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有机关。
“我不太清楚,家父没有说过。”莫河摇了摇头,线视扫向四周。
他看了看大厅里残缺不齐,血肉模糊的惨状,心里很难过。他紧紧的攥紧拳头,狠狠地捶地:“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仇恨
,不分敌我,肆意人命,他是不是疯了?!”
“一个没有行成年礼的赘子能活到这个年纪,他的心只怕早就疯了,只是外表看不出来罢了。”在这个世界上,不可以行
成年礼的赘子,其实早死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你知道?”
“猜到了。他叫南宫飞,与宁罗……”
“我知道,是家父负了他。”莫河想起南宫飞最后那绝望疯狂的眸光,几分悲哀袭上心头。
韩暮枫见莫河有些感伤,温柔地将莫河拉入怀里,转移话题:“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就不要想太多,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
莫河有些怪异地靠着在韩暮枫的怀里,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把视线转向花瓶:“我看不出这花瓶的机关在哪?”
“我进来的时候,你就晕在这儿。火势一直被花瓶挡了,所以你才会没有受伤。若说这两花瓶没有机关,我绝对不相信。
”
当时南宫飞拉开引线的时候,莫河只来及喊一声“快闪”,身体条件反射地向后退,被巨大的冲击力给甩到两个花瓶后面
,不得不说是冥冥中的奇迹。
莫河沉思片刻,有些挑衅地看着韩暮枫,笑道:“这山庄里,只有西院有个地下密室,进密室的机关也是花瓶,如果这两
个花瓶暗藏机关,也许与西院的一样。但是万一启动错误,后果可是不堪设想。敢不敢一试?”
韩暮枫笑了笑,轻轻地将莫河推开少许,与他额心相碰:“现在就是死,我们也能死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莫河闻言,双颊发烫,挣开韩暮枫的怀抱站了起来:“少肉麻。”
“我说的是真心话。”韩暮枫委屈地眨了眨秀美的眼眸,把原本深情款款的形象给破坏了。
“你这样子真是像极了我小儿子要不到糖吃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眸子,像了个十成十。
韩暮枫眼帘微垂,眸光一黯,片刻后抬眸笑道:“真是荣幸之至,我又成了小孩儿了,那你得好好疼我啊!”
“好了,来帮一下忙。”莫河站在花瓶的左侧:“如果机关设置是一样的话,那么这块空地就有可能是地下室的入口。你
站到右侧上,与我一起转动花瓶。转动的方向是相对的,并且必须同时,右边花瓶的顺序是:左三右六左五右九左二右四
。”
韩暮枫点点头,手抚上了瓶身:“那开始?”
莫河也点点头,两人同时开始转动花瓶,韩暮枫在转到最后一圈后,轻声地说:“小莫,能遇到你,我此生无悔。”
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机关的开启,或是因错误启动而即将来临的毁灭。
一声“小莫”让莫河本来涌满柔情的心又酸涩了起来。
暮枫,在你眼里,我究竟是谁?
“轰隆”的一声,原来平整的地面突然下陷,一行石梯慢慢呈现在两人眼前,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同时踏向石
梯,慢慢下行。
越往下,光线越暗,到最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彼此的呼吸声,只觉得这世界空旷得有些可怕。
“莫河?”韩暮枫一边试探性地向下踩,小心不让自己踏空,一边伸手去摸索着旁边的莫河。
“我在。”莫河温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韩暮枫循声探向他的右手,在握着他的手后,与他五指交缠:“小心脚下,跟着我走。”
温暖的手让莫河的心也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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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走过长长的石阶,伸手不见五指,无法看清对方的容颜,但是交缠的十指,似乎相融于一起呼吸,为了黑暗带
来无尽的温暖与柔情。
两人大概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石阶已到尽头,脚踏实地的感觉比起悬空似的石阶,感觉好太多。
“早知道要走这黑不隆冬的暗道,我就揣颗夜明珠来了。”韩暮枫在黑暗中抱怨。
“千金难买早知道,你省省吧!”莫河的话暗含笑意。
“……你笑我……”满含委屈的语气。
“我哪有,你多心了。”一本正经地回应。
“我的心才不多,只有一颗。”
那你的那颗心里装的是谁?莫河很想这么问他,但终究无法开口。
他不想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去纠缠着细枝末节……
他的问题,也许连韩暮枫自己也无法作答。
他相信韩暮枫对自己有情,在如此危险的烈火中冲进来寻他,仅仅一个替身无法让韩暮枫做到这一步。
但是自己在他眼里也不是单纯的莫河……
刚才在机关启动前的一瞬间,那句“小莫”是他的情不自禁,也是自己内心最惶恐的酸涩。
“看来已经到了尽头。”韩暮枫伸手摸着挡在面前的青砖墙。
黑暗的空间,根本无法看到前面挡着一堵墙,莫河也伸手去摸面前的墙,有些疑惑:“如果走到尽头仅是一堵墙,有必要
制造出这个机关吗?家父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我对机关没什么研究,所以靠你啦。”韩暮枫一边笑,一边继续摸索着砌得坑坑挖挖的墙。
“我好像也没有说过,我对机关很有研究吧?”
