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严冉谨没把吴字符撞的正是郭孟德的车这事儿说出来,否则严冉可说不定会拍手称快。
"人没伤着吧?"
"没有。"
"那就好,哪天一起吃饭,给这位小叔接风兼压惊。你可别说不去。"
严冉谨嘀咕了一声:"我干嘛要去。"不过没让姐姐听见,就要求回房间睡午觉,惹得严冉可说了一句:"你变小猪呢,在
家就吃了睡睡了吃。"
"对,起来我想吃绿豆汤。"
"去让孙妈给你做。"
"算了,还是听医生的话,暂时不吃了。"
"光是扭伤了脚,司医生干嘛不让你吃这个?"
"那,要不就吃猪脚花生汤?"
"去你的。又不是坐月子。"
"姐你坐月子的时候我一定让姐夫给你做这个吃。"
"谁要帮他生呀。"
严冉谨看姐姐有点不好意思,打住话头回房。吃了药,躺下来却有点睡不着。大概是早晨在车上睡多了?他抓过一本书
,胡乱翻了几页。这一招百试百灵,从小到大,只要让他人躺着看书,看不了三行就能犯困。为了这个,他打小就连看
小人书都正襟危坐,生怕睡着了。
这么睡了一阵,他被敲玻璃的声音给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没人。他看着窗玻璃回想了一阵,好像自己长大之后,他们
家的窗户就没被小孩儿扔过石子。而且严冉可给这后面都种上了竹子,石子也扔不上来。那竹子吧,又够不上二楼窗户
,自然也没有风敲竹这种风雅事儿。
等他回过神来,玻璃外面已经出现了一张脸,约等于早晨镜框里那张。虽说这青天白日的,确实没闹鬼,可那一刻严冉
谨确实想到了阴魂不散这个词。
阴魂先生对此自然有一番解释。据说乔仲和严冉可回乔家吃午饭。饭桌上,说到这位吴字符先生当初是学园艺的,可是
乔家的小花园有老太太亲自打理,即便自称专业人士更兼最受宠的小儿子也不得涉足。严冉可一时客气,说自家花园杂
草丛生。正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专业人士立即自告奋勇要给严家当园丁。严冉可以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顺口答应。
没想到下午人家就带着全副装备上门了。所谓事已至此,严大小姐只好任由他在自家花园里折腾。
9
严冉可没看出这位专业人士兼长辈对她弟弟怀着什么心思,所以没想到眼下的情形正应了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这句话。
不过严冉谨对这位打的什么主意可是心知肚明。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啪地打开窗户,虽然他的窗户是向内开的
,按理没什么危险,但也吓得吴字符险些从梯子上摔下去,慌乱之中连忙一把抓住窗沿。
严冉谨伸手拉了他一把,心里想着要不要松手,当然这只能想想,真要把这位亲家小叔摔下去了,姐姐可不好向婆家交
待。所以他还是把对方拉了进来,嘴里当然没忘了刻薄一句:"您老人家腿脚不好就别爬高上梯了吧。"
虽然被这句话稍稍打蔫了点,不过吴字符爬进房间时还是觉得很划算。哪怕他一进来小谨就松了手,可这毕竟算得上第
一次亲密接触。
"小谨在午睡吧?"他看看拉开的毯子,扫了一眼拉开的抽屉,看见几个药瓶。当然对此他并未贸然开口。
"差不多也该起来吃下午茶点心了,小叔也尝尝我们家的点心。"
"呐,小谨......"
"嗯?"
"别故意叫我小叔行不行?"
严冉谨倒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于是也爽快地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故意'叫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一会儿下去喝茶吃点心的时候,我还是一样叫小叔。"
吴字符只好苦笑了一下,走到门外等着他换衣服。心里头回想了一下看见的药瓶,标签上的名字似乎是某种抑酸剂。
过了一会儿严冉谨就出来,和他一起下楼喝茶。严冉可处理了一些工作,照例和弟弟一起喝茶。整个过程中,吴字符自
然被姐弟俩以小叔称呼,他还只能答话,不过间或会朝严冉谨这边扮出一脸苦相。
严冉谨只当没看见,三个人说了一阵闲话。严冉可起来说得回公司,正好送吴字符回去,吴字符连忙拒绝,说他还要去
花园看看。严冉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严冉谨说:"一会儿记得电话乔家派车来接小叔。"
"知道了,姐你晚上是和姐夫在外面吃吧?"
"和他两个好朋友见面,还有女朋友一起。你乖乖在家吃饭,我让孙妈给你做了绿豆排骨煲,你不是想吃绿豆汤么。"
严冉可说着就要出门,不过吴字符看她表情似乎不大放心。这多少也引起了他的好奇,只是照例没好开口去问。
等姐姐走了,严冉谨转身对吴字符说话了。
"呐,吴师傅,那花园,您看打哪儿下手呀?"
