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迹,现在还在中国各地广泛的流传着。
***
老家的狗死去,让辛艾仁着实消沉了一阵子。虽然是兽医,可说是随时面对动物死亡和饲主痛苦的职业。但习惯和经历
次数无法麻痹神经,也不能让伤痛稍微减轻一点。
那段时间他找各式各样的事情让自己保持忙碌,避开所有必要的交谈,几乎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全部时间都投入在各种重
要和不重要的杂事里面。也多亏这样,许多陈年的旧数据因此归档完毕,冰箱仓库也被清理得井井有条。白灵了解人类
的行为有什么背后涵义,因此他只能一直默默看着、观察着,几乎片刻不离的跟在兽医身边,陪伴着也监视着各种情绪
变化。
因为如此的集中精神,所以当某天晚上才吃过晚饭诊所就提早打烊、辛艾仁在他身旁嗅来嗅去之后拿着洗他专用的毛巾
往浴室走去时,他很清楚这表示兽医恢复正常了。
"爱人,你不会现在要我洗澡吧?"狐狸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现在很晚了耶?"
"早晚都没差吧?反正你喜欢吹风机不是吗?"兽医回答,"我刚才想到,你太久没洗澡了,趁我今天有空......"
"啊!有空!"狐狸跳起来,"你终于有空了!我们来讲共工的故事吧?你不是想知道他后来怎么了?"
"共工?"辛艾仁被勾起了兴趣,"你说上次那个故事的后续?"
"没错没错,继续来说那个故事吧!"白灵说,"还记得我一开始是要说女娲和妖狐的关系?"
***
从仁厚的鲧被殛于羽山开始,共工追杀祝融整整三年。
有天兵天将可供驱策的祝融不可能轻易被击倒,往往水神杂兵也被杀得落花流水。但共工不放弃,屡败屡战。打退了,
招兵买马下次卷土重来。三年鏖战让天帝不胜其烦,天界战乃不断耗损也让他对祝融的一再求援深感不耐。
何况,地上还有更让他忧心的消息传来......
鲧被杀后尸体安放于羽山,因为共工刻意保护的关系,那是水火三年大战一直没有波及的圣地。或许是有些不忍孙儿惨
死吧?也或许是为了确定鲧已死绝?天帝曾数度派人下来查看,命人回报尸体的状况。说也奇怪,年复一年,竟然鲧的
尸身一点都没有腐坏。三年下来天帝不安了,当年邢天头颅被砍,还是以双乳做眼,肚脐当口继续挥舞着巨斧战斗,谁
能保证几年下来鲧不会返魂继续作乱?
于是天帝派遣一位天神带利刃吴刀降临凡间,要把鲧的尸体剁成碎块四散,让他无法复生。共工当然不会允许鲧的遗体
被亵渎,可惜交战中的他得到这消息时已经晚了,他带着大军飞也似赶到羽山,却恰迟一步,来不及阻止天神大刀挥下
。
那刀正砍在鲧尸体的肚子上,可是刀刃划过没把鲧一斩两半,仅仅切开他的肚皮。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从鲧肚子里
跳出一尾胳膊粗的小龙。小龙是黄色的,头上带着对坚硬的犄角,一腾就蹦到了正杀气腾腾冲上来、想攻击带刀天神的
共工怀里。
"你做......什么?"
共工看着怀中撒娇的小龙,一时愣住了。小龙在共工怀中看看共工,再看看一旁不知所措的天神,又把头往共工腋窝里
钻,痒得一如万年冰霜的共工呵呵笑起来。
"等、好、你......"共工笑滚在地上,推着小龙,"你......干什么......"
没有回答。黄色小龙缠着共工的颈臂,磨蹭着水神的胸膛,眼看就要钻进他开襟的上衣里。
"哈哈哈......不、不要。"共工不是笨蛋,一下就想到了这尾小龙可能的目的,"我不杀他就是......住手!"
听到这话,小龙终于停止给共工呵痒。他把小头伸到共工面前,满意地点点头,在他鼻上一舔,突然腾空拔高窜上了云
间。
"等一下......!"
