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小姐笑了笑,道“家父十分喜欢字画,当世三大名家的作品他已求得了二人的墨宝,还剩这最后一人,却怎么也求不
到了。”
“哦,是何人字画?竟如此难求?”朱希文颇为好奇。
李家小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最后一人便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浩轩曹公了。”
“你说是谁?”朱希文听罢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李家小姐笑了笑,道“曹公书画双绝,堪称国手,奈何作画极少,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父亲苦求无门,为此颇为郁郁
。”说着,她突然向朱希文福身拜道“还请小候爷帮奴家一个忙。”
朱希文眯了眯眼,道“何事?”
“过几日便是家父寿辰,奴家想求得一幅字画让父亲开怀,以尽孝心,还请小候爷引荐。”
朱希文沉默不语,李家小姐抬眼看了看他,继续道“家父求画若渴,如若有机会,哪怕是暴雨倾盆也定是当日前往。”
话已至此,再说也无益了。朱希文将李家小姐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回头看看房内一脸憨厚老实模样的李默严,心中微微冷
笑,这李大人果是人不可貌相啊。
沉吟片刻,再看看一沉静的李家小姐,朱希文笑道“难得小姐如此孝心,本候若不应允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我给你写封
信,让你父亲拿去曹府吧,定能如愿。”
李家小姐听罢眸中一亮,再次拜道“多谢小候爷成全。”
第 36 章
大雨至深夜方停,朱希文也不点灯,只是坐在黑暗中听着窗外檐下的滴雨声,一边想着心事。一向无忧放肆的小候爷,此时面
上再不见了平日的轻狂,眉宇间隐现一抹挣扎与苦闷,最后化为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此时,第一道天光自窗棂射入房内,
朱希文抬眼看了看窗外,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原来已经是清晨了.
回到靖王府,朱希文径直走去祠堂,果不出所料,靖王与朱昱文俱在堂内,见朱希文进来,朱昱文放下手中一直看个不停
的画轴,大步走至朱希文面前硬声道“这画你哪里来的?”
朱希文抬眼看了看兄长,并未回答,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对着桌上的牌位跪了下来,他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世伯,我
定会照顾他一世,你放心吧。”
自见了那副画便一直沉默不语的靖王此时才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看着朱希文良久,重复了长子的问题“这画,你哪里
来的?”他虽然面无表情,但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目光也复杂至极。
朱希文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直视父亲,道“既是张岩送上府的,那定是从曹府上拿来的。”
未待靖王出声,朱昱文便已追问道“曹浩轩又怎会有这付画?”
朱希文再转头看了看大哥,面上早没了平日的胆怯,只是淡淡的回一句“这有何奇怪的,那本就是他家的东西。”
“休得胡说!”
见着面带怒气的朱昱文,朱希文非但不害怕,反而还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也平静的仿佛是换了一个人“我是不是胡说的,
父王与大哥好本事,自查的出来的。”
朱昱文见状似还要说什么,但看了眼靖王之后,却不再做声,只是拳头捏的死紧,关节已然泛白。
靖王叹了口气,道“希文,莫再胡闹,告诉父王,这画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画的主人你到底见过没有?你明明知道这付
画是……”
朱希文点了点头,道“我自是知道这画的来历,父王已对我说过了,这画的主人就是浩轩,你若不信,自己去查便是了。
”
靖王听罢面色突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看样子似巴不得狠揍朱希文一顿才好,最末却仍是忍住了怒气,只是在原地踱了
几圈,再次转身面对朱希文,恨声道“如若你敢拿这事玩闹,不用你大哥动手,我便亲自打断你的腿!!”
朱希文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反问“如若这事是真的,父王又当如何?”
靖王一怔,对上朱希文的目光,此时才发现,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幼子此时已褪去了面上的稚气,眉宇间满是坚定,目光深
沉似含绝断,靖王心中凛然,惨惨一笑,道“此事若是真的,你又想如何?”
朱希文见父亲如此,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似又想到什么,当即抿了抿唇,倒头便拜,“还望父王成全!”
见着父王发白的脸色,朱昱文面色一沉,喝道“胡闹!此事尚未决断,纵然是真的,那也容不得你如此儿戏!”
“儿戏?”朱希文冷哼一声, 沉声道“我只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是儿戏?那你们逼我与不相干的人成亲那又是什么
?”
“喜欢?朱希文,你不是孩子了!你还想借着孩子的身份胡闹多久?你平日里任性妄为,几次将靖王府陷入险地,如今还
想为了这伤风败俗的事将靖王府推向何等境地?身为宗室子弟,你到底明不明白何谓责任?何为担当?”朱昱文喘了口气
,看着一脸惨白的幼弟恨声道“你不求功名上进便罢了,那便安心做你的富贵候爷,别总想着把靖王府推上风头浪尖!”
朱希文听罢惨笑两声,点了点头,“对,我们总要保的靖王府平安的,”说着朱希文猛的抬头瞪向朱昱文,哑声道“当年
我年幼无知,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大哥却是十分清楚的,王世伯为了救靖王府落的个家破人亡,这么多年了,为避圣上
忌讳,连给他翻案正名都不敢,只敢将他的牌位藏在祖宗牌位偷偷后面祭拜,他唯一的儿子下落不明,这么多年了,找不
着你们也只当他死了,刻个木头牌位祭拜着,便可心安了?”朱希文突然站起身子大步走向供桌上,自最后的角落里抽出
一个牌位狠狠掼在地上,喝道“他还没死呢!!他遭了多少惨事,受了多大痛苦,怎么,如今我们便要忘恩负义了不成!
