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夏——海风

作者:海风  录入:04-27

楔子
樊江和邵东的邂逅是在一个极其特殊的情形之下。
他们的初见,那个叫邵东的男孩给那个叫樊江的男人留下了终身都难以抹灭的印象。
恶劣的、丑陋的、卑贱的、势利的......
总而言之,那一刻,邵东的言行举止就像一滩夹杂着猪屎牛粪的烂泥,一下子糊上了樊江空白一片的脑墙。凭日后再怎

么地刷洗,都永不能还原以往的清白。
人被放置于棺木内,合上厚厚的棺盖、捶上长长的铁钉。后人云:这个人死得可惜---他是个好人!这个人死有余辜

---活着就不是个东西!
这叫盖棺论定。
不过,也常会听说,有时急于盖棺却会蹦出几例一息尚存或假死之人变成真死的笑话,永失了最珍贵的能够起死回生的

机会。
是欲望是自私是恐惧是排斥?......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原由,使得人与人之间很多本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本不该有

的遗憾出现了?
这足以悲哀!而这种悲哀有时竟表现的顺理成章自然而然。这无疑更加悲哀!
于是,樊江的眼里:邵东的每一滴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不再是原来的纯净原本的洁白原有的健康。先入为主的逻

辑思维就像一道磨砂后的玻璃,冷漠地夹插在他和那个男孩之间,不可避免地制造了阴影和距离。他甚至觉得这世间太

多事物太多男女纵然竭尽弥补挣扎悔过都是不可救赎的。
这一想法,一直延续。直到后来的一天,樊江终于冲出门去、跌跌撞撞于那个仲夏夜张狂的热带风暴之中,方才恍然!

原来,自己的心底亦同样驻扎着一个魔,呼风唤雨,摧毁着心的晴朗明媚。每每心魔乱舞之时,心的灰暗,决不亚于那

个遮天蔽日的风雨之夜......
上部纽约之夜
1
说起樊江和邵东的邂逅,不能不先把视线推移至若干年之前、甚至更远。否则,茫茫人海中,樊江和邵东,东西两岸天

南地北、没有邂逅相遇之可能,更不具备发生任何故事之条件。即便某年某月某日的某时,这两个人不期而遇了,也只

能是擦肩而过、视同陌路。这里,暂放下那个男孩不说,且去看一看他们邂逅之前在大洋彼岸的自由女神像下都发生了

些什么......虽然,这需要一点时间。
2
樊江。中等身材。某名牌财金大学的高材生。天蟹座男人。
在家,樊江有两个不错的雅号。
一谓"博士"!二谓"股神"!
前者是父母"定"的。后者是姐夫"封"的。
有关这两个雅号,颇有点来历。
樊江的父亲,知名的诗人。
樊江的母亲,著名的作家。
父母的希望,樊江能在文学上学有所成有所建树。
樊江却不以为然。这个学校和家庭中的双好男生对文学一类概无兴趣。不知是追求刺激、还是冒险精神作祟,从少年时

代起,樊江竟对跌宕起伏的股市兴趣盎然、产生了极其浓烈的向往和冲动。这份向往和冲动,宛如暗恋的情结,牢系于

心,最终促使他脱离了父母为他设定的轨道,进入了一所名牌的财金大学深造并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业。之前,父母

丝毫不对樊江的光辉前途担忧。在他们看来,用不了几年,带顶博士帽将樊家强大的文字王国继续下去对聪明绝顶的儿

子来说易如反掌。他们几乎就忘了儿子的名字,口口声声"我们的博士"如何如何?俨然已成博爸博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年冬天,气候诡异多变,大地雪锁冰封。樊江的父亲为了给经年腿疾不愈的妻子寻找所谓的民间偏方,冷暖无防、心

急神躁,突发了脑溢血,后虽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偏瘫的后遗症。
一个老爸:躺着。
一个老妈:坐着。
一个男孩:床榻轮椅,一日三餐,吃喝拉撒,方寸大乱。
远嫁美国的姐姐实在不放心东方的家人,一周一信、一日一电,愣是把他们全家移民去了纽约。
这时候的樊江,放弃了继续深造带博士帽的机会,已经进入了一家规模庞大的证券机构。股海沉浮,大浪淘沙。就在他