共工呆住,拿吴刀的天神呆住,追上来的祝融呆住,底下千千万万的兵马也呆住了。无数的天神妖魔人类忘了交战,只
呆愣愣地望着天空,顶多无言的交换着疑惑。这情景太诡异了,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所以大家都只好呆杵着,
等待事情的中心人物共工有动作。
共工一时之间竟做不出决定,突如其来的事况让他措手不及无法思考,也无法判断是该抢过鲧的尸体或如何。而还等不
到他反应过来,异象就发生了。原本晴空万里的湛蓝天空突然响起轰隆霹雳,一道道闪电打得众人只能伏地四处找遮掩
,水火两边的兵马瞬间溃不成军。万人之中,只有共工还勉强站着,因此也是他第一个看到云散天开,空中降下了天帝
特使九大玄女。
"总司水神共工,这些年来苦了您了。"九天玄女对水神绽出睿智笑容,抚着臂弯中那尾小龙,"禹大人已经跟天帝报告过
一切来龙去脉了,天帝很抱歉误会了您这么多年。"
"谁......?"共工还没反应过来,呆望着女神和小龙。
"他是鲧遗憾和担心的精华,再集了天地间水气孕育生成的。"女神笑着指指那尾小龙,"天帝已经承认了他为鲧之孙,命
名为禹。"
"笑话!男的怎么会生小孩?"一旁传来祝融怒吼的声音,"这一定是哪边来的妖魔占着那个尸体!天帝怎么会相信他?!
"
"‘前'总司火神祝融,"九天玄女依旧笑着,转向从地上爬起的祝融,"天界承认了禹大人的神籍,而且天帝非常愤怒,
已经撤销了您的职务和神籍。如果您有什么不满之处,可以交由我传达。"
"什么?"共工不敢相信,"你是说,那家伙已经不是神了?"
"是的,天帝即刻下令,命重黎大人的弟弟、前炎灾之神吴回顶替祝融之号,并召回当初派出的天兵。现在您的父亲只是
一介有神力的天眷而已。"九天玄女说,"而且天帝还说,重黎大人逆天任行、欺上瞒下,今后无论人神得而诛之。"
"也就是说......"共工眼神危险的投向某方,"我杀了他算是功德一件?"
"您这样理解也是可以的。"女神一贯微笑。
突然旁边一声野兽狂吼打断了对话,声音从鲧的尸体那边传来。众人回头,安尸的石棺中已不见鲧的遗体,取而代之是
只黄色的大熊。大熊人立起来,对着共工一声长吼,突然如风似的往西奔去。
"等等!鲧?"
共工拔腿追逐,可是黄熊跑得比他还快,窜入林中一转眼就没了踪迹。水神疯狂地四下找寻打探,有人跟他说见到黄熊
往西直奔而去,有人说黄熊化为一条黄龙或一尾玄鱼,跃入了羽渊之中。还有人说,鲧经过时看到为祸患所苦的人民常
痛心,建议他们种黑小米,既能除开杂草又可当粮食。
众说纷纭,寻了又找,可是没有一个说法能得到证实,天上地下都没有灵魂响应共工声声痛切的呼唤。消失的鲧在四处
留下踪迹之后,就像云雾般消失了。
耗了大半天,大荒之中不复见熊影,共工沮丧地回到羽山。九天玄女已领着天兵回到天上,不再叫做祝融的重黎也早带
着党羽逃逸无踪,只留下共工自己的兵马在原地不知所措。奇怪的是,从那群妖魔鬼怪中竞传出哇哇哭声,共工疑惑了
,走近一看,竟然发现水妖怀中抱着一个赤裸的人类婴儿。
"这是什么?"
共工皱眉,他知道有些手下喜欢吃人。不同种族有各自的食性他不管,可是在他面前抓小孩让他不悦,为了收买军心他
早就下令不禁此道,只是得背着他进行。他才离开一会儿,怎么军令就乱了?
