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报到。
如今,在东天国里除了一个不理事的国君,一个傀儡太子,韩暮枫已是实质上的掌权人。
只是,他为什么会改变得如此突然?他想成为东天国的国君吗?
秦梦斋替自己续满了酒,凝视着杯沿,清如珠玉坠地的声音缓缓从他口中逸出:
“韩兄,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作为东天国的使臣,正如你所说的,你是迟早会与莫大人会见的,为什么……”要作什么心
理准备?
秦梦斋的话让韩暮枫从散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浮起一朵淡笑,如初绽的睡莲,清雅动人。
“秦兄没去调查过吗?”
秦梦斋眸子微抬,冰雕般的俊脸正经严肃:“暮枫。”秦梦斋很少唤韩暮枫的名字,一旦唤他的名字,那代表他是非常认
真:“你我少年知交,我并不希望你的事情是由我的下属告知。”
韩暮枫又笑了起来:“我们长大了。梦斋,成人的世界与少年的世界不一样呢。不过,我想先见见莫河,这原因其实也不
复杂。梦斋听说过莫川吗?”
“中阳国失踪的静南王世子?”
“是的。不过,他不是失踪,而是死了。”
韩暮枫轻轻地抚着酒杯的杯沿,眸光凝视着杯上的酒,柔和明媚的光线从窗外照进他的眸子,浮起一层淡淡的幻彩,让秦
梦斋觉得那双柔美的眼睛正在透过醇香的酒水,飘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韩暮枫说完就陷入了沉默,秦梦斋不得不出声询问:“然后呢?”
“据闻贵国国师莫河大人与莫川长得很像,我就想看看他们长得有多像。”韩暮枫抬起眸子,淡淡地笑。
韩暮枫的笑容虽淡,却带着一丝狠冷,让秦梦斋的心微微一凛。
“你和莫川……”
“莫川是我的爱人。梦斋,听说你很喜欢莫河,如果可以,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我不想为了他而伤了我们多年的感情。
”
“你想做什么?!”秦梦斋瞳孔紧缩。
韩暮枫端祥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暂时还不确定。你最好祈祷他与小莫长得不太像!”
107
春雨绵绵,天上的点点清泉滋润了整个世界,绿了叶,艳了花,连带空气也芬芳起来。
莫河端起茶杯,揭起茶盖,掠了掠在翠郁清香的茶水上伸展着的茶叶,慢慢地品了一口,轻声赞叹:“想品茶的时候,来
找陛下是一定没错的。这‘雪山春’一年的产量最多是十两吧?”
梁奕板着一张俊逸的脸,一双挑起的丹凤眼直逼逼地盯着莫河,可惜莫河的心思都在茶上,连半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梁奕郁闷地收回眸光,赌气般地拿起茶杯咕噜咕噜地灌了半杯茶,才把茶杯砸在白玉几上,闷闷地“哼”了一声:“你们
宁家没有吗?非要来挖朕的珍藏。”
莫河慢条斯理地点点头:“自然是有的。可是义父特喜欢这‘雪山春’,你也知道,身为人子,自然要孝顺父亲的。陛下
现在又没有这个烦恼,这茶放在宫里藏着掖着,那只会浪费,拿来与臣下分享分享,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梁奕张了张口,看了看莫河那双黑亮的眼眸,不由泄气:“你不就是气朕没和你商量就下旨,让你负责接待东天国与西宇
国在半个月后来访的使臣吗?”
莫河把茶杯放下,正色地说:“难道微臣不该生气吗?你这圣旨下迟一天,或和我商量一下,就不会出现这种进退两难的
地步。”
梁奕皱起英挺的双眉,低叹一声:“朕又怎么知道西宇国的国君夏宁会在你府上住下了?你该早告诉朕啊!”
莫河挑起眉头,刚毅沉稳的俊脸有些难看:“陛下有给微臣禀报的时间和机会吗?”
“朕……”梁奕叹了一口气:“究竟这夏宁为什么会在你府上小住?”
“唉……”这回轮到莫河叹气:“记得陛下以前说我太宠阳儿和星儿,迟早会作茧自缚。还真让陛下说对了。”
“哦?说来听听。”难得莫河肯承认自己对那两个小娃娃宠过头了,梁奕显得非常好奇。
“昨天中午,我回到天香楼后,就遇到夏宁。他……”莫河有些迟疑地说:“他正在哄着阳儿和星儿,所以那两个孩子很
喜欢他,怎么也不愿意与他分开,硬是要邀请他到府上住。陛下也知道,阳儿与星儿若是一起缠着我的话,我也只有投降
的份。”
梁奕无奈地道:“这夏宁也就这么答应到你府上去住了?他的意图是什么呢?”
莫河摇摇头:“我想他应该是盛情难却,不忍伤了我那两个捣蛋鬼的心。本来我想我以朋友的身份招待他进府小住,那也
无可厚非。可是,你的圣旨就那么不巧地、突然地宣到我府上来了。这下好了,朝堂上不是一直在吵着该与谁结盟吗?西
宇国的国君现在就住进了负责接待的莫河府上,岂不是在昭告——东天国没戏吗?陛下,你让我半个月后怎么面对东天国
的使臣?你还真会给微臣找难题啊!”
