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你叫错了。」
望着她的黑眸看不见一丝光芒,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冷......
「你应该叫我--父亲大人。」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哥哥......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是我听错了吗?」
那人淡淡的说:「你没有听错,我不是你的哥哥,你也从来没有过哥哥。我的名字是--元、始。」
第十四章
另一边,启梵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人穿过层层禁制,向下界飞去。他们已经离开了天界的范围,现在要做的,就是找
个地方落脚。
「启梵大人抱着美人想到哪里去啊?」
启梵猛然停下,前面的路上站了个青衣人,微笑着看着他。
「为难你居然能逃脱出来,东华他们没有阻拦你吗?」
碇渺微敛了笑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启梵,我以前倒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会利用我当挡箭牌,吸引东华他们的注意,自己一人带着墨离开,真是高明
啊!」
启梵收紧了手臂,看着他说:「过奖了,要是没有你的配合,我也不会如此顺利。」
说话时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两人同时住了嘴。
那埋在启梵怀里的头颅蹭了蹭,接着又恢复了平静。两人都放下心来,互看了一眼。
碇渺叹了口气,说:「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盘古斧,即使你们逃到了下界又能怎样呢?不过只是短暂的自由,又一次
重蹈以前的覆辙罢了!」
启梵冷冷的说:「很简单,因为我不信任你!」
碇渺微挑了下眉,启梵继续说道:「你身上有太多疑点,让我无法信任你。」
「哦?」
「你展露的力量大大超过了你的身分该有的实力,先不说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连普通仙人都不了解的事,甚至是刻有
神之语言的玉符,还有那颗奇怪的珠子......但让我最感奇怪的一点是......」
启梵顿了一下,碇渺感兴趣的问:「什么?」
「你对盘古斧的重视......似乎超过了救出玄这件事。」
碇渺苦笑了下,「这个嘛......」
启梵突然抬头冷声说道:「说吧!你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碇渺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忽而露齿一笑,拍着手说:「也难为了你猜到这一地步,真是了不起!」
启梵冷眼不屑的道:「阁下当别人手下爪牙还当得那么高兴,也是很难得的了,可笑我之前真道你是真心为了玄。」
碇渺笑容微僵,神色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启梵,对这件事我不想多解释什么,但有一件事是绝对的,那就是我对墨的真心绝不会亚于你!」
「哦,是吗?」
启梵脸上摆明了不信。
碇渺叹了口气,「启梵......当你第一次见到墨时,是什么样子?」
启梵闻言皱起了双眉。
没有等他开口,碇渺又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看到墨时是在幻境森林里,那时他身后跟了一群随时能吃了他的妖魔,而
他对这些却没有半点反应。那时我在想,这么漂亮的人怎么是这个样子?这是第一次,我有心痛的感觉......」
他仰起头,望向远方,表情有些迷离。
「他不该是那个样子......他应该是高傲的、嚣张的,他应该有着睥睨众生的姿态。他应该拥有一切,而不是......现
在无力脆弱的样子!」
他深深看着启梵。
「你可能只想从东华手里救出他,然后从此在下界带着这样的墨躲避天界的追兵。但我不会!我不奢望能够永远待在他
身边,我只希望......看到一个完好的墨,一个有意识、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墨!」
启梵垂眼不语,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半晌才轻声说道:「那人是不是说有办法能够治好玄?」
「......是。」
「难道你就没想过,他可能只是利用你去盗取盘古斧?」
碇渺一笑,「想过,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从他出现在我面前,问我想不想再看到他的时候,就没有了......」
启梵叹了口气,他似乎有些理解他的感受,但是......
