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后面前说了你的坏话,才惹得太后动怒。我听说那天陈太尉也在太后寝宫,说不定就是他向太后进的谗言。”
“这件事……复杂了。”
“无尘,你何不去求阮少将帮帮忙?”
“阮洵?”
“是啊。你们虽然现在不做一家姓了,但他仍是你的表兄不是吗?我时常见他出入永安宫,可见太后依旧欣赏他。你让他
在太后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也许太后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这种方法……好吧,我试试。”夏轻尘动了动身子“时候不早了,我该去国子学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平时别在这花
园里乱转,免得让人看见了起疑心。”
“嗯,你好自保重。”
“走了,再见。”夏轻尘摆摆手,踩着围墙外侧的梯子爬了下去。
顺喜从花丛里退到了月亮门后,看着红若静悄悄地离开西花园,这才捂着心口粗喘起来。
刚才暧昧的一幕,确实是甄淑妃无疑。这样沉静端庄的娘娘,竟然会与人私通!而且对象还是主上最宠爱的夏无尘——这
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了得!她该怎么办?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罢了,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顺喜整理心情,匆匆在园中阴凉处采了几捧还算精神的鲜花,插在水里匆匆往凤仪宫去了。因为刚才的事情耽搁了许久,
待她匆匆赶到凤仪宫的时候皇后已经睡醒了。但奇怪的是皇后非但没有因为她手脚慢了儿责备她,反而破天荒地宣她入内
,赏了她许多财物。
“顺喜呀,听说你跟四宝是一道进宫的?”
“回娘娘,奴婢与四宝是同一年进宫的。”顺喜趴在地上,内心忐忑地望着头顶上那双金线飞凤的花履。
“那在宫里的辈分也算不小了,怎么干了这么久还是在御花园伺候呢?”陈皇后叠着手,垂眼看着地上的人。
“回娘娘,奴婢脑子蠢笨,不如四公公聪明伶俐,伺候不好主子。自己又甘愿种花养草,所以就一直在御花园做事了。”
“听你口齿伶俐,不像是蠢笨之人。是不是让哪一宫的娘娘压着你了?”
“回娘娘,绝无此事。奴婢是喜欢花草,才一直自愿留在御花园。”
“我看你在御花园待着也难有什么出息。你都进宫这么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儿个我跟内务府说说,让你到淑妃
宫里去伺候着,你可愿意?”
“啊……”听到“淑妃”二字,顺喜心中猛地一惊。
“怎么了?”
“没……回皇后,顺喜蠢笨,唯恐伺候不好主子。”
“诶,又不是叫你做她的贴身内侍。”陈皇后扶着有些酸胀的腰身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御花园的位置,本宫还给你留着
。你每日过去那么一会儿,她捏捏肩,揉揉腿,就可以了。”
“是,奴婢遵命。”
“这就对了。”陈皇后垫着手绢托起她的下巴来“淑妃娘娘怀的是主上的龙胎,你务必要万分小心,她外出活动,你都要
随身伺候。若是伺候得好了,本宫和淑妃将来一定会好好赏你,你就不用担心被别人取笑位置不如四宝了。”
“是……”顺喜低下头去,心中竟是一阵莫名地绝望。原本再过两年,一直没有升迁的她就可以离宫了;可现在,她的命
,就这样留在了宫中。
甄淑妃呀,难道皇后已经知道那件事,要她去监视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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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笔堂——阮洵的住处。在京城东郊的小山丘下,拥开接天连地的一片青竹林,层层密密地深入进去。夏轻尘三分厚的高
履踩着黄昏的雨,缓缓步上高低起伏的石阶。走过漫着活泉的水中石台,就听两侧竹林飘来高低不一的萧声。
夏轻尘正在讶异那此起彼伏的萧声是如何一时间齐奏,忽然看见近身处的的竹子上,不规则地钻了许多孔。风吹过,气流
在竹管中引起震动,发出吹奏一般的声响。
“哈……”夏轻尘用袖子挡着雨滴,一路过了竹林,就看见林中空地上,坐落着一处宽阔的竹制屋宇。朝南的屋檐下,是
一条长长的走廊。
阮洵就坐在幽静的廊下,靠着冰凉的栏杆,低垂的手握着沾墨的笔,好似打瞌睡一般闭着眼睛。听见脚步声走近,也不睁
眼,只一抬手,柔软的笔尖蹿出一道刚硬的起劲,划破屋外的雨帘,一条水柱朝夏轻尘脸上射去。
“哎呀……”
“乱闯别人的住处,无礼。”
“我来走亲戚窜门子,你就拿你洗笔水来招待我。”夏轻尘抖了抖身上的水,走上竹板的台阶。
“我在这儿住了大半年,你从来也不说来看看我,怎么今天突然想起兄弟了?”阮洵依旧闭着眼,将笔往一旁画案上一扔
,回手端起身旁花几上半暖的酒杯,轻轻呷了一口。
“司马大人在国子学被气成内伤,还没等到给我上课,就提前回家休息去了。”
“哈……一定是南王府的小王爷又捉弄人了。那个孩子讨厌读书,每次都将训导师整得半死。”阮洵仰起头,枕在廊柱上
“你没有功课,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在城里闲逛饿了,过来讨一顿晚饭吃。”夏轻尘走到他近前,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
“那我唯有说抱歉了。此地没人做饭。”
“咦?不染人间烟火吗?”
