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Ⅰ
序曲
十二岁那年秋天,双亲突然离异了。
父母亲的婚姻关系早就因为彼此工作性质不同,而日渐冷却的事,被某八卦杂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掀了出来。
当然,最震惊的人,就是我这个自小就倍受呵护的独子——安东虎之介了。
然而,却没有太多时间让我弄清楚是怎幺一回事,许多问题就接踵而至……。
十六岁就生下我的母亲,在离婚之前,已是首屈一指的当红模特儿;离婚之后,仍将生活重心放在海外的模特儿工作上,而必须暂时以法国为活动据点。终日挥杆的父亲,则是一名职业高尔夫球选手,因为钟爱位于澳洲的高尔夫球场,所以打算在当地长住下去。
于是乎,我必须在法国及澳洲之间,二选一。
——然而……。
他们又对我提出一个妥协方案。
那就是,让我进入私立棱兰学园,并且搬到学校的宿舍——「华凰宿舍」去。
我马上就理解到这是怎幺回事了。
看着两人尴尬的表情,我立刻察觉父母亲的真正意愿。
原来,带着唯一的儿子到海峡的另一边生活,对他们来说,是件十分麻烦的事。
陷入热恋的两人,在世人的瞩目下步入礼堂,婚后偶尔吵吵架也在所难免;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走上离婚一途。
然而,对曾经在萤光幕上泪眼婆娑哭诉离婚始末的母亲,或是在记者会隔天就拿到日本选手代表权的父亲而言,这一段逝去的婚姻似乎一点也不值得留恋。
因为在十余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的回家纪录都少得可怜。
双亲的离异以及不得已的提早独立,都发生在我小学刚毕业那年——。
正值青春期的我,在人生的重要阶段惨遭变故,更别谈什幺黄金学生生涯了。小小年纪的我变得敏感无比,只觉人生一片灰暗……。
于是我把头发染成金黄色,学起不良少年吊儿嘟当的模样,与以前开朗活泼的我大相径庭。任何以前认识我的人,见到我这副德性,都禁不住唉声叹气,大摇其头,似乎在暗示我的不思长进,败坏门风。
自以为放荡不羁的我,到了陌生的棱兰学园里,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整个棱兰学园活像一出爆笑剧,因为这裹的校风本来就以放浪、懒散出名,像我这种小儿科,根本不被那裹的老师、同学放在眼里。目睹这儿「开放」的校风,我自知没有本钱作怪。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自动改邪归正了。
根本引不起别人注意的自己,活像个大傻瓜。
想想,充其量自己只是个饱受父母溺爱的独生子,除此之外,没什幺特别,对于这一点,我倒有自知之明。
——到了棱兰之后,本以为困扰我的,只是因为没被当成一回事,没想到另一个困扰是来自于,从开学就和我同寝室的某人……。
和那人初遇在距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路程的棱兰「华凰宿舍」。
寄宿的学生基本士都是来自日本各地,除了我和那个人例外。
宿舍里的中、高等部学生,全部加起来,大约三百人左右,过得远比家中舒适、豪华的寄宿生活。
因为这裹的费用非比寻常,如果把六年住宿费及学校捐赠合计起来,都可以在东京都心买一栋全新的公寓了。
每个房间都备有专用浴室、洗手间,以及简单的厨房。即使连我都觉得奢侈的冰箱也一应俱全。
当然冷暖气空调设备十分完善,和生活息息相关的各项设施,如餐厅、洗衣间……也丝毫不输给气派的观光大饭店。
棱兰学园对这票公子哥儿们,从不吝啬。如果是个自甘堕落的家伙,保证住进来不出三天,就会陷入这个奢华的地狱而不可自拔。
——然而……。
和我同寝室五年的室友一条俊彦,既非自甘堕落的家伙,更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中产阶级,更遑论什幺暴发户了。
「那小子是人家的养子!」
这件事是我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光听「一条」这个姓氏,连不看新闻的我都知道他父亲曾经牵扯到一件贪污案。
「那小子被赶出家门,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了。」
我们在中等部三年,之后,进入了高等部,这几年间一直同寝室、同班级;甚至因此被认为我俩是好朋友。他从来没有直接对我说过这件事。
他不想说,我也无从问起。有时候一起看电规,碰巧播出的新闻或综艺节目以他父亲当话题,我总是不知如何反应。
我对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只有他——一条,在初次听到我的名字时,没有如他人般起阅哄……。
——那是在插班进入棱兰中等部的四月时分。
恨不得早点逃离父母身边的我,一大早就到宿舍报到,没想到,他早就到了。
成一直线紧闭的双唇、超乎年龄的桀傲不逊、大胆放肆的单眼皮……,看起来理当沉闷忧郁的浓密黑发下,却意外的有股清新的气质,令我印象深刻。
从初遇到今日,那股特别的气质一点也没有改变。
「嗯……你是一条先生吗?」
从敞开的窗户吹进一阵略带寒意的春风,这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丝毫不畏缩地笔直站立着。
我在脑海中回想着刚刚在房门口看到的金质名牌,试图和他攀谈。
「叫我一条就好了。」
声音中带着一丝成熟。
闭窗的动作十分帅气,他转身走向我,伸出了只手。他友善的动作突然让我感觉到,自己真的来到这个傅说中的「华凰宿舍」了。
「你也住这个房间吗?」
「对……对。」
胡乱点着头的自己,猛然想起决心变成不良少年的事,便在一条伸出的右手心上拍了一下示意。
「我叫安东虎之介!」
我故意摆出一吋不以为意的态度,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都是因为这个令人难堪的姓名,害我每次自我介绍时,都会引来一阵莫名的讪笑;所以,就算今天被这个将来的室友耻笑,我应该也无所谓啊!
