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弱万分,半点马虎不得。我是心疼你,瞧瞧,被你浪得火都要烧身了,可还得悬崖勒马,我容易吗?你甭急,回去咱备
好东西,选个花前月下的好日子再来。”他猛地亲了我一口,忽然语气转为暧昧,流连忘返地嗅来嗅去,道:“真是冰为
魄玉为肤,到底怎么长的,让人见了就勾了魂,只想吃了你。”
我垂下头,推开他的怀抱,坐远了一些,沈墨山叹息道:“好了,是我说话欠妥当,愚兄这厢赔礼了。”他凑过来抱住我
,笑嘻嘻地道:“好容易能抱着香一口,我可憋了许久,你也可怜可怜我。”
我咬着唇,半响方轻声道:“你,你若是想要,我……”
“你什么?”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紧贴着我的脸颊,道:“你也应允了?好宝贝,我就知道你不是铁石心肠,这叫精诚
所至金石为开,我一片心意,你终究能领会得来……”
我默默解开衣襟,抬头看了他一眼,终究又心慌又窘迫,颤声道:“我,我没关系……”
他目光变得专注,一眨不眨直盯着我,我咬咬牙,褪下外衣,又解里衣,露出适才被他又亲又咬一片狼藉的胸膛,沈墨山
仍然不动,我脸颊一片火烧,又看了他一眼,道:“你,到底要不要……”
“行了。”沈墨山似乎回过神,断然上前,一把上前拉住我的衣襟,轻轻抚过肩膀,强笑道:“如此妙曼的身子,我可定
力不够。”
“没,没关系……”我垂头呐呐地道。
“我说行了!”他猛地低喝一句,我微微一抖,他叹了口气,帮我将衣裳穿回去系好衣结腰带,随后将我揽入怀中,大手
拍着我的背柔声道:“乖,不用做这些,真不用,我沈墨山没这么下作,你是我的宝,懂吗?”
我愣愣地靠在他怀中,忽然觉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这么多年,独立一人带着琪儿,若不是心中的仇恨支撑,我早
已溃不成军。但此时此刻,这两句普通的话,却无疑直击内心,在那已然麻木结痂的地方重重一锤,我痛得涌上眼泪,却
也在痛中明白,原来我的心中,还是有一块角落,柔软,不堪一击。
一句温情的话,一句没有来由,无法辨析真假的话,就足以击穿层层封存的记忆,令我想起最初那一刻,在一切还没发生
之前,其实,我也有过如斯单纯的时刻。
“怎的哭了?小傻子,”他爱怜地抚慰我的头发,轻轻一吻,道:“有我呢,乖,不会再受苦了啊。”
我哑然失笑,在他怀里蹭掉眼泪,坐直了身子,道:“墨山,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吧。”
我踌躇了一会,伸出右臂,露出脉门出微微的伤痕,哑声道:“这道伤痕,是我当日自行咬的,那时我不想活了,咬得甚
深,后来,便是小彤,哦,小彤就是我的妻子,也是琪儿的娘,她将大量珍贵的碧玉凝暇膏抹涂其上,却也不能全部掩盖
旧有的疤痕。”
沈墨山双目微眯,看着我,一言不发。
“不仅这里,”我苦笑了一下,道:“当日我全身上下,几乎尽是伤痕,一张脸也给毁得七七八八,都是小彤费尽心力,
将武林中人视为至宝的碧玉凝暇膏尽数用在我的身上,才有今日你看到的,这个我。”
沈墨山眼中流露出心疼怜惜和狠劲怒意,伸出手握住我的,轻声问:“谁干的?”
我摇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你已帮我甚多,这笔账,我得自己去讨回。”
沈墨山微愣,柔声道:“小黄,若此刻换成旁人,我二话不说,资助银两人脉,送他去亲手血刃仇敌。但你不同,我心疼
你是一面,另一面,是你性子偏激,招招想着同归于尽,我怕你仇没报上,倒枉送性命。”
我背部一僵,道:“我去意已决。”
“什么叫去意已决?”沈墨山骤然醒悟过来,怒道:“你一早盘算好,要趁着来京师的机会再度逃跑?”
我心情沉重,但仍点了点头。
他不怒反笑,道:“不是,你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吗?你外面打听打听,自来只有我沈墨山占别人便宜,曾几何时轮到我如
老妈子一般对你嘘寒问暖,怕你身子不好,花钱如流水,名贵药材跟白菜萝卜一样供你每日享用。你要收拾萧云翔,我二
话不说,拼着京师买卖的根基被损也要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你儿子我也视为己出,养着宠着,就生怕待他一个不好惹你不
高兴。是,我待你好都是自找的,现如今你几次三番执意要走,也是老子吃饱了撑的自找了!”
我垂头不语,他怒意越炙,猛然抓住我的肩膀咬牙道:“这会子算什么?啊?先通报老子一声,就不算偷跑了?你倒对得
起我!”