“清圣浊贤,悲风寂寥,不问世情老。”阮洵爱理不理地转过脸去“我就是这么孤高。”
“正好啊。红尘路嚣,水月静好,一杯共无聊……”说着夏轻尘走上前去,自斟了一杯举到唇边。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包住了他握杯的手。夏轻尘偏过脸去,就见阮洵一反常态地没有对他微笑,那双总是弯成月牙形
的细长眼睛,此刻有些许忧伤,
“这酒烈,你别喝。”
“哈哈,终于理我了。我还以为你准备一直闭着眼睛跟我说话。”
“我真不想看见你。”阮洵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夏轻尘猛地一愣,慢慢垂下眼睑:“那我先回去了……”
“别走。”阮洵握着他的手用力一带,将他整个带进自己怀里,强行举起他握杯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
“洵!”
“为什么你这么好运?”阮洵低头在他耳边说道“我自幼勤学苦练,自问才貌双全,文韬武略不下于人,却始终位居次席
。而你明明泥沼里的一只乌鸦,却能够能飞上枝头作凤凰。为什么我苦心经营想要得到的位置,你却能凭着一张脸,轻易
地到手?”
“洵?”夏轻尘有些惊讶。
“我一直以为,我所遭受的白眼和不公,皆因为我是庶出。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甘愿做一个陪衬。直到遇见你”阮洵那
细腻修长得不像武官的手抚上夏轻尘光滑的脸颊“你样样比不上我,无论是出身还是才能,甚至容貌,我自认也不输你。
可是为什么,你处处受人注目,处处受到礼遇。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心甘情愿为你造桥铺路。别人用毕生的努力想要得
到的权势与名利,你甚至不用自己开口,便有人双手奉上。”
“洵,我也是在歧视与白眼中长大的人,我曾经也与你有过同样的心情。”
“你说什么?”
“洵,你比我幸运,至少你还有家。官场失意,混不下去了,还能回去,但是我回不去了。我承认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
阿袤给我的。但是我既然得到了,就不会放弃。”夏轻尘慢慢拿开他的手“有机会成为凤凰,谁会甘心做泥沼里的乌鸦。
这是私欲,也是愿望。被孤立也罢,被唾弃也罢,没有权势就会被人踩在脚下;有权势,才可以让自身不受到伤害。要常
伴君侧,就要有万人之上的地位。而我能做的,就是证明自己有能力守住这一切。”
“你就这样喜欢他?不惜为了他遭受满朝的议论,冒天下之大不为?”
“我……”夏轻尘看着廊外的雨“这是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也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有一天,他抛弃了你,你还会这样执着吗?”
“我会让自己有能力成为他割舍不去的左膀右臂。”
“轻尘”阮洵低垂着眼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我不会让自己输给你。但倘若真如你所说,有么那天,阮洵会甘愿臣服于你。
”
“你何必跟我比,你本来就比我强。”
夏轻尘伸出手去,在屋檐下接着滴滴点点的雨水。
红尘路嚣,水月静好,一杯共无聊。
“真是如此吗?我的尘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