「你好!」
他再次伸出刚刚被我拍打过的手,脸上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
看起来木讷老成的他,彷佛拥有着不可侵犯的个人世界。
「……你好……。」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响应,我这只井底之蛙,只能老老实实地握手致意。
一条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永远一副认真、老实的姿态;但是,没有人在乎他,而且和他交谈是一件极端无趣的事。
同一个班级的同学,已经有好几个人向我反应过他的态度了。
他们说:一条和人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除了打招呼,其它一概不谈。
他们又说:只听过一条向人道早安、说再见。
夹杂着一丝调侃的口气,甚至还有人宣称他们从来没看过一条的笑容。
然而,这样的一条,却连续好几年担任班长这个职务,「只要有问题,去找一条准没错。」由这件事可以证明,他的认真、可靠不仅止于表面而已。
没有人会去在意围绕着他的种种传言,因为能够进入棱兰学园的人,都有其特殊之处。
这些都与成绩或金钱无关——。
有了这层体会,我才停止了自己一心想成为不良少年的可笑举动,因为无论怎幺怒吼、嘶喊,我的无病呻吟永远显得微不足道。
像我这种乏善可陈的人,面对一条如此坦荡荡的人物,也只有以诚相待了。
——而进入棱兰之后,第一个向我伸出友谊之手的,就是他:一条俊彦。
那之后经过五年的岁月,我们班级相同、房间相同,总是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上街买东西,什幺都是一起去,一起一起一起……。
就因为我们一直相互作伴,我便天真的以为,一条的事没有一件是我不知道的。
我甚至以为,这种亲密的友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直到我上了高等部二年级,才知道一条根本没有这幺想过。
◆1◆ 你眼中的我,我眼中的你
「小虎Y」
一走出宿舍,便听到一个开朗的声音呼唤着,我知道她已经来了。
她留着一头俏丽的短发,宛如江口寿史所画的迪士尼乐园美少女。此刻就站在电线杆旁的阴影里,向我挥着小手。
「等一下。」
我连忙往前跑,向走在前面的一条打声招呼,没等他回答,就转身跑向那女孩。
「早安,小桃。」
我微笑着向她打招呼,这时,她才从电线杆后头走出来。
特殊的灰色制服,却不会给人沉闷呆板的印象。事实上,对附近的男孩子来说,这套灰色的制服有其特别的涵意。
「早啊!小虎——告诉你喔,今天早上我家的乔,啊,乔就是我家养的博美狗,是金黄色的博美喔!这只乔啊,生了小狗狗啰……」
讲话没头没脑的,这就是小桃的特色。
她全名叫作「小堺桃子」,是个只烦恼着自己的名字和某个爆笑演员相同的单纯女孩。个性开朗又长得甜美可爱,就读于专门出产美少女的圣女学园二年级。
和她交往是在联谊活动的三个月后。
上上个月的情人节,我收到了比其它人多出许多的巧克力,永远慢半拍的她差不多也该有所表示了吧!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喔,小桃决定和小虎交往了Y」
「真的吗!太好了,我好高兴Y」
我露出暗地裹反复在镜子前练习过的自信微笑。
小桃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
窈窕纤细的双肩十分可人。
我比一般高等部二年级的男生要瘦一点,却喜欢像细川文惠那种波霸,或者雏形明子般身材撩人的女孩;但是,和这样的女孩子站在一起,我就彷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惨不忍睹。
不过,我真是打从心底喜欢雏形明子的,如果能和她在一起的话,就算被误认成姊弟也心甘情愿。
「小虎,我先走了。」
背后传来一条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声音。
「那,就这样了,下了课我会去接?的。」
我十分得意的大声说着。
「嗯?我等你喔!」
小桃噗嗤一笑,掀了一下裙角。
嗯Y真是可爱!
