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汤褐色的漆门紧闭着,门前廊柱两幅门联:问生断死阎王判,神针手下无死人,上楣额匾:养生馆。
“哈哈哈哈……这小子逃命倒不糊涂。受了伤还想着来看大夫。怎么的?想治好了伤接着跑?”
“张之敏,你还以为我们会留着你的命,等你从里面出来呀?”
张之敏不顾身后,奋力爬到养生馆门前,使劲用手拍着门板:
“快……快……师兄,开门啊……”
“哈哈哈哈……张之敏,别做挣扎了,乖乖受死吧!”身后之人抽出腰刀,得意地笑着上前。
张之敏视线模糊中看着刀光逼近,使出最后一丝气力,仰天大吼:
“要死人了——”
“哈哈哈,张太医,这是在下听过的,最好笑的死前哀号,啊——”
手起刀落一瞬,一枚金针自门缝中射出,追兵侍卫手中的刀被重重弹开。
“是谁这么厚脸皮,敢死在我的门前?”一声笑问,养生馆门户大开,一名年轻的郎中,手持阴阳纸扇,款款迈出门来。
“师兄,救命……呃……”张之敏口喷鲜血,倒地昏聩。
“嗯?”年轻郎中脸色一变,眨眼之间,已举步上前,一把提起张之敏。长指轻弹,数枚金针打入张之敏体,本已昏死的
张之敏,又重新醒了过来:
“哈哈,我没去打你,你自己送上门来讨打。”年轻郎中戳了戳他脏兮兮的脸。
“师兄,救我……”
“你怎么了?你又没死我救你做什么?”年轻郎用扇子扇扇他。
“你……你再不出来,我就被人砍死了。”
“啊哈?”年轻郎中扭头一看“哎呀呀,你这个蠢材!竟然被这种下三滥打败,你真是丢尽了神针传人的脸呐!”
“一个下三滥无所惧,一千个就未必了……呃……”
“臭小子,敢骂爷爷,两个一起去死啦——”追兵侍卫大喝一声,提刀砍上。
“蠢材,你惹的麻烦,怎样办?”
“一个不能留……”
“哎呀,养生堂前怎能死人啊……”年轻郎中扇一挥,数枚金针应手射出。养生堂前所有追兵,在无声之中,金针透胸,
当场定在原地“好了,这下就不会坏了规矩。童儿——”
年轻郎中一回头,门内跑出两名学徒。
“将这些人搬到后院解剖房,洗洗干净等着活剖。”
“是。”
“先医你这只死猪。”年轻郎中身一低,将张之敏抱起来,快步进了养生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百里官道,密林之外,夏轻尘身骑白马,与君明正对面而峙。身侧君愉吊在树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昏不醒。
“夏无尘,放开我儿!”君明正骑在马上沉喝。
“想救他,拿命来换!”夏轻尘出手一剑刺入君愉腹部。
“呃啊……”疼痛之下,原已昏迷的人又再度醒来。
“愉儿!”
“怎样,你是自行了断,还是等我先剐了他,再收拾你!”反手抽剑,一股鲜血自君愉腹部涌出。
“夏无尘,你自寻死路,给我杀!”君明正剑一挥,身后部众欲一拥而上。
“凭现在的你吗?”夏轻尘脸色一沉,身后树林之中,赫然出现满布整片树林的弓箭手。领头军统打着邱字大旗,正是厢
军总统领邱校卢。
“厢军总师,怎会这么快!”君明正脸色大变。
“不投降,我就割了你们君家的子孙根!”夏轻尘面如冰霜,无情一件,刺入君愉大腿根部。
“啊——”君愉顿时面如死灰。
“愉儿!”
“呼……呼……”君愉感受着腿上滚烫的血液,惊魂未定地看着没入自己大腿的剑,惊心地确认自己下体依旧还在,登时
全身虚脱。
“君愉”染血的剑尖挑起他的下巴“怕了吗?阉了你就让你怕成这样,杀了你又如何?”
“侯爷……为何留手?”君愉脸色苍白地问。
“留手?你竟然以为我在对你留手?”夏轻尘冷笑道“我要让你尝尝绝望的感觉,那八十四名村人死前的恐惧与痛苦,我
要让你一遍一遍地尝回来。至于你这子孙根”夏轻尘拔出剑来轻轻戳了他胯间两下“留到回京城,请最好的侩子手,用八
十四刀把它给片了,如何?”
“夏无尘!你敢碰我儿一根寒毛,老子今天和你拼了!”
“父帅!”君愉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放弃吧!”