"这是禹大人,刚才那条龙变成的,"水妖知道共工误会了,连忙回答,"九天玄女说,要我们抚养这个小孩长大。她说她
知道共工大人对天界没有好感,因此一定不愿意禹在天上成长,希望共工大人在地上好好照顾他。"
"是吗......"共工接过婴儿,"鲧的孩子?"
叫做禹的婴儿是个男孩,白白胖胖颇为可爱,共工心里骂着水妖不懂照顾孩子,用自己斗篷把他裹了个严实。或许是暖
和了吧?一到共工怀里,那孩子立刻破涕为笑。仔细一看,这孩子眉宇之间很有几个线条像死去的鲧。突然共工愣住
了--九天玄女说禹是鲧意念孕育成的灵魂,可是鲧封在石棺中去哪吸收天地水气?
看着白皙幼小的脸孔,两滴眼泪从共工的脸颊滚下,落在婴儿小嘴上,孩子无邪地舔着泪珠。
"知道我是谁吗?禹?"
"嘛嘛......"小小的禹张着嘴,发出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响应。
难以忍受的酸楚挥之不去,共工一抹双眼,唤来一个部队中的人类,把婴儿托给他管教。无论那是谁的孩子、无论共工
多不愿,他只能交由旁人之手照顾孩子,因为他知道自已没空。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个过去三年来他一直锲而不舍
追逐的目标。
"你们都回家去吧!"他说。
于是共工风也似地离去,抛下禹和同袍三年的大军,再次只身投入追逐那个火焰身影的旅途。就算重黎失去火神职务和
大军,可是对于人间的认识让他极易窜逃。又三年,共工在荒野中又整整追逐了三年,才在南方山中追上那他恨透了的
身影。
追随火神到最后的少数部下早已四散殆尽,其余的死在共工手中;历时数年惊天动地的大军对阵。现在只留下最初对立
的同源水火。事情不再牵扯任何权力纠葛,也不再有任何人神阻止,只剩一个神跟另一个神之间的怨仇而已。
父子最后一次的斗争不再是穷耗的拉锯战。多年累积的怨恨和磨炼让共工成长无数,鲧死时一举逼退千百天兵的洪流极
轻易困住重黎,再强的暴炎也燃不尽。这次不需再折不周山,因为输家没有自毁的勇气,所以高山变成了阻碍而不是解
脱。
"康、康回,你听我说......"
重黎走投无路的求饶,早已没了当年火神祝融不可一世的态度。面对散发刺骨杀意的共工,曾是一神之下万物之上的大
神首度体会到绝望。
"听我说,你不会真的要杀我吧?"重黎靠着山壁颤抖,"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父亲吧?你不会真的做出这种......
这种......弑亲的事吧?"
"父亲?呸!"共工一口唾沫化为冰球击在重黎脸上,"你最好闭上那张狗嘴,我会让你死痛快点。"
"康回,我是你的父亲啊!"
水神无声冷笑,面前说话的早已不再是神,只是一个畏缩的男人而已。
"想想你的母亲,你杀了我,她会怎么想?她体谅我的苦衷,你怎么......"
共工没有说话,一条凭空形成的冰柱代替了他的回答,直直贯穿重黎的嘴。冰柱从嘴巴进后脑出,直直把冒着火焰的那
具躯体钉在山壁上。重黎毕竟是天帝直裔,虽融不掉这如金钢石般坚硬的冰柱,这点伤也夺不去他的命,只是让他动弹
不得罢了。
"亏你有胆提起母亲。"共工冰冷地说,"你折磨我们母子前后数百年,从没考虑过我们的心情。既然你永远不体谅别人,
为什么我们必须体谅你?"