「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把玄置于任何不确定的因素里,也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碇渺神色有些复杂,一会儿说道:「也许你的顾虑是对的,但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启梵听出他的话中有异,想想立刻觉得不对,正要抽身离开时却已然晚了。
一个说不出好听还是难听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碇渺,做得不错。」
空中突然出现一人,那人身着一袭蓝衣,腰间别了一支类似于笛子的玉质器物,神态飘逸,眉宇间似笑非笑,容貌也如
声音一样说不清好不好看。
只知道一眼看去时,此人无甚特别之处,再多看一眼,却又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等到看得久了,才发现竟再
也移不开眼了。
只见那人轻轻淡淡地站在那儿,再轻轻柔柔地勾起一笑。
下一刻,启梵的怀里就空了。
「天吴,没想到再次见到你,居然会是如此模样。」
那人一手抱着他,一手轻轻抚摩他的脸庞,语气像生怕吓到怀里人的温柔,但细听却能发现那话语中分明有着一分嘲讽
。
启梵见玄墨在那人手上,心里又急又怒,踏出一步想向前抢人,却被碇渺拦住。
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他低头浅笑道:「你可能永远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落在我手上吧。」
他细长的手指滑了下去拉开玄墨的衣襟,轻轻抚摩着那道纵长的疤痕。
「果然......怪不得他有能力可以伤我。原来是把凝魄和剑融合了,不过这对魂魄的伤害会很大......」
一旁的启梵再也忍受不了了,眼中红芒一闪,向他冲了过来,碇渺阻拦不及,只能看着启梵奔上前去。
那人见状轻笑一声,扬手抛出一个光圈,启梵顿时如同被绳索绑住一般,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脱离那光圈的范围。
「区区千年的道行,也想和我斗吗?」
启梵狠狠瞪着他,眼中红芒更炽。
「嗯?」那人奇怪地叫了一声,「你体内的是什么?」
一招手,启梵的身体已不受控制地飞到了他身边。那人缓缓的将手没入了他胸膛,五指一动,再拿出来时,掌上闪烁着
红色的微光。
「这是......」
那人脸色一凝,看着手上光滑晶亮的红色鳞片。
在启梵还没有清醒过来时,脖子上一凉,一只手已经掐上了他的颈上。
「说,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掐在颈上的手力道极大,启梵呼吸异常困难,就是想回他的话也不大可能了。
就在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这样掐死的时候,那人手一松,放开了他。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听那人口气,看来他对这鳞片很是在意,但面上表情却是一片云淡风轻,叫人猜不出他心意到底为何。
启梵喘着气看着在他怀中的玄墨,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出实话。
「这是玄给我的......」
那人微皱起了眉头,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怀里。
「原来你是说他啊......」接着他声音一顿,又道:「没道理啊......他们怎么会相见的?」
他面上掠过一丝疑惑,默默看着手上的龙鳞。
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五官舒展开来,似乎笑得非常愉悦。
这没什么特点的脸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启梵和碇渺在一旁看着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笑容。等到发觉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
,两人心中都觉得一阵发凉。
这人的心绪竟然能够影响到旁人,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如此的,但就是这样,才越显得恐怖!
「算了,估计问你也是问不出什么的,等他醒了自然问得出那人的下落。现下有了这龙鳞倒是省了不少事。」
那人笑够了,又恢复到开始的斯文优雅。伸手将龙鳞放回了启梵的体内,又随手将玄墨扔给了他。
「你们不是想治好他吗?有了这龙鳞事情就事半功倍了,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还要不要跟我走?」
两人相视一眼,启梵看了看怀里的人,凝神沉思了片刻。
「你真的能治好他?」
那人挑眉,「我有什么理由骗你?」
蓝眸划过一丝精芒,启梵垂下了眼帘。
「好,我们跟你走。」
那人慢慢笑了,对他说道:「记住,我的名字叫竖亥。」接着又补上一句:「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忘了......」
元始天尊阔袖长衣,负手而立,姿态闲雅。
「哥哥......」
「天尊......」
两人脸上皆是一片茫然,但不愧是天界至尊,随后西王母迷乱的双眼立刻清明了起来。
「不对,虽然时间已相隔了很远,但我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和我们在一起时的场景,这又怎么说?」
「天渊一战,我耗损极大,在确立了现在的天界体系后,不得不陷入长眠疗伤,但我也隐隐感到封禁的力量在削弱,为
了以防万一,我分裂出一部分魂魄塑造了东华这个身分,再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
他看着他们淡淡说着,但视线却像穿过前面的人投向虚无的时空。
西王母心念如电,想来当初哥哥的下凡也没有这么单纯了......
「那当初的历劫下凡......」
元始冰晶般的眸子流转,「那个魂魄没有本体的记忆,在长眠中我感到了封禁异常的波动,亦算出当初被封禁的天吴不
知何故已逃了出来。不过正好,我的本体陷于长眠,只凭剩下的魂魄必然无法与竖亥相抗,只有利用凝结了上古神只全
部力量的凝魄,才有战胜他的可能。」
所以......
当初下凡的目的,只是为了夺那人的凝魄。
只是......他又为什么这么肯定那人会爱上他呢?
难道......
元始这时看了她一眼,她只觉得全身发冷。
「上古神只,我们相处了上百万年的时间,他的心思,我自是知道一些的。」
西王母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突然觉得......
那个叫天吴的人......有些可怜。
突然她想起一事,惊道:「糟了!盘古斧不见了!」
接着她恨恨地跺了一脚,想要追去,「一定是那只狐狸趁我们不备的时候偷走了!」
「不用追了,他拿走的那把是假的。」元始摆摆手,不急不徐地说:「是我仿着盘古斧的样子做的,里面注入了我的灵
力,为的是在必要的时候将我唤醒,当然这里面还有岩庞的作用。当时我自觉变量太多,在我长眠时可能出现无法控制
的事情,所以在岩庞长眠之时,我在他身上下了一道法术,只有当他与盘古斧同时出现,才能唤醒我。现在斧内灵力已
失,他即使拿到也没用了。」
岩庞心道原来如此,向前跪下行了一礼。
「拜见天尊!」
元始挥手叫他起来,「那个抢走盘古斧的人来历不凡,他拿的那颗紫珠,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竖亥的东西。看来
他的伤已经好了,这次派来的人无功而返,他一定很失望吧。」
淡色的唇勾起抹笑,但很奇怪的是旁人感觉不到他的笑意。
这人的一举一动,都似乎没有应有的感情。
西王母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以前......你是说我是东华时,还是......我是绯夜时?」
「那......父亲你是怎么想的?」
他淡漠地看她一眼,「太真,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只是一时间哥哥忽然不再是哥哥而变成了父亲,眼前的人现在对她而言太过陌生。
以前的哥哥只是感情内敛,不易动情罢了,而现在的这人,有着无双的智计,深沉的心机,她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
这样的人,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人,他给她的感觉像天一样,那样的深不可测,这样的父亲让她感到害怕,所以她拼命想
找出一点他以前的影子,她的哥哥......