108
梁奕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朕又不是神算子,怎么算得到你一出宫门就会遇到夏宁呢?莫卿,你打算怎么办?”
莫河端起茶杯,默默地品着茶,就这么把梁奕掠在一边。
“莫河!”梁奕磨牙。
他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臣子,这是什么态度,放在别的国君面前,十个莫河也不够砍。
“正在想着呢!如果说陛下有意愿与其中一国结盟,这还好办。可是陛下你既不想与他们结盟,又不想在没有想出两全其
美的方法之前将他们得罪,你说我能怎么办?”莫河把茶杯放下,也是满脸的无奈。
梁奕皱起美丽秀气的眉头,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要与其中一方结盟,然后进行最后的决战?”
看着梁奕有些黯然的神色,心中不忍,轻声地安慰道:“现在还没到妥协的时候。陛下,我们还有时间。”
“时间吗?”梁奕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注视着殿外迷蒙的雨帘,语气幽然:“这段时间,朕想了许多,总觉得前路茫茫
。也许想要这个太平,北耀国是必须要参进这一场战火,最后,以统一来换得太平。至于这个太平究竟能否在朕的手中实
现,还真是一个未知之数啊!”
莫河看着梁奕有些孤傲的背影,也陷入了沉默。
以他作为臣子的立场来说,他需要为君解忧,所以他支持梁奕的太平论。若以一个普通人的立场来说,他是商人,商人只
有在太平盛世才能有更多的机会,他也支持梁奕的太平论。
他认为只有五国保持平衡才是真正的太平,五国相互牵制,由来已久,若是强行统一,各国的风俗民情不可能在短时间内
磨合相融,只会引发更多的矛盾,离太平的距离只怕更远。
只是,人的野心与欲望又岂会真正在意天下百姓所渴望的太平?
微凉的春风夹着潮湿的水气吹进殿内,鎏金鼎内的轻烟随着淡淡的风嫋嫋旋绕。
四周非常宁静,只闻着珠帘随风起舞的清响。
片刻,梁奕打破了沉默:“莫卿,无论如何,你尽量地拖延时间,朕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考虑是不是要以战争解决问题。”
莫河点点头:“陛下,请放心。”
莫河心中其实有一个想法,但是他几经思考后,仍然没有向梁奕提出。
其实想要避免结盟、避免用战争解问题的方法不是没有,只是,这是一条太难太难的路。
这一条路是唯一一条可以以最少的战争与牺牲来换得天下太平的路,但是走上这一条路的主动权不在于梁奕、不在于北耀
国,所以莫河最终仍然没有告诉他的陛下。
时间如流水一般,悄然而逝。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即到,经过半个月的紧张准备,莫河与礼部忙了个人仰马翻,终于迎来了东天国与西宁国的使臣到来。
在接访时间上,西宇国的使臣将比东天国的后一天到,这让莫河对夏修竹充满了感激。
夏修竹住在莫河的国师府里,自然知道莫河在头痛什么,所以把到访的时间定在东天国之后,免得莫河同时接待两头,分
身乏术。
这天,风和日丽,莫河率礼部各官员来到光耀城南门金城桥上迎接将要到来的东天国大使——东天国镇国内亲王韩潜。
109
礼炮响过之后,韩暮枫的随从马上将一个三步阶架在他所坐的车辇上,然后掀起辇帘:“殿下,已到金门桥外。”
片刻后,莫河只见从帘内步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韩暮枫穿的是内亲王的品带官服,但是他这身衣服的颜色却让莫河大吃一惊。
在五国当中,官员大小的官服款式各有不同,但是在颜色上,却相当一致。从上至下,国君服明黄色,储君服银白色,亲
王服亮紫色,内亲王服绯红色,其他官员按品级服蓝青黑等等。
虽然在莫河手中的资料里,也有韩暮枫曾穿明黄色官服上朝的报告,但是在对他国访问,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用明黄色,
显然是在告诉他们,东天国能作主的只有他。
只是,他此举是否太过嚣张?
韩暮枫淡然地步下车辇,在走下最后一阶,准备脚踏实地之时,感受到来自左侧的视线,不由侧首寻上那道视线,随即陷
入一双黑若子夜的眸子当中。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双眸子在自己面前含笑如春。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双眸子在自己面前柔情似水。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双眸子在自己面前宽容宠溺。
只是,这双眸子的主人却在一片火光中灰飞烟灭,再也不会出现在天地之间。
他以为,自己在有生之年,是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眸子了。
然而,却在这不经意之间,看到了一双同样漂亮,同样有神的眼睛。
但是……
这双眸子里原有的柔情呢?
这双眸子里原有的温暖呢?
这双眸子里原有的关怀呢?