吴字符再次无言以对,幸好严冉谨又说:"想不想去喝一杯。不过晚饭我得回来吃。"
"唔,怪不得你姐一脸担心的表情。"吴字符想起之前在严冉谨房间看到的药,心想去喝酒只怕有点不妥。
"她要担心的可不少。"他说的自然是郭孟德,不过吴字符误会了,以为说的是他自己,正要开口表白自己是正人君子,
虽然对小谨一见钟情,可绝对不会欲行非礼之事,所以严大小姐大可放心。
不过严冉谨可没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就说:"走吧。我们悄悄溜出去,别让人看见。"
他转身时,吴字符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拉他回来,先亲嘴,然后亲亲那可爱的耳垂--刚才转头时差一点就蹭到了,再
亲......还好四肢没有马上对这些想入非非做出反应,理智就回来了。刚才还自诩正人君子呢,转眼就满脑子色情思想
。吴字符低声骂了自己一句,跟在严冉谨身后先溜出屋子。
两个人叫了一辆出租车,严冉谨说了地名,路上还是睡着了一小会儿,吴字符并不知道他这个习惯,不过看他是真睡着
了,总不忍心吵醒,还心想这要是司机随便把他们载到哪儿去,他也不知道地方对不对。好在车一停严冉谨就醒了,付
了车钱,下车带着吴字符东转西转进了一处屋子。吴字符早晕了头,就算严冉谨这是要把他带去卖了,也找不到回去的
路。
酒吧里很宽敞,对花园的一面没什么遮挡。一直看出去,花园的边界彻底消失在树冠和藤蔓当中,给人以连接着密林的
错觉--在这个季节是深浅变化中的黄红两种色彩,在夏季想必会是蓬勃的绿。矮处灌木的深褐枝条上正结出红色小浆果
,像缀着樱桃图案的节日缎带。视线的正前方则是个不大的长方形水池,池面微荡着的圆叶片该是睡莲,不过眼下没有
开花的迹象。
他看景致的当口,严冉谨已经坐了下来,有个人过去和他说话,然后拿了一杯东西给他,严冉谨朝吴字符招了一下手,
问:"你要喝什么自便。调酒的话找小言。"
吴字符坐到他旁边,看见他面前是一杯白水,不免多了一句嘴:"怎么,特地跑到酒吧来,就喝这个?"
严冉谨没有答话,拿水过来的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开口最终却选择了沉默。
"小言,你给这位调一杯......"
"不用那么多花样,给我杯啤酒就好。"
严冉谨微微一笑,朝那人点了一下头,对方就转身走了。吴字符看着他喝了一口水,又多问了一句:"你胃不好吗?"
"唔?你不是看见药瓶了。"
"你知道我看见啦?"
"不然你一听见我说出来喝酒就满脸怀疑,现在又对一杯水纠缠不清。"
吴字符忍不住凑近了一点,手覆在对方拿杯子的手上:"我想纠缠的......"
"您的啤酒。"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他却没有收回手去,严冉谨倒也没有抽手。吴字符接收到充满敌意的一撇。对别人当然用不着这么
小心,他毫不客气地直视来人,嘴里说了声"谢谢",同时勾起嘴角,表情微带挑衅之意。
"小言你招呼一下那边的客人,一会儿我还有事情和你商量。"
吴字符看他走开了,才开口问:"这里,算是你的私产?"
"方便自己来玩儿而已,是小言在打理。"
"哦,对,听说你不参与你们家的生意。"
"你有没有听说,我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
"没有。"
严冉谨听他一本正经地口气,笑了一笑,抽出手来向后一靠。吴字符也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我只听说你穿一次女装
就赚了2万美金。"
"传得可真快。"
"真可惜我没看到......"
"你出多少?"
"什么?"
"你出多少,让我穿女装给你看?"
"我没有对异装癖的特别爱好。"
"那可算不上异装癖,"严冉谨顿了一下,这回换他挨近吴字符耳边说:"要从女装中获得快感,才算是异装癖......"
他的嘴唇似乎就要碰到吴字符的耳廓,但却始终保持着那一点点距离,然后退开来,补充了一句:"我只觉得脚疼而已。
"
10
吴字符因为过近的距离无法集中精神。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在搜肠刮肚,想找到一个词来形容严冉谨身上的味道。然后就
在刚才一进门望见外面的绿色植物时,好像得到了什么提示:那味道闻起来就像是热带阳光下清凉的波尔多树。最妙的
是这味道不像通常那样直接散发出来,而是偶然溅出来一星半点,之后仿佛径直作用于触感而不是嗅觉。这感觉非常奇
妙,而且像是在催促他去幻想或者干脆去实现更真切的接触。
换句话说,他非常想亲吻眼前这个人,想得要命,简直到了如果不能亲这一下几天都睡不好的地步。尽管如果他亲了这
一下,恐怕要更多天睡不好。
但是严冉谨并没有给出任何暗示,不论是肢体的还是眼神的,因而在这个近乎对峙的姿态维持了三分钟后,吴字符只好
退开,抓起啤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严冉谨站起来,"我去和小言谈点事,你还想喝什么可以叫那边的侍者。"
吴字符看着他起身离开,不免叹了口气,也将身体向后靠去。身后的"墙"很柔软,离开了严冉谨,他闻出空气里有点杜
松子味。比琴酒中散发出的那种要柔和很多,就好象被某种树脂吸去了辛辣的部分,只剩下温暖饱和的感觉。让人精神
放松,又不至于昏昏欲睡。
这样的地方当然客人不会太多,不过吴字符向四周看了看大约数了一下,结果却比他想象的要多不少。现在还只是下午
,不知道到了晚上会是怎么样的光景。不过,他瞅了瞅那完全对外敞开的一面,心想到了晚上或者天气变冷之后,似乎
会有点冷。到时候大概会有落地玻璃之类的装置被放下来吧,这么想着他抬头去看屋顶,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天冷之后?那当然就不营业了。"
严冉谨回来的时候,对他的疑问如此作答。
"真的?"
