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顺从地依偎在男人怀中的猫咪,和神色温柔地望著它的男人,仿佛处在一个旁人无法介入的世界里。
似乎感受到她的凝视,猫咪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两道目光就像冰箭一般猛地刺穿了她的心,冻得她打了个寒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张耀庭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她点了点头,硬挤出一丝微笑。
走到车旁,张耀庭为她开了门,她说了声谢谢正想钻进去,猫咪就头一个蹿了进去,抢先在副驾驶位上端正坐好。
两人皆愣了一下。
这只没品的猫想用这种低级的方式让她难堪吗?她心中冷笑,正想说她去后面坐好了,张耀庭却笑了:"毛球,你是想和
姐姐坐在一起吗?"
"喵~~"猫咪轻快地回答,尾巴在身后晃啊晃。
"小色猫,一见美女就叛变了!"张耀庭打趣地揉揉它的头,又转向她,道:"这小家伙每次都非要趴在我腿上不可,没想
到你一来,我就失宠了。"
她强笑了一声,道:"我的荣幸。"
不知道它打了什么主意,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它,坐进车里。那猫却一副很乖的模样,躺在她身上也不乱动,蓝宝石的眸子
半眯著,将睡未睡。
红灯。
张耀庭踩下刹车,转头望著她。
"我真高兴你们能相处得这么好。其实之前我有点担心,因为毛球似乎不太情愿这个家再增加一个人──你知道,小动物
们总是有一些人类无法理解的奇奇怪怪的想法,这并不是针对你的。它很固执,我怎么也说服不了它,于是我想或许当它
亲眼看到你时就会改变主意。果然是这样,毛球看起来很喜欢你,你真是我见过最奇妙的女孩。"
男人的笑容就像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好想要大叫:不是!不是这样的!它一点都不喜欢我!它恨我!可是天知道,
面对他的欣慰,她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吧,让他误会下去也好,反正,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猫。
到了公园附近,男人将车泊好,伸手欲接过她怀里的猫。猫却发出不情愿的叫声,越发往她臂弯里钻去。
"看来我真的要被你取代了,在你之前,它从来不让除了我以外的人抱它。"男人故意装出哀怨的表情。
她却笑不出来。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并不简单。
然后一直到中午,他们把大部分游乐设施都玩过了,仍旧没有什么事发生。毛球表现得就像确实很喜欢她一样,轻柔地对
她"喵喵"叫,撒娇地赖在她怀里,让张耀庭连连感慨"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那只眼神冰冷、对她充满敌意的猫就像
是她的错觉。
难道......真的是错觉?
"我去买饮料,你们就在这里的长椅休息吧。"
男人的身影一消失,猫咪立刻从她怀里跳出来,蹲坐在离她远远的位置,迫不及待地舔起自己的毛来。[注]
她冷笑了一声:"怎么不装了?你不是‘喜欢'我吗?"
小猫没有理会她,等把前爪舔干净后,才优雅地站起来,抖了抖雪白蓬松的毛皮,冷冷地、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的不屑和藐视彻底把她激怒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以为我怕了你么?告诉你,这个世上死一只猫没什么大不了,也多的是方法让你消失!你信不信迟
早有一天......"
她突然闭了嘴,因为猫威胁地低吼起来,身体完成弓形蓄势待发,眼看它就要扑过来,她防卫地抡起皮包打下去──
"砰!"
一声沈闷的碰撞声,小小的雪白的一团从长椅上掉了下去,鲜红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难以置信地猛摇头,虽然在盛怒和恐惧的双重作用下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可是也从未想过会把它打成这样。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的手一松,皮包重重地掉在地上。
"毛球!"
随著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张耀庭扑了过来。
"毛球、毛球......"
任凭他怎么呼唤,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也没有睁开来。他颤抖著手,在它鼻下一探,感觉气息微弱。不敢再作耽搁,他抱起
小猫急匆匆地往公园内设的宠物救护所跑。
她回过神来,急忙捡起皮包跟了上去。
"有一根肋骨断裂,脑后有一道伤口,缝了五针,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不醒,不过应该最迟两小时能醒过来。我已经给它
包扎过了,你小心看著它,一个月之内别让它乱动。"
谢过医生后,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猫,宛若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经过她的身边,就像没看见她一般,直直地走了
过去。
"耀庭......"
她急切地站起来。
她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件事并不只是她的错,她没想到包上的金属装饰物会刮伤毛球的头,也没想到毛球会撞倒椅边
撞断肋骨,还有,她要把她的恐惧和猫对她的威胁都说出来,相信他一定会明白的!
然而,张耀庭却摇了摇头,道:"什么都别说了,我都听到了。"
听到?