“愉儿!你说什么!别怕,为父这就来救你!”
“父帅,大势已去,你还看不出来吗!”君愉痛苦地闭上眼,朝夏轻尘低下头去“夏侯爷,末将甘愿同父帅一起领罪,任
凭侯爷处置,请侯爷网开一面,饶了末将家中眷小……”
“住口!饶了你家中眷小?当日在汴州,你可曾饶了那些村民的家小!”夏轻尘怒火攻心,胸口掌伤痛再痛,手抓衣襟身
体一滞。君明正看准一丝破绽,提剑直上,直指夏轻尘心窝。
“父帅不可啊——”
“放箭!”邱校卢一声令下,林中弓箭手箭矢齐发,君明正手下顿时死伤一片。
“众人保护侯爷!”厢军一拥而上,将夏轻尘护在身后。
为救爱子,君明正单枪匹马,杀入重围。眼看再前一步就可以搭救爱子,不料一把利剑已横上了君愉的咽喉。
“愉儿!”
“父帅,为了弟弟,收手吧……”
“君明正,还不受降!”见君明正仍不伏诛,夏轻尘眼一眯,一剑刺入君愉肋下。
“嗯!”
“住手!”君明正大喝一声,看看身周密密麻麻的士兵,重叹一声:
“侯爷,君明正自知有罪,任凭侯爷处置,请侯爷看在君家将士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饶君某麾下将士的性命,留君家
一条香火……”
“你家中还有稚子一名,他确实无辜,只要你随本侯回京受审,供出背后主使者。本侯便答应你,在主上面前,力保无辜
者的性命。”
“谢侯爷……”君明正手一松,宝剑落地,自己瞬间被冲上的厢军拿下。
“父帅,儿不孝……”
“尔等还不弃械投降?”夏轻尘有些支撑不住地看着面前的君家部众,后者踌躇片刻,无奈放下手中兵器
“副将以上军士全部拿下,押解回京。其余部众暂由厢军统管,有异心者,杀无赦。”
“是。”
“邱统领。”夏轻尘看向身旁。
“属下在。”
“你带总师人马押着君家父子返回州府,汇合国舅与萧允,先解初夏之困。让沈明玉火速将实情秘报上京。”
“属下遵命。”
“其余分部人马,随本侯南下,解落魂口之围。”
“侯爷,请容属下随行,保护侯爷安全。”
“不用。君家父子此罪非同小可,必须严加看管,除了防他麾下将士趁机起变,还要防他二人畏罪自尽。我要你,亲自派
专人,日夜看守。”
“是!”
“剩下的人听命,速整队形。领路官带路,打起旗号来,随本侯南下!”夏轻尘勒转马头,带着大队人马转向南方。
“恭送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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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津城东,男王府内。太医令张翎带着太医院的小太监,提着药箱,小心翼翼地跟在领路侍女的后面,进了皌连琨的卧房
。
皌连琨披着蝉翼薄纱的睡袍,闭眼斜倚在卿纱账内,爱抚着趴在膝下的宁儿,浮起在嘴边的笑优雅而慵懒。
“王爷,张太医来了。”
“嗯……”
“臣张翎,拜见王爷。”
“张太医免礼。”
“本王近来时常心口闷,吃了药也不好,所以只好劳累张太医跑一趟。”
“分内之事,不敢言累。请容臣为王爷诊脉。”
“嗯……”皌连琨动了动身子,宁儿识相地爬起来,升起帘子。
张翎进前跪下,将一方白巾盖在皌连琨伸出的手腕上,搭指上去。诊查片刻,忽然面露狐疑:
“嗯?”
“如何?”
“这……王爷脉相平稳,面色柔和,臣并未诊出什么疾病啊……”
“张太医,本王不舒服,你却说本王没有病?”
“臣不敢……王爷此症,恐非疾病所致,也许……是心疾……”
“哦?”皌连琨眯起眼睛“这心疾,张太医能治好吗?”
“这个……”
“可本王倒认为,近来这些个烦心事情,应当和张太医好好聊聊。”
“臣……不敢……”
“张翎——”皌连琨脸一沉“身为太医院首席掌令,当知皇室血统的纯正是何等重要的大事。”
“臣惶恐。不知王爷此话何意……”
“皇后所怀龙胎,前些日子,到底怎么了?”
“回王爷,皇后娘娘因为年轻,又怀的是头胎,因而时有不适。”
“时有不适?可本王怎么听说,那日皇后崩血不止啊?”
“这……”张翎心里一惊“王爷从何处听来这样的谣传?”