渐渐悟透水性、开始游刃有余地畅游股海时,家遭巨变。他权衡再三,孝字当头,一咬牙,辞去了心爱的工作,退市上

岸,举家西迁。
刚到纽约的头一年,他够忙!忙得焦头烂额。甚至大半年里连去拜访大名鼎鼎的自由女神、参观心仪已久的联合国大楼

都无暇顾及。照顾父母的同时,惟一能留下他脚印最多的地方,不是大都会歌剧院不是现代艺术美术馆不是洛克菲勒中

心,而是以往只能在教课书里留恋往返的金融首都---华尔街。
一年下来,道琼斯和NASDAQ的庞大王国,他已心中有数。
这一年后,父亲渐渐能够自理生活,母亲的腿疾也有了不小的起色。老爸老妈说说笑笑。春天又来。
樊江深思熟虑,决意再入股市。不过,这一次,他所要进入的远非东方那个规模小不规范重投机的市场。
华尔街,道琼斯、NASDAQ,如雷贯耳的名字,象征着财富象征着机会更象征着巨大的风险。
在文字堆里窝居了一辈子的老爸老妈跌碎了手里的眼镜。
儿子的"壮举",他们一再地摇头叹息。说这哪像我们应该带博士帽的乖儿子。他们之见,股市中人,成天在铜钱堆里挖

空心思,不务正业又庸俗不堪。
姐夫却持异议,说股市也是一个博大精深的投资场所,不仅需要气魄胆识,更要智慧。说股市中人献身的是一项了不起

的事业,有时还很悲壮!说也许樊家少了一个博士股市就会多一位股神?!说他看出大舅子有这个品相!
父母疼儿,虽反对,终究还是拿出了积蓄一生的养老钱。
樊江毅然拒绝了父母的好意,别出心裁地邀姐姐姐夫入股,拍着胸脯保证只赚不赔,若亏,连本带利一分不少,且是高

利。
姐姐爱弟心切,自然慷慨解囊,至于利不利的,一笑了之。
姐夫说,这笔钱,你输光赔尽,就当去参加了某个学习班交了学费好了。
在家人看来,就算他一个财大的高材生,凭他在国内股市里捣腾过一阵子,在此世界金融的中心、百年的老字号里,想

博击胜出,就好比从七月的炎夏一步跨入数九的严冬,适应的难度,可想而知。倒并不是有意泄家里惟一"财金专家"的

气,是因为股票这玩艺,真玩起来决非嘴上说说纸上写写那么轻而易举。何况美利坚何况华尔街何况道琼斯和NASDAQ。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樊江的情绪,他认准了的目标,十匹马,难拉回。
凭了一股天雷都打不趴下的不服输的韧劲,在连他自己都无法记清的起起落落进进出出后,他居然生存了下来、挺了过

来,用股市中人的一句话---他还"活"着!
而且,还活得不错!活得很滋润!
怪了!老爸老妈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个没完没了。这个看上去话并不多、从交易所回来就把自己密不透风地关在屋里半

天都叫不开门的儿子,又一年后的一天,居然回到家来,连本带利的把当初借姐姐的钱悉数还了回去。居然还真的报以

高利!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老爸老妈、姐姐姐夫面面相觑。倏然发现:以往家中那个温室里培养象牙塔里成长的小男孩不见了!
家里活脱脱地多了一名男子汉!
姐夫甚至说,他敢预言,樊江就是不久的将来一艘股海里劈波斩浪所向披靡的航空母舰。比肩索罗斯胜超巴菲特。
这便是樊江两个雅号的来龙去脉。
但是,月与太阳不同辉、水与烈火不相融。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不可捉摸。
樊江亦有昼夜之分。他的另一面,是家里的每个成员陌生且想象不到的。
就在樊江追求并为之奋斗的事业一步步走向辉煌的时候,他的生活,却有了一次不小的波动。
这次波动,竟再次改变了他未来的人生轨迹,亦使他最终和那个叫邵东的男孩不期而遇,演绎出一段决不逊色于股市行