!”
话音刚落便当胸挨了一脚,撞上了供桌又跌落地上,朱希文猛咳两声,唇角滑下一道血丝。朱昱文双眼赤红,瞪着死死盯
着自己满目仇视的幼弟,双手气的颤抖不已。
靖王面上已是死灰一片,他后退几步,靠着朱红石柱缓缓滑坐在地上,嘴中只是喃喃“王兄,王兄,我对不起你,我对不
起你啊……”
朱希文咬了咬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眼眶泛红,声音嘶哑“你们只道我要逼你们,你们可曾想过浩轩的苦楚,如若我
不知道便算了,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我……我……”朱希文摇了摇头,攥着袖口一抹眼泪,大声道“我总不能负他的,
不然你便干脆将我打死了,我自去地府向王世伯赔罪!!”
朱昱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哑声问道“你说曹浩轩便是王家之子,他亲口承认了?”
朱希文揉了揉仍然泛疼的胸口,语气不善的回道“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承认,你们总道他为人阴狠,他若真是如此,早
便拿着这付画来向咱们挟恩了,哪里会将自己逼至如此。”朱希文说着,突然跪了下来,哀求道“父王,大哥,希文不孝
,我在独院里关了那么久,也想了那么久,我真的不能负心于他,我也见不得你们对他不好,父王,大哥,一切都是希文
的错,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怪便怪我好了,”说话之时,朱希文已是满面泪水,他爬向靖王,重重磕了几个头,哭道
“父王,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带孩儿去祭拜王世伯时便说过,如若找到王家后人,定要做牛做马回报其恩德的,父王,
你便当孩儿是去报恩了好不好?父王……”
良久,靖王方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看朱希文,只是看着头上屋梁,喃喃道“冤孽啊,冤孽啊。王兄,我早说过,如若令
郎真的不幸……那我便将这逆子过继于你,你若不嫌弃,你若不嫌弃……”话至最末,已是无声。
听这话,朱希文再忍不住,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再次朝靖王重重嗑了几个头,青砖上隐现红印,一向疼爱他的父
王被气至如此,他怎能不难过,可他别无他法,婚期迫在眉睫,自己又一直被关在别院,如若此次再不利用这个难得的机
会,成婚之后回到封地,便真的要与曹浩轩相见无期了。他知道此次自己实在是自私,可是曹浩轩的的确确是王家后人,
如若只是让他在亲人与爱人之间选择,他总是会偏向亲人,可此时爱人还兼上恩人的身份,朱希文知道自己再无选择。
一想到曹浩轩在噩梦中冷汗涔涔呓语不止的模样,朱希文心中不由阵阵刺痛,那时不知何故,而且未将他放在心里,并未
理会,现在想来,真恨不得狠甩自己几巴掌。
朱希文攥紧拳头,缓缓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后传来大哥的怒喝“你站住!”
话音未落便听得靖王叹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随他吧。”
朱希文顿了顿脚步,却不敢回头,只是低头大步走出祠堂。
曹浩轩忙至深夜方才回府,一进门便从张岩那听到消息,当下心中一凛,他狠狠瞪了张岩一眼,喝道“待会再找你算账。
”
停在门口,看着房内隐约的烛光,曹浩轩却不敢推门进去,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敢承认自己是王家子孙,王家世代为官,
俱都敦方正直,清廉洁白,自己这般不肖子孙,只怕祖宗都不会承认了。是故他从未想过以王家后人的身份去向靖王要求
什么,不料今日希文却做了这般逼迫父兄的不孝之举。曹浩轩叹了口气,心中百般滋味,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正徘徊无措
,却听得房内人道“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进门便见着朱希文一脸狼狈的模样,看样子,显然是未经整理便直接自靖王府来这里了,然后便一直坐在房中等自己回来
,曹浩轩心疼他额上的伤口,刚走近便被他一把搂进怀中,朱希文下巴抵在曹浩轩肩膀上,喃喃道“我被父王赶出来了,
以后便赖你这了。”
曹浩轩反手拥紧了朱希文,语气满是心疼“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与靖王闹的这么僵,你……”
朱希文摇了摇头,“我等不得了,我在独院中想了那么久,我每日都跟自己说,我再不让你受苦了。”感到怀中人身体一
震,朱希文收紧手臂,再道“我不是哄你的,也不是要报答你什么恩情,我不要与那素不相识的人成亲,我不要跟别人过
一辈子,我只想跟你在一块。父王大哥肯定恨死我了,不过没关系,他们总无法怪你的。说出你的身份,只是不想让我父
王大哥有理由怪你,寻你的麻烦,你别生气。”
曹浩轩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是无言,最后仍是用力摇了摇头。朱希文笑了笑,道“你不生气便好,让我歇会,我等了
你一天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我昨个都没睡好。”
曹浩轩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睡罢,我在这陪着你。”
朱希文笑道“你陪我一道睡罢,我一人睡不着。”
耳畔是均匀的呼吸声,整个人也被他霸道的搂在怀里,曹浩轩盘算着明日还得去趟靖王府,不,还是过些时日吧,这事得
缓缓才好。想着朱希文的所为,曹浩轩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又轻笑着吻了吻他额上的伤口,低声喃喃道“希文,我真巴
望着我们便这般一夜白头,永世不离方好。”朱希文在梦中蹙了蹙眉头,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些,曹浩轩笑了笑,也闭上
了眼睛,罢了,明日再说吧,至少今夜,让他们好好睡一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