“谣传?是吗……哈,原来是谣传,既然如此,本王这心闷就好了大半了。”皌连琨笑道“要知道,混淆龙种和谋反一样
,是诛连的大罪。”
“臣惶恐……”
“嗯……”皌连琨慵懒地摆了摆手,一旁婢女上前说道:
“有劳张大人,请大人随我到外间开方子去。”
“王爷保重。臣告退。”
张翎退出之后,宁儿重新放下帘子。猫儿一般乖巧地爬上床去,重新缩在皌连琨身旁。这时,屋内屏风后走出一个人影,
慢慢立定在榻前。
“王爷,张翎满口胡言。那日奴婢就在跟前,亲眼看着龙种险些不保。照皇后现在的情形,定是撑不到诞下龙种了。”
“梅香”皌连琨伸手摸摸宁儿那柔软的发“你先回凤仪宫去吧。”
“王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本王知道。可既然眼下皇后的肚子没事,本王就没有说话的立场。”
“是。”
“凤仪宫中,还有其他的动静没有?”
“回侯爷,前段时日,娘娘往建桂宫中安插了一个人。”
“哦?是谁?”
“顺喜。”
“顺喜……是御花园的人。”
“是。皇后让她盯紧淑妃的一举一动。”
“她做了吗?”
“做了。但好像不大愿意,前日里皇后又对她恩威并施,几番威慑,她终于供出了淑妃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皌连琨勾起宁儿的脸,跟他亲嘴玩。
“甄淑妃与夏侯爷暗偷私情。”
“夏侯爷?”皌连琨动作一滞。
“是,就是主上新封的中州侯。”
皌连琨一把松开宁儿:
“后宫守卫森严,中州侯没有进出的特权,他二人如何认识的?”
“这个奴婢也不知。只听顺喜说,侯爷离京之前,常常和淑妃在西花园私会。”
“竟有此事……”皌连琨恍惚记起当日夏轻尘翻墙捡球时的情景“好了,此时还有谁知道。”
“只有皇后娘娘、太尉大人和奴婢知道。”
“嗯……你回去吧。免得出来的太久,惹人耳目。回去盯着。万一皇后的肚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陈太尉的一举一动都要
记下来。”
“奴婢遵命。”梅香伏地一跪,退下堂去。
“王爷……”宁儿在他身上蹭着,抬起手抚着他的眉心“一提夏侯爷,王爷就皱眉头了。”
“是吗?”皌连琨朝怀里一笑。
“侯爷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只怕是……吃醋了。”
“吃醋?本王吃谁的醋?”
“自然是淑妃娘娘的醋了。”
“哈,也对啊。原以为他是一心专情,对本王冷淡疏远。没想却是除了主上,还有一名后妃。这等风流人物,居然无视本
王,真教人不服气呀。”
“王爷,你说淑妃娘娘怀的,会不会是……”
皌连琨一愣。
“王爷?您怎么了?啊……是宁儿不好,宁儿是胡说的,却惹得王爷生气了……王爷……”
“本王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啊……”皌连琨抱了抱宁儿,兀自看着帘子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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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谷口的山峰进入,登上只有肩宽的长长栈道,行走一天一夜,在一处峻峭的半山腰上,就能看到这条栈道的尽头,一
处半山凿开的巨型洞穴。洞口古拙而宏大,洞中隧道错综复杂——这就是西苗一族的祖居地,如今奉为神地的娑婆神殿。
神殿之内,没有神象,没有经文,只有祭坛与牺牲。在洞壁神殿的最深处,是终年无人踏足,不见天日的禁地。那里是祖
灵长眠之地,悬挂历任族长头颅的金枝树。神殿中有上百名祭司,日夜供奉。而祭司长,称为太巫师,掌管西苗最高的巫
蛊与占卜之术。
“天降异灾,请娑婆之神,请指引西苗的子民消灭灾祸的道路……”
神殿之内,娑婆太巫师赤脚黑衣,挥舞手中银铃,口诵咒语,跳动古老祭神之舞。在他的身周,十余名上等祭司伏跪于地
,默默割破自己的手腕,任凭鲜血流入地上的石槽。
石槽的尽头,雪色蟾蜍正贪婪地吸取活人鲜血,渐渐转为通体血红,然后胀鼓着肚皮,缓缓吐出血色的雾气,直至力尽死
亡。
西苗族长赫炎长河,静坐一旁,神情严肃的看着一切。
“哇呀呀呀呀呀呀……啊……”太巫师吸入毒气双足一叉,倒地不醒,宛如死去一般。四周咒语声骤响,震彻整个神殿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