「原来......你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了。」她喃喃说道。
元始对此似乎没什么感觉,表情如水般平静。
「让我想不通的是,竖亥真的以为凭一个道行不足千年的小家伙真能盗到盘古斧?依他的性子,应该是不可能的啊。」
他优美的剑眉微皱,「难道......」
忽然他表情一变,岩庞和西王母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消失了。
思忧园。
白光一闪,元始出现在花园中央,双目所及之处,都没有那人的踪影。
果然......不见了。
竖亥,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
元始长袖一振,冷冷地哼了一声。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在一片林子里隐约闪动着火光,火堆旁坐着四人,正是天界下令追捕的碇渺一行。
碇渺小心拨动着火堆,再往里面加了些树枝。其实他们本不用生火取暖的,但是玄墨的身体不似他们,到了夜里身上冷
的惊人,缩成一团发抖,看得他和启梵一阵心痛。
有了这团火,玄墨似乎要好得多,在启梵怀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另一头的竖亥。
启梵怜惜地摸摸他的头,碇渺问道:「他还冷吗?」
「已经不像先前抖得那么厉害了,这火还是有些效果的。」
碇渺伸出手摸摸他手,「还是很凉。」
玄墨眨眨眼睛看着他,突然嘴唇弯弯对他笑了笑。
碇渺兴奋的说:「墨对我笑了,我就说他还是记得我的嘛!呵呵!」
启梵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爪子。
「无聊!」
碇渺只顾着嘿嘿傻笑。
竖亥看着他们嘲讽地一笑。
「真没想到以前最狂傲不羁、暴虐嗜血的天吴,会像婴儿一样被人这样呵护,真是好笑!你们知不知道,要是在以前,
你们只要碰了他一根头发都会立刻被五马分尸的?」
两人看了他一眼,同时很有默契地转过头来,当没听到。
碇渺似乎有些不满只能握着墨的手的待遇。
「喂,该换人了吧,你都抱了他一天了!」
启梵斜瞄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双臂收得更紧了,摆明了不让步。
碇渺样子有些难看,心想一下又笑了开。
启梵闭上眼睛不理他,忽然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跳了上来,怀中传来吸气声,他睁眼一看,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正趴在
玄墨怀里,得意地朝他看了一眼,撒娇似的在玄墨怀里磨蹭,用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勾在玄墨脖子上。
启梵大怒,「你!你给我下来!」
说着伸手想提它的脖子把它拉出来,狐狸转了一下那细长的狐狸眼,懒洋洋的说:「我倒是想出来,但你没看到墨把我
抱得很紧吗?毕竟我这个免费暖炉还是很不好找的哦!」
的确,玄墨的手正环着它,脸蹭着暖暖的狐狸毛,一脸舒服的样子,看到这样的玄墨,启梵自然也舍不得强行把碇渺给
扒开了。气愤的瞪了它一眼,讷讷的收回了手,那狐狸笑得非常的刺眼。
虽然不甘心,但启梵也没有什么办法,谁叫他的原形是颗石头。叫玄墨抱着取暖......大概会越抱越冷,还磕得慌吧?
狐狸现在觉得舒服极了,不但可以在心上人的怀里窝得这么舒服,还能顺便欣赏启梵黑得像锅底的脸。
看着看着,它忽然噫了一声。
「我现在才发现,你长得有些像墨唉,平日发色眸色不同,还没注意到这点,特别是眉眼的部分,要是把你眼睛都换成
黑色,眼睛再细长一些,尾部再往上吊一些,倒真有七、八分像。」
它说完还不忘了再上补一句:「但比起墨还是差远了!」
启梵对它说的话不感奇怪,淡淡说道:「我修炼了将近千年才化形,在这期间只见过他一个人,所以化形时不免与他的
形貌有些相近。」
想起那段时光,启梵轻轻勾起唇角。
那大概是他最幸福的日子了吧......
没有东华,没有碇渺,没有天界。
没有别人,只有墨陪在他身边,也只有他陪在墨身边......
那如梦一样的时光......
在听到竖亥说墨是上古神只时,心里不是不震动的。
上古的神只,对他来说不异于神话一般,如此的高贵,如此的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