我忍着痛道:“我不想,令你误会。”
“误会个屁!”他眼睛一转,立即明白道:“又是那个景炎?你又与他暗通消息?我当日就该一掌毙了那个小白脸!”
我悲伤地看着他,努力道:“墨山,别这样……”
“操你奶奶个熊!”他怒骂一句,一掌拍向炕桌,将之震为碎片,瞪着我目光利如刀剑,竟令我心中恐慌起来,他恶狠狠
地问:“这次要怎么跑?下药还是吹迷魂曲?”
我垂下头,呐呐地道:“没,只是待你意乱情迷,以授曲为名,叫你自行吹奏上回的催眠曲……”
他冷笑一声,道:“怪不得适才如此主动,那为何不按计划进行?为何要告诉我?”
“墨山,”我看着他,终于温言道:“我不愿再欺瞒你,我们有约定,你忘了吗?”
沈墨山面色一变,转头道:“没忘!我原以为待你好,令你习惯我的好,自然不会再提及那个约定,哪知你根本就是……
”他募地掩口,面上悲愤神色却分明。
我心里一痛,也顾不得害怕,挨过去拉他的臂膀,他愤愤然甩开,我又拉住,柔声道:“墨山,你应承过我,待我身子好
转,便放我走。”
“可我没应承过放你去送死!”他怒吼道。
“我会小心,”我微笑着看他:“我答应你,待那些事一了,我就回来,琪儿放你那里,我总要回来接儿子,对不?”
他面色稍霁,皱眉道:“不行,我不放心。”
“我已等了五年,”我含泪笑道:“你让我去,我不是为自己那点冤仇,还有其他人被牵连致死,我必须为他们讨一个公
道。”
沈墨山默然不语,但脸上已无适才的狂怒。
我趁热打铁,低声道:“等我回来,我会回应你的心意,好吗?”
他眼睛一亮,终于转头,问:“真的?不哄我?”
我点头道:“真的,不哄你。”
他猛地将我抱入怀中,哑声道:“我怎么舍得。”
“我现下不是以前的易长歌了,”我拍着他的背,轻声道:“现下我有你要牵挂,还要看着琪儿好好长大,我怎会处处拼
命,不计后果?”
“傻子,你有我啊,这天底下还无一人我动不了!”他霸气十足地道。
“就因为如此,所以我不想你相助。”我靠在他胸膛上,微笑道:“你待我如此的好,我不忍再用你,却也不想给你惹麻
烦,更加不愿你卷入我昔日的事中。那都不是什么好事,我想,若有福气,我想斩断过往,干干净净跟你站在一起。墨山
,我也是男人,不需你藏着护着,我的事,我也想自己解决。”
“可我心疼,”他闷闷地道:“花了好多银子才养得你略有起色……”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你之前,我照顾自己也做得很好。”
“好个屁!”他松开我,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瓷瓶,递给我道:“罢了,你若一心想走,我也拦不住,这里尚有三颗‘思
墨’,也即上回我给你用的,能起死回生的灵丹。你收着,不许推,好歹让我放心些。”
我收下瓷瓶,此时马车外一声长啸,赶车的车夫道:“沈爷,前头有辆马车横着堵住路。”
我心下一惊,忙掀开车帘,却见前面马车前景炎一身劲装,后面随着四名护卫,正蠢蠢欲动。景炎当年转攻的是天工物理
,于机关等颇有领悟,这个架势,那马车定然暗藏玄机。
我立即出声喝止,转身对沈墨山道:“我走了。”
沈墨山面沉如水,猛地一把将我扯入怀中,当着景炎的面狠狠吻了过来,直要将我揉碎一般噬咬亲吻,待放开时,两人呼
吸都乱了。沈墨山咬牙切齿地道:“记住,若无全须全尾地回来,我便将小琪儿那小东西大卸八块,明白了吗?”
