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所泉家的优雅教养——神奈木智

「雫会这么大力称赞一个人，还真是难得啊。你在那间破烂小屋里，果然和晶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吧？我记得你的手段一直都是很阴险的。」
「我就知道皇一定会抱怨什么。晶是偶然之下才来到我家的，你没有理由对我发脾气吧？不甘心的话，看你是要去邀他约会还是去色诱都好啊？天底下只要被时枝皇看中的，没有一个不会沦陷不是吗？」
「什么约会的，那小子可是个男的……」
在互相讽刺责骂之间，皇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险沉。从很久之前开始，皇就从来没有在口头上赢过年长的雫，不管对他做了什么攻击都一定会再被反击回来。在如此的二人之间，司经常必须担任冷静收场的角色。
「不要再说笑了，回到主题上吧。」
司面无表情地一口喝干杯中的饮料，立刻继续之前的话题。
「就像雫说的一样，如果晶对我们感到警戒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但是，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可是关乎御所泉家未来的大事。」
「但是，关于『鞘』的事情，那小鬼什么都还不知道吧。如果一直对他三碱其口，等到公开仪式来临才突然逼他选出我们其中一人。他一定会觉得不知所措吧？」
「真笨耶，皇。当然在事前就要先向他透露一点可以让他知道的情报了。说要等三个月，一方面也是为了那天而要预先做些准备工作，如果不这样的话游戏就不好玩了。」
雫拿出香烟在烟盒上叩叩叩地敲了敲，才把烟慢慢含进嘴里。从刚刚开始就看他一下子吃比萨一下子抽烟，却丝毫都没有让人觉得他手忙脚乱的。被他骂笨的皇正想回嘴，司却早了一刻肃穆庄重地看着雫。
「……雫，那是每一代当家都要遵从的义务，也是御所泉家的传统。如果你打算带着半分玩乐的心情参加的话，现在就立刻退出候补之列吧。对于耀一郎先生的遗志……」
「是是，我知道了啦。司就是为了耀一郎先生才接受担任候补的对吧。还有，冷泉家也给你压力了吧！毕竟在我们三家族之间，原本就是彼此较劲的关系。」
「说到这，我才是最受不了的人吧。你们看，御所泉家的媳妇不是有很多代都是出自桐生院家的吗？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的家族已经有很久都没跟御所泉家连姻了。所以我父亲总是异常热切
地说着，就算我没办法当媳妇至少也要常当『鞘』什么的。」
「『鞘』啊……」
带着微妙的表情品味着这个词，认真地环抱起手臂。
「的确，我对『鞘』有很深的兴趣。再怎么说，也只有当家和他的『鞘』被允许新眼确认、亲手触摸御所泉家的传家宝。」
「出现了出现了，司的宝物狂热。你呀，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数寻宝游戏了。只要来御所泉家玩的时候，都会花上好几小时待在宝物室里。对古董的买卖也显露出比一般人还要高的兴趣。正因如此，你才会和耀一郎先生特别合得来吧。」
司不理会皇的冷嘲热讽，他的心思早就飞到御所泉家的传家宝上了。只有每代的当家和『鞘』才能亲眼见识那从未公开的传家宝，他从小就对此充满了憧憬。
「但是，关于这个确实有不少传闻。」看着司的样子，皇仍不气馁地开口说：「说到御所泉家的传家宝，不是听说是在那多如繁星的所有宝物之中也算得上是国宝极的吗？还附带了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传闻，像是祖先侍奉的天皇所赏赐什么的。我从以前就常听父母说着『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成为要先生的「鞘」，而得以拜见传家宝呢。』真是爱开玩笑。」
「我也是一样的。耀一郎先生在选择『鞘』时，我们三家不是都没有适合的女性，连候补的人选都没挑到吗？所以，也难怪他们会有那样无谓的执着了。唔，因为原本的习惯是让当家的夫人来兼任『鞘』的嘛。而且就连我也一直以为下任当家应该是要先生，所以自己合变成『鞘』的候补这件事，我还真是想都没想过。」
与目光灼灼的皇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坐在一旁漠然聆听的雫。他不知在何时已经捻熄了香烟，右膝迭起二郎腿，拖着下巴像在思考着什么事的说着。
「我也稍微调查了一下，由同性来担任当家的『鞘』是从未有过前例的。晶年纪还小，又是在外面长大的，耀一郎先生也是顾虑到晶需要一个监护人，所以才会指名我们来当候补吧。一来我们够了解御所泉家的事。再来也是因为我们与其它家族之间的联系相当密切。而且年龄比较接近，晶应该比较容易接受。不过……」
雫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他来回看着司与皇。
「如果要说条件适合的人，我们三人可是有着相同问题的。」
「我可是不会退让的唷。成为『鞘』的话，特权可不只限于传家宝，还可以得到与御所泉家当家同等的发言权，这对桐生院家来说可是无上的光荣。」
听见皇那单刀直入的挑战语气，保持沉默的司稍微往他看了一下。司还是一成不变地面无表情，让人无从窥视他内心的想法，但是就他还特地把晶带去耀一郎先生的葬礼这点，就可看出他当做则做的行动力，绝对不是可以小看的对手。
「司、雫，就算你们爬到候补的位置，我也绝对不会输给你们的。」
「呵呵。皇，你的眼睛闪闪发光咯。」
「我也不是为了你才有斗志的，选择的人应该是晶吧？」