情般跌宕起伏的故事来。
正所谓:世事难料,缘份天定。
3
纽约。一个激狂和造梦的城市。引诱着、引诱得四面八方对机会和财富充满渴望的人们纷至沓来。踏上这块自由女神像

下的土地,融入曼哈顿美仑美奂多姿多彩的夜色里。
这是黄金铺地的世界。谁也没时间没兴趣去窥探黄金之下还有些什么?在人们看来,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这里

是寻梦园、这里是安乐乡。快乐吧!飞起来吧!财富填塞后的满足,你尽管品尝,肆无忌惮。对幸福这个词的理解,此

时此地,你可以最大程度地去体会。
只是,寻梦园也好、安乐乡也罢,有一个人却得另当别论。他几乎没有任何业余的喜好。当然,他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嗜

好。但他是个人!且仍活着、时值年富力强风华正茂。漫长的夜里,他亦寂寞、他亦孤独。除了事业他还想要点别的什

么?他的心底还有些吃饱睡足后便再也压不住的东西(人们好象把这种东西统称为"欲望")。他一点不比别人少地需要

这些东西。虽然他想要的这份东西也许很特别也许很复杂也许与众不同也许困难重重,他还是灭不了这份需要。他常为

这种特殊的需要冥思苦想劳心费神。日升日落潮退潮起,这份需要在他内心深处一点点地滋长壮大,压也压不住地渐次

冒起来,就像心底潜藏着一头类似于怪兽一般的东西,在压抑了二十六年后,就要引颈长啸登台亮相。为此,他付出了

不少的代价,比如辗转反侧长夜难眠比如山珍海鲜食之无味比如心慌气短脸色难看......
这些绝对影响他情绪和健康的东西愈来愈习惯性地跑出来,折磨他、虐待他,轻易不肯离去。这个赤日炎炎的夏天,表

现的尤为强烈。他愈来愈难以承受,急需解脱和释放。
这恰与阳光下、交易所里那个生龙活虎如鱼得水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说阳光下的他绝大多数时间是充实的、是成功者,那么,霓虹闪耀下的他,便是长街边落寞的一个影子、小巷口疲

惫的一阵风......即便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纽约都不能超度他的迷茫和苦闷,更不能将他的躯体和灵魂合二为一。
这件很悲哀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叫樊江的男人身上。反复地、交错着。
于是,华灯初上,除了交易所和家,另有一处,近来,樊江的脚步频频光顾。
格林威治村,有家小小的酒吧,华人开设,门面很不起眼。在众多富丽堂皇的英文招牌之下,它的名字用中文楷体书写

,摄人心魄。
"飘"!上不能攀云驻月,下不能落地生根。游移不定,难以把握。
无从考究这家酒吧的老板为何在浩瀚的中文字库里情有独钟地属意于这个"飘"字。
不过,这个字倒是很贴切樊江的感觉。
起初,他飘进这家酒吧,纯属被这个名字勾引。后徘徊辗转,却是为了一个人、一个谜一样的人,而且同他一样---

也是个男人。
与其说是男人,还不很恰当。那年,樊江二十六岁。他,只有二十二岁。
酒吧呈狭长形。幽暗小巧。布局毫不规则。满墙满顶甚至满地板上都画满了奇异的云朵,大朵的小朵的蓝天里的黑夜里

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令人匪夷所思。酒吧决无烛火之类风雅的东西。全场惟以上三只顶灯下三只地灯发射着班驳

陆离的光,所到之处,人们,时儿脸时儿脚时儿前胸时儿后背,明暗变幻,真假莫辩。
那夜,阿汤颇为主动地走上前来邀请他喝一杯。这个男孩好奇,樊江的面前没有酒,有的,是一杯清爽透明的白开水。
"飘"酒吧,冷气机开得很大。可纵然温度表上的标度停在了摄氏十五度以下,还是不能把滚滚涌动的热浪完全压下去。