“这就糟了……”韩暮枫貌似很烦恼:“这下,我不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不行了。”
莫河有些怪异:“我一直以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只有我才知道。”
“是只有你知道,我只是在拾你牙慧。”韩暮枫握着莫河的手,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掌心:“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莫河愣了片刻——
什么叫拾我的牙慧?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了?
这种类似于山盟海誓的话,究竟是什么时候说的呢?
莫河不由地回想自己在这半个多月来,究竟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不过在他还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时,他的掌心给韩暮枫挠得又痒又麻,却又不想挣脱开来,于是不由自主地朝
着韩暮枫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却发现黑乎乎的,纯粹浪费表情,不由好笑地自嘲:“真是孩子气”。
“你说谁孩……”韩暮枫顿了一下,他感觉到一处凹痕特别与众不同:“莫河,你摸摸这儿。”
“哪儿?”
韩暮枫停下挠莫河掌手的指尖,牵着他的手抚向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
韩暮枫觉得奇怪的地方是一个凹下的小坑上有着一个很像六片花瓣的凸痕。
莫河细细地感受着,觉得有点像门的把手,仿佛转动一下,门就要开了似的。
莫河略略思索片刻,再一次笑道:“暮枫,我们要不要再赌一次?”
“想到怎么启动这机关了?”
“家父这人挺喜欢简单的,比如说大厅那两个花瓶的启动就与西院的一模一样,半点都不复杂。所以我直觉这花瓣似的凸
痕大概转动一下就能启动这儿的机关。”
“那就转动吧!”韩暮枫兴致勃勃地说。
“暮枫,这只是我的直觉。万一错了,那可就是永远年轻了。”相对于韩暮枫的感兴趣,莫河很严肃地提醒道。
“我知道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地上的火灭了再出去,生命无虑。只是,莫河,走到这儿了,你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
“一点都不好奇。”再一次一本正经地回答。
“糟了,我觉得你这句话不可信,怎么办?”
莫河很温和地笑着:“没关系,因为我也不信。”
“……我觉得我们有点本末倒置,怎么变成你来逗我了?”韩暮枫懊恼地说。
“哪有,你真的多心了。”温和醇厚的笑声让韩暮枫特别想去唇去堵住,可惜……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莫河的唇在哪。
不得不说莫河对宁罗的了解的确很透,他轻轻转动了一下那朵类似手把的花瓣凸痕,“隆隆”声响,挡着他们的墙向右侧
移开。
在墙移开那一瞬间,一阵柔和的亮光直直透出,让处在黑暗中的两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再一次睁开眼睛,眼前一切让两人非常讶异。
两人牵着手进去,里面是一间很宽阔的石室,四面墙上镶着八颗夜明珠,整个石室明亮柔和。
石室的左侧是一面书墙,书墙的旁边放着一个药架,架上放满了瓶瓶罐罐,淡淡的药香弥漫其中,显然易见,里头放满了
灵丹妙药。右侧放着一张石床,床上叠着整齐干净的被褥。中间放了一张四方桌,桌上放着简单的茶具。
莫河与韩暮枫相互望了一眼,若非是在这地下暗道的尽头发现这间石室,他们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间简单的书房。
韩暮枫伸出两指,轻轻地划着桌面,虽不能说纤尘不染,却不见有很厉害的尘埃:“看来宁罗很常来这儿。”
“也许。”莫河点点头,挣脱韩暮枫的手,走到药架旁的十来只小坛旁,俯身闻了闻,笑道:“我一直奇怪家父收藏的梨
花雪水藏在哪了,原来是在这儿。”
“梨花雪水?”韩暮枫也走近去闻了闻,也笑:“难怪我刚进来的时候就闻到梨花的香味。可惜这儿没有‘雪山春’,梨
花雪水泡‘雪山春’,人间极品。”
“不急,我们出去的时候,可以带一坛出去。”莫河回头看着韩暮枫狼狈的模样笑了笑:“现在先拿这水来替你收拾下,
希望家父不要说我败家。”
韩暮枫有些发窘,此处虽然没有镜子,但在莫河眼中的倒影,他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这石室里的药很多,莫河很快就找来合适的药与绷带,他在替韩暮枫清洗被火灼伤的伤口时,发韩暮枫居然会皱眉,奇怪
地问道:“痛吗?”