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你的声音那么大,方圆几十米内很难听不见吧。"男人讽刺地笑了笑,"我啊,是绝对不会和不喜欢毛球的人在一起的。
希望你不会再做出什么蠢事,不然我会告你虐待动物!"
说这些话时,男人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她的心彻底地、彻底地凉了下去。
这时,"昏迷中"的猫咪微微睁开眼,嘲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一个激灵,差点没尖叫起来!
这只猫什么都知道!它听得懂他们的谈话,也明白她的处境,聪明得就像人一样,不,城府之深连一般人都比不上,聪明
得可怕!这是怎样一只怪物!
她吓得浑身发抖,飞也似地逃跑了。
十六、
开车回家的路上,毛球终于醒了过来。
张耀庭听到虚弱的"喵"声,禁不住惊喜地转过头。
"你醒了。"
小猫睁开宝石般美丽的眼睛,无助而困惑地看看自己,又看看他,似乎不明白身上绑得紧紧的白色布条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男人的话语里饱含著浓浓的歉疚与怜惜。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含意。他悔不当初,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连累小毛球
受尽皮肉之苦。
还好毛球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开始不安分地乱动了,第三天就不顾他的阻挡满屋子乱跑,窜上又窜下的,好像什么事都
没发生过。他带它去医院拆线的时候,连医生都难以相信伤口愈合得这么好,连疤痕都没留下。
不过他却不是很惊讶。因为他知道,毛球并不是只普通的猫啊。
在这期间,他曾经接到女孩的解释来电。在电话里,她声泪俱下如泣如诉地把责任都推到毛球身上,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
毛球是如何威胁她、挑衅她,她是出于自卫的心理才对毛球下手的。
笑话!毛球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只七个月大的小猫咪,如果是人类的婴孩,这时还要被人抱在手里牙牙学语呢。再说,
它那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性子,身为饲主的他最清楚不过了。她竟然还在他面前花言巧语百般诬陷,真是可笑至极!难
道那天她尖著嗓门恶声厉色地威胁毛球的话都是他幻听不成?明明是毛球被她激怒才意图攻击她,她竟然还说自己是自卫
。面对那么娇小那么柔弱的猫咪,她居然也下得了重手,真是蛇蝎心肠!
他忍耐著没有破口大骂只冷笑著摔了电话,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她应该庆幸毛球没有留下后遗症,不然他绝对跟她没完!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毛球重新占据了张耀庭除工作之外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并且,出于愧疚,男人对它更加百依百顺,
有求必应。毫不夸张地说,毛球就是这个家的国王,而张耀庭就是它忠诚体贴的臣民。正当主仆(?)二人过著幸福美满
的生活时,变故发生了──
毫无预兆地,毛球病倒了。
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柔软的大床上,仍有一团小小的隆起。
男人手里端著一瓶温牛奶,来到房门口,脚步自然而然地放轻,怕惊醒了沈睡的小东西。
不知是天气冷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毛球已经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连巧克力都无法勾起它的食欲了。与之相对的是睡觉
的时间渐渐增加。以往它顶多睡十二、三个小时,现在却几乎整天都不曾醒过来。
男人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在床边,轻轻撩开被子。猫咪还在呼呼大睡中,被白色绒毛覆盖的小肚子上下起伏著,
四肢大大舒展开,眼睛紧闭著。它看起来好憔悴,皮毛也没有往日的光滑水亮,好几天顾不上打理了,有些都缠在一起结
成了团。对于爱美的猫咪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了,可是它现在已经没有精力为自己梳洗了。
为了治好它的病,两天下来张耀庭已经带著它跑遍了市里的宠物医院,可是再经验丰富的医生也找不到原因。不知做了多
少次健康检查,结果都是一样──它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
或许它只是在准备冬眠。张耀庭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可是猫咪怎么会冬眠呢?
"毛球,毛球。"
他轻唤了两声,它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它已经这么连续睡著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就连眼睛也没睁开过。上次是二十三小时,再上次是二十......起初他以为它只
是一时食欲不振又嗜睡,可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放任不管,再过二十四个小时它也醒不了。牛奶热了又凉
,凉了又热,已经好几次了。眼看著它这么不吃不喝的,怎么睡也睡不醒,叫他如何不担心?
狠了狠心,张耀庭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叫醒它。
"毛球,你快醒醒啊......毛球、毛球......"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猫咪总算睁开了眼睛。就连这双碧蓝清澈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彩,显得黯淡无光。
张耀庭心中一酸,强迫自己露出笑容,道:"小懒虫,你总算醒了,午餐时间到了。"
笨蛋,我是猫咪不是虫子啦!毛球想像从前一样这么响亮地反驳他,可是全身都没有力气,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他把牛奶拿过来,递到它嘴边。
其实它一点食欲也没有,可是看在男人焦急的份上,它还是勉强自己喝了一口。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迅速涌了上来,它抿了
抿嘴,强行忍住了呕吐。如果让男人看到了会更担心的,他的眉头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了,这么下去一定会早早长皱纹
的......