酒吧里每个侍应生的额头鼻尖,汗涔涔,挥之不尽。
阿汤,新加坡男孩,根在中国。皮肤黝黑却发亮,个子不高却健实,双眼不大却神炯,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嘴角时时

一闪而过的微笑,竟充满了一股筛离不去的邪气。
这抹邪气横溢的笑,许久以后,樊江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忆起,历历在目。他形容那笑对于他来说就像蘸了迷魂粉汁的

镖,若被射中,便难解脱。
阿汤超乎年龄的老练,根本不给樊江回避和说谎的可能。
酒的面前,樊江的确没有与阿汤比肩的资本。二十六年来,他几乎还没有过一次畅饮的经历。无论啤酒红酒鸡尾酒甜酒

苦酒烈性酒,他都本能地回避。虽然他内心深处始终萌动着一种渴望、想彻彻底底畅饮一次的渴望。但,酒的不可捉摸

及醉汉的丑陋,终于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不过,樊江也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在等!这等,从十年前便已开始!
他要等一次痛快淋漓的开怀畅饮。他想要一个很理想的第一次想要一个很完美的第一次。他觉得,也只有很完美很理想

的第一次才能和他匹配才能不辜负他的顽强等待。多年来,他与许多机会擦肩而过。但他并不可惜并不遗憾。因为那些

错失的所谓机会在他眼里不够完美不够理想不够第一次的分量不够足以能载入他的生命史册。他抱着这份完美的理想不

放,孜孜以求精益求精。他知道,要等到这样一次他所想要的完美的理想的够得上第一的分量足以载入他生命史册的第

一次,决非易事,甚至需要呕心沥血煎熬受尽。为此,他一等再等冬去夏来。
可是,这条坚守的旅途并不好走,沉重的脚印之后,他愈发地举步维艰。他惊惧地发现,自己血管里流动的红色液体循

环往复的速度愈来愈快,心跳的频率愈来愈急,辗转反侧的次数愈来愈多......不经意间,他开始怀疑自己坚守那些原

则的信心,对自己一等再等或多或少地产生了厌烦和疲惫。可轻言放弃,却又于心不甘。
他像夹板中生存的鸟,飞不得留不易,进退两难。
比如这个夏夜,樊江再度飘进这家酒吧,懒懒地倚靠在角落里的时候,他意识到,此刻,决不是阳光下的那个自己。
这一点,他无可奈何。他暂时还给不出自己答案。虽然,目前他已开始刻意地寻找想要的答案,开始加速。但,对自己

将可能面对的一切,他仍心有余悸。
他暗暗叮嘱自己,宁可白水无味,也决不烈酒伤胃。
显然,阿汤一眨不眨地凝视他面前那杯白开水的好奇目光,樊江注意到了。
这时候,阿汤的招牌笑容再现,邪邪怪怪地微笑。笑里有话。
樊江有点受不了。问他,有什么好笑?
阿汤直言不讳,你很有意思,值得研究。
樊江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价值?又不是古董。
阿汤用纤细的手指在樊江眼前晃晃。你就是只古董。一只与众不同的古董,引人兴趣。
阿汤板着手指,精确地计算出连同这夜樊江已是第十一次光顾"飘"酒吧,每次来都会坐角落里的同一张位置,一个人,

静静地,从不与旁人搭话,好像只带来了眼睛。
樊江怀疑阿汤是个小神探,或是写推理小说之类的作家。
阿汤笑答,某种意义上,我们很多人都像个探子。
樊江两眼环顾着这间并无任何特殊的酒吧,追问他都探出了些什么?
阿汤停了片刻,抽出一支万宝路,点上,深吸了两口,用小手指甲轻轻地抹去遗留在下唇的一缕烟丝,然后指了指樊江

再指了指自己,很干脆地说,你和我一样,我们是同路人!
樊江愣了三秒钟,连连喝了六口水。
阿汤眯起又细又长的眼睛,问,不是吗?
我们?同路人?樊江的脸骤然飞红。
还用问吗,在这间并无什么特殊的酒吧里,他遇到了一位和他一样"特殊"的人。

推书 20234-04-26 :爱情停看听(出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