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弄?利用?您是指我对待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的态度吗?!”我对她发怒了,起因并非出于激愤,而是心虚。
“难道不是吗?”菲德丝貌似惊讶地瞪着我,“您现在不正在利用她吗?不,不……您一直在利用她。为了自己的安全利用她、为了自己的欲望利用她、为了自己的舒适利用她。为了自己不再孤独,您同样毫不犹豫地利用了她。哦,这可真是没天理。一旦有更可爱的布娃娃出现,玩腻了的骑士木偶就会被丢进垃圾堆了。任性的孩子,您的妈妈难道没教会您‘珍惜’这个词的含义吗?”
她在说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即使是库尔嘉我都没有告诉,一个流浪的吉普赛老女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不……她并非知道……而是看穿了我的心,看见了我长久以来对库尔嘉的犹豫……
我究竟对我的骑士抱着怎样的感情呢?爱情?友情?还是卑鄙的利用?
我只知道库尔嘉很爱我,却从不清楚自己是否也那样深地爱着她……虽然,她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占有我的人,可那或许也只是我的逢场作戏,就和我任凭老卡洛猥亵自己一样,只是一种例行公事、一种和埃居、佛罗林没有任何区别的报酬……
曾经有许多时候我都在想,爱库尔嘉,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每次与她做爱时,我都这么想,也这么相信着。
可这是爱情吗?是她对我的那种毫无保留的、火热的爱情吗?
为什么我就没有想过,我是否只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交换她的忠诚……
还有生命……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担心过库尔嘉的!每当她做出危险的动作时,我都会紧张到极点!我害怕失去她!不想失去她!她对于我,是最重要的人!我爱……
……
不……也许就连这些一时冲动般的感情,都只是我的自私。
我并不是在担心库尔嘉,而是在担心我自己。我害怕失去的也不是她,而是她给我的保护、关心和温暖……或许我并不在乎她,即使换成另外一个人,只要能给我这些,我也依然会献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我的上帝,我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啊……
我心中这些肮脏的自私,甚至比这个老女人的脸,还要丑陋!
菲德丝没有给我任何想要的答案,也未曾提出过丝毫的要求。在送我离开帐篷时,她告诉我,她将其他吉普赛人一起,在伯爵的府邸中住上几周。如果我有需要,就可以来找她;如果我想要知道什么,也可以随时询问她。
“菲德丝明白一切,殿下。”她对我笑了笑。可能是因为错觉,我感到她脸上的肉瘤似乎减少了一些,笑容也不再那么狰狞了。“您最好马上带着您的骑士离开,说不定,她很快就会为了您的虚荣而流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的神情恍惚,脚步也有些不稳,几乎是撞出帐篷的。法萨诺立即小心地扶住了我,使我不至于倒下。
“您不舒服吗,殿下?”伯爵疑惑道,显得忧心重重。
“没什么……因为在里边坐得太久,所以……”
“太久?”伯爵更奇怪了,“您只进去了两分钟而已……”
两分钟?可我却觉得至少过了半小时!
“也许、也许是那位菲德丝夫人的长相,把我给吓坏了……”我只能另找了一个借口。
不料,法萨诺居然为此诧异地皱起了眉头。“上帝为证,殿下,菲德丝可是在下所见到过的最慈祥的老人。满头银丝,面带笑容,而且也很有气质。我敢说,她年轻时一定是个漂亮的舞蹈家。”
漂亮的舞蹈家?帕洛里尼·德·法萨诺,维托里奥的儿子,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如此丑陋的老鮟鱇,也能用漂亮来形容?
难道我的眼睛瞎了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到她的丑陋与肮脏吗?!
