
这些人突然冒出来其实也不奇怪,独孤炫咬牙,右手紧紧握着谢默的左手,左手握着悬在身侧的佩剑。
这一刻他突然很悲伤,侧目而视,眼见谢默眼中一瞬的诧异闪过之后,便变为平静的容颜,他突然感觉到悲伤。
他是个男人,却无法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有再多的兵有什么用呢,弓箭手密布于临湖殿外有什么用呢,就算贤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今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炫不知道,其实,谢默心里很平静。
如果可以,这时谢默很想抱一下炫,他很少见他这么难过,而每次一见到炫难过的时候,他的心也总有些酸涩。
一个皇帝,不该这么落寞,也不该这么落魄。
如果今天真的要死,那就死吧......
人生来,总会有一死。
无可奈何之时,也只能接受。
谢默朝着独孤炫微微笑笑,他一怔,也朝着谢默微微笑笑。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人生苦痛,最痛生离死别,今日他们二人都不能免于死,未许同生便共死,谁也不
欠谁,谁也不留下谁......
吾君为龙兮游天宇,伊臣为凤兮舞朝阳。
湛蓝色的眼里有笑意浮动,独孤炫知道,谢默把他的话记在心底。
再转头,独孤炫已是平静的神色。
"为什么?"
他知道净有恨他的理由,独孤炫也知道净背着他做了很多事,可总觉得净不该是这种样子。
他们是兄弟,难道只有他一人如此认为。说不上失望,只觉怅然,心里有莫名的悲哀,难道皇家子弟,真无亲情可言,
还是利益真重于一切。
"不为什么!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而我已经懂了。"
没带一丝犹疑,独孤净淡淡的看着独孤炫。
炫还年轻,他不懂得权力会改变一个人,而很多事,于皇家人,终究是一个梦而已。
梦,只能存在于梦里,不能有希望,也不能怀着希望,并指望它变为现实。
譬如真心的朋友,譬如真心的去爱着一个人,终究是梦......
为什么炫不懂?
是炫的心太年轻,还是净的心已经老了。可净的年纪,还比炫少上二岁......
独孤净不知道。
独孤炫却知今日不免于死,又回首,瞧了谢默一眼。
"朕懂了,你把冥儿带远些吧......"
为什么?
净抬头,在他身旁的魏岩霖也抬头,不解。
皇帝叹气。
"让这孩子看见他的三皇叔,想杀他的父亲和老师,不好。他年纪还小,沧桑经历的却也多了,何必再多一件呢?"
这时魏岩霖才发觉,独孤炫不若他想,对独孤冥一点也不在意,或许,独孤冥不会像独孤叶一样。
他做错了吗?
朝独孤冥的方向瞧去,瞧见那孩子眼中强耐的悲愤之意,魏岩霖心惊,而独孤叶神情忡怔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突然而起的不确定让魏岩霖扯扯独孤净的衣角,独孤净并没看他,音调却很冷淡。
"现在反悔,已经迟了。叶,你带着冥下去吧......"
见独孤叶带着挣扎不休的独孤冥走远,魏岩霖突然开口。
"为什么先皇一直都把八皇子幽禁在冷宫之中?他的母亲真是白狐所化吗?"
独孤净幽微的笑了。
"那只是无稽之谈,真正的原因在于独孤叶并不是皇家的子孙。"
所以独孤叶的母亲莫名其妙的失踪,所以独孤叶从出生起就被幽禁于冷宫。魏岩霖懂了,此时门外传来厮杀之声,隐约
漫进临湖殿里,他又不禁喃喃。
"信王来了吗?来得真快。"
独孤净此时已无暇顾及这些,急促地问着。
"喝酒之前,你还有没有要说的话......"
略微沉思,独孤炫缓缓开口,外边如何,与他无关。
"莫加赋税,莫杀读书人。记住足寒伤心,民怨伤国,也就是了。"
话音未落,独孤净已匆匆的接了口。
"还有呢,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独孤炫惊讶于他的执着,净究竟想听什么?在诡谲的沉默中,他缓缓摇头。
净咬着唇,话语有些抖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