韩暮枫缓缓地步下最后一阶,踏入结结实实的大地,却有如踏在云端一般,轻浮无力,似乎在下一个瞬间就要摔倒在苍茫
的大地上。
莫河见韩暮枫侧首看他,很自然地上前一步作揖:“在下北耀国国师莫河,率礼部在此恭候殿下多时。”他微微侧开身子
,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殿下请。”
站在莫河身后的众官,随着莫河的手势,已经很自觉得分列两边,形成夹道欢迎的队势。
但韩暮枫并没有随着莫河手势而向前迈进,他那双秀美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莫河的脸。
莫河莫明其妙地看着韩暮枫,上午温和的光线直直地照在他那清雅如莲的俊脸上,白皙的脸颊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透明
而苍白,他的眼神因为逆光而显得虚幻,让莫河完全无法捕捉眼前的人在想什么。
“韩潜殿下?”莫河轻轻地唤着。
韩暮枫微微眯起秀美的眼睛,轻声笑道:“呵呵,本殿失礼了。曾听闻莫大人风彩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殿下见笑了。”莫河也笑:“殿下,敝国国主已在金銮殿上等着殿下,殿下请。”
“莫大人请。”韩暮枫也微侧身子,随着莫河一同起步。
莫河看了韩暮枫一眼,就领着他向早已准备好的车辇走去。
只是这偶然的一眼,却让莫河的心莫名地惊栗起来。
这人虽然在笑,却笑不及眼。
眸光虽然柔和,却冷漠无情。
他……没有心。
110
月上中天,月娘轻轻地拂开迷蒙的轻纱,偷偷地窥视着人间的繁华热闹。
光耀城的太和殿热闹非凡,正在为东天国使团的到来设宴款待。
梁奕坐在正中首位,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殿中的歌舞。他的视线并没有在歌女们曼妙的舞姿上停留过多,而是频频落在坐
在左上首第一桌的莫河与韩暮枫身上。
夏修竹在半个月前就住进了国师府,梁奕曾暗示莫河先将夏修竹安排他处,以减少外界的揣测。
但莫河却认为既然已经住进府里了,就算“赶”夏修竹出府,那也不能撇清关系,所以最有效的做法,就是在韩暮枫来访
之日,邀请他个人到国师府小住。
如今,莫河貌似在认真地欣赏着歌舞,韩暮枫也似乎对殿中的歌舞有极大的兴趣,两人只是微笑微笑再微笑,连交谈都没
,莫河究竟要怎么邀请韩暮枫到他的国师府里安住?
他韩潜作为一国的代表,与你莫河又私交不深,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住国宾馆而到你府上去住?
梁奕越想越头痛,索性不想,把视线定在殿中的轻歌曼舞上,至少这燕瘦环肥的歌女们更赏心悦目些。
事实上,莫河并没有表面上平静,他也有一些急,正在找着邀请韩暮枫入府小住的楔机。
这韩暮枫除了在刚见面的时候,盯着他看了半晌,有少少反常外,其余时候笑意盈然,话语浅淡中,圆融通达,滴水不漏
,而且似乎早就料想到他的意图,一直表现得既不生分,也不热络,不让他有开口邀请的机会。
莫河看着坐在对面的兵部尚书秦梦斋,不由想到他少年时期与韩暮枫似乎交情不错,也许可以试着让秦梦斋从中牵线。
莫河朝秦梦斋微微眨了眨眼,然后向韩暮枫道声歉,借更衣的借口来到殿外的走廊。
不一会儿,秦梦斋就寻了过来。一直绷紧的冰冷俊颜,在见到莫河的时候,就如融雪一般,柔和起来。
“莫大人,你找下官有事?”
“是有点事,只怕只有你能帮我。”莫河点点头。
“什么事?”秦梦斋也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显然能为心上人效力,让他非常开心。
“听说,你少年时与韩潜殿下交好,所以,我希望你在合适的时候帮我敲敲边鼓,我要邀请他到我府上小住。”
莫河的话音刚落,秦梦斋的笑的就凝在了唇边:“大人……”
他并没有忘记那天韩暮枫所说的话,他与韩暮枫知交多年,非常清楚韩暮枫的狠与辣。
他在那天之后,着手下马上调查莫川的容貌,依手下呈上来的画相看,莫河与莫川是非常相像,他根本不敢去想韩暮枫会
对莫河做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他恨不得能把莫河与韩暮枫隔得天边远,怎么可能帮忙让韩暮枫住进莫河的府里?那岂不是送狼入羊圈吗
?
秦梦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故作不可思议地说:“大人……这于礼不合吧?”
莫河皱起眉头,有些奇怪平日里有着玲珑心思的秦梦斋,此时竟然还有时间去想这礼节的问题。
“这不是礼不礼的事,是事关……”
“两位大人好兴致,在这廊下赏月谈心吗?”莫河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声清悦的笑语打断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本该是殿中主角的韩暮枫不知道何时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微微眯起秀美的眼睛,笑如睡莲初绽,清雅
动人,耳垂边上的红钻枫叶形耳钉在月色下闪着妖艳的光,眩目而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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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河与秦梦斋俱是一惊,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多久了,听到了多少。
尤其是秦梦斋,冰雕似的俊颜即时冷了几分,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他实在是担心韩暮枫会趁此机会制造出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