不过,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我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伯爵。我们迅速回到葡萄长廊下,继续观看第三回合的剑术较量。
库尔嘉已经穿戴整齐,手持教练剑站在了场地的中央。伯爵为了小小的迟到而向她道歉,很快也做好了准备。
温蒂妮似乎有些睏了,她正在轻轻地打着哈欠。我早就应该想到,她不会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哪怕只是单纯的娱乐。
我看了一眼库尔嘉,而她也在望着我;我的目光中有着忧郁,而她的则是不解。我想要将她叫到身边,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可那样的疯话,会有人愿意相信吗?
结果,我只是点了点,示意比试开始。
库尔嘉还是和刚才一样厉害。她的出剑迅猛,突刺有力,仿佛扑向猎物的虎鲸那样,毫不留情地攻击着对手的死穴。她每踏出一步,都能获得期望的进展;她每挥出一剑,就会让银光在空气中闪现。而当对手试图进攻时,她的剑似乎又化作了盾,在一片铿锵的交锋声中将伯爵的攻势变为虚无。
我的骑士正在竭尽全力地战斗着。即使她知道,我只不过将这次比试当作拜访法萨诺的幌子,她也必须为我、为卡林西亚赢得荣誉。若她能打败本尼凡多剑术最高超的人,玛丽娅·卡萝莱娜公主的声望就会更为提高。
在库尔嘉的力量、技巧和信念面前,伯爵几乎又要招架不住了。他开始后退,但没有放弃。我能从他的动作和眼神中看出,他正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但库尔嘉的强大绝非一时,谁能长久地招架住她的进攻?谁又能比得上这勇猛的虎鲸?谁又能敌得过她呢?想要击中她的要害,是完全不可能的。也许,菲德丝只是想要吓唬我,只是给我看了些撒旦的幻象而已……
我正注意面前的比试,肩头却传来了轻微的触感。
温蒂妮终于忍受不住这激烈的战斗,在无聊与害怕之中……睡着了。唉,真不应该带她来这儿,让她被迫接受这些的。海蓝色的发丝漫过我的眼帘,柔软的肌肤紧贴着我的臂膀,只要我稍稍地后退,她就会滑进我的怀里。
可爱的温蒂妮,即便只是那点金字塔形的小鼻子,也能透出她的俏皮与天真。
我的视线在情不自禁之间有了转移,库尔嘉消失了,温蒂妮占据了那里的全部。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正伸出手,抚摸着她光洁的面颊……而当我的指头从那两瓣朱唇上划过时,我甚至已经无法抑制住想要亲吻它们的冲动。也许,再过短暂的一会儿,我就会犯下这一生中最严重的错误……
突然,观众中的女宾发出了急促的尖叫,男人们则连呼不妙。我那失去理智的行动在瞬间就被终止,取代梦幻的,是恐惧。
“该死,瞧我做了些什么?!”伯爵充满内疚的呼喊震动着整个庭院,“医生!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去请医生来!”
“她流血了!她受伤了!真是太糟了!”
“是胳膊!教练剑划破了她的胳膊!”
人们的喊叫充斥着我的听觉;除了呆若木鸡的我,几乎每个人都朝着库尔嘉所在的方向跑去。温蒂妮也是其中之一,被吵醒了的她毫不在意地将我丢在了后面。
受伤的骑士半跪在草地上,左手捂着右臂,殷红的鲜血正从伤口溢出。我能看见她牙关紧咬的痛苦表情——愤懑、不甘心,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委屈……而她却没有看着我,绿色的双瞳只对着地面。伯爵和宾客们围在她的四周,担忧地询问着她的伤痛;温蒂妮扶住她的肩头,眼睛中流动着悲伤。A94B0道琴单曲苛:)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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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您实在是太大意了。”人们惋惜地感叹道。
“您刚才分心啦,所以才没能躲过伯爵阁下的攻击。”
“您怎么能左顾右盼呢?您的剑术是不错,可骄傲永远都是有害的。”
库尔嘉没有回答。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战败,正像致命的病毒那样侵蚀着她的自尊。
医生被唤来了,可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所需要救治的,不只有一个病人。
因为,在想起菲德丝的话之后,我昏了过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