只有御所泉家的当家，可以选择谁来当「鞘」。对此三人来说，要让自己的能力与人望广为人知，这是最有效果的方法。他们都被各自的家族寄予厚望，如果想要赢过这些童年玩伴，拉大彼此之间的差距，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当然半传说化的传家宝也拥有极大的魅力。他们从小就在床边故事中听到的「御所泉家的传家宝」，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光是它的一切成谜，如同裹着神秘的面纱，就足以让人产生好奇心了。除了这梦幻般的宝物，当上了「鞘」还会附带得到当家的各种权利，褚如御所泉家的人脉、权力，还有对政治财经界的影响力，如果可以自由运用这一切的话，这可是比什么都更美好的奖励。
「总而言之，先看看最初一个月的情况吧。」在皇燃烧着斗志之时，司在一旁冷静地开口说：「晶到底是不是真的能胜任当家，我们也有必要好好观察一番。不管他拥有多纯正的血统，毕竟还是有要先生的负面例子。所以首先就来确定他的资质吧。」
「说得没错。他本人到底是不是已经有所觉悟？希望可以看得出这点。我们都是忙碌之身，可不像一般人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雫同意了司说的话，皇也没再跟他唱反调。不管对晶的印象多么好，他是否拥有足以让自己奉献一生的器量，现在要下结论还太早了。虽然「鞘」的地位很吸引人，但是这也同时意味着将要与身为「剑」的当家成为命运共同体。
(一个月啊……）
虽然这是司自己提议的，他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刚才明明还说了「带着半分玩乐的心情的话就退出」，结果自己却像在攻略游戏一样地提议先观察晶。
（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事，一定又会生气吧。）
这么想着的瞬间，司意外地发现胸口有轻微的刺痛感。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晶情绪激动的样貌很有趣，此刻却初次体会到一种类似罪恶感的心情。
『我的母亲虽然是私奔离家，但是她直到死前从来都没有提过一次御所泉家的名字。不管再怎么贫穷，也绝对不会回到娘家。想到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能够继承庞大遗产就感到沾沾自喜呢？』
晶说出这些话时，露出了直率坚定的目光。
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司的价值观受到极大的震撼。虽然司一开始只觉得他是因为不愿听话地继承，才表现出激烈的反抗，但是由此都能看出他更多的本质。
（确实晶唯一和要先生与耀一郎先生两人相像的一点就是这种气魄。）
就他们今后负责教育晶的立场来看，如果晶真的成为当家，御所泉家本身说不定会有所变革。晶到底能创立怎样的未来，司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司，你的手机在响了唷。」
司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丝毫不觉铃声是从何时开始响起的。他仅是看见闪烁的青色屏幕上的来电姓名显示，表情就缓和了许多，这一点只有雫注意到。
「喂喂。」
『啊，是……司吗？』
「我是。」
『呃，我是晶……』
「我知道。」
呵，笑容从司的唇边浮出。会称他为司的人，除了家人和熟识的童年玩伴之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敢在他面前豪豪地撕破他的名片、自尊极高的当家老爷。
『你在笑什么啊！』
晶敏感地察觉了司的心情，用不高兴的声音问着。
司立刻换回了冷淡的口气，不亲切地反问：「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要说中午那些话题的话，与其找我还不如去找中田律师……」
『不、不是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跟我？」
意想不到的态度，让司的胸中无端地出现大大的鼓动。如果是稍早的时候还很难说，但是现在的晶可是拥有皇和雫这两个比自己更好相处的对象。司还以为如果晶有什么烦恼或是疑惑，一定会豪不犹豫地连络这两人之一的。
『那个，我想要回公寓一趟。就算是要搬家也得先整理行李，也还要拿换洗的衣物。而且……我想如果我悄悄地离开，说不定又会制造出什么大动乱……』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特地告诉我这种事？」
『什么叫这种事……我说啊，一开始明明是你硬把我带走的吧。』
其实司只是想表示惊讶，但他的口气似乎又惹晶生气了。晶的心情瞬间变得极恶劣，不快的气氛从话筒的另一边飘来。
「……我知道了。要回去的话，可以叫屋内的司机送你去。」
司无奈地回答。他想着，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说些激怒晶的话语呢，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人的心情好坏，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也不只限于公寓，有任何想去的地方命令司机载你去就好了。不过，你可没有太多自由时间。你明天中午以前的行程，已经预定好要来我这里了，所以要等到周末才有时间回去。你需要的衣服，下午会有御所泉家熟识的店家送过来。」
『呃……如果我今天晚上回来也不行吗？』
「你还真是不死心。我们都很忙，你自己也是没有多少时间好浪费了。再说我昨天不就告诉过你，行李请搬家工人送来就好了吗？」
『……』
「怎么了？」