"假的。那也太亏了。不过,真想要知道,就到时候再来看。"
"是说我可以常来喽?"
"今天算是我招待,以后请照常付费。"
"我觉得这地方的费用,不是我付得起的。"
"唔......那我请你做这里的园丁?"
"你是怕我再敲你的窗户吧?"
"我怕哪回我会‘一不小心'松手,从那里摔下去,总还是会断一两根骨头的。"
"小谨,你讨厌我?"
"这和讨厌还是喜欢无关。窗户上总浮出一张脸来,都成恐怖片了。"
"那换成爱情片怎么样?比如我今晚去你窗下唱一首情歌?"
他们的对话被一声咳嗽打断,抬头看见小言端了另一杯水站在那里。严冉谨接过来喝了一口,笑了一笑说:"我得回去吃
晚饭了。晚上大概还会过来一趟。"
"身体不好就不要跑来跑去。"小言嘀咕了一声,还瞪了吴字符一眼,好像责任全在他身上。
严冉谨笑着拍拍他的头,招呼吴字符离开。到了外面,照样转了一阵才到街面上。路边却已经停了两辆出租,严冉谨指
着其中一辆说:"请吧,已经跟司机说过地址了。"
"那个......"
"怎么?"
"园丁。"
"真要来?"
"为什么不。"
"那好,我会跟小言说。不过这里归他管,到时候你可要听他的。"
"哇!要看那个死小孩的脸色,还是算了。"
严冉谨进了另一辆出租车,向外说了声"再见",让司机开车。那一刻吴字符突然想到一点什么,但一时之间却抓不住那
个念头。于是磨磨蹭蹭上了车,回到乔家,家里人都出去了,只有仆人在,问他晚上吃什么,他答了一句有什么吃什么
吧就回房去了。
吴字符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所以即使是一个人吃晚饭,他也一样能吃得高高兴兴。
吃饱了他出去溜达了大圈儿,重新认了一遍周围的路。回到家仆人说乔老太太已经回来了,给他送了新沏的茶。他刚接
过盖碗,电话就响了。不知道为什么,那铃声让人有点心惊肉跳,以至于他扔下茶碗自己抓起了电话。
是严冉可的声音:"小叔?是你,太好了。小谨和你一起吗?"
"啊?他说回去吃晚饭,然后我就回来了。"
严冉可的声音再次变得紧张起来:"我刚打电话回去,孙妈说小谨没回去吃饭。"电话那边传来乔仲的声音,似乎是在问
要不要给谁电话,但是立刻就被严冉可拒绝了。之后她对吴字符说了句抱歉一类的话,就把电话给挂了,都没等吴字符
说完那句:有消息了给他电话。
吴字符放下电话,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形。他记性好,又事隔不久,所以很快想起当时在店里看到的电话号码,是印在
火柴盒上的。拿起电话试拨了一次,果然没错。接电话的是小言,虽说对吴字符缺少好感,但一听说严冉谨没有回家立
刻紧张起来,老老实实说出他也没回店里来。这时候已经是九点钟,乔仲又打了一个电话来说,他现在送严冉可回家,
看看小谨有没有回去,晚上不回来了,让吴字符跟奶奶说一声。乔仲并没有多嘴,是否告诉乔老太太这件事儿,自然由
吴字符自己拿主意。吴字符也就没说,只是跟乔老太太说小仲今天住未婚妻那边。乔老太太倒也没起疑心,母子俩说了
几句话,吴字符说今晚得去个老朋友那儿喝几杯。乔老太太让他用家里的车,吴字符心想这倒正好,吕伯可能认识那地
方呢。于是出来叫了吕伯,描述了一下那个地方。吕伯果然很容易就把他载到,比那出租车司机送他回来走的道可近得
多。
吴字符下车站了一会儿,看着来往的出租车,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两辆出租车是车尾相对停在一起的,严冉谨上的
那辆车,车头朝东,理论上确实是朝严家的方向回去,自己是看着那车开走之后才上的车。他想起了车牌号,于是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