“当然。”
“你居然会痛?”声线高了两分,多了十分惊喜。
“我都快痛死了,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韩暮枫半真半假地抱怨。
“恭喜你恢复正常了。什么时候的事?”知道他会痛,莫河的动作又轻柔了许多。
韩暮枫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莫河不需要知道,这痛感曾因为误以为他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无力相救而消失;也不需要知道,这痛感在以为再一次失
去他时,想随他而去时恢复。
149
虽然被困在地下的石室里,但是石室中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很多,还有十多坛梨花雪水,他们就算要被困上十天半个月都
没有问题。
替韩暮枫处理好伤口后,莫河有些好奇地浏览着书架上的书,书架上的书并不多,大多是江湖上已经失传的武学秘籍。
莫河拿了本“天魔六合掌”翻了翻,不由笑道:“若被江湖中人知道父亲收集了这么多失传的秘籍,估计父亲的日子会非
常不好过。”
“呵呵,我想也是。”韩暮枫坐在桌旁,秀美的眼眸眯起,眸中寒光微闪,淡淡地笑道。
莫河把手中的秘籍放回书架,继续浏览着:“我怎么听你这笑声有些让人头皮发麻啊……”
“……这回轮到你多心了。”
“听你宁罗宁罗地喊我父亲,也知道你对他没什么好感。可是,他是我最尊敬的人。”
“你有时候真是敏锐得让我受不了……”韩暮枫非常郁闷。
听着韩暮枫郁闷的口气,莫河觉得好笑:“那你接不接……嗯?这是什么?”他拿起一个叠放在十来本书下的小木盒。
韩暮枫抬眸看了看莫河手中乌黑木盒,不怎么在意地说:“也许是比较珍贵的秘籍吧?”
“我看不像。”莫河捧着盒子坐在韩暮枫的旁边,把盒子放在桌上,把有锁的那一面对着韩暮枫:“开来看看,我觉得里
面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你怎么知道我会开锁?”韩暮枫抬起黑亮的眸子,如刚刚打磨好的黑钻石,闪亮闪亮的。
“直觉。难道你不会开?”莫河也觉得有些意外,他是想都没想就拿着盒子过来给韩暮枫开锁——有点像本能的反应。
韩暮枫眼帘微垂,眸光微暗,抽出秀发上的紫金簪,伸入锁眼,拨弄几下,“喀嚓”一声,锁就开了。
“看来我今天的直觉非常不错。这手漂亮,从哪儿学来的?”莫河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几块帛布,便拿起来,慢慢展
开。
“我有一段时间觉得开锁挺有趣,就跟着小三学了一下。”韩暮枫随手把紫金簪别回秀发中,又轻轻淡淡地说了一句:“
下次不要再忘了。”
韩暮枫说了什么,莫河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他给眼前这幅帛布给呆住了。
帛布展开后,有四尺见方,布里头画着的正是北耀国的山川河流地形图,比莫河国师府中书房里的那张地形图还要详尽。
“怎么了?”韩暮枫见莫河愣住了,不由伸手拈住帛布的一角,探头去看。
一看之下,韩暮枫也愣住,手一直拈着布角,视线不受控制地上下浏览。
莫河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复杂,轻轻地抽走被韩暮枫拈住的那一角,慢慢地手中的地形图叠好,然后翻了翻盒中的帛布,
数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五块,看来五国的地形图全在其中。
“想不到父亲居然能收集到如此详尽的地形图。这么详尽的地形图,是多少将军元帅的梦寐以求的?若真的想强行以武力
统一五国,这五张图可算是无价之宝。暮枫,你想要吗?”
莫河把木盒合上,指复轻轻地婆娑着乌木盒的边缘,心情非常复杂。
等了片刻,韩暮枫没有回应,莫河抬起头,却发现韩暮枫面色发黑,嘴唇发紫,全身僵硬,双眸紧闭,生命的气息已是若
有若无。
莫河心中大骇,一颗心似乎被人紧紧地捏着,让他无法呼吸。他屏息凝气,迅速探向韩暮枫的鼻子之下,颤抖的指尖微微
感到温热与湿润——他还有呼吸。
他马上将韩暮枫打横抱起,放置在石室右侧的床上,咬破自己的手腕,略带药香的鲜血马上涌出。
莫河将血滴向韩暮枫的口中,但韩暮枫已经僵得无法启唇,鲜热的血滴在他发紫的唇上,就沿着腮边滑落。
莫河急得额上冒汗,再一次咬了下手腕,直接吸了自己的血,俯下身子,贴上韩暮枫的唇,哺入他的口中。
喂了韩暮枫几口血后,他的脸上的黑气慢慢褪了,身体的肌肤开始柔软起来。
莫河终于松了一口气:韩暮枫中的毒终于解了。
他看着桌上的乌木盒,心中后怕。
若不是及时地抬头,发现韩暮枫中毒,只怕此刻已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