我微微一笑,跳下车,朝景炎走去,终于回头,看那男人最后一眼,笑道:“墨山,保重。”
第 25 章
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维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内。达观谁寓兮,奚必予
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
我掀开车帘,默默注视车外。
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泉水蜿蜒流过整个榆阳城,家家白墙黑瓦,门前垂柳婀娜,墙头廊下,常有鲜花一簇,溢出门外来
。榆阳城北靠幽崖雪山,临近南疆各地,四季如春,多有奇花异草斗艳。城内多有南疆蛮夷迁徙至此,与天启朝其他地方
风土迥异。街上处处可见长裙狭窄,衣袖短小的异族女子腰肢摇曳;或头缠白巾,耳垂大环,背着背篓带着佩刀的异族男
子大步流星。
天启朝南武林总盟,便设在此地。
所谓南武林,其由来可追索至南疆大乱之年,榆林城首当其冲,险些遭异族侵占洗劫,幸而有少年英雄挺身而出,率领一
众武林人士加入伐蛮大军,与朝廷兵马相互呼应,才令这古城逃脱一劫。其后那少年英雄更联络南疆各部落头人,说服州
府开放布市,容许易茶易物。经过多年经营,此地早已夷汉一家,南疆各族头人子弟得以入官出仕,而那少年英雄更是娶
了一位异族女子为妻,传为一时佳话。
为了拉拢威慑,南武林总会自战乱后并未解散,南武林被皇上嘉奖为“忠义之师”,那少年时任盟主,更是被敕封为“忠
义伯”,世袭罔替,并赏府邸官衙,庄院良田,比之京城一般宗室子弟,还要风光豪华。遇到大事,榆阳城州府官员要还
得请忠义伯共商,忠义伯的折子,是可以上达天庭,无需经御史台上书房,直呈圣听。
但南武林在江湖中地位很高,除了冲着皇家恩典外,另一个主要原因,便是代代忠义伯,均为武功高强,义薄云天的大侠
,于国难时能扶颠持危,于平素里却又急公好义。在武林中倡义举勇,慷慨解难,在庙堂上却也能仗义执言,为民请命。
这样的人家,这样的风骨,由不得整个南武林对其唯马首是瞻,心甘情愿,奉忠义府主人为南武林盟主。
从第一代忠义伯开始,便有了一个规矩,每十年举办一次英雄会,广邀天下英雄豪杰,名宿耆老,大家一起切磋武艺,互
通有无。这个集会因为在榆阳城举行,榆阳又多花卉,因而又有“万花英雄会”之名。
英雄如名花,一技倾天下,这场盛会,渐渐成为少年人长见识、青年人展抱负、各派长辈们联络感情、共谋武林大事的好
去处。
万花英雄会一开,天下英雄莫有不来。
我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由于英雄会举办在即,忠义府财大气粗,弄了一个庄院,专门款待各处来的江湖成名人物并门下弟子随从。饶是如此,却
仍有许多人不够资格或来得晚了,住不进庄院,这下城内大小客栈便尽数爆满。配戴兵器,气势汹汹的武人随处可见,用
各地口音呼朋唤友喝酒猜拳的嘈杂声、切磋武艺的叮当声、看不顺眼互相骂娘动刀子的噼里啪啦声,整个榆阳城,倒平白
热闹了许多。
热闹得,仿佛江湖之气,扑面而来。
街上人一多,我便放下车帘,只安安静静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景炎在我身旁微微一笑,问:“累吗?我已命人先行租下
一处小院,不若去歇息,我自己去便好……”
我睁开眼,摇头道:“不,若来了此处而不去见他,他知道了,又该暗自难过。”
景炎脸上现出恍惚的笑,道:“他最心疼你,若知道你累了,自然会先要你歇息。”
我看向他,分明已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是目光柔和中,却蕴含经年离散的哀恸。
曾几何时,他变成这个样子,我还记得当年这双眼眸分明那帮清澈,如见底的溪流,总转动透明的光。
“怎么如此专注看我?莫非我脸上开了花?”景炎回过神来,冲我一笑问。
“不是,我在想,你当初进谷来的模样。”我忍着笑,道:“明明张着一张文静腼腆的脸,却偏偏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调皮
,你那时候整日嚷嚷要做一个能坐人的纸鸢,等做出来了,就带我们飞上天。”
景炎笑道:“可不是,旁人都道我是痴傻,唯有你问过我,那做出来了,可不可以带你们飞。”
我呵呵低笑,道:“那都是哄你的,其实那会我心里想,这小子脑门铁定叫马踢过,小疯子赶紧打发了要紧。”
景炎瞪了我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打小就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只有罄央哥真心待我,说了喜欢我做的东西
,便是真喜欢。”
罄央的名字,便如此突如其来被提及,我们两人,都微微一愣,我脸上浮上一丝苦笑,他则目光又变得迷离,沉默了半日
,我幽幽地道:“真是,不知他怎样了。”
“一定很好,”景炎抿紧嘴唇,斩钉截铁地道:“一定会很好。”
我点了点头。
马车驶入巷子,又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眼前骤然开阔,却原来榆阳城城内便有山有水,此刻我们到得其城北一处小石头
山前,景炎命属下停稳了车,抓住一个包裹,打开车门率先跃下,竟然有些迫不及待,连回身扶我都顾不上。我笑了一笑
,抱住车内的七弦琴,慢腾腾地下了车。
我永远记得这个地方,果然一如记忆的深潭,潭水远望黑沉,近看却清澈见底,内里长满绿幽幽的长条水草,间或数尾黑
鱼,游曳自在。潭边几本野杜鹃,此刻过了花季,却犹自留有几处花苞,星星点点,煞是娇嫩动人。再往前,两丛茂盛垂
柳,上百年的枝干,质地纹理斑驳沧桑,枝条却柔软生姿,宛若二八少女轻柔腰身。
再往前,柳树之后,有屏风般一块巨石,那下面一处孤冢,冷清孤寂。
景炎早已在墓前摆好果品点心,甚至有一小壶酒。此刻正趴在墓碑边,手持巾帕,仔细擦拭那块石碑。
没有墓志铭,没有祭文,上面很简单写着四个大字“罄央之墓”。
字体浑圆中带了稚气,一看便知是景炎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