虽然司说的原因都很合理，但晶的声音却越来越消沉。真的这么想回去吗？当司这么想的时候，却听见晶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
『我想，回去之前要先跟司道谢……还有……』
「道谢？为了什么？」
『为了葬礼。』
晶扼要地答复，听起来一点都不像真的有心道谢。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是被带去参加陌生人的葬礼，所以确实吓了一大跳，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道理由了。司是为了让我跟爷爷做最后的道别才带我去的对吧。』
「晶……」
『……真是非常感谢你。我一直觉得，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向你道谢才行。』
晶意想不到的坦率表现，反而让司无言以对。
当然，晶说的一点也没错。司是受耀一郎所托才一直守护着晶，可是耀一郎一次都还没能和孙子见面就死了。司确实是为他抱憾，所以才强迫把晶带去目送他的最后一程，但是当司看到晶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合手膜拜之姿，他发现自己之所以这么做，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
你并不是孤苦无依的。虽然你祖父已经亡故，但是他的遗愿还是会在御所泉家继续活着，今后你绝对不会孤镯一人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司已有了想对他传达这些话的心情。这并非只是客套话，而是真心希望晶不会再感到寂寞。不过，如果想要待在晶的身逸，司就非得去争取这个权力。
（对了……我就是因此才愿意当『鞘』的候选人……）
自从看到晶在雨中飞奔而去的背影之后，司才第一次认真地想要被选不「鞘」。对于坚强地自力更生的晶，司除了同情之外还有其它的感觉。就像还尚未鉴定价值的原石一般，晶在不意之间流露出的光芒更让人感兴趣。
『喂，司？你在二嘛啊，别人在讲话你就专心听嘛！』
「啊……不，抱歉。没问题的，我都有听进去。」
『我可不会再跟你道谢第二次了。其实应该说，我想抱怨的事情还更多。』
「我知道。」
『知、知道就好……』
晶或许是被司不卑不亢的回答给消弱了气势，所以又再次陷入沉默。在令人心焦的静默之中，司想着「现在到底要说些什么比较好」而开始迷惑。他又对这样想着的自己感到不可置信，越来越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那，我要挂电话了。』
再等下去对话似乎也不会继续，晶终于决定结束谈话。就这样挂上电话之后，司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手机出神。
「刚刚的电话是晶打的吧？司，你果然是最受到他信任的人嘛。」
「不会吧？啧，还不都是因为司最早抢先下手的缘故。」
「不是这样的。晶只不过是想要回公寓整理行李。才打电话来问的。」
司很快地恢复平常的表情，迅速地收起手机。但是他无意识地回想起才自己说的话，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惊讶。
「司……你的表情突然变了，怎么了吗？」
「啊，没……没什么。」
「是吗，真叫人在意耶。你大概是……啊，稍等一下。」
雫才刚打算好好逼问他一番，这次却换成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的姓名之后就皱起了眉，然后又立刻换成客气的语气讲起电括。
「是，是我。嗯嗯，其实……构想都还没有决定好……啊，不是这样的。真的很抱歉，关于进度表也还没……不会，真的非常感谢你。好的好的，我会再用电子邮件跟你联络的。再见。」
「雫，刚刚打来的是编辑吧。你这几年根本什么都没写，竟然还没被出版社忘记。要说起来，都是因为你以前的作品有被拍成电影和电视剧才会继续热卖，所以应该还是有人等着看你的新作吧。如果你来做我这一行，一下子就会出局了。」
「我可不想被自己的作品改造成电影的男主角这种话啊。」
雫笑着回敬对方之后，又温柔地附加了一句「现在响起来的不就是皇的手机吗」。
皇很清楚，对于雫口蜜腹剑的温柔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他慌张地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手机。
「喂喂？原来是奥田小姐啊。今天是我的休假日呢。什么？导演在找我？我怎么会知道呢。反正一定又是修改剧本啦、变更设定之类的事吧。小过就是一些杂事，竟然还要一次一次地劳架我。都是因为那男人的优柔寡断，害我的行程都乱七八糟了。除非制作人要开除我，不然我绝对不去。」
皇一点都没有隐藏满腹的怒气，向对方说了一堆导演的坏话。最后皇好不容易地才被劝服似的，用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挂下电括。
「……真是。要我推掉多少其它的工作才会满意啊！」
「虽然你抱怨连连但又从来不曾放弃演出，从这点看来你应该还是很熟衷工作嘛！你目前在拍的电影，导演是夏目圣太对吧！他虽是个年轻导演，但是也曾经在欧洲得过奖，票房很好的不是吗？」
「啧啧，难道你私底下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电影痴这一面吗？」
「你们两人都够忙的了，也差不多该做结论了。」
围绕御所泉家谈论的话题不知何时已经岔开，但司总能在适当时时把他们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