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怎麽样?!」难掩关心的问话。
「东山少爷清醒的时间比较长了,不过还是不说话,不论问他什麽他都不答。」
「他…仍是什麽都没问吗?!」
「没有。」清铃般的声音顿了顿:「少会主,要请医生看看吗?!」
「不用看了,他一切正常,不说话只是气我罢了。」锦的声里有些无奈。
怕见到东失神落魄的模样,怕自己的感情在看了他之後又再动摇,所以东虽然已经醒来几天,锦却也没去看过他,只是透过照顾他的澄得知东的状况。
东那麽聪明,一定知道是自己救了他,他很恨自己吧! 不但毁了他的大好计画,还让他落得这种下场。
「这样吗?!」其实澄是不太了解的,但或许是锦的落寞让人有些同情,澄又安慰道:「您这麽关心东山少爷,他迟早会明白的。还是…澄替您给他赔个不是。」
「谁说我关心他了?!」被人看穿的窘然让锦一下恼怒了起来。
做错事的明明是东,凭什麽还摆脸色给人看?!为什麽要自己去道歉,严格说来东现在也不过是他的资产,难道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香山大少爷吗?!
愈想愈怒,锦自齿关迸出:「不说话是吧!?从现在开始不必送饭给他,等他挨不了饿自然会开口。」
东,看来不受点教训,你不知道现在谁才是主人。
「这…不好吧!」澄不知道锦为什麽一下子生这麽大的气,呐呐说道:「东山少爷身体这麽虚弱,要是…」
「替他注射营养针。」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暮自美国回来才发现香山家整个变了样,当家的人变成璃,问起东的下落只说被三合会的少会长接去做客其馀不肯再说。
才短短一个月怎会有这麽大的变化?!暮知道一定有内情,璃不肯讲,他只好到三合会找答案。
「锦?!原来是你?!」
看了锦,暮吊得高高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如果是锦,那东的安全就没问题了。
锦看到暮却没什麽特别表情,只冷冷开口:「你来得正好,替我劝劝东吧!快三天没吃东西了还是不肯说话。」
暮听了心头一惊:「你…不让他吃饭?!」
其实锦是後悔了,他没存心要饿东,只不过是想他饿极了自然会开口要东西吃,但没料到东倔到这种地歩,三天了仍是一句话不说,到了这种地歩,先挑衅的他脸上实在下不来,现在暮来了,想著能帮忙劝著,暮却又指责他,让锦把一股怒气和怨气全激出来了。
「饿他几顿又如何?!总要让他明白,现在他是我三合会的”客人”,可不再是香山大少爷。」
“客人”二个字说的极重,暮自也听出不同,但心急如焚的他如何还理会得,脱口就道:「他早就没有饿的感觉了,你就算饿死他,他也不会讨饶半句。」
「什麽意思?!」听到这句,锦也急了。
暮恨恨的看著锦:「挨饿也是惩罚的一种,还是最不费事却最伤人的一种,你以为老爷子会放过吗?!」想起从前,暮的声音转为怜悯:「东他…好几次几乎活活被饿死,初时几次受不了会讨饶、会恳求,但有一次璃偷了东西给他吃被老爷发现,老爷当著东的面把璃打得半死,那次之後即使饿到休克他也不再开口。後来不知是身体自然的反应还是老天可怜,他再没有饿的感觉,老爷子发现了觉得没趣了才没再用这种方式处罚他。」
”…不喝水的话,四天。有水八天。”、”…我早就没有饿的感觉了,几餐不吃对我来说又算什麽…”
锦现在才知东那些话的意思,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表情如此平常,锦还以为是玩笑话,现在想来,却是字句血泪。
「你以为我为何餐餐盯著他吃?!要没人盯的话,饿死了他都没感觉。」
难怪! 向来没听东主动开口说要吃东西…想起自己竟如此折磨他,锦不禁恨起自己。
「你如果存心要他痛苦请换点别的法子,你如果还要他活就快熬些白粥,什麽都别加。」暮愈说愈气根本已经忘了这里是三合会:「可恶!