重黎扭动着身子挣扎,口中呜咽着什么。共工没兴趣听,他才不会蠢到想听那些垃圾话来让自己更生气。
"太多人为你而死,更多人因你受尽折磨。"共工的口气已带上一丝悲悯,他惯用的水刀出现在手中,"你没有资格再活在
世间。"
重黎哀叫着,冰柱已融去一点,多出空隙依稀可听出他在叫着"康回"。那名字,共工听在耳里只是冷冷一笑。
"除你之外,会叫这名字的都已经死了。"惨笑浮上水神苍白的脸,"谢天谢地,你也马上会加入其中。"
水刀举起,重黎瞪大眼睛绝望的看着儿子,意图求取最后一线生机。
可是共工的刀没有马上落下,他犹豫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想多品尝一下夙愿得偿前的一瞬?或许他心中
还是有一丝不愿杀亲的感情?他不懂自己在犹豫什么,只是刀举起,却迟迟无法落下。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不快点动手,
明明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时刻,为什么停顿住?
半空一声雷响,震得四岳撼动。共工没有动,他还是举着刀,眼睁睁看着一道晴天霹雳落下,正打在重黎的头上。
被钉住的躯体焚烧起来,共工手上的水刀松了。水神看出那绝非发自重黎身上的祝融之炎,而是神怒的天火。从没见过
的白焰转眼间就融了共工冰柱,让重黎得以在地上翻滚哀嚎,也让共工的水刀无从下手。所以他只能呆呆站着,看着天
火一点一点把重黎烧化。他没有不甘,只是突然觉得轻松了、责任已了、全无恨憾了。
最后,曾经叱咤风云的火神祝融只剩下一堆红色粉末,风一吹,就飞起四散到大地各处。从此只要到了干旱时节,野地
里、山林间就会无缘无故发起大火,这都是那些星火粉末点燃的。
而心头重担放下之后,共工躺了下来。他好累、好累......
已经多久了呢?已经多久他没觉得轻松了?已经多久他没好好躺下来休息过了呢?共工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开始渐渐
化为水流,给他从没感觉过的舒坦和放松。他知道自己正在化为一条四处可见的河川,可是他不在乎,反正他已经了无
牵挂了。鲧已死,他替鲧报过仇,恶神祝融也已不复存在。所以没有遗憾了,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共工突然跳了起来,心跳如同冬枯之后融雪的汹涌。他怎么忘了?还有禹啊!鲧的儿子还在世上需要人扶养。
而且当初他只凭一股冲动丢下大军只身追逐重黎,那支杂牌军本来就各怀鬼胎。多半是为了自己利益而来的各方奸邪罪
人,如今带头的人说撤就撤,他们哪能干休?一支龙蛇混杂的军队在他的培育下壮大,他放手,再加上天兵撤离,凡间
又陷入了一团你争我夺的混战,许多水妖龙族四处掀起不亚于当年的洪水。这些共工都知道,只是过去三年他忙着报仇
无暇他顾。
所以现在他哪能休息?还有禹在啊!当时他把禹交给一个人类,那人类来自共工母亲的部族,或许是大军中唯一真心向
着他、他可以托付的部属。无论如何放心也不能就这样丢下,至少他必须回去看一眼。三年,凡人也该会走路了吧?牙
牙学语了吧?他想看,而且那是他该看的。
因此共工离开那个他差点放弃自己生命的地方,往家乡的方向走去。他躺的时间太久了,山脚下留下一条庞大的水道,
汇入长江,后来被命名为岷江。由于是水神直接化成,所以岷江也成为古代长江上游水系中最不驯、最难以为人管教的
一条河。
一路避过许多各式各样的动乱和争夺,共工回到长江下游他的故乡。他到的时候是下午,当年的部属早在动乱中丧生,
邻居跟共工说禹在江边忙着建筑堤防。
听到这话共工笑起来--果然是鲧的儿子,才三岁就急着要助人吗?共工往江边移动,可是当他忙不迭地走到江边,没寻
着帮倒忙的三岁小童,却看到极为熟悉的身影。
"鲧?"
共工失声惊叫起来,江边伟然矗立的青年身影不是鲧是谁?那天成的灵气多么的熟悉,那正直的眉眼他魂牵梦萦。他没
有意识到自己眼角已经滚下豆大的泪珠,只知道自己冲了上前去。紧紧拥住那个身体、那天地间唯一让他安心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