它太累太累了,禁不住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咸咸的液体滴在了它雪白的毛发上。
像是感应到什么,它又睁开了眼睛。
男人眼睛红红地看著它:"毛球,你是不是那里疼?告诉我好不好?"
不,不是,哪里都不疼,只是想睡觉而已。
大概,它是要死了吧。它心里清楚自己的现状,什么都吃不下去,每天每天都在沈睡中度过,它又不是男人念给它听的故
事里等待百年后王子吻醒的睡美人,而且它也不要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醒来。
如果它会说话就好了,就可以把心里的想法传达给男人知道了。可是它已经没有力气开口,就算开口了也是男人听不懂的
喵喵叫。
不甘心啊,就这么死去......
张耀庭紧紧把它搂在怀中,说:"毛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呢。"
男人的声音里带著浓浓的鼻音。他一定又忍不住流泪了。好想再一次为他舔去泪水,可是现在的它连这点力气也没有
了......
十七、
三更时分,毛球醒了过来。
暖暖的吐息喷在它的头顶,张耀庭侧卧著,宽厚的胸膛随著呼吸微微起伏,手臂搂著它的身体。
它微微动弹了一下,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数日来从未感觉如此好过。只是,身体深处仿佛有团火在烧,令它浑身发
热,躁动不安。
男人眼下还有淡淡阴影,连日来他为了照顾毛球,已经好几宿没休息好了。
不想吵醒他,毛球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悄无声息地跳下床。
它不知道要自己往哪里去,但有一种本能带动了它的脚步。
夜空晴朗,明月皎洁。
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它停下了脚步,凝望著窗外光华明亮的圆盘。月光如水,冷冷清清,却似带著滚烫的温度烧得它心火
更旺。随即一种让它血液为之沸腾的冲动涌上心头席卷全身,促使它张大了嘴,声带振动。
"嗷~~~~~~~~~"
毛球刚刚离开,张耀庭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著要开灯看看毛球的状况,却突然发现怀里已经空了。
"毛球?"
他起身下床,一边四处搜寻一边呼唤。
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嚎叫。
似野兽受伤的悲泣,又似抒发沈淀千年的孤寂,在月夜下显得格外凄清幽远。
难道是毛球?
他急忙大踏步地寻声而去。
一踏入客厅,他便倒抽一口气,吃惊地张大了眼。
天!他看到了什么?!
笼罩在那淡淡的月辉之下,猫咪雪白的皮毛都泛起了荧荧的柔光。
它仰望著无暇柔美的月亮,高亢地、嘹亮地、悠长地嚎叫著,仿佛要将胸中积压的郁结闷堵全部宣泄出来一般,肆无忌惮
而又旁若无人。
而令人惊奇的是,它就像在吸收著月光的能量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生长起来了!
随著身躯逐渐增长,四肢也变得修长。而它竟似一无所察,犹自对月长嚎。
这妖异的景象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颤抖著捂住嘴,却还是禁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毛、毛球?"
嚎声终止,猫转过头来。
血色的眸子注视著他,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又炽热的,仿佛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不是他的毛球,而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猛兽!与其说是猫,不如说是豹或虎更来的恰当。它一面保持著与他视线交缠的状
态,一面踏著优雅的步子,不慌不忙地向他走过来。
雪白美丽的皮毛下蕴含著危险的力量,只要它想就能在下一秒将他撕裂!
快逃!快逃啊!
他拼命命令自己往后退,可是两条腿哆嗦著,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
视线......移不开了......就像被深不可测的漩涡吸进去一样......
心脏......跳得好快......剧烈得仿佛要蹦出胸膛一般......
会被杀死吗?被锋利的牙齿一口咬断喉咙,还是被当作玩物一般先咬断一只手臂,让他流血而亡?无论怎样的死法都令他
恐惧万分,随著白猫的靠近,呼吸也几乎停摆......
大猫在他身前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再也没有了支撑的力量,往后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白猫的头颅凑到了他跟前,在他的腹部和脖子附近嗅了嗅。
他僵硬得无法移动半分,白猫靠得如此之近,他几乎可以闻到它身上的味道,那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奇妙香气。
白猫嗅够了他的味道,抬起头来直视他。
如果除去他内心恐惧的成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只非常、非常美丽,美丽得不像这世间之物的华贵猫儿。纯白的皮毛
耀眼得就像阳光照耀的银雪一般,形态优美的身姿无论用多么华美的辞藻也无法形容,连那妖异的赤色眸子也有一种慑人