又得一个礼拜才能恢复正常饮食。」
「东…」暮轻轻的唤声怕惊扰了他。
唤回的眼神依然空茫,原本太过白皙的肌肤此刻更是惨白的连青色静脉都看得一清二楚,微敞的衣领里看得见困了半身的绷带,东憔悴的模样一下让暮的眼里蓄满了泪。
「吃饭了。」端著白粥坐在东身边,泪已沿著颊落下。
「大男人哭成这样像什麽话?!」久未开口的声音有些喑哑。
「你…才看看你弄成什麽样子,我才走了多少?!」
「谁叫你丢下我不管。」
「你这麽大人了,总要学会照顾自己,我那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东脸上的笑淡得几乎看不清:「知道你嫌烦了,总算如愿甩开我。」
暮拿起稀饭,他喂一口,东吃一口。东饿了太久,暮没敢让他一下吃太多,喂了一点後搁在一旁,替东揩揩嘴才又道:「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受的伤?!怎麽会来到三合会?!璃又怎麽回到香山家?!」
对於暮的问话东恍若未闻,只抓住了陌生的音节重覆著:「三合会?!」
「锦是三合会的少会长。」
「锦吗?!」东仍是自顾自的喃喃念道:「他恨死我了又救我干嘛?!啊…救活了我好再折磨我吗?! 呵,他可真恨我啊…」
跟在暮後面进来的锦乍听到东讲话时,心里泛起的不知是喜是妒,高兴他终於肯开口说话,却又妒忌他与暮亲腻的互动。
冷眼看著东温顺的让暮喂食,锦竟有一股想夺下那粥的冲动。及至看到暮替他擦嘴,这麽亲密的动作和神态,锦只觉心都要爆炸了。
实在没法再忍受,正当他要转身而去时,却传来东的这句…又酸、又涩、又悔、又恨、又怜、又爱…心里满满胀著无法分辨的情感…对暮和东的关系本有揣想,刚才那一幕更加确定他所想。
恨吗?!看来是恨不了了,罢了,虽不是君子,成人之美的胸襟他却还是有的。
「暮,你带东走吧!」
锦脱口一句把暮惊呆了:「你…东好不容易离开香山家,你要我再带他回去…」
「你舍不下香山家的权势?!」锦冷喝道:「难道你不爱他吗?!」如果他爱的是我,便要我舍弃一切我也愿意…想到这里锦不禁为自己的想法大吃一惊,还是爱他的…纵使不愿承认心却早已沦陷…
「你…胡说什麽?!」暮一下涨红了脸,偷看了下东,东没有表情自顾看著窗外,好似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麽。
暮吞吞吐吐又道:「我…又那里配!」
「不配?!」锦终於忍不住吼出所有妒恨:「不配你上他床干嘛?!不配你又抱他干嘛?!」
「住口!」暮气得颤著身体:「你别污蔑他。」暮说”别污蔑他”却不说”别污蔑我”,足见他对东的感情。
「他亲口说的难道还有错?!」锦口气冷肃却不免苦涩。
叹了口气,暮又看了东一眼,接著把锦拉到门外低声道:「我不知他跟你说了什麽,但除非必要的…」暮考虑了一下措词,才又说:「…目的,东从不跟人同床共枕,就连他最疼的真一也不例外。」
锦自然知道暮所谓的”除非必要的目的”是什麽,因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东到底有过多少次”除非必要的目的”。
心里气他不爱惜自己,锦脱口而出,满是不屑:「贵为香山家的少爷有什麽事办不了?!得出卖自己的身体?!」
暮若有所思说道:「如果东真是香山家的少爷那又不同了吧…」
锦心里一颤,难道又是香山老爷…
看了锦倏然改变的脸色,暮知道他猜了个大概,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东的魅力,年少时更加诱惑人,东十六岁生日时被当成礼物送给了当时的政要,自此之後,东就变成老爷谈生意的重要筹码,後来他身量高了也开始掌事了,那等肮脏事才随之减少。你…瞧不起他吗?!在我心里,他却是最纯洁的人。」
「香山老爷既然如此恨东,为何又把香山家交给他呢!」锦问出心里一直以来的疑虑。
暮冷笑一声:「说来可笑,他恨东,但能信任的却又只有东,因为东这辈子绝不可能背叛他,交给东,日後香山家仍是稳稳回到在真一手上,况且,东的能力比之香山家那些纨袴子弟强得太多。」
垂下肩来,锦无言了,想不到对东所有的怀疑全是自己朦骗了自己,“…从不跟人同床共枕…”但东确实几次睡在自己怀里,暮的样子又不像说谎,难道,东对自己…
锦的眼里倏然失去光芒,喃喃念道:「这回我大概是做错了…」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东为什麽会变成这样?!璃不肯说,东也不说…」
「我说!」锦源源本本的把事情告诉暮。
暮听完後忍不住一拳打在锦的脸上,吼道:「真该死!