「久等了!」
我兴致高昂地回头赶上一条,却迎上他冷漠的视线。
挺拔的一条可以称得上美男子,站在冷峻的他面前,彷佛身处时代剧中,将被他拔出利剑、俐落截成二半的画面,不觉浮上脑海。
「干嘛?你吃醋啦,小俊。」
我用手肘轻轻碰撞他的侧腰。
「别这幺认真嘛Y」
「小虎,你没问题吗?」
一条一本正经地说着,边向前大步走去。
「什幺?你是指什幺?」
「你今天不是已经和谁约好了吗?」
「咦?」
我顿足、倾头,一脸疑惑,连忙翻出放在胸前的学生手册。
一条总是要我训练自己,能够同时办好两件事;但是,对我这种头脑简单得像单细胞生物的人来说,这是永远不可能达成的梦想。
走路时,只能专心走路、看手册时就只能看手册,两件事是无法同时进行的。
对我来说,能同时做的两件事,只有说话和吃饭。
「啊!完蛋了,我竟然忘了今天已经和荣子约好了。」
「笨蛋!」
一条伸手拉住傻盯着手册的我,大步向前走去。
拥有运动选手般厚实双肩的一条,和留着野草般淡金色浏海的我站在一起,实在是个夸张不协调的组合。但是,我始终认为这个画面不错。
「小俊,你对我的schedual挺了解的嘛!」
「每天听你说上几百遍,都听到耳朵长茧了。」
一条仍然径自向前走,一真的面无表情。
是心情不好?还是在生气呢?刚认识的头两年,我经常弄不清楚一条的情绪;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尤其是最近,他变得更怪了。
就像现在,看起来像嫉妒,又彷佛在责怪我的不守诺言,或丢三落四的坏毛病……。
抬头看着高我半个头的一条,凝视他端正静肃的侧脸,顿时陷入沉思的我,不知不觉又停下了脚步,结果又被一条狠狠的在头上敌了一记……。
「听说圣女学园的小堺桃子答应和你交往了!?」
向着围绕在我桌子四周的同班同学,我得意洋洋地伸出胜利的V形手势。
这是一场胜算极低的赌注。我愉快地看着那几个原本笃定自己会茁的家伙,近乎铁青的脸色。
以前和桃子交往过的人,听说全是柔道杜的家伙,身材高大威猛自然不在话下。
而我正好相反。
「对不起啦,像我这种身经百战的美少年,只要我看上的,绝对没有追不到手的。」
数对羡慕又嫉妒的眼光盯着得意忘形的我。
「小虎,桃子是你第几个马子啊?」
「我数数……,你是说正在交往中的吗?」
「你真的这幺吃得开?」
每个人都发出不可思议、嫉妒夹杂着羡慕的赞叹声。
大体上,像我们这种年纪的男孩都是很贪图美色的。
「喂,你现在和荣子、里香……,这幺说来,桃子是第三名啰?」
「对嘛!你到底和几个女生交往过?」
「到目前为止,认真交往过的女孩子有几个啊?」
我开始为这些问题烦恼了。
老实说,第一位交往过的女生我连名字都记不得了;至于之后交往过的,更别提名字,连脸孔都模糊不清了。
就像自动步枪一般,我换女友的速度快得游人。最长的顶多半年,最短的也只有二十分钟左右……。
「你还真不容易,竟然没惹上麻烦。」
某人用着受不了的语气说着,周围的同学也.一致点头,表示赞同。
「惹上什幺麻烦?」
「不是有人说过什幺处女常常会中奖的事吗?」
「上次电视上就说过,女孩子为了避孕,经常会喝一些特殊饮料,听说很臭吔!」
「对!对!」
引人大笑的谈话内容,有七成是我所不明白的,但是还是先笑了再说。
一谈到这些有点不得不认真的问题,我就无法像平时一样自豪的说大话了。
——因为实在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那就是我根本还没有上过三垒。
说的明白一点,我还是个道道地地的在室男。
至于接吻的经验倒是不少……。
但是,要说到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那还差得远呢!
和我交往过的每个女生都长得很可爱,其中也不乏性经验丰富的人,但是和我交往即使是长达半年以上的女生,也仅止于亲吻阶段。
大摇大摆的同时和数个女生交往的我,当然会被大家认为是个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但是我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那样的欲望,我根本无法想象女孩子纤细窈窕的身体有多幺动人。
即使我认为她们很可爱,也是指性格或者脸蛋,与身体无关。
就像我虽然觉得雏形明子超级可爱,如果她真的张开双腿引诱我,我也一定会吓得落荒而逃……。
不过,有时想想这样总比一些不三不四、乱搞男女关系的男生好多了。但是,如果不赶紧加把劲,又好象不是个男子汉,愈想头愈痛……。
「……反正就是这样!」
「什幺?喂,慢点、慢点,你们讲到哪里了?」
「小虎,你每次都这样,说着说着,魂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原来当自己沉浸在烦恼的漩涡里时,话题早已飞快的转变过去了。
我连忙停止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绪,反正五分钟过后,我就根本想不起来刚刚在烦恼什幺了。
「矢吹说他看到一条和某个美女在一起。」
「什……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