你们…你们…」暮气得话不成声:「东要是真有意夺了香山家,香山家早就是他的了。凭他的手段和人脉,不到半年能叫香山家易主。」
锦站著没还手,暮仍是一面揍一面骂:「我真後悔听了你的话让他留在日本,你答应我会照顾他,结果…」
「你带东走吧!」锦又说了一次,自己已经失去守护东的资格,交给暮,他能放心。
「东对香山家的责任感不是我能改变的,要不然我早劝他走了。」暮惨然一笑:「你虽然伤害了东,但阴错阳差,他终究是让你救出地狱,天意如此…况且,就算璃答应你,香山老爷也不会就此罢休,也只有你能护著他了…」
凭著自己力量守护了这麽久的人仍是要拱手让人,暮心里有著不甘却也知道这是现在最好的安排。
原想就这样在东的身边一辈子,看著他、陪著他、照顾他,不料才离开他短短不到一个月竟发生这种变化,想到再也不能待在东身边,暮的心里直似破了个大洞一样。
「我…还有资格吗?!」锦问暮也问自己。
「别问我。」暮咬了牙,坚定的看著锦:「问你自己。」握著拳,暮头也不回的走了。
打开房门,坐在床上的东依然看著窗外,眼珠像玻璃般美丽却看不出丝毫感情。
听到开门的声音,东没转头,甚至连眼光都没有移动,只轻声问道:「暮呢?!」
「走了!」
走了!? 连暮也弃自己而去?! 天底下真没有不散的筵席,往日的所有如今也不过是空…东没再说什麽只轻轻笑了。
沐浴在淡淡阳光下的他神情飘忽、笑容浅淡、眼光迷离,佛如不真切的存在。那景像让锦产生东好似随时都要随风而去的错觉…抓得住吗?!真的抓得他吗?!
第四章
可望而不可及…每次看著东,锦的心里就浮现著这句话。他的眼眸、神情、笑容、甚至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都那麽的淡然,淡然到好像世上再没有需要他关心的事和关心的人,那是对一切都放弃的无谓。
封住了心!
锦知道,东再不愿让人进驻到他心里,即使面对伤他这麽重的自己,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恨意。这样的东让锦无法应对,即使每天都来探视,锦却不知如何开口。
东的身体极弱,伤口愈合得很慢,吃饭仍是要人帮忙。锦进门时澄正要伺侯东吃饭,接过澄手上的餐盘,示意澄可以下去了。
东不挑食,锦喂什麽他吃什麽,吃相从容优雅,连看他吃饭都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东虽然没有饿的感觉,却有饱的感受,吃不及一半就摇头了。锦却不理他仍是喂著,东没再拒绝但微皱著眉的勉强却跃然浮上那一向淡然的脸上。
锦等的就是这刻,几个礼拜了,只有这种时侯才能看到东略略不同、代表他心里真正感受的表情。锦心里笑得开心却不敢显露,仍是面无表情的继续喂著。
东勉强又吃了几口,但见锦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索兴把头转往他处,嘴也不肯再张开。
锦看了他赖皮的样子实在想笑,却又真的担心,不禁开口劝道:「再吃点吧! 你身体实在太差,又吃这麽少还行?!」
「谢谢锦织先生的关心。」东用著惯常的好礼貌淡淡的拒绝著。
皱了皱眉,锦道:「叫我锦。」
「是。」歛下眉,东的脸上没半点表情:「忍记住了。」
「你已经不是香山忍,是东山纪之。」
「是。东晓得了。」仍是没半点波动。
「你…」锦不禁有些痛心:「这麽恨我吗?!」
「东不敢。」仍是连看也没看向锦一眼。
是不敢,不是没有!? 锦只觉呼吸都要不顺了,对於这样用疏离、冷淡和有礼把自己保护得紧不透风的东,锦也没办法了。3D0E2你花曲道半:)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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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餐盘放到一边,脸埋在手里,久久才吐出一句:「东打算这样惩罚我一辈子吗?!」
微凝了眉,东大概了解锦的意思却又不愿真正去想,在香山家多年早已养成他不自觉的自我保护性格。在东来说他只是按平日的态度的处世,但他自己却没发现经过这次事件之後,他对人、事的冷淡疏离有增无减,甚至到了置身”世”外的地步。
见东半响没有答话,锦幽幽叹了口气:「你惩罚我是我罪有应得,但你别再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这里不是香山家,你不用提防谁,也不用害怕谁,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话落,想摸摸东的头但见他一脸漠然又不敢,一只手就这样吊在半空中,最後还是颓然放下。
「你不爱见我我走了。」锦的话声带些哀伤又有些绝望:「以後…我尽量不来探你,有什麽需要尽管跟澄说,她很能干。如果她办不到我也会替你做到。」
锦转身走到门口,东突然轻声道:「好像以前那样吗?!」
淡淡的一句话让锦瞪大了眼转过身,东仍是像刚才一样,眼光落在窗外,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像以前一样。」锦心中激动,不禁脱口而出:「只要东要求,不论什麽事我都会替你办到。」急急向前走了二步又停下。
「嗯…那先谢谢你了。」脸上浮上了浅浅的笑,那笑在阳光的映照下竟显得光灿无比,眩得锦也呆了。
看著窗外的眼微微眯著,仍有些苍白的唇轻轻吐出:「我没有不爱见你…」
“轰”地一声,锦的心头像炸开了一个洞,他没听错吗?! 东说的是”我没有不爱见你”?!他并不恨自己?!并不讨厌自己?!
才刚绝望的心瞬间又充满了阳光…
锦不想让东继续留在东京,一来怕香山家的纠缠,二来怕在东京到处也能勾起他的伤心回忆,所以在他伤势稳定後把他带回京都的三合会大宅。
锦没想过这麽快会再回到这森森的庄严大厅,厅上坐的是他父亲,此刻嘴里正叨念著千篇一律的训词,当然因为东的关系不免又多了几句新词,”…为了个男人回来,你可真本事…”、”…玩玩可以,带回家未免不像话…”
锦终於忍耐不下,不耐烦的说道:「一句话,到底让不让回来?!」
「你…」没想到这逆子有求於人还如此嚣张,锦织清更加恼火,正想破口再骂时,一个娇小却凛然的身影慢慢踱了进来。
「谁敢不让小锦回来?!」话声不大却自有一股慑人的魄力。
来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端丽的五官仍可清楚看出年轻时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丽,虽是日本女人特有的娇小个头但那身自然散发的高华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头发挽了髻,一身正式和服更加衬得这位夫人气韵高雅,落落大方。
「姑姑。」锦织清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
「奶奶…」锦的声音难掩兴奋。
眼前的女子是锦织清的姑姑,也是锦的姑奶奶,年轻时与爱人订婚後未婚夫却在婚礼前夕死於非命,自此换了未婚夫的姓却未再嫁人。
森光子并非一般传统日本女人,受过洋式教育的她聪慧美丽、长袖善舞,帮著她弟弟一起撑起了三合会,在他弟弟去世後也是在她的帮助下年纪轻轻的锦织清才能坐稳三合会的会长位置,是以锦织清对她十分尊敬,几乎把她当母亲一般看待还更多了几分敬重和畏惧,她在